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红着眼眶的样子,尤宝珍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不就是卓阅喜欢吃的芥菜么?扯了就扯了,反正汤煲出来后一样是烂了的。于是安抚似的又放柔声音,讨好地说:“行了行了,要不你帮妈妈……”呃,回首看一看,还确实找不到适合她做的事情,“把这些都拿袋子装起来放到冰箱去吧。”
尤橙有点给吓到,尤宝珍还没有这么吼过她。
她把今晚不用做的菜都放到一堆,指明了给尤橙看。
尤橙却在一边添乱,一不留神回过头来,芥菜被她全扯得稀烂,尤宝珍大怒:“尤橙,谁让你这么摘菜的啊。”
尤橙于是欢欢喜欢又扯袋子去了。
尤宝珍快手快脚地回家做饭。
尤宝珍想,幸好女儿气性不长,哄一哄她就好了,以前的时候哪怕她爸爸骂得她再凶,转个背又忘记了,照样趴在卓阅身上要骑驾驾。
尤橙又跟卓阅报告买了些什么菜,然后就挂了,汇报给尤宝珍说:“爸爸说了,他等会就回家。”
菜还没熟,卓阅就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还带着徐玲玲。
尤宝珍囧,她可爱的女儿这么容易就把她给出卖了。
尤宝珍在厨房听到徐玲玲声音的那一刻,只觉得好似被人猛一兜头淋了盆冷水下来,所有的热情和火气都没有了,差一点连菜刀都把握不住。
尤橙接过来,细声细气地跟爸爸说:“爸爸,妈妈说要你回来吃饭。”
他居然把她带到自己家里来了!
尤宝珍就把菜放上车,然后拿出手机,拨了卓阅的号码。看着通了的时候才递到尤橙手里。
她只唯一庆幸一点,不是她去开的门,她不用在开心——尴尬——微笑之间高难度地转换表情。
尤橙拍手:“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叫爸爸一起诶。”
虽然有些愤怒,他居然把第三个不相关的人带到自己地盘,但她也不可能躲在厨房里不见人。
尤宝珍望着女儿,微笑:“要不,我们叫爸爸回家来吃饭,好不好?”
即时抒发感觉早已不是她尤宝珍的作为!
“这样啊。”尤橙很失望。
试了试,微笑还是可以,于是走出去。徐玲玲像是完全忘了前一日她们在酒吧里的不愉快,笑着说:“尤小姐,阅把我也一起带过来了,你不会不欢迎吧?”
“小敏阿姨今天没有空。”
尤宝珍瞥她一眼,淡定地微微一笑说:“欢迎,太欢迎了,你是稀客,平日里请还难得过来呢。”然后低头问尤橙,“乖宝,跟阿姨问好了吗?”
尤橙有些为难地看了下自己的肚子:“妈妈,要不你把小敏阿姨也叫过来吧。”
尤橙听话地叫:“阿姨好。”
尤宝珍说:“所以宝宝今天一定要加油再加油。”
尤宝珍又说:“爸爸呢?”
尤橙看着她手上有些吓人的大袋小袋,问:“妈妈,这么多,我们怎么吃得完?”
尤橙说:“爸爸好。”
尤橙放学以后,尤宝珍和女儿一起买了很多菜,超市里的芥菜难得新鲜,冰箱里又恰好有昨天已经腌好的咸排骨,拿来煲汤最最是好。
尤宝珍摸着女儿的头:“好乖。”再看着面前二人,“你们要不先坐一会吧,饭菜很快就好了。”
一个甜蜜到让她伤心欲绝却不得不放弃的悲剧,一如一场华丽而绝望的单恋。
她沮丧地拉着女儿进了厨房,心情灰败得一塌糊涂。
果然,她想,遇见前夫,就是她的悲剧。
这样的心情做出来的菜,果然就大失水准。
却因为他为她喝到胃出血而分崩离析再度崩溃。
卓阅只吃了一点点,啤酒倒喝了两支。徐玲玲先看到一桌子菜的时候还夸过她贤惠,但一入了口就再没说过什么话了。
熟悉的心痛又漫上心头,那是刚离婚时最常有的感觉,直到习惯让它变得麻木。她以为这种感觉已经结成厚实的茧,将她牢牢缚住,绑成一个无所畏惧姿态。
连纯客套纯应付的“好吃”都没有讲过。
他说:好吧,亲爱的领导,谁叫爱你是我一生的职业?
