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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西奥不耐烦地说:“我没有要打死你,枪里都没有装子弹。”说出这句谎话现在已经足够安全。枪已经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床很窄,西奥不知道是否还够男人躺下。可是丈夫感觉到了西奥心里的想法,赶紧说:“不要把我们分开。不要让我去隔壁房间。不要打死我。”

西奥粗暴地说:“躺到她身边去。”

西奥说:“你还行吗?”

床上还有地方,但仅仅够他躺下。西奥把男人的手绑到背后,然后把他的脚踝捆上。最后,用最后一根棉布条把他们的腿绑到了一起。他们两人都朝右侧身躺着,紧紧地挤在一起。他们的胳膊都绑到了身后,西奥不相信他们会觉得舒服,但是他不敢将它们绑在身前,害怕男人用牙齿咬开。

女人上不了床,西奥不得不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那么轻,他用手抱住她的大腿一下子就把她甩上床去。甩的动作太大,以致她差点从床上滚到地上。西奥脱掉她的鞋子,把她的脚踝绑在一起,然后把她的双手绑在背后。

西奥说:“车库和汽车的钥匙在哪里?”

“照他说的去做,亲爱的。”

男人低声说:“在客厅的办公桌上。上面的抽屉,右边的那个。”

女人扫了丈夫一眼,似乎在征询他的同意。男人快速地点了点头。

西奥离开他们,钥匙很容易就找到,然后西奥回到卧室:“我需要一个大的手提箱。你们有吗?”

他们照办。西奥就这样隔着床面对面,枪放在右手近旁。然后西奥开始撕床单。撕裂的响声似乎非同寻常的大。他似乎在撕裂空气,撕裂这座房子的构架。撕好以后,西奥对女人说:“过来躺到床上。”

回话的是女人:“在床下面。”

于是西奥粗暴地说:“往后退,你们两个,肩并肩,靠着墙站。”

西奥把箱子拉出来。箱子很大,不过很轻,只在拐角处用硬纸板加固。西奥不知道撕过的床单是否值得拿走。正在他手里拿着床单犹豫的时候,男人开口了:“不要把我们的嘴堵上,我们不会喊叫,我发誓。请不要把我们的嘴堵上,我妻子会无法呼吸的。”

女人四肢僵硬地蹒跚着出去,只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指甲剪。指甲剪很小,不过已经够用。上了年纪的男人手指颤抖着,如果西奥让他来剪的话,势必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西奥说:“我会通知别人你们被绑在这里。十二个小时之内不行,但我之后会通知的。你们想让我告诉谁?”

“请把剪刀拿过来。”

男人没有看他,说:“柯林斯夫人,帮我们料理家的,明天早上七点半会过来。她来得早是因为在我们家忙完之后还要去另一家。”

说话的是女人:“在前面的房子里,在我的梳妆台上。”

“她有钥匙吗?”

西奥不耐烦地说:“我们需要剪刀。剪刀在哪里?”

“是的,她一直都有钥匙。”

男人用他那粗糙的手抓住棉布床单,很用劲地撕扯着。可是单子的折边太结实了,他怎么都撕不烂。

“没有其他的人吗?比方说,家人?”

西奥对男人说:“把床单撕成条条。”

“我们没有家人。我们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已经死了。”

只须扫上一眼,就能看出楼上楼上的布局很简单。前方是主卧,主卧对面是浴室,挨着浴室是一个独立的厕所。后方是两个小卧室。西奥用枪示意他们进入后面两个卧室中较大的那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西奥把床罩撩开,发现床是铺好的。

“你确定柯林斯夫人七点半会过来?”

他们上楼的速度很慢,一步一步地挪着,女人紧紧地抓住丈夫。

“是的,她很靠谱。她会来的。”

“没有谁要伤害你们。没有‘寂灭’。”接着又粗暴地重复一遍,“没有‘寂灭’!”

西奥撩开浅色碎花棉布窗帘往屋子外面看,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伸展的花园,看见花园后面山峦的轮廓。他们可以整夜地喊叫,但是不可能会有人听见。与此同时,西奥可以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

男人乞求道:“不要杀我,我是她的全部。她有病,心脏病,如果我走了她就得参加‘寂灭’。”

西奥说:“我不会堵住你们的嘴。我会把电视声开得很大,这样就不会有人听见你们的喊声,不要浪费精力喊叫。明天早上柯林斯夫人来了就会把你们放开。尽力休息一下,睡觉。很抱歉我不得不这样做。你们最终还会拿到你们的车。”

这个命令让他们害怕。他们怕什么,怕他在他们自己的卧室里杀了他们?

