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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李秀一见独孤仲平还想再问,觉得他有些多事,当即不耐烦地站起来,道:“既然是这样,那就领我们去吧。”

“没有,小的就是个跑堂的,并不认识那位客爷啊!”

他说着已经自顾自随店伙计朝楼上走去,独孤仲平见状也只好起身跟上。

“那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伙计推开楼上一间雅间的门,将两人让进去。但见屋里的陈设果然比外面高级、雅致些。屋中间还放着张已经摆了酒菜的桌子。

“没错。”

“看来,你的老朋友是要请我们吃饭啊,他和你还算得上叙旧,可偷偷地调查我,到底是为的什么呢?”李秀一道。

独孤仲平想了想,问道:“这位客爷是不是个驼子?”

独孤仲平心中其实抱有同样的疑问,却不想将全部前缘因由告诉李秀一,正沉吟着,忽然发现自己过于被李秀一的问题影响,竟然对一个明明已观察到的细节有所忽略。而这个细节就如一个巨浪中的一截浮木,虽在他的心海中沉没下去,终又顽强地翻上来。独孤仲平半问李秀一半自问道:“李兄,你可记得咱们进来的这家小店叫什么名字?”

“刚才有位客爷吩咐过,说要是有个叫小爽子的人来找他,就请到雅间稍坐,他马上就到,有要事和您商量。”

李秀一当即摇头道:“没见有招牌啊!”

“哦,您就是小爽子?”店伙计看向李秀一,李秀一还没说话,独孤仲平已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那你觉不觉得外面那些客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独孤仲平听言,全身一震。李秀一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道:“怎么?”

李秀一想了想,说:“他们劝酒划拳得还挺热闹,就是桌子上的酒菜好像没怎么动过。”

“请问,两位有谁叫小爽子吗?”

“还有那个伙计!”独孤仲平的脸色骤然变得冷峻起来,一边回忆一边道,“他左臂上搭了条手巾,但他的袖子并有挽起来,手巾是搭在袖子上的。”

两人刚在一张桌边坐下,店伙计已经热情地迎上前。

李秀一这时也有些明白过来,惊讶道:“你是说他不是伙计?”

从小巷走进来很深,终于开阔了些,这里有一个小食铺,虽然没有招牌,但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独孤仲平和李秀一对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这店铺、客人,还有伙计都是假的!”独孤仲平一字一顿,一边说一边已站了起来,“这根本就是个局!”

李秀一听言急忙从独孤仲平手中拿过那枚开元通宝的铜钱又看了看,意识到独孤仲平的分析果然不差,这是他聪明呢?还是他更了解方驼子的为人?正思忖着,独孤仲平已经朝那一人宽的小巷大步流星地走进去,李秀一急忙跟上。

李秀一当即冲到门口,一脚踹开雅间的门朝楼下大厅里张望。整个小食铺的人连伙计带客人已经都不见了,楼上楼下都空无一人。独孤仲平没有朝楼下望,却冲到雅间里面,将一道拉门一把拉开,只见里面又是一个隔间,地上几件出土古董摊开在一侧,另一侧是一个钱袋子,里面一串串装着不少铜钱。

独孤仲平脸上是一副突然领悟的惊喜。“原来开元是两家铺子各取一个字,方孔代表的是中间这条路。”

“不好,这是个伪装的赃物买卖现场,我们被栽赃了!”

独孤仲平的目光迅速地从周遭鳞次栉比的店铺一扫而过,很快便望见不远处悬挂着两家店铺的招牌,左边的一家叫元盛绸缎庄,右边的一家叫润茂开,两家的招牌几乎挨在了一起,这“开”和“元”两个字也离得颇近。而两家铺子中间是一条极狭窄的小道,基本只能容一人通过,但从传出的声音和隐约的影子看,里面似乎还有一片洞天。

独孤仲平和李秀一迅速地交换下眼色,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人声就在这时自外面响起。很快,一众身穿赭石色内卫服制的卫士冲进小食铺来,他们大呼小叫地楼上楼下搜索着,又闯进雅间来,显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那一地的假古董与铜钱,独孤仲平与李秀一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独孤仲平道:“他腿有毛病,跑不快,一眨眼不见了,就说明他藏身的地方一定在就在附近。”

其实两人这时就藏在小食铺的屋顶上,当然如此利落地攀上屋顶,独孤仲平受到了李秀一莫大的帮助,他几乎是被李秀一连推带抱弄上来的。

李秀一也跟着左顾右盼起来,道:“那天,就在这附近,我眼看就要追上他了,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眼看着众赭衣侍卫吵吵嚷嚷地沿着小巷朝远处追去,渐行渐远,两人这才各自松了口气。

“西市?”独孤仲平起初还有些诧异,接着便拿出那枚开元通宝四下观望起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就在有这两个字的地方。”

“这可不是金吾卫的官衣啊!”李秀一喃喃自语着。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西市,李秀一突然站住,朝独孤仲平嘲讽地一撇嘴,摊开双手:“就是这儿!”

“是内卫,由宦官们统领,直属皇上的。”独孤仲平接口道。

独孤仲平只一笑,摇头道:“这有什么奇怪,李兄自己不也说过,你我总有合作的时候,就算是各取所需好了。”他说着四下张望了一阵,“还有多远?到底哪个坊?”

