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富士山先生。我们险些陷入了敌人的圈套。”
“我觉得刚才中心主任的说明更有说服力。本来,会把人头送到富士山先生那里的,只有那些反对普拉纳利亚中心的人。只要把人头从废弃物处理中心拿出来,带到这里,就足够让人生厌了。但是,犯人们只要再花点功夫,就能伪装成是普拉纳利亚中心内部的人策划的。正如柴田先生所说的,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应该不会来这样的地方而是逃之夭夭了。”
设乐也同意这一说法。和志终于松了一口气。
插话的是峰田。他瞬间吸引了全体人员的视线,莫名地挺直了背,
但是——
“诶,这不一定吧?”
“很遗憾,刚才的解释不成立。峰田君,你进入瓦町的时候,接受了几次盘问?”
“柴田君,你有个好上司啊。但是啊,即使刚才讲的做法是可行的,也不能证明你不是犯人。不能排除这可能是抗议活动者的阴谋,所以认为柴田君是犯人更现实一些。”
“嗯,只有一次。”
富士山满意地拍着手。
“那盘问就是真的了,不是假警察。因为现在整个瓦町都被封锁了。”
“原来如此。你说的有道理。”
和志的耳边,又回响起了昨天在广播里听到的播音员的话。是啊——有没有清楚地传达了对出入瓦町的所有汽车进行盘问的消息呢?
“不,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峰田君使用了同样的方法的话,就要在‘希拉雅玛医院前’车站附近预先准备卡车。当然,这是与从普拉纳利亚中心出发的卡车不同的车辆。但是,他把箱子搬到这里后,还继续给别的客人完成送货。因此卡车是不可能被调换了。”
“你们会接受盘问,并不是因为什么集装箱和遮光膜被怀疑的事。警察只是在对所有的汽车进行盘问而已。因此,对峰田君的卡车进行盘问也是真正的警察。如果有假警察混进来的话,应该会接受过两次盘问。也就是说,无论从铁路上怎么追赶,犯人们也没有机会更换集装箱的内容物。”
“哼,想得还挺多。但讽刺的是,还可以这样反驳:峰田君也用了同样的方法犯下了罪行。 他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挽回取人头时的时间损失。”
设乐一时沉思,不久扑通一声垂下了肩膀,摇了摇头。峰田也很抱歉地看着这边。和志也只好垂下头来。
从废弃物处理中心拿走人头的犯人们,用某种方法藏起了人头,乘坐了从‘第二普拉纳利亚中心前’站发车的电车。然后在‘希拉雅玛医院前’站下车后,把人头交给了扮演警察的其他成员。拿到人头的成员坐上事先准备好的汽车从‘希拉雅玛医院前’站出发,然后在进入瓦町的地段,等待峰田君的卡车经过。”
“也就是说,柴田君。你让为部下着想的上司蒙羞了。”
“——在连接仓吉市的普拉纳利亚中心和瓦町的中间地点,有一个名为‘希拉雅玛医院前’的小泽铁路车站。在这个车站上车的话,会比汽车早到十分钟左右。因而我们可以认为,犯人们是通过使用小泽铁路超过峰田君的卡车,赶到了他的前面。
富士山站了起来,从和志的正面逼近着他。在猛烈的威压感中,和志不禁在休息椅里身体僵住了。
设乐的语调依旧很平淡。
“我不讨厌你。即使理念不同,我也不认为你就是坏人。但你讨厌我吗?”
“是的,用汽车恐怕不行。所以他们使用了铁路。”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完成了工作而已,为什么还要被诘问呢?
“等一下。就算是去取人头,怎么说也会赶不上吧。为了赶上峰田君的卡车,粗算下来也必须在三十五分钟内从中心移动到瓦町。难道刚刚不是确认了这是不可能的吗?”
“柴田君,为自己想想吧。是时候说实话了。”
“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犯人们通过对普拉纳利亚中心的抗议活动,掌握了中心的地理结构和业务流程。说不定职工中也已经有间谍混了进来。他们经常在门前进行抗议活动,因而职工们也看惯了,没人搭理他们。他们是不是就利用了这种现状呢?他们算准两点过后发货部的人不在的时候,趁机入侵了废弃物处理中心。然后找到目标的人头,追上了峰田君的卡车。”
连设乐都这么说。峰田低下了头。自己已经孤立无援了。
“但是和主张峰田君是犯人的假说一样,还存在如何将人头挑出来的问题。”
“我会怎么样?”