尤宝珍心知肚明,既不劝他们多吃,也不自贱说做得不好吃让他们多多包涵,于是桌上,唯一捧场的就只是对味觉没那么挑剔的尤橙。
家国家国,一家如国,她总很无耻地宣称说她是主席、是总理、是总书记,是财政部长,总之,她是最高统帅,而他,就是她下面主管赚钱的,没有职位没有头衔,随时服务,随叫要随到。
她一口气喝了三碗咸骨芥菜汤,完了还跟妈妈要求:“妈妈,明天你还给我做这个汤。”
从不刻意讨好他,当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
尤宝珍几乎要感激得涕泪横流,心想还是女儿好,女儿是妈妈最最贴心的小棉袄。
也许,在此刻的卓阅眼里,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求他帮忙成功之后连一句话也没有——如今想起来,她对他是真的还蛮凉薄的,离婚前是这样,离婚后仍然是这样。
徐玲玲在,尤宝珍没法跟卓阅说任何话,她鼓起来向他道歉向他致谢的勇气,都被他带着徐玲玲一起到她家来的事实打击得烟消云散。卓阅整晚上也很沉默,只是偶尔和尤橙讲几句话,或者,在徐玲玲问起的时候,勉强说一些关于尤橙小时候的事情。
不过,她想起那天见面他苍白的面容,寡淡无神的唇色,仔细想一想,好像连手指也是灰白白的——她是知道那些人的酒量的——他真是按她要求的帮到她了,虽然他后来什么也没跟她说。
尤宝珍知道,他这肯定是心情不好。
刘行之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男人的世界观里,哪怕他们只为女人洗手做一顿羹汤都算是大恩大德,定要女人没齿不忘,更何况是喝到胃出血?
谁又惹了他呢?总不会是自己吧?难道她让女儿叫他们回来吃饭打扰了他二人的甜蜜世界?不过看他不高兴,尤宝珍却忽然就又痛快了。
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迟到太久,再说谢谢好像已有点假仁假义。
于是客客气气地解释为什么请他们吃饭,说的也不过是他和徐玲玲远来乍到,她不招待说不过去云云。
握着手机,她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打个电话给卓阅,跟他说一声谢谢。
卓阅回了她一句:“你费心了。”
尤宝珍愣愣退场。
他居然比她还客气,很客气很客气,客气得她真是路人甲,客气得让她觉得,说这句话的卓阅,远得让她连他的背影也顾念不及。
说完,刘行之摆摆手。
她的客气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浮云!
“不过挺不错的。”刘行之打断她,“我没有怪你。但他还算重情,为了你,我听说可是喝得胃出血都在所不惜……回去告诉他,我喜欢跟重情重义的男人合作,但愿他不会让我失望。”
他这样避着她,是真的对她感到失望了,他对她如此冷淡,大概是觉得连做朋友也够勉强了吧。
尤宝珍很惶恐:“不是,我们确实没什么联系了,我也……”
想起他那时候硬赖在家里,任凭她冷嘲热讽,任凭她左驱右赶,即使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但也好过这时候的静默无言,冷漠疏离。
刘行之拿手在桌上敲了敲,看着她:“你们连我也一起骗了。”
吃饭过后,她和尤橙送他们回去,她吩咐尤橙:“跟爸爸和阿姨晚安。”
她叹口气,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他是我前夫。”
尤橙说:“爸爸晚安,阿姨晚安。”
刘行之说:“你们之前就认识的吧?”
尤宝珍说:“请慢走。”
尤宝珍再笑不起来。
徐玲玲很客气地也跟她再见,说:“今天真谢谢你了,尤小姐很客气。”
“是卓阅。”
她笑一笑。
尤宝珍意外,这不是装的,她倒宁愿是他:“不是你?”
卓阅俯头亲了亲女儿:“宝宝晚安,要好好听话。”
“恭喜你。”刘行之淡淡的,笑了一笑,“不过你谢错人了,帮到你的不是我。”
然后抬起身子看着尤宝珍,尤宝珍也仰头回望,微笑。
“昨天,我已经和电视台那边签约了。”
卓阅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两个字:“再见。”
“谢我什么?”刘行之揉揉眼角。
再见,相识多年,他从未跟她说过再见,哪怕是当年离婚的时候。
尤宝珍却不知道他这温和是生气还是意外,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正好来这边办事,想看看你在不在,好谢谢你。”
只因为她曾经跟他说过,再见的另一种意思,其实就是永远不见。
平素,尤宝珍极少到他办公室找她,他们还没有直接的公事往来。不过刘行之这人,领导当久了,轻易不会生气,也不责备人,总是一副宽厚长者的模样。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尤宝珍和尤橙还呆呆地立在门边。
尤宝珍推门进去,他笑得很是温和:“你今天怎么过这边来了?”
尤橙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尤宝珍,她虽然小,但她知道妈妈不开心,她扯了扯妈妈的衣袖,细声细气地叫:“妈妈。”
刘行之刚好有空,她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才从一个会议里出来,声音略略有点嘶哑:“你上来吧。”
尤宝珍蹲下来,用力地抱住女儿。
尤宝珍立即抄起桌上一份资料,准备马上立刻去政府办事。
尤橙有些惊惶,问:“妈妈,你怎么了?”