下面这句话西奥一出口就觉得滑稽、不诚实。他说的是:“你们需要什么吗?”

“好的。现在我要你们上楼。”

女人声音很微弱:“水。”

“哦,是的,我很注重保养车。”

这一个词一下子提醒西奥他自己的口渴。真是奇怪,他那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想喝水,可是刚才竟然忘记了。西奥走进浴室,拿了一个刷牙杯,也没费劲清洗一下,咕咚咕咚就喝起了凉水,直到肚子里再也装不下。然后往杯子里接满水,返回卧室。西奥用胳膊托起女人的头部,把杯子放到她嘴边。女人贪婪地喝着,水溢出来,顺着她的脸侧流下来,滴落到薄薄的开襟衫上。她额头一侧的青色静脉跳动着,似乎要炸开,细细脖颈处的青筋如琴弦般紧绷着。她喝完以后,西奥拿了一块亚麻布给她擦了擦嘴。然后又往杯子里装满水,帮助丈夫喝下去。他感觉怪怪的,竟然不想离开他们。作为一个不受欢迎、不无恶意的造访者,西奥找不出合适的词告别。

西奥说:“还能跑吗?”

西奥在门口时转过身来说:“我很抱歉不得不这样做。努力睡一会儿吧,早上柯林斯夫人就过来了。”

男人点了点头。

西奥弄不清楚自己说这话是让他们放心还是让自己放心。他不由想,至少他们在一起吧。

“油箱里有油吗?”

西奥又问了一句:“你们还算舒服吗?”

“西铁城牌的。”这是一种大众品牌车,价格便宜,耗油量小。这种车已经十年时间了,不过车子建构很好,值得信赖。西奥曾以为情况也许会比这更糟。

话一出口西奥就感觉问得很愚蠢。舒服?他们像动物一样被捆住,躺在这么窄的床上,稍一动身就有可能掉下床去,他们怎么能舒服?女人小声说了句什么,西奥没有听清楚,但是她丈夫似乎听懂了。男人僵硬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西奥。西奥看见他昏花的眼睛里是渴望理解和同情的乞求。

西奥接下去说:“什么牌子的?”

男人说:“她想上厕所。”

男人点了点头。

西奥差点大笑起来。他又回到八岁的时候,听见母亲不耐烦的声音:“我们动身前你应该想到这个。”他们希望他说什么?“在我把你们绑起来之前你们应该想到这个”吗?他们中应该有一个想起这个。现在已经为时太晚。他在他们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想起朱利安和玛丽亚姆站在树影里焦急绝望地等待着,支棱着耳朵听每一辆开过来的车,想象着她们每当车飞驰而过时的失望,而且要干的事情还很多:汽车要检查,该带的物品要搜集。要解开这么多打得死死的结要花费他好几分钟时间,而他没有时间可耗费。这样一来女人就要躺在自己的秽物中,一直等到柯林斯夫人早上来。

西奥盯着她满是迷茫与恐惧的眼睛,极尽所能地劝说道:“我不是一名罪犯。我需要帮助,我需要你们的车、食物和饮料。你们有一辆车?”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女人被绑着,一动不能动,很无助,浑身散发着恶臭,会非常尴尬。西奥不敢想象看见这种场景,他不能把这种有伤尊严的行为强加给她。西奥的手指开始动手解绑得紧紧的棉布条。这比他想象的要难。最后他拿过指甲剪剪开布条,松开她的脚踝和双手。他尽力不去看她手腕上的勒痕。让她下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瘦弱的身体轻如小鸟,现在处于恐惧和僵硬中。将近费了一分钟的时间她才开始慢慢地朝厕所走去。西奥用胳膊环住她的腰部,支撑着她。

女人开始剧烈地颤抖,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她很瘦弱,骨架很小,肩膀看起来那么柔弱,似乎承受不住浅黄褐色开衫的重量,开衫从肩膀上耷拉下来。

西奥开口了,羞耻感和不耐烦使他的话很粗暴:“不要锁门。把门开着。”

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拿下链子。西奥猛地一推门,进到屋里,随手把门关上。枪已经握在手里。西奥没等他们说话或喊叫就说:“没事的,你们没有危险,我不会伤害你们。保持安静,按照我说的做,你们就会安全的。”