富士山以钦佩的表情抚摸着下巴。和志只能默默地扫视着两人的脸。
“柴田君,接受提问的是你。”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办法啊。”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假警察的目的是拦下峰田君驾驶的卡车,并进入集装箱内部。他们假装检查集装箱的内容物,实际上则打开箱子把人头塞了进去。不,也有可能是把另外准备好的带人头的箱子和真正的箱子交换了。”
站在眼前的,是传闻在去年年底杀了一名议员的人物。不能在这里屈服,和志鞭策着自己。
“您听到了,峰田君遇到的这两名警察一定是假的。其实我们也是在进入瓦町的地方被盘问了,虽然他们对后座的遮光膜感到惊讶,但他们确实开着巡逻车,还持有警察手册。
“富士山先生。”
看到峰田点头后,设乐将视线移向了富士山。
和志慢慢地抬起头来,从正面盯着富士山的太阳镜。
“和我想象的一样。那个警察声称发生了诱拐事件,然后看了集装箱里的东西吧。”
“为什么要上演这样的闹剧呢?一切都是你自己策划的吧?”
“不,没看到。”
动摇最明显的是设乐。不,他只是看上去很动摇,实际上也可能是演出来的动作。他一脚踢开了休息椅,一把抓住了和志的胸膛。
“那么,那个警察给你看了警察手册吗?”
“别傻了。快向富士山先生道歉。”
“……不,只是两个穿着警察服装的人站在那里。”
“本来就是这样啊。我不是犯人,峰田君不可能犯罪。那样的话,只可能是事件本身就不存在了。”
“是的。我想问下峰田君,你说你接受了警察的盘问。那个警察在附近停了巡逻车吗?”
“你被解雇了。亏我还那么护着你。”
“什么意思?你解释一下。”
“那么,设乐先生来这个家有看到人头吗?”
设乐的语调还是那么冷淡,但内容却传递出深切的觉悟。
“我叫你闭嘴。”
“不是中心的职工,而是外部的人。这起事件可能是抗议活动团体为了让我们陷入疑神疑鬼的境地而策划的。”
“朴君,你冷静一下怎么样?喂,为什么你认为我是犯人?”
富士山以毫无动摇的声音问道。
富士山依然露出从容的笑容。
“那是谁干的?”
“很简单。我把自己下来的人头明明白白地运到了废弃物处理中心。这之后,如果没有人搬出人头,就不会转移到这里。也就是说,这都是你自导自演的闹剧。”
一瞬间,设乐的话语有些令人难以理解。
“七十分,可惜答得不对。人头确实移动了,所以你的解释还不够。”
“犯人不是柴田君,这是真凶设下的陷阱。”
这时室外响起了一阵声音。
发出声音的是中心主任设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接待室的开着的门上。
“请等一下。”
那里站着一个运动头型的金发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小伙子。从昨天起,他就成了和志满腹忧郁的元凶。
“如果那样的道理都讲的通的话,全世界的犯人就会被画上免罪符了。别再挣扎了,你就是普拉纳利亚中心的抗议活动者对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我随便进来了。明明是原政治家的家,却连以防别人闯空门的对策都没有,真令我有点吃惊啊。难道说国家机密就放在霞关的储物柜里了吗?”
富士山愉快地哼了下鼻子。
设乐二话不说,抓起和志的胸膛站了起来。男子把膨胀的背包放下来,把手放在胸前鞠躬致意。
“原来如此。”
“啊,而且独间的锁也一直开着。所幸没有弄坏锁,我确认了里面有人头。”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在只有自己能是犯人的情况下,干这种坏事是不合道理的。”
“这发色真遭不住,闪瞎我了。你是谁?”
“哦,会怎么样呢?”