李秀一不禁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这老朋友可不怎么仗义啊,给我们摆的是鸿门宴啊。”

“看来谁都喜欢藏起自己的秘密,窥探别人的秘密啊。”李秀一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俩居然这样并排着,在长安的大街上招摇过市。”

独孤仲平却摇了摇头,道:“他没想要我性命,不然会弄个死人放在那儿。”

“这件事她不需要知道。”

李秀一心中一震,弄一个死人加一堆钱财放在一起栽赃,这个场面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不,岂止是熟悉,是永世难忘的一种记忆!那是四年前的一天,他和师父刘全一起去抓捕江洋大盗“小蘑菇”,两人冲进线报提示的“小蘑菇”的老巢,却发现“小蘑菇”已经死在了里面,时候却是刚刚好,尸体还没凉下去,而旁边已堆着几袋用金吾卫的专用布袋装满的金银财宝。师父说这是个陷阱,他们被人栽赃了,两个人正要离去,外面却已被和师父有仇的另一伙金吾卫包围!师父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伙由一个叫千面佛领头的骗子干的,因为自己过去查办过他。那时候,李秀一还天真地想走出去和那另一伙金吾卫说清楚,师父只凄然地笑了笑,对他说,一会儿醒过来,别说傻话,记住,你师父死在千面佛手里!话音未落,师父就出重手将他击晕了,他也因此逃过了罪责,但师父却被拿住,判罪,直到被处死。

“怎么没带着你的乖徒弟?”

这些年来,李秀一虽说退出了洛阳金吾卫,却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千面佛一伙人,难道说……?李秀一拼命地抑制住内心骤然间的翻江倒海,不停地对自己说沉住气,他决定继续试探独孤仲平的口气,于是冷笑一声,道:“刚才你的反应可够快的,不然我们非着了道儿不可。看来你对这一手很熟悉啊。”

两人相视,都是微微一笑。

“方驼子毕竟不是千面佛,他找的鹞鹰不行,露底了。”

“到了那个坊,如何找他?”

李秀一只一愣,低声道:“千面佛?你认识千面佛?”

“那还要看怎么说了,”独孤仲平笑了笑,“你碰上他是在哪个坊?”

“曾经认识,他死了。”

李秀一一下子站住了,打量一下那开元通宝,又斜睨下独孤仲平,脸上渐渐泛起笑容。“真是难得啊,独孤先生这是要请我和他合作了。看来,这方驼子对他真是个重要的人。”

独孤仲平仍在观察远去的那伙人,全然未注意到李秀一正盯着自己,而且目光变得越来越严峻。

李秀一离开赌馆时天色尚早,他摇摇晃晃地沿街踱步,独孤仲平就在这时突然闪身出来,将那枚开元通宝用两根手指夹着,举到他面前。

千面佛!果然是千面佛!也对,他多半曾是和千面佛一伙的,起码有很大瓜葛,不然他独孤仲平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李秀一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终于找到这伙人了!为师父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可得好好把握。

许亮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李秀一哈哈大笑,继续把一串串铜钱推出去,一次又一次地推出去。

这天的晚些时候,李秀一再次走进那家赌馆,仵作许亮早就混迹在众赌徒间,一见李秀一进来,忙凑到近前。

“想学这一手?”李秀一又从脚下的钱袋子里摸出一把铜钱,一股脑儿摊在桌子上,“你得先学会输钱!”

“李老弟这把是想赢还是想输?”

许亮不禁吃惊地看着李秀一,接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忙低声道:“李老弟,什么时候把你这手上的本事也教教我?”

“还没想好,怎么了?”

李秀一当即将一大堆钱向前推了推,道:“连开十把小,老子偏要押大,这些都押了。”

许亮神秘一笑,低声道:“告诉你个消息,江平下午刚转到刑部大牢里,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荷官这时又开始大喊:“来了,来了,赶快下注了,押定放手。”

李秀一吃了一惊,表情有些僵硬,道:“怎么死的?”

“输钱找乐子,我赌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许亮自然十分不解。

许亮顿时摇头,道:“刑部的牢房,哪轮得到我验?其实,他这么死了也好。”

李秀一却满脸不在乎,冷笑道:“今天老子无案可查,是专门来找乐子的,不输钱还有什么乐子?”

李秀一刚刚板起的脸又逐渐恢复了嘲讽的笑,点头道:“没错,省得相干的不相干的再搭进几条人命,反正他也是个死。”

众赌徒还没见过谁输了钱会如此高兴,不由得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李秀一。也在此地的许亮走过来,在李秀一旁边坐下,问道:“李老弟,你这是唱的哪出啊?凭你的手段,怎么会这么个输法?”

许亮又继续说道:“庾大人听说之后,把你送来的狼皮转了过去,嘱咐他们埋人的时候给他穿上。”

李秀一哈哈大笑,将一大堆铜钱推到赌台中央,嚷嚷道:“太好了,太好了,赶快都拿去,这些劳什子咬老子的手,老子一个不留!”

“这他妈狗娘养的世界,谁又不是一张皮套一张皮呢?只不过看你死的时候能穿上哪一张罢了。”李秀一低声感叹了几句,当然他这时不只想到了江平,也想到了自己和那缺了一只爪子的头狼,甚至还有独孤仲平和千面佛。独孤仲平居然是千面佛一伙的,那么他和自己成了对头也真是命中注定了!想起所有这些恩怨,李秀一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

荷官打开骰子盅高喊着:“杀大赔小,天门不动。”

“好啊!真他妈好啊!老子今天要输钱,输个痛快!”李秀一把所有的铜钱都推向了赌桌中央。

李秀一坐在赌台一角,面前堆着如小山般的一串串铜钱,他是背着那一袋铜钱出了衙门就直奔赌馆而来的。

众赌徒连许亮在内,一座皆惊,喧闹的赌馆竟突然获得了一个安静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