西奥在外面等着,克制住想在门口来回走动的冲动,心跳声犹如时钟数着秒。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他才听到水箱冲水的声音,然后女人慢慢地出来。她小声说:“谢谢你。”

西奥猜想如果自己声音平静、有教养的话会使对方放心,于是说:“我是地方议会的。我们正在做一项针对人们兴趣和爱好的调查。我有一个表格需要你填一下,费不了多长时间,需要现在填。”

回到卧室里,西奥帮着女人上了床,然后从剩下的床单上又撕了些布条,把她再次绑住。不过这一次绑得没有那么紧。西奥对他的丈夫说:“你最好也去一下。如果我搭把手的话,你可以跳着过去。我只有松开你手的时间。”

没想到男人的声音那么刺耳:“你想干什么?”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不怎么容易。男人的一只手被松开,一只胳膊搭在西奥的肩膀上,可是老人还是没有力气跳出一小步,也不能保持平衡。西奥几乎是把他拽到厕所的。

西奥按响门铃,等人过来。他猜想天黑以后两个老人会一起过来开门。透过不太隔音的木门他听见慢吞吞走过来的声音,然后听见门闩哗啦一响。门开了,链子还没放下。透过开出的很窄的缝隙,西奥看见这对老人比自己想象的要老。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怀疑多于焦虑。

最后西奥又把老人弄回床上。现在他必须加快速度。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提着手提箱,快步来到房子后部。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厨房,一尘不染,非常整洁,里面有一个超大的冰箱,还有一个和厨房相通的很小的食品贮藏室。可是冰箱里能找到的东西令人失望。冰箱虽然很大,里面却只有一品脱的纸盒装牛奶、一个装有四个鸡蛋的盒子、装在浅盘里用箔纸盖住的半英磅黄油、一块包装完好的切达干酪和一盒已经开口的饼干。在上面的冷冻分层里西奥除了一小袋子豌豆和一块冻得硬邦邦的鳕鱼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食品储物室里同样令人失望,只找到很少的糖、咖啡和茶。一个人家食品储备竟然这么少,真是荒唐!西奥不由得对这对老人生起气来,似乎他的失望是他们有意造成的。大概他们每周购物一次,而西奥正好赶在他们该购物的时候。西奥见什么拿什么,全都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一个晾杯架子上摆着四只杯子,他拿了两个。他还在洗碗池上方的碗柜里找到三个盘子。从一个抽屉里拿走一把锋利的削皮刀,一把刻刀,三套餐用刀、叉和勺子,还把一盒火柴塞进口袋。之后他跑上楼,这一次去的是前面的卧室,把床单、毯子和枕头都扯下来。玛丽亚姆接生会用得着。然后他跑进浴室,找到半打叠放在晾衣柜里的干净毛巾,应该够用了。他把所有的亚麻布都塞进手提箱里。随后把指甲剪也放进口袋,因为他记起玛丽亚姆要过剪刀。在浴室柜子里他发现一瓶消毒液,也拿走了。

即便是隔着玻璃西奥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电视声。老人肯定耳朵不好使。西奥听出来电视里正演着《邻居》,是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一部预算很低的电视剧,是澳大利亚的片子,剧情之前是一阵很是枯燥的叮当声。这部电视剧最初是在老式电视机上播放的,非常受欢迎,现在电视已具有高分辨率,该电视剧进行改编再次播放,确实又成为了一股热潮。原因很简单,故事发生在遥远的、阳光普照的郊区,激起人们对充满天真和希望的虚幻世界的怀旧情绪与向往。但是,最为主要的是这部片子是关于年轻人的。那虚幻却光芒四射的年轻的脸庞、年轻的四肢、年轻的声音制造出一种幻象:在地球对面的天空下依然存在着令人备感安慰的年轻人世界,而且我们可以随意进入。出于同样的精神和需要,人们购买关于孩子的视频、儿歌和关于年轻人的电视节目,如《花盆男子》和《蓝彼得》。