富士山一边按住太阳镜的边框,一边问道。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
“不好意思说晚了。我是满腹产业第二普拉纳利亚中心发货部的负责人,由岛三纪夫。您当作是柴田的同事就好。”
证明自己不是犯人?和志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犯人。但是,如何将这件事传达给对方呢? 和志拼命地思索着。
由岛带着淡淡的笑容,悠然自得地说道。
“那就证明给我看。”
“——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独间里确实有人头。我擅自闯入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人头从普拉纳利亚中心被转移了过来似乎是事实。
“不是……我不是犯人。”
但是我的同事柴田并不是犯人。他是一个勤奋工作,墨守成规的普通男人。他是一个只要在休息时间监视别人就会感到强烈压力的纤细少年,害,差点忘了他年纪比我都大。”
“柴田君,这下子就难办了啊。犯人好像只能是你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峰田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挠了下头,背上冒出热乎乎的汗珠。
设乐开口问道。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愤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绕了一圈后,他好像又回到了平常的机械般的样子。
“原来如此。看来峰田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变出这颗人头。”
“因为看起来很有趣啊。我是一个无法抑制充满好奇心的人,因此被怀疑是间谍,真是伤不起。那暂且不提,本应看着我的同事突然不见了,我觉得不可思议,就去找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他和中心主任一起坐Cooper外出了,真是滑稽又严肃的事实啊,不知不觉就吸引了我的兴趣。嘛,你就当作是是跟踪的报复吧。那也暂且不提——”
设乐的话里没有谎言。即使Cooper没有停在道口或被巡逻车截住,到瓦町也需要五十分钟。 富士山像在反复咀嚼着话语一样缓缓地点头。
撇开设乐,由岛又直面起富士山。
“大约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内能行驶这段距离,正如峰田君所说的那样,是非常快的了。”
“富士山先生,我的同事被无端指责也着实令我很是不爽啊。虽然这只是你想要毁灭满腹产业的借口罢了,但这也太不干不净,拖泥带水了吧。”
“朴君,你们从普拉纳利亚中心来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朴君,你的工厂雇了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嘛。”
峰田表示不认同,摊开手回答道。
富士山果然不愧是名副其实的豪杰。仅凭他沉稳的一句话,和志总算认识到了这一神展开是与现实接轨的。
“不,我想没有时间上的余裕。我在两点十五分从中心出发,三点多到了这个瓦町。用了四十五分钟就到了这里,已经是有点赶了。如果中途再折返回到中心,到达这里应该会更晚吧。”
“但是越界就不太好了。你可不能乱讲啊。”
“——让同事们以为是两点十五分从中心出发的,其实过了五分钟就回来了。因为发货部已经完成了作业,所以在废弃物处理中心没有遇到职工的风险。接着你就迅速地把人头装进箱子里,重新乘卡车出发了。”
“我可没有乱讲。我确信这场骚动是你自导自演的。柴田说得对,只是他没解释下去。”
富士山竖起食指说道。
“你自己也确认了是有人头的吧。就算是我说谎了,我也没有办法把人头搬到这个宅邸。这都已经分析过了。”
“从中心出发后,有没有折返回来的可能性?”
“富士山先生,在新年之前还是政治家的你拥有着一大笔财产。虽然有些可悲,但有钱就能使鬼推磨啊。比卡车更快的运输工具,你买不就完事了吗。虽然战斗机或是直升飞机也行,但现实中就是巡逻车吧。”
“考虑到职工的隐私,所以没有录像。无法进行事后验证。”
富士山在一瞬间显得有些畏缩。闻名天下的富士山博巳竟被无名的异妆年轻人所压倒。
来到接待室后,和志第一次主动开口。
“在峰田君的卡车出发后,你就潜入废弃物处理中心,将人头搬出去,乘上了准备好的巡逻车。剩下的只要一边鸣笛,一边往瓦町疾驰就行了。根据道路交通法的施行令,紧急情况下巡逻车的限速在一般道路上为时速八十公里。而且车辆还能给你腾出道路来,所以很容易找补回来十五分钟的。”
“设乐先生,你不能用监控摄像头确认当时的情况吗?”
