从舞台上下来转身一看,和志在台上一只手拿着麦克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和志会喊什么呢?现在出现的“绅士”人格,露出一副与和之前趾高气扬的愤怒完全无缘的柔和表情。但是,这只不过是为了和我接触的人格,面具的背后应该积攒着比常人更多的情感。
“怎么了,搞快点!”
在那之后,自称“灵魂呐喊”的活动还在继续,从“我想成为音乐”,“我想变成那个姑娘的胸罩”(注:在摇滚乐和当今说唱中有个蛮奇特的现场表现,那就是观众尤其是女性,往歌手身上扔胸罩,好的歌手会被称为bra收割机。)等意思不明的话语,到“再也不会支付赡养费了”这样不平静的呻吟。很快话筒就传了过来,我喊了句“虽说身材好,但人品是真的差!”骂了职场的同事,然后把麦克风递给了和志。
苦于赡养费的男人发飙了,和志故意咳嗽一声,看向了大厅。
“我说啊,如果你一个人还是用这样的生活方式处事的话,我就再也不会叫你了。”
“——畜牧家,去死吧!”
“要察言观色的话可不是摇滚哦。”
活动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live house则变成了一个气氛平和的酒吧。表演者和观众三五成群地谈笑起来。在这由籍籍无名的乐队成员聚集的活动中,表演者和粉丝之间几乎没有隔阂。
“没办法啊,大家都在这么做呢。”
我排在吧台的队伍里,和志则转过身去,朝着出口笔直地走了过去。
“但是,这不是朋克精神吧。”
“喂,一滴酒也没喝吗?”
“柴田先生,我们也要这么做才行吧?”
“哎呀,我以为已经完事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包括观众在内的全体参加者都用麦克风来吐槽平日的愤慨的活动。
和志用很冷淡的态度回答道。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不到十五点。
男子把麦克风支架悬在空中,观众们也举起拳头回应。在舞台最前排的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登上了舞台,依次抢着麦克风,喊着“前男友是shit”或是“想在自己驾校的师傅脸上插上一百根针,再用靴子踩他”等,与其说是呼喊,不如说是口吐芬芳。
“和女孩子约会却先一个人回去,会被讨厌的。”
“来吧,现在是‘星期五的尖叫’的主活动,到了连冰河也会融化的灵魂咆哮的时间!大厅内的你们也想尖叫吗!”
“我可不知道这是约会。但是我已经很累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The·土左卫门”的演奏好像结束了,像是活动主办者的瘦男子登上了舞台。他年过三十,头顶上只留着后脑勺头发离秃顶不远,眼睛周围也被涂成黑色,只见他用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大厅内。那模样,宛若落魄武士的亡灵一般。光看外表,就觉得比刚才的乐队多几分朋克的感觉。不,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你累了?工作没有那么累吧?”
“是吗?喂,从现在起留点神。”
我拍了拍和志的肩膀。
我知道土左卫门是指溺死的尸体。虽然是和人气动画中的角色有关,说是灵感也太夸张了。(注:应该是指《银魂》里的土左卫门)
“不是那样的。从三月开始,业务变成了上午和下午的两班制。工作量也变成了原来的两倍。”
“……你在说什么?我觉得用这种复杂的话来掩饰是不好的。”
“那也就不过是一天一小时的工作延长到了一天两小时吧?你太夸张了。”
“这是命名上的感觉。让我灵光闪现,也可以称之为灵感。”
“但我之后还有要做的事,不好意思我要先行离开了。”
“啊,这个乐队吗?为什么?”
满嘴谎言。白天还在live house游手好闲的工厂工人,怎么可能有要紧的事。因为还有话没说完,所以我离开队伍追在和志身后。
“——但我并不讨厌这个‘The·土左卫门’。”
“你等一下——”
和志眯着眼睛,暧昧地笑了。
打开厚厚的隔音门,在延伸到地上的楼梯上奔跑的瞬间,与一位身材矮小的女性狠狠地撞到了肩膀。女性微微点头示意,迅速地走上楼梯。
“那又如何呢?”
“……对、对不起。”
“柴田先生绝对有这样的情感吧?”
差点忘记了要追上和志,我旋即站了起来。
“虽然有些勉强,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对刚撞到肩膀的女性有些印象,她与十多年前消失的我所憧憬的人物非常相似。不,当然也有可能是看错了或者只是别人长得像而已。而当我再次匆匆忙忙地跑上楼梯时,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不管怎么说,我在寻找废柴,也不是因为朋克的风格,而是因为我更重视其内在产生这种形式的愤怒。”
我回到live house,向“The·土左卫门”中长的像青葫芦一样的鼓手搭话。
“那是什么?”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
“就是这样。但是真正的朋克,应该是先有悲愤和焦躁。所以,表达形式是不是朋克无所谓, 因为情感爆发是有意义的,就像兰波一样(注: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法语: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年10月20日——1891年11月10日),或译阿尔图尔·兰波、韩波、林包德,19世纪法国著名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嗯,怎么了?”
“原来如此。对偶像来说还真是困扰呢。”
男子瞪大了眼睛,故意用中指把眼镜往上推。
“所谓的顺序,是指他们是为了朋克而愤怒的。我很憧憬The·Stalin和hanatarash(注:二者均为日本朋克乐队)那种感觉,但是如果过得很平凡的话,就没有那么多‘愤怒’了。所以他们没办法,只好对帅哥和偶像发火了。”
“刚才走出去的,是‘守财奴’中的河内祢祈吗?”