他不能再待下去,但是还有一件事未解决:水。他已经有了一品脱牛奶,可那只够解决朱利安的口渴问题。西奥要找一个合适的容器。到处都找不到空瓶子。他忙乱地找着能装水的容器,着急得几乎要诅咒这对老夫妇,结果只找到一个小小的保温瓶。至少他可以用来给朱利安和玛丽亚姆带些热咖啡。西奥没必要等水烧开,更便捷的方式是用热水龙头里的水,不管味道多么糟糕,她们都会疯狂地很快喝完。咖啡弄好以后,西奥把保温瓶装满。他找到两个盖子很紧的炖锅,也装满咖啡。这些咖啡需要分次运到车上,会浪费更多时间。最后西奥再次喝饱水龙头里的水,用水冲洗了一下脸。

屋子里没有壁炉,房间里最显眼的是一台很大的电视机。电视机前是两把扶手椅。西奥看见一对老人头发灰白的头部,应该是丈夫和妻子。房子里家具很少,在边窗的前面是一张饭桌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很小的橡木办公桌。西奥看不到图画、书籍、装饰品和花,不过在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巨幅彩色照片,照片下面是小孩用的高脚椅,上面放着一个泰迪熊,戴的领结上满是斑点。

靠前门的墙上是一排衣帽沟。上面挂着一件旧夹克、一条长长的羊毛围巾和两件雨衣,雨衣明显是新的。西奥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把雨衣取下来搭在肩膀上。如果朱利安不想躺在湿地上的话就需要这个。可是雨衣是屋子里仅有的新东西,偷走雨衣似乎是他收获不大的抢劫中最不齿的行为。

西奥快速地最后往四下里看看,然后轻轻地打开大门门闩,闪身进去,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房子前门。西奥微微舒了一口气。窗帘并没有完全遮住凸窗,在帘子和窗户框之间有大约三英寸的缝隙。透过缝隙西奥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西奥打开车库的门。西铁城只有一个很小的后备厢。他把水壶和一个炖锅小心地塞在行李箱、床上用品和雨衣之间。把另一个炖锅和装着食物、杯子以及餐具的塑料袋放在后座上。西奥发动引擎,发现车运行良好,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车很明显得到了很好的保养。不过他看见油箱里的油还不到一半,而且车里没有地图。或许这对老人只用车进行短途旅行和购物。西奥小心地把车倒入车道,然后关上车库门。他想起来忘了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他告诉自己如此小心已没有必要。邻家的房子是空的,长长的花园自这座房子后面伸展开来,老人们的微弱声音是不可能被人听到的。

右边的房子里住着人,外观上很不同。靠前的房间里亮着灯,窗帘已经拉上,房前的园子里是修剪整齐的草坪,靠路的地方是一片菊花和大丽花。院子边界处新扎了篱笆,或许是为了遮掩邻家的荒废,或许是为了防止野草蔓延过来。这一家似乎很合西奥的目的。没有邻居,就没有人偷偷地看或者是听;离大路近,他可以以较快的速度逃脱。可是车库里有车吗?西奥走到大门口,仔细地盯着碎石泥土路看,可以辨识出路面上有轮胎的痕迹,还有一小片油渍。油渍让人担心,但是小房子养护得这么精心,花园如此整洁,西奥不由得想,就算车再小再旧也不至于不能上路。但是万一不行呢?那么他就要重新开始,而第二次下手危险就会倍增。西奥在门旁边就这样站着,不由得往左右看看,确保没有人在观察自己,他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他可以阻止屋子里的人发出警报,做到这个只需要切断电话线并把他们绑起来。但是假设他在下一家同样没有找到车,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连串地绑人既可笑又危险。他至多只有两次机会。如果在这一家不能成功的话,最可行的计划是在大路上截住一辆车,把司机和乘客都撵下来。这样他至少可以确定到手的车可以开。

西奥边开车边想着下一步的行动。是继续前行还是原路折回?罕会从罗尔夫那里知道他们计划穿越边境线进入威尔士的森林。罕会想到计划有改变,他们可能会出现在西部地区的任何地方。即使罕派出大批的国家安全警察或近卫步兵进行搜寻也需要些时间。可是罕不会这么做。这次猎捕太过奇特,如果罗尔夫成功联系上罕,他也只会在见到罕的这一最终的决定性的时刻透露这个消息,而罕在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得到确认之前同样会保守秘密。他不会让朱利安落入某个野心勃勃或不细心的国家安全警察或近卫军军官手里,他不会冒这个险。而且罕不知道他有多少时间能赶在孩子出生之前找到他们。罗尔夫不可能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告诉罕。还有,罕在多大程度上信任议会的其他成员呢?不,罕会亲自过来,或许会带上少量的精挑细选的人来。他们最终会找过来,这是早晚的事情。但是寻找需要时间。这项任务至关重要且很微妙,需要保密,而且搜寻人员的数量需要限制,所有这些都会影响速度。