“等一下。”
峰田的主张是正确的。但如果认同了这一点,犯事的只能是自己了。
峰田举手打断了话。
“是的。再加上往返于废弃物处理中心和调度中心,也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虽说卡车是两点十五分发车的,但同事能作证我两点五分是在调度中心的。从一点五十五分到两点五分的短短十分钟内,我不认为能完成那么麻烦的事。”
“这位富士山先生,让他闯入中心拿走人头什么的,再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这个人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名人,大家都会注意到的。”
“原来如此。确实会很可疑。”
“虽然是些琐碎的问题,但我趁这个机会回答你吧。这个叫富士山博巳的人,正是因为这个才戴上浓厚的太阳镜的。尽管在媒体上多次露面,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摘下太阳镜,戴上口罩,无需变装就可以伪装成别人。他在任职时期也是这样,以便宜的节奏行动的吧。不过这都是小事。
“谢谢。如此一来话就好说了,因为我没有时间把人头装进箱子里。据柴田先生说,把头搬到废弃物处理中心大概是在一点五十五分。如果我要把人头装进箱子里,就必须要在柴田先生离开后,到废弃物处理中心找出特定的人头,并将其拿到调度中心。想象一下这个实际过程,就会发现其难度是很大的。废弃物处理中心有一百个左右的废弃人头,都是形状相似胖乎乎的那种。我想,要找到其中唯一的,那个和富士山先生一模一样的人头,没有个五到十分钟是不行的。而且像柴田这样的发货部职工还在不停地运人头过来。如果有人在废料堆里摸寻人头的话,即使是自己人,其他员工也会起疑的。”
你回到这个宅邸后,以若无其事的表情从峰田那里接过箱子。把它搬到独间后,再联系中心主任就完了,说谎称箱子里面有人头。”
“当然。我还在任职时,曾多次前来视察。”
不仅是瓦町,周边的治安也在恶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很多地区的居民都见惯了鸣笛的巡逻车在行驶吧。但是——
“富士山先生,我想问您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你知道满腹产业第二普拉纳利亚中心的地理结构吗?”
“正因为你说自己好奇心旺盛,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娱乐的想法吧。但是你好像没有听刚才我们的讨论。这里的瓦町现在已经做了戒严准备。没有经警察盘问,就不能出入瓦町。你觉得警察会放时速八十公里的假巡逻车开进瓦町吗?”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拘泥于琐碎的问题,就会顾不全大局了。在进入瓦町之前,只要换乘别的汽车就好了。 因为如果在那个时候峰田的卡车已经被拦下来的话,剩下的路程就算你慢慢跑也都来得及。
峰田斩钉截铁地断言道。富士山不禁微笑了。
还有一件事。说到底,这只是假设你自己一个人搬运人头时的理论。如果让其他的朋友协助的话,即使比峰田的卡车到达晚也没有问题。卡车离开后,你接过同伴带来的人头,然后再发出悲鸣就好了。我想说的是,你有无数种自导自演的方法。你通过捏造一个满腹产业的员工骚扰你的事,将中心主任设乐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想要破坏满腹产业。”
“嗯,我想马上就会注意到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运箱子,所以打开箱子并摆弄里面的东西是绝对禁止的。那样做的话,别人来一句‘你在干什么’就会闹得沸沸扬扬的。而且,即使不会被同事发现,我也不可能把人头放进箱子里。”
由岛张开双手,向富士山迈了一步。
“那么,就和柴田君问同样的问题吧。如果你对箱子做了手脚的话,同事会注意到吗?”
“你想夺取普拉纳利亚中心的经营权吗?我也不清楚动机,只好想象了。你的失败之处,在于想把我的同事当成犯人。”
和刚才设乐开Cooper时接受的盘问是一样的吧。
“点头之交的同事啊。但你怎么证明你的朋友不是犯人呢?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如果采取强硬的手段的话,我也许能够自导自演。退一百步来说我承认可以做到好吧。但尽管如此,也完全不能证明柴田君没有犯罪。去问陪审团的一百个人,九十九个都会断言这个人是犯人的。”
“嗯……这么说的话,警察曾经在路上拦住了我,对我进行了盘问。这一带好像发生了多起诱拐事件。估计是因为载着一个大集装箱,所以被怀疑了吧。”
“原来如此。你说没有证据是吧。但是,你留下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简单的证据。那就是恐吓信。”
“路上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放在桌子上满是皱纹的纸条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嗯。因为天气和今天差不多的,所以交通量也很少,三点多就到了这里。大概用了四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然后我直接把箱子交给了您,接着去了下一个配送地址。我能交代的只有这些了。”
“你太沉溺于策略了。如果你不画蛇添足手写恐吓信的话,也许连一点证据都没有了。但笔迹却是重要的证据。我想提议,能给我看看你过去写的笔记本和日记里的文字吗?”
“是吗?那你继续吧。”
富士山看上去像是微微咬着牙。看起来可能是有些动摇。
“大约是在一年前,那是在雇佣峰田君之前,出过由于引擎故障配送慢了的事。当然,善后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不引起纠纷,而为了即使迟到也不会给客户添麻烦,于是我们进行了这样的指导。”
“哦呀,能让我看看吗?”