卓先生,卓阅。
妈妈,你怎么了?
答案揭晓得并不慢,因为这位牛叉叉公司的王先生后来说了:“是卓先生介绍我来找你的,所以尤小姐如果有时间,请随时打我电话。”
她怎么了?
而她的朋友里,除了刘行之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不知道有谁能有如此大手笔。
她把脸捂在女儿小肩膀上,瓮声瓮气答:“没怎么,妈妈只是有点害臊。”还有些痛。
他们居然上门来找她!
她似乎又一次,自作多情了啊。
富丽来航,是国内非常著名的代理公司,手下操作好几个大小国内国际品牌,不是一般的牛叉。
尤橙一直都特别安静,写作业的时候遇到她不会的了,也只是支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沉默的尤宝珍,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哇哇大叫着要尤宝珍教她,不管不顾妈妈正在做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
桌上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非常温润的声音说:“是真诚广告的尤小姐吗?你好,我是富丽来航的华南市场部经理,鄙姓王……”
尤宝珍觉得很抱歉,打起精神笑了下,问:“宝宝,怎么了?”
毕竟电视台那事,没有他,无法那样圆满。
尤橙说:“这个我不会。”
敲着桌子,尤宝珍想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刘行之道一声谢。
尤宝珍看了眼,是她给孩子买的小习题,这会实在没心情,只好说:“不会的话我们明天再做好吗?妈妈很累了,我们洗澡睡觉觉吧。”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感情猛于虎也。
尤橙说:“好。”
其实真正只是无关感情的暧昧可以,哪怕插科打诨开一些带色的玩笑都无所谓,成年人了,毕竟不可能听到裸体和做爱这类词就惊慌失措,但一旦扯到爱与不爱就会大惊失色,再不敢前。
这种时候,就是她,也知道要顺从。
他说她是他想追求的女人,不管真假,她都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考虑考虑有无和他再来往的必要。
上了床,尤橙也没有缠着尤宝珍讲故事。尤宝珍进房的时候,她难得快手快脚地穿好睡衣躺在床上了,被子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稚嫩的脸蛋,脸蛋上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翻到方秉文那里,只稍微犹豫了少许,还是没有再拨过去。
尤宝珍说:“宝宝今天真乖。”
看看时间刚好,就开始给一些重要客户打电话回访。
尤橙睁大了眼睛望着妈妈。
好在都不怎么要她操心。她看了会公司里近期制作任务以及大家的工作安排,又上网看了看新闻。
尤宝珍睡到床上,女儿像条小虫子似的趴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她的手还很小,堪堪只能握住她一截指尖,但她还是努力握住了,神色认真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所有事情都步入正轨,虽没有前阵子那么忙,但零零碎碎的事还是有很多。
小大人似的。
早上尤宝珍分别送了尤橙和小敏,再回去公司上班。
尤宝珍觉得很欣慰,可也很心酸,她一直都不想给女儿相依为命的感觉。但事实上,无意之中,女儿已默默领会了这种生活,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方面,他从来都是那么霸道,霸道而专横,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把她小小巧巧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温和地回答:“妈妈没怎么,妈妈真的只是觉得有些害臊。”
她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开玩笑说到离婚,他就说过他的孩子除了他,绝不允许再叫第二人爸爸。
“害臊是什么东西?”
尤其是,卓阅斩钉截铁地告诉过她:只要她再婚,他一定要会要回女儿的抚养权。
“害臊就是不好意思。”她说。
是早该了。尤宝珍叹一口气,转过身却看到尤橙,她才五岁,还那么小,还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寂寞,她害怕她同样无法理解除了卓阅以外的另一个爸爸。
“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呢?”
小敏说:“早该了。”
为什么呢?尤宝珍闭上眼睛,微微苦笑。
“没有。”尤宝珍实话实说,想起方秉文那句,“我们两个也一起吧?”真正有点心动了,于是又讲,“我也想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啊,她又一次误解了他的行为,也许,他为让她顺利签到合同,陪那些人喝到胃出血,他默默地帮她做那些事情,不过是为了能够保证,她可以继续给女儿一份像样的稳定的生活。
“有男朋友了?”
和她尤宝珍又有什么关系?他都已经美女在怀了,她还要对他再抱有什么期待?
“男人。”
自讨没趣原也是活该!
小敏在另一边眼灼灼地望着自己:“怎么?这么晚了还有短信,谁啊?”
尤橙小小的手摸上她的脸,她抱着她,细声细气地想要给妈妈以安慰:“妈妈,害臊一定不是好东西,我们不要它了,好吗?”
然后关机,关灯,睡觉。
尤宝珍睁眼望着女儿,她的眸子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清澈,她微微笑了一笑,回答说:“好的。”
追求!他居然说的是追求!握着手机看了半天,搞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想认真,尤宝珍只回他两个字:“滚蛋!”