现在西奥已经来到镇里。他走得很慢,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在胸腔里剧烈而有节奏地响着。他没有想着要深入小镇的中心。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所需要的东西,然后逃离。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排拉毛粉刷的半独立别墅耸立在右手最近处。每一对连体房都是一模一样的,门旁有凸窗,墙的尽头建有车库。西奥几乎是踮着脚尖查看着第一对连体房。左边的房子是空的,窗户已经用木板封起来,前门上挂着一个待售的牌子。很明显已经有段时间没人住了。草长得很高,四处蔓延。院子中间的一个圆形花坛里面是荒长的玫瑰丛,枝干纠结在一起,去年开过的花低垂着,半死的样子。

那么该朝哪个方向走呢?有一阵子西奥不由得想温德姆林地是罕最不容易想到的一个地方,折回牛津,躲在那里,俯视整个城市是不是最有效的策略呢?回去的行程会不会太危险?但哪条路不危险呢?而且当这对老人在七点半被人发现说出事实之后,所有的道路都会加倍的危险。为什么回去比前行危险性更大呢?或许是因为罕在伦敦。对一个普通的逃犯来说,伦敦是轻易能想到的藏身之处。尽管人口大为减少,伦敦依然聚集着居住区,有鲜为人知的小道,有庞大的半空的塔楼群。但是伦敦到处都是眼睛,却没有西奥可以安全投靠的人,没有可以进入的房子。他的直觉——而且他猜想这也是朱利安的直觉——是尽可能离伦敦远些,维持原有计划,躲在边远的林子深处。远离伦敦一英里似乎就更接近安全一英里。

西奥又快步走了一个小时才来到小镇的边缘。乡村的道路没有路灯,一边是高高的枝杈纠结的树篱,一边是树木很少的林子。西奥选择走在林子这一面,听到有汽车开进来,他就会快步走进树影中。他这样做一般是出于藏身的本能,一半是出于恐惧——害怕一个独自快步行走在黑暗中的男人会引起人们注意(这也并非完全有道理)。现在树篱和树林已经让位给大院落,离路远的一面是独门独户的房子。这些人家车库里肯定有车,或许还不止一辆。不过房子和车库防护得会很到位。对于一位偶尔为之、没有经验的小偷来说,这种招摇的财富是很难到手的。西奥在找更容易唬得住的房主。

西奥小心地驾车行驶在大路上,万幸的是路上没人。他感受着车的质感,不由得沉浸在一种幻想中,而且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很理性的可以实现的目标:他幻想着有一座林间小屋,散发着甜馨的气味,涂有树脂的墙体依然拢着夏日太阳的温暖。小屋如一棵树般自然地矗立在林子深处,屋顶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形如华盖。它多年前被废弃,现在已经开始腐朽,可是里面有亚麻布、火柴、罐装食品,足够他们三个吃用,还有鲜活的泉水,当秋天让位给冬天的时候还可以捡到用来生火的木柴。如有必要的话,他们可以在那里生活好几个月,甚至是好几年。好一幅田园光景!而这正是在斯文布鲁克时他站在车旁边嘲笑和蔑视过的。可是现在想想这个都让他备感安慰,尽管他知道这是梦想和幻觉。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会有孩子出生——他强迫自己相信朱利安的这份自信。这个孩子再不是独一无二的,不再处于特别的危险中。即便是这个孩子是新生人类的第一个婴孩,罕和议会也没有必要把孩子从母亲身边带走。可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到时候这些都会发生,都会得到解决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中,他们三个可以很安全地活着,直到孩子出生。他看不了更远,而且他告诉自己也没有必要看那么远。

天一黑西奥立刻动身。他急于走,不愿浪费一分钟。他们的安全取决于他找到的那辆车的速度。朱利安和玛丽亚姆走出林子,看着他走出视线。西奥回头看了最后一眼,不由得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她们。他把这种想法压了下去。他记得村子或小镇的灯光在大路的西侧。最近的路也许是穿越田野。但是他把手电筒留给了两位女人,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穿越不熟悉的田野会招致灾难。西奥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开始跑起来,后来时跑时走。半个小时之后,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稍一犹豫,西奥选了左边的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