富士山看了一眼设乐,后者毕恭毕敬地点了下头。
“……哼,好吧。”
“不,不是。中心主任设乐先生指示我优先给熟客发货。因为配送地址的地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固定下来了,所以对哪个配送地址是熟客已经烂熟于胸了。”
富士山叫来家政妇朝宜,指示她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来。家政妇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房间。
“这所房子是第一个配送地,是为什么?巧合吗?”
“还有人在这里能证明自己的笔迹吗?”
“其实,我也只是按惯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我在两点五分左右到达了调度中心,因为已经从发货部送来的箱子已经堆积如山,所以就把它们搬到卡车的集装箱里了。虽然有十名专属司机,但还是会根据大致的配送地区来决定负责的司机。我把十个箱子搬到集装箱里,两点十五分左右从中心出发了,最先到的就是这里。”
由岛环顾四周,只有峰田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了记事本。设乐摇了摇头,和志也同样。
峰田将细长的手臂贴在后脑勺上,简短地回答了句“嗯”。
“那你们就在这里写吧。”
“哈哈,这不就很清楚了吗?也就是说,你在不被同事发现的情况下做了这般恶作剧。那么峰田君,你来说说吧。”
富士山向房间角落里放置的多功能一体打印机靠拢时,取出了几张A4纸,并摆在了桌子上。
“我想十有八九是不会注意到的。这里的职工对别人的所作所为不太感兴趣。”
“这是个好主意。作为参考,请不要耍小聪明故意掩饰字形。如果对照简历和公用文件的话,掩饰很容易就暴露了。”
和志努力回想起工作中同事的样子,但马上就放弃了。
本来没有写恐吓信,何谈耍小聪明呢。拿着由岛所持有的油性笔,和志和设乐在纸上写出了与恐吓信相同的内容。
“那么,假设你对箱子做了手脚,把砍下来的头部藏起来,把准备好的纸条一同封进去。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你的同事会注意到你做了手脚吗?”
朝宜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回来后,富士山也指示她来写。大概是想消除让家政妇写字掩饰笔迹的怀疑吧。
“是的。”
朝宜写完文章后,桌子上摆着两本笔记本和三张纸片。
“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那么,结果如何呢?”
“……然后,我像往常一样铡掉头颅,洗净身体后将商品装进箱子里。头颅和其他的废弃物一起装在袋子里,然后在两点前、大概是一点五十五分左右运到了废弃物处理中心。箱子也是一样,和平时一样运到了送货中心,时间……应该就是在两点左右。”
由岛一只手拿着真正的恐吓信,核对各自的字形。在和志的眼中,富士山的字形看起来是最相似的。
富士山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叫家政妇拿走了烟灰缸。和志调整了下呼吸,继续说道。
“怎么样?笔迹一致吗?”
“——真是体质虚弱啊。好吧。”
富士山的态度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由岛反复比较着各自的字形。不久,他把纸摆在桌子上,静静地开口。
设乐插嘴说道。应该是他记起昨天和志在保安室里咳嗽的事了吧。
“很遗憾,我不是专业的笔迹鉴定师。但是,仅从‘だ’,‘で’,‘な’等平假名中的点的方向,‘も’和‘て’中的弯折情况,以及‘吞’和‘如’的笔顺来看——其中没有一致的笔迹。因此,犯人没有干留下笔迹那样的蠢事。”
“不好意思,他对烟味有些过敏。您能把烟熄掉吗?”
“也就是说还没有证据是吧。”
“怎么了?”