一觉醒来,尤宝珍又是一个崭新的尤宝珍,心痛和失望,都丢在了梦里。
方秉文说:“零蛋,我从不和我追求的女人谈生意合作。”
又快要迟到了,她毫不客气地拖着尤橙起床,粗鲁地脱掉她的睡衣睡裤,尤橙揉着眼睛,不满地抱怨:“妈妈,你把我弄痛了啦!”
尤宝珍眯眼,认识这么久了,他这还是第一次提这种事情。本来想回他一句“方秉文你去死吧”,可装什么贞节烈女?硬是改成:“这是生意的一部分吗?我得先知道你会将多少单交给我做。”
尤宝珍说:“你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方秉文大笑:“那么,我们两个也一起吧?”
洗脸的时候,尤橙不耐烦地抢过毛巾:“我自己会洗啦!”
于是正经又回:“就是做爱。”
吃饭的时候,彻底清醒的她又在啰嗦地要求:“妈妈,你的煮的粥一点也不好吃,你以后就煮学校那样的给我吃好不好?”
她忘了,方秉文再洋派,也是跟卓阅一样,不上网络看小说的。
尤宝珍不屑:“学校里的粥很好吃吗?”
方秉文打了个疑问号过来。
尤橙抢白:“反正比你的好吃!”
她倒蛮意外,没想过他会是那个关心自己的人,可也颇有些自暴自弃,回他:“刚看了两个男人圈圈叉叉,好多了。”
她不甘心被贬,用力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尤橙则更用力地扔给她一个白眼。
尤宝珍顺手从桌上拿起来,方秉文说:“有没有好一点了?”
母女两个,都同时忘记了昨天。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
冲到公司,参加了偶尔一次的晨会,检讨过去一周做得好或不好的东西,该批评的批评,该奖励的奖励。
要自己能有足够的理智,不在某一天,一不小心又陷了进去。
然后上网,看看政府最近有什么新动作,看看还有什么项目值得移植进来进行开发。
也就像小敏说的,应酬他,要心胸有足够开阔,要心脏有足够强健。
钱永远都是赚不完的,它不比男人,好男人一生难求,付出终生心血那个合适的人可能还窝在娘肚子里没有出来;但金钱和财富,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借着一点点天时地利的运气,总会让你抓着大把大把的。
可突然好累,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双冷漠的眼睛,他搂着徐玲玲那副宠溺的神态。
她想,她一定要知足,有钱就好了,不一定还要个男人。
她很想跟小敏说,她不想利用他,但是,跟别的男人合作还真不如跟他,至少,他是孩子的父亲,她和他之间,还有一丝血脉相连着的,他对她,总不至于耍奸弄滑。
她握着拳头,想象自己是一个英雄无畏的铁金钢,铜墙铁壁,左冲右突前杀后刺,再没有被伤害的可能。
尤宝珍躺好,闭上眼睛,半晌无语。
但生意场上,还是会时时遭遇碰壁的可能。
“服了你,什么人都能拿来利用。”小敏说。
比如方秉文,也不知道吃错了哪一颗药,尤宝珍好不容易通过内幕消息知道,他又被人家做的垃圾货给刺激得日语尽出,于是想当及时水送上去。
尤宝珍摇头:“她有得罪我吗?我不想把我的恨留给女儿。”再说了,恨比爱还要辛苦,她如果做不到淡然,哪怕假装淡定也是好的,“而且我觉得虽然我和卓阅已经离了婚了,如果做不成朋友,那么能成为商业上的伙伴也可以。”说着丢开毛巾,把尤橙睡得歪七扭八的身子归位,“不要忘了,他现在跟刘行之关系密切。”
方秉文却笑着说:“尤小姐,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我说过我不跟我想追求的女人谈生意。”
“反正不管怎样,就看不得你们这种假惺惺的样子!橙子说那女人还给她买裙子了?亏你心宽收得下,要是我,早剪了丢给海龙王去了。”
尤宝珍真想骂娘,心想大爷你想追我可是经过我同意了么?
尤宝珍苦笑:“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样,见了面互相殴打一场,把过去的账都清算清算?”
脸上却还是好脾气:“方总你真是会说笑啊,追求和生意这种事,有冲突吗?”
“靠,居然是去应酬你前夫啊。”小敏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只能说,姐姐你心胸真开阔。”
方秉文一本正经地解释:“有的,如果最终会成为我的女人,我想象不出晚上还和我一起缠缠绵绵的人,白天却一本正经地坐在谈判桌上和我讨论这个价那个钱,你不觉得这太让人崩溃了吗?又如果,她没有成为我的女人,”方秉文微笑,凑近了些毫不客气地打断尤宝珍的幻想,“再有生意往来,只会一直不断地提醒我失败的愚蠢。”
“嗯,一个把我当对手,一个拿我当情妇,你说会不会出事?”