和志很少见的、兴致勃勃地朝这边看过来。
这是我借用的花名,十多年前停止活动的重金属乐队成员的名字。
“其实,朋克什么的无所谓。”
“……shou cai nu?那是什么?”
“顺序吗?”
“你连‘守财奴’都不知道?还搞什么朋克?”
“大概是顺序颠倒了吧。”
我不禁声音高了几分,男子一脸郁闷地皱起眉头。因为不想进行无谓的音乐方面的争论,所以我转过身去,向正在调着混合鸡尾酒的调酒师女子搭话。
这个人说得好像完全明白了似的。的确,无论是性手枪还是拉蒙斯,演奏方面都不是很好。 倒不如说,外行水平更适合传达出简单明快的愤怒之情。但是,要从现在舞台上演奏的那些人身上感受到朋克精神,即使倒立也是不可能。
“那个,今天的活动,‘守财奴’的成员没来吗? “
“但是,即使不擅长也要把抑郁愤慨发泄到音乐上,这才是朋克流派的作风吧?”
“啊,你是说河内小姐吗?”
“我说这个乐队不太对味!”
果然没错。
好像话语被混杂的演奏声所吞没了,和志把耳朵凑近过来。
“她在的是吧?果然是这样。”
“哎,你说什么? “
“我不知道她今天是否在场。但是偶尔会听到她人在宫城的传闻,所以也有可能是真的。”
“这可能有点不太对味。”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样的话,在仓吉市的“修女”咖啡馆里忘记带走CD的女客人,也许就是本尊吧。只见酒保以优雅的姿势从吧台探出身来。
我没有回答,暧昧地摇了摇头。三个人的演奏完全没有配合好,感觉像是在文化节上听轻音部的发表习作。贝司主唱衔住麦克风,用女性化的声音大喊着“帅哥燃烧吧”,“偶像很臭”。也许他们本人很想走朋克风,但有些跑偏了。
“你看见她的胳膊了吗?”
“你喜欢这样的音乐吗?”
“诶?”
在舞台下听演奏的有二十人左右,应该比平时白天的演唱会还要多吧。在舞台上,由贝斯主唱、吉他和鼓组成的简单的三人乐队正在调音。他们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垂下一头黑色的长发,是个看上去非常冷酷的大学生三人组。根据墙上贴着的手写海报,乐队的名字好像是“The·土左卫门”。贝斯主唱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喊道“尖叫吧!”然后乐队的演奏就开始了。
“河内祢祈好像左臂上刻了老鼠的刺青,是只抱着钞票笑的老鼠。”
听说今天在仙台举办由四支自称是朋克乐队集结的“星期五的尖叫”活动,于是自己便带和志过来,试图点燃他内心的火种。原本以为邀请无望,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工作日他却没有工作安排,所以自己就软硬兼施地强行把他拉了过来。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抱着钞票的老鼠是在“守财奴”CD上经常绘制的固定插图。拼命地回忆几分钟前的片段,但好像记不清胳膊上有没有刺青了。
现在我们所在的“MACH CLUB”是仙台市青叶区营业的为数不多的live house之一。可容纳人数只有三百人,虽然很少,但这里是东北圈内活动的独立乐队们连日都会举行演唱会的胜地。
“记不起来了。”
和志保持拿着烟灰缸的姿势,脸转向了舞台。
“你喜欢‘守财奴’吗?”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深信不疑的自由,请您自行理解。比起这个,演奏就要开始了。”
“我爱他们。”
“也就是说,我比看上去的要更聪明。”
我速答道,引得吧台对面的女子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
“那是被你摆了一道之后,没办法只好改变了自己的人格。对于最初的人格来说,我可没有信心和你交往。”
“那么,今天的乐队完全不对你的味吧?”
“但是在情人旅馆里人格不是发生了变化吗。”
“说实话,那是灵魂呐喊个鬼啊。”
“如果让同一个人看到多个人格的话,就没有区别使用人格的意义了。”
“我明白,毕竟你懂得那些过时却又纯粹的朋克音乐是什么样的。”
“那么,为什么今天也是‘绅士’呢?很没有诚意啊。”
这么说来,在“灵魂呐喊”环节登上舞台的成员中,并没有河内祢祈的身影。也许她也在大厅内的某处,望着舞台苦笑着。
“那样的话,简直就像我是解离性障碍一样。(注:即人格分裂)以前也说过,我是有意识的区分使用无数的人格的,那些人格并不是独立存在的。‘暴君’,‘工人’,‘绅士’都是从外部看不一样,而从内部看是一样的存在。”
“嘛,我们这儿有时也会有好的乐队出现,别太在意下次再来玩吧,河内祢祈也有可能再次现身的。这个是送你的。”
和志把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摇了摇头。
接过清澈粉红色的鸡尾酒,忽然想起了自己本该在追寻和志的途中。唯独这个男人,我觉得一定不会在等自己的。下次再约他吃饭吧。
“最初,在仓吉市怒吼我的人格是‘暴君’;在情人旅馆见到的人格是‘工人’。然后,在情人旅馆中途出现的人格——也就是现在的人格,是‘绅士’。在我心里,可能最喜欢‘绅士’了。”
对啊,如果今天到场的不是像这样冷淡的自称朋克乐队,而是像“守财奴”那样的“真物”的话,和志也许就会领悟到朋克的魅力了。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
我一边倾斜着鸡尾酒杯,一边把河内祢祈的侧脸和柴田和志的印象重叠在一起。
“我试着给柴田先生的人格起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