富士山哼了一声。
和志吞咽了下口水,即使按住喉咙也止不住地干咳了出来。
“顺便说一下,这里有电脑和多功能一体打印机。如果我是犯人,就不会特意用手写恐吓信留下笔迹,而是用文字制作软件来写恐吓信。反过来说,因为这封恐吓信是手写的,本身就是我不是犯人的间接证据。“
“我知道了。但话虽如此,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下午的工作是从一点左右开始的,第一具处理的就是您订购的尸体。那时虽然没有很清楚地注意到,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歪理。的确,富士山先生,没有物证能够证明你是犯人。但我有证词可以证明你是犯人。”
“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把我订的尸体装进箱子里的。”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你说有证词?我倒是想听听。”
富士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并用打火机点着。
“那好吧。”
“接下来轮到你们交代了,首先是柴田君。”
由岛高兴地活动着手指,把胳膊搭在了和志的肩上。
本应被和志运到废弃物处理中心,被焚烧处理的人头,不知为何装在箱子里直接送到了订货者那里,里面甚至还附上了恐吓信。这显然不是事故或差错,而是有人恶意策划的。
“我下午的工作结束后去废弃物处理中心的时候,看到了柴田君的身影。那时,我清楚地看到柴田扔掉了和你很像的人头。如果把人头装在箱子里的犯人是他的话,就没有必要先扔掉人头了。也就是说,我自己作为证人可以断言,我的同事不可能是犯人。
原来如此。和志终于理解了对自己的怀疑从何而来。
司机峰田和抗议活动者们已经证明不是犯人了。因此,根据消去法,可以得出除你以外没有其他犯人的结论。”
“听到我的叫喊声后,朝宜小姐叶跑到了独间,朝宜小姐就是现在给我端茶的家政妇。她比我要冷静多了。本来我是想隐瞒订购尸体的事,但实际上好像已经完全暴露了。她看着人头和纸片,对我这么说道——‘反对普拉纳利亚中心的活动者们,一定是为了惹怒你才做出这样的恶作剧的。主人,你要振作起来。’她说得没错。于是,我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先和设乐朴君取得了联系。因为如果这件小事也被夸大处理的话,无疑会让敌人得逞。时间应该是在三点五十分吧,你可以通过通话记录来确认。”
和志清楚地知道,此乃谎言。
发货部的职工在将尸体装进箱子里时,会像胎儿一样将身体蜷缩。如果把异物塞进箱子中央的话,估计看起来就跟无头尸体很珍惜那东西似的吧。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但由岛为保护和志而撒了谎。下午的工作结束后,和志前往废弃物处理中心时,并没有见到由岛。唯独这个金发的家伙,和志不会没注意到的。
“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小礼物呢,哈哈哈哈,我甚至还认真考虑了这是不是给常客的伴手礼。但是打算要拿走里面的东西时,自己果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啊。尸体抱着异物的那副样子真是渗人。不好意思,再怎么说这我也顶不住啊。毕竟那是个人头。”
“中心主任,真是危险啊。你差点落入这个原政治家的陷阱了。还好你雇了我。”
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家伙。富士山把纸片对折两次,再现了箱子里的状态。
站在和志旁边的金发男子的脸上,挂着能面般的笑容。(注:能面是日本传统面具的一种) 自己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和志无法想象。是在卖人情吗?但是,如果在这里陈述事实的话,就会回到和志是犯人的结论。
我一收到箱子后,就把箱子搬到独间去了。而在那时,议员时代的秘书打了我的手机,所以我没有马上开封。电话的内容真的很无趣,都是些私人方面的抱怨牢骚什么的,毕竟我是有丑闻的老前辈嘛。聊了十分钟左右结束通话后,我发了一会呆,打开箱子的时间则是在三点半左右。我想早点把它移到冰箱里,结果打开盖子一看,对折两次的纸片就这般映入眼帘了。”
“柴田君,你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整理下事情经过吧。你今天下午三点多才到这所房子送货,也就是比现在要早两个小时。我当场签收了订购的商品。虽然满腹产业只说是下午到货,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我想一般情况大概都是三点左右吧。按预想中的,我订购的是一具未加工的尸体,收货的时间和峰田君的记忆一致,家政妇朝宜也目击到了,所以不会有错。
富士山开口了,大概是注意到和志的困惑了吧。
司机峰田举起细长的胳膊询问道。富士山翘起了腿,
“你讲讲吧。”
“请稍等一下。人头啦,恐吓信什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说由岛的话是假的吗?和志不可能说出这种作茧自缚的话。但是,富士山也许已经知道了一切。该怎么办呢?
“我先说好,目前我不打算把这件事报案。虽然就目前而言,这很明显构成了恐吓罪,但如果我就此上头了的话,恐怕就正中对方的下怀了。决定是否移交犯人给警方,在知道了犯人的真实身份之后也算不晚。 而且实际上,我认为既然嫌疑人的范围如此之小,应该很容易就能指认出谁是真正的犯人吧。”
“柴田君,我已经知道你不是犯人了。我不会再为难你了。你就老实说吧,你在废弃物处理中心没有见到他吧?”