总之一句话,要谈生意?没门!做我女朋友?好好考虑考虑吧。
尤宝珍看不得两男人的激情戏,命令小敏关了,她只好抱着毯子挤上了床。看尤宝珍谈兴不浓,有点奇怪:“怎么,喝酒还喝出事了?”
尤宝珍又一次在他面前丧气而回。
但是,命里无时也不要强求。
三十多岁了,还能遇到男人追求,特别是像方秉文这类优质的有钱的男人追求,尤宝珍恨不能仰天长笑,枯木要逢春,老树终于要开花了啊!
尤宝珍安慰:“放心,命里有时终需有。”
只是,方秉文的追求,实在太没新意,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吃吃饭,看看电影,跟时下小年青的状态一模一样。
“所以,”小敏叹气,目光幽怨地看着屏幕上的两个男人,“不知道那个肯陪我一起变态的男人在哪里。”
她想起年轻的时候跟卓阅谈恋爱,电话很少打过,因为离得近,一句话他就过来了;短信也没有发过,因为他懒,生平最恨打字和敲键盘;即便是吃饭也是会吵架的,因为她喜欢吃的他通通不吃;看电影,她想了想,好像还从没有跟他进过一次电影院。
尤宝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第一种肯定是变态,啊,小敏!”
所以,方秉文说看电影的时候,她同意了。
“嗯。”小敏咬手指,“这是一个有关性爱态度的测试,分别代表了,呃,在这方面的探索需求程度。”
当然,是要带着拖油瓶尤橙的。
尤宝珍笑:“你真勇猛!”
尤橙对突然出现在妈妈身边的男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关心她今天晚上要看的动画电影,居然是变形金刚啊,比奥特曼还要厉害还会变身的变形金刚!
“骑鲨鱼。”
方秉文因此还很得意,说:“你女儿很好搞定嘛。”然后再告诉尤宝珍,“不过我儿子很皮的,是典型的坏小子,我怕你到时候要多费很多的心。”
“什么?”
尤宝珍有点哭笑不得:“方总,你想得可真远。”
“靠!”小敏骂,“你知道我选的是什么吗?”
方秉文闻言,自动自发地替她纠正:“既然是约会,我看以后你还是叫我秉文吧。”
尤宝珍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小敏:“这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选择吗?”
尤宝珍:……
“为什么?”
在这一点上,方秉文有和卓阅一样的强势。
“哦,那我选坐船。”
曾经,在她还没有答应要跟卓阅约会的时候,某一天中午,他突然大汗淋漓地跑来找她,拿过她的手机,将上面有她名字的手机链取下来挂在自己手机上,再把有他名字的挂回去。并且强调:“不许取下,取下就是同意跟我交往!”
“放心,淹不死你,肯定成功到岸。”
搞得尤宝珍哭笑不得。
“荡秋千会不会掉下去?”
这时候想起来,真是恍然如昨,记忆依旧如此深刻,好像他额上的汗,碰一碰还会落到她的掌心。
小敏不耐烦:“要你管,过得去就好了。”
尤宝珍攥紧了手指,微笑着看着屏幕。她也是看着变形金刚长大的一代,但屏幕里的金刚战士,与她记忆中的已完全不同,可这一版,是如此受人欢迎。
尤宝珍说:“鲨鱼不吃人么?”
有时候,改变未必就是坏事。
“切,我不信,来,姐姐先给你做个测试。问你哈,如果要过一条河,有四种方法,一是骑鲨鱼过去,二是荡秋千过去,三是坐船过去,四是趟过去,你选哪个方法?”
方秉文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紧握的拳头掰开,最后跟她五指交叉。
尤宝珍坐到床上抹头发,闻言也很不屑地嘁她:“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恶品味啊。”
尤宝珍怔怔地望下去,那只手,有力而温暖,一如故人。
小敏很不屑地嘁她,突然像想起什么,问:“咦,你会这么问,难道你菊花就从来没被人爆过?”
电影放完,尤橙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跟着退场。
尤宝珍嘴巴张成了一个鸡蛋。
进来的时候,方秉文默默跟在她们母女身后。出去的时候,他一手牵着尤橙,一手握着尤宝珍,电影果然是拉拢感情的最好桥梁。
小敏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表情:“人家用了润滑油的啦。”
尤橙一边蹦蹦跳跳地回忆电影,一边和他很愉快地订约下一场:“叔叔,明天你还带我们来看吧,真好看。”
尤宝珍心想姐姐你品味真特别,看着屏幕上两个正在做活塞运动的男人,有点为他们蛋疼:“呜,他们就不痛?”
尤橙的明天,未必真是明天,也指以后的很多很多天,但总是一定要来。
小敏问:“好看吧?”
方秉文却不知道,只得答应:“啊,好啊,明天我们再来。”
开始尤宝珍还以为她看的是一般的电影电视,等洗好澡了走近去,吓点被她吓死,这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下来了一堆G片!
心里正默默回想日间看到的秘书提上来的行程,很纠结啊,明日要出差。尤宝珍看出他的为难,忍不住提醒:“其实后天也可以,尤橙对明天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尤宝珍回到家,尤橙已经睡了,小敏在用她的电脑看片。
方秉文回头,望一眼尤宝珍,笑:“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感觉你是这么体贴入微?”
那一刻,她是深恨自己草率作了陪同的决定,总是她低估了他卓阅,也高估了自己啊。
她只是微微一笑。
余光可见,卓阅欲言又止,但不管是责备还是关心,他总得碍于身份了。
方秉文送母女二人回家,彬彬有礼地只到楼下,但他也会适当地让尤宝珍知道他的遗憾,下车的时候假装是帮她解安全带,实际却将她固在怀里,轻轻在她耳边挑逗缠绵。
尤宝珍摇头,举起杯子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算是赔罪,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说:“尤宝珍,明天出差,等我回来。”
方秉文风度翩翩地说:“好,要不要我送你?”
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尤宝珍脸红下车。
都看到了,也都心知肚明,所以也没什么隐瞒,没什么好作挽留。
一抬眼,尤橙已经跟出去很远了,完全不担心老妈会被人一口吃下,又真心实意地夸她:“你有一个好懂事的女儿。”
心情坏透了,尤宝珍抚额,对方秉文和卓阅说:“不好意思,心情不好,很容易就得罪了人,我能不能先走一步?”
挥挥手,他潇洒地绝尘而去。
不过一说完,尤宝珍就后悔了,怎么说她也是方秉文的朋友,她这样做于敌无利,但于己有伤啊。
尤宝珍捂着脸,有点发烫,果然是太久没有男人了,一点点勾引就会让她手足无措。
徐玲玲果然就被她这种“厚颜无耻”给噎得面无人色。
径直上楼,回家,一路都没有看到尤橙,她想小姑娘跑得还真快。
尤宝珍气死了,没好气地噎她:“我抢了她男人!”接着还笑靥如花地问回去,“徐小姐觉得这是不是误会?”
可家里的门却是打开的,她还在外面就远远听到尤橙的声音:“爸爸,爸爸,你知道吗,叔叔的车子好像变形金刚啊,你知道变形金刚吗?……”
更偏偏,徐玲玲不知死活,好奇地看着她,问:“尤小姐,她是谁啊,对你是有什么误会吧?”
尤宝珍进屋,卓阅坐在沙发上,尤橙坐在他身上,正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她看过的电影。
她不惹人,偏偏人要惹己。
尤宝珍走过去,拉起尤橙:“宝贝乖,很晚了,先去找衣服洗澡吧。”
尤宝珍真想追上前去,一杯酒将她淋醒,这个女人,要怎么样才能够清醒?
尤橙不情不愿地起身,看着卓阅很认真地说:“那爸爸你等等啊,等我洗完了澡我再跟你讲。”
刘曼殊优雅转身,大笑离去。
尤宝珍默了默,正想跟着女儿进房,卓阅却忽然叫住了她:“你等一等。”
“刘曼殊!”尤宝珍气得立即爆了,这话何其难听,无异于是被当众给撕了衣服,虽然无辜,但多么羞耻!
她停下,默默地站在原地。
“当然,啊呀,我差点忘了,我是来恭喜尤小姐的,尤小姐旗开得胜,顺利拿下了电视台的广告发布合约,怎么着我也得过来沾点喜气啊。不过我很好奇,”刘曼殊俯下身,望着尤宝珍,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响亮,“要和多少男人睡过,才能够让你力挽狂澜呢?”
卓阅说:“上次我不是故意要带她过来的,橙子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好过去找我。”
有朋友在场,她不想牵连无辜,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于是打断她:“刘小姐不会仅只是来跟我们普及花卉知识的吧?”
她应该指的是徐玲玲,他说的应该是那天吃饭的事,只是昨天已经永远是昨天了,发生过的谁也不可能去改变,现在告诉她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尤宝珍笑笑:“没所谓的。”
这是明显找茬来呢。尤宝珍再叹气,看来刘曼殊一日婚姻不幸,她和她的战争永无宁息了。
卓阅皱眉,顿了顿又说:“我是来还你钥匙的,前阵子我没经过你同意就配了套这里的钥匙,本来想住在这里好方便陪橙子的,但现在……你知道,也不合适了,所以就先还给你吧。”
“是么?”刘曼殊的表情相当不屑,“那恭喜你,选了一朵漂亮的曼珠沙华,不过这花也就是名字好听,据说闻着很臭……”
尤宝珍垂着头,比先前更淡然地回应说:“好。”
方秉文这时候不乐意了,纠正:“哎,哎,哎,这位小姐,这你可说错了,我可还是无主之花。”
卓阅说:“那你先去给橙子洗澡吧,我走了。”
“不用了。”刘曼殊的表情很是恶毒,“跟别人家的男人私会,也就尤小姐喜欢。”
他起身就要离开,尤宝珍想起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总还是欠了他一句谢谢,于是很真心实意地说:“卓阅,电视台的事,谢谢你。”
尤宝珍叹气,“刘小姐,要不要坐下来也喝一杯?”