富士山不禁笑了出来,而后用眼神催促众人在休息椅上坐下来。家政妇在长方形的桌子上摆上了茶碗。接待室的里侧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以及多功能一体的打印机。
和志只好点头。
“不要像傻瓜一样尽说些重复的话。我只想知道是谁送来的人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包装箱子的发货部的职工,或者是搬运箱子的司机。尽管如此,双方都坚持说不是自己干的。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就是这样。如果你的目击证人谎话连篇,那么刚才的消去法也就没有意义了。因此,我是犯人的结论也就漏洞百出了。”
设乐再次低下了头。
富士山坐在休息椅上,重新看向由岛。
“是的,不好意思。”
“你是叫由岛君吧?我大致明白了你的企图了。我知道你是个头脑敏锐,幽默的年轻人,但很遗憾你选错了对手。我开封的箱子里的人头是假的。”
“但是坐在那里的司机峰田,也说自己只是搬运了箱子而已。朴君,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
“假的?我在独间里发现的人头,毫无无疑是真的。要不我们一起去确认一下吧?”
“没错。”
“别再演戏了。犯人就是你吧?”
“不是吗?”
“我是犯人!?”
“不,我想这不是我写的。”
由岛用疯癫的声音喊道,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设乐眯着眼睛,来回看着由岛和富士山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当然,和志对其完全没有印象。
“真有趣啊,我还从没想过这个说法!但是,我是怎么把人头混入箱子里的呢?”
被红黑色的液体所染所以很难读懂,但上面有手书的文字写着“不光是血液,连同脑浆也一同喝下去如何?”好像对折了两次,纵横各留有一条折痕。
富士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由岛,抢走了放在脚下的背包。由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富士山把桌子上皱巴巴的纸拿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我可不喜欢粗暴的行为。”
“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你写的吗?”
“只是想扣住证据罢了。真是期待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大家听着,如果这家伙闹起来了,就把他按住。好吗?”
“我、我叫柴田和志。我在第二普拉纳利亚中心的发货部工作。”
富士山尖锐地说道。
富士山把夹在手指上的香烟指向了这边。
“对你来说,没有算到的是这个瓦町被警察封锁了。要不是那样,犯人是柴田君一事是绝对不会动摇的。你为了找一个自己必须来瓦町的借口,不得已扮演了一个救助同事的好人。”
“刚开始我还很生气。但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是个头脑颇为聪明的家伙干的。那边的你,报上名字吧!”
“还真是信口雌黄啊,和政治家一样。”
“我们无可否认。”
“闭嘴听我说。你为什么要来瓦町呢?那是因为必须尽快把假的人头换成真的。为此,你背着这样的行李来到了这里。你能轻而易举地非法闯入我的家,正是事先订好计划的最好证据。
“抱歉?那是应该的。我还在就任的时候,也受到过各种恐吓。政界可是一个雁过拔毛的世界。但……尽管如此,这种事我还是头一次碰上。”
我按顺序说明吧。 柴田把箱子搬到调度中心的时候,你跟踪了他。 躲在暗处等柴田君走后,迅速打开箱子,把准备好的假人头塞了进去,用了不消一分钟。之后,什么都不知道的峰田君把箱子搬到了这里。打开箱子的我,也没想到真的尸体和假的人头在一起,因而吓了一跳。
在设乐的带领下,和志也低下了头,先到的司机男也起身致歉。司机是一个瘦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黑黝黝的皮肤上有一道粉斑。
之后,你在废弃物处理中心回收了真正的人头。因为是在发货部工作已经结束后的时间,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发现。然后你开着自己的汽车来到瓦町,把放在独间的假人头换成了真人头。你应该事先就把独间的锁弄坏了。这样,你就巧妙地完成了乍一看只有柴田君才能犯下的罪行。你也料到了我不会叫警察的吧。
“富士山先生,这次真的十分抱歉。”
但是你有一处疏漏。你在来瓦町的路上,被警察盘问了。一个叫由岛三纪夫的男子到过瓦町,这件事留在了警察的记录中。警察再怎么讨厌你的外表,你的模样也会留在他们的记忆里的。于是,你只好想了一个歪理,解释自己为什么闯进了这个宅邸。跟踪上司和同事也都是假理由,但如果不这么说,就无法解释为何偶然来到了同一个地方。你实际上如此桀骜不驯,应该可以若无其事地跟踪上司的吧。”
在接待室等待两人的,是在电视和视频网站上看过好几次的富士山博巳先生。年纪才四十多,但与设乐和木村的震慑力完全不同。动作像二十多岁的人一样灵活无乱,嘴边也浮现着达观的从容笑容。由于戴着在国会答辩中也没有摘下过,可以说是标志性的太阳镜的缘故,和志没能很好地直接和其眼神对视。尽管如此,不难想象在镜片的背后有一双尖锐的眸子在盯着我们。
“不管怎么说,总不会把假人头误认为是真的吧?”