谢谢你,赠我那么大一笔生意。
可不就是,冤家路窄啊。
卓阅恍若未闻,他回头,笑,笑容惨淡冰冷:“尤宝珍,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
刘曼殊手上举着一杯酒,旁若无人,说:“尤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为她那样费心,他为她如此刻意,刻意地几乎是费尽心机地要跟她划清界线,这是举着刀子拨伤口想要以痛止痛,可为什么,她还可以如此平静?他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到哪怕是一丝丝的后悔,或者心痛,或者,愤怒也好,但她是如此平静,平静地微笑,平静而坦然地接受他的帮助,他的来来去去。
对手一下都到齐了。
在她的世界里,他真的已经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了吗?
尤宝珍看着来势不善的对方,蓦地想起一句评论:生活就是一场华丽丽的狗血大剧!
尤宝珍心里苦得像吞了一大口黄连,可脸上还是笑,她问他,认真地:“不然,你还想我怎么办呢?”
还没害臊完,一个意外之客突然闯进来,居然是刘曼殊。
他们还能够怎么办呢?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她,也已经考虑要接受方秉文的追求,试着如果尤橙能够接受的话,她也不要一个人那么无奈和寂寞。
而他卓阅又有何德何能,能让她再去为他争风呷醋!
他们还能够怎么办呢?
他这一席话,说得不愠不火,温和从容,完全就是一副好男人好老公的调调,尤宝珍听得耳红面臊,立时省悟了,她这是和她斗哪门子的脾气?
尤宝珍垂下眼睛:“我今天,和别的男人一起约会去了。”她说,空荡的房间里,她的声音干涩沉闷,“我知道你不喜欢橙子叫别人爸爸,可我们已经是这样了,卓阅,我也需要新的生活,我希望,你能理解。”
不过可惜了,程咬金适时杀了出来,卓阅沉声喝止:“玲玲!”看她委屈地依了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跟尤小姐发哪门子的脾气呢?别做得这么小家子气,乖一点,莫给方总和尤小姐看笑话了。”
夜凉如水,尤橙抱着选好的睡衣站在门口,问木立在客厅中央的尤宝珍:“妈妈,爸爸呢?”
尤宝珍苦笑,还真没看出来,这男人下了班还有这等八卦潜质。
爸爸呢?
方秉文眼睛一下就亮了,目光灼灼转向尤宝珍,那意思恨不能推着她上去应战了。
尤宝珍机械地回头,笑容惨淡:“爸爸走了。”
啊呀,帽子一下就扣上来了!果然年轻沉不住气,但也果然是卓阅现任的正牌女友啊,质问起她这个前妻来理直气壮,并且哪里是死穴往哪里点。
尤橙嘟嘴表示愤慨:“爸爸说话不算话!”
徐玲玲毕竟不是傻的,好歹天涯猫朴也混得不少,小三跟正妻斗法的事见得多了去了,冷冷笑了一笑说:“尤小姐真是说笑了,听你这口气,莫不是小三光荣,跟男人偷鸡摸狗还算是有理了?”
是啊,爸爸说话不算话。
哎呀,此言一出,尤宝珍忍不住白眼暗翻,她本来是认输的啊,哪知道一不小心被他点破,倒像是存心占了先机。
他曾经那样斩钉截铁地说过:“尤宝珍,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再婚,或者哪怕只是有了别的男人,我一定会要回橙子的抚养权的,为了这个,我会,不计一切,不择手段。”
方秉文大笑,这场战争,被她如此四两拨千斤地跳过去,真是好没意思啊,他向来从善如流,一手揽上尤宝珍的香肩,推波助澜地说:“说得太对了,要是女人们都当了名媛淑女,还真是少了很多打情骂俏的乐趣啊。”
可今天,她说她准备接受别的男人了,他却只是说:“随便你了。”
好吧,这下徐大小姐总该满意了吧?你做端庄淑女,我自甘堕落去。
他放过她了,终于。
说着媚眼如丝,问向旁边的方秉文,“你说是吧,方总?”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难过?
尤宝珍暗叹口气,顺着徐玲玲的话尾轻描淡写地将她挡了回去:“是啊,我还是那句话,女人如果都有徐小姐这样的好福气,那这世上,男人们又该少了多少乐趣?”