“好久不见了,朴君。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峰田歪着头说道。
只叮嘱了一句后,设乐就下车了。跟在家政妇身后,两个人依次走进了玄关。
“你没见过蜡人偶吧。以杜莎夫人馆闻名于世的玛丽·杜莎,为了将自己经历的法国革命的惨状传承给后世,就用蜡像再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也就是说,蜡像便是能够忠实地再现尸体模样的技术。所以,如果有那种技术的话,要欺骗不懂尸体的政治家并不困难。”
“千万不要失礼啊。大臣对我们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
“实际上,管理部也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间谍。”
几番周折,到达富士山前大臣的宅邸时,太阳已经西沉了。由桧柏组成的围墙与周围的住宅有着明显异质的高级感,宅邸的后面是绿地公园般的庭院。听到引擎声后,一个像家政妇的女人开门现身,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宅邸内停着一辆满腹产业的配送卡车。设乐在家政妇的引导下,把Cooper停在了卡车旁边。
像是算好了时机一样,设乐插嘴说道。
设乐在每次因信号等原因而停车时,都会小声地咋着舌。途中,在进入瓦町附近时还接受了巡警的盘问。以前在广播里听说过这附近幼女诱拐事件频发,而所谓的犯人好像至今还没有被逮捕。贴在Cooper后座上的遮光膜,好像也被警察注意到了。
“工作时间以外的可疑行为引人注目,而且还有疑似参加了普拉纳利亚中心反对派的集会的资料。我应该早点提出来的。”
从与满腹产业的关联上来看,有传闻说在残疾人雇佣允许范围内聘用的木村也是因为富士山大臣的缘故。虽然不清楚详细情况,但估计是因为其后台很硬,因此才建立了互利的关系吧。
“动机也有。果然是普拉纳利亚中心抗议活动者搞得好事吗?老老实实贴张海报就完了,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你该坦白了吧?”
但是今年年初,富士山因某起疑似丑闻离开了政界。他被怀疑把对立的在野党议员推下了酒店屋顶。尽管他有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没有被警方逮捕,但很多国民对他一直抱有怀疑的态度。 从他那出色的政治手腕来看,杀死一个人并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当然,尽管如此,普罗大众对他的支持并没有因此而缩减。
由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手摊开摇了摇头。
可以说,能在日本各地建立普拉纳利亚中心,是这位独一无二的政治家的功绩。原本是基因工程第一人的富士山,凭借热情高涨的大众支持作为武器,成功地让这一另类的新兴产业在本土扎根繁荣。尽管今后恐怕也会继续受到批评,但实际上确实是他挽救了日本经济,并救助了许多失业者。
“真是太过分了。蜡做的人头?如果因为你这种可笑的妄想而被当作犯人的话,那可遭不住。”
和志想到了马上要见面的喜欢戴太阳镜的前政治家。
“但这里有确凿的证据。”
一路上设乐只在道口而停车时开口嘟囔了句所想的话。道口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车站,生锈的招牌上写着“希拉雅玛医院前”。这是很多普拉纳利亚中心的职工上班时搭乘的小泽铁道的车站之一。望着一只手拿着伞在站台上等电车的群众,和志觉得他们和自己住在不同的世界里。
富士山得意地举起了刚才抢走的背包。这么说起来,从膨胀程度来看,也可以看出里面像是有人头的样子。不,应该说是和人头一样大的尺寸。难道由岛背着蜡做的人头这一露骨的证据,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接待室吗?
“还是换乘电车和出租车比较快。”
“你们好好看着,别让这个男人跑了。争论结束了,这个背包里装着你是犯人的确凿证据——你看,就是这个。”
从仓吉市到富士山前大臣居住的瓦町,开车只有不消一个小时的路程。和志正坐在设乐驾驶的Cooper(注:指的是mini Cooper,宝马BMW旗下一个独具特色的品牌)上,前往富士山前大臣的宅邸。坐在用严厉的目光转动方向盘的设乐旁边,和志连具体情况都没法打听,只能眺望着被雨淋湿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