比知道他有新女朋友的事实还要让她难过。
女人之间的暗战,这话一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出来了。徐玲玲端着架子向拼死拼活吃自己的尤宝珍炫耀自己的优越,方秉文立即兴趣盎然了,等着看她如何应对。卓阅则一脸莫测高深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
她甚至恨他,为什么不继续无耻地要求她为了女儿而终身不嫁,为什么不继续霸道地宣告,他要他在女儿心目中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徐玲玲笑了,娇羞地看一眼卓阅,说:“尤小姐真是说笑了,郎才女貌讲得我是好惭愧呀,显得我除了漂亮就一无是处了一样。”到后一句,虽然语气正常但意思已现尖刻,跟着又说,“哪里能比得上尤小姐,美丽漂亮,还事业成功,唉,不过我看我也就只是相相夫教教子的命了,谁叫我家卓阅太能耐?你说,是吧?”
可他却那么轻易地告诉她:“随便你了。”
尤宝珍表情不变,说:“我只是忽然听到方总说‘媳妇’,感觉有点穿越。不过,”她即乖巧回应,“我也觉得你们两个很相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随便你了,尤宝珍。
哪知徐玲玲恰好看到,装作好奇地问:“尤小姐在笑什么?”
从此以后,他是卓阅,她只是尤宝珍。
尤宝珍正举杯欲饮,听到这话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
卓阅回到宾馆,徐玲玲刚洗好澡,坐在床上,正细细涂抹全身。
方秉文说:“卓先生真的是好福气,年轻有为,娶个媳妇还是如花似玉。”
尤宝珍从没有这样的习惯,她的护肤品都是擦得没心没肺的。夏天从来不用,连防晒霜都经常忘记,冬天里也从没抹得像徐玲玲这么仔细,她更多的是,放一点在掌心,随随便便地涂上作数。
他们回来,方秉文和尤宝珍礼貌地也夸了几句。
但那是脸,不是身体,身体她从来就没有管过,即便冬天的风把她的脚跟常常冻得皲裂,她也不会多照看几分。
作为男人,他基本上能看懂方秉文眼里的东西,如果没看错,那应该,叫做惊艳。
有一次,他还被她的脚跟刺到,疼得他跳起来骂她太懒。
但真进了舞池,又觉得失策,自始至终,尤宝珍都在跟方秉文闲聊,比先前好像更投机了几分。
她却赖皮地缠上他的脖子,理直气壮地申辩:“太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女人一般都很自私,就不会那么爱自己的男人,所以卓阅,你希望我爱自己比爱你多吗?”
卓阅心神并不在舞上,他之所以来跳舞也不过是看不惯尤宝珍在方秉文身边得意的样子。
他忍不住问徐玲玲:“你为什么到处都涂上这个?”
却到底还是喜欢,拉着他的手随他滑进了舞池。
徐玲玲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说:“因为女为悦己者容啊,我希望在亲爱的你眼里,我永远是这么的漂亮。”
徐玲玲娇羞地推了推他,调笑说:“还妒忌呢,不要取笑就好了啦,人家都好久没跳了。”
你看,卓阅恨恨地想,尤宝珍果然是在狡辩,她爱自己永远就比爱他要多。
卓阅微偏了头看着身边的女人,声音无限宠溺:“真羡慕?那要不我们也去跳一曲,让人家也妒忌妒忌。”
徐玲玲攀上他的肩膀,坐在他怀里开始吻他。
方秉文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尤宝珍,大笑:“还行还行,好久没跳这种舞了,还不至于生疏得厉害。”
卓阅被动地承受,身上的女人全身香喷喷的,是护肤乳和香水的混合。
卓阅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跟着他们两个打转,见他们谈笑晏晏地携手回来,眸光更是深沉几分。徐玲玲状似羡慕地夸奖说:“方先生和尤小姐配合得真好。”
他觉得厌恶,这味道他从来就不喜欢,但他没有跟她说过。
聊得开心,一曲舞罢,二人都有意犹未尽之慨。
因为他无法告诉她,他迷恋的只是另一个女人身上的体味,干干净净的,只属于她的味道。
方秉文抬起头,舞池里霓虹闪耀,映得面前女人的眼睛也是流光溢彩,得体自信的笑容从容而淡雅,他好像还真是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与众不同。
心痛一点一点地漫过全身,他想起来尤宝珍告诉他:“我和别的男人约会了……我希望你能理解。”
还是最刁钻的那一个的认同。
她说的是约会,不是生意上的应酬,也不再是小范围的相互勾引,而是,约会,是会相爱会相恋会认认真真交往的约会。
是真心诚意的致谢,几多搏命作为,总算有人认同。
她说她需要有新的生活。
尤宝珍闻言,微笑,说:“谢谢你,这是我听过的,最高的赞赏。”
而她的新生活里,不再需要有一个卓阅。
方秉文说:“夸你。”顿了顿又讲,“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日本待的时间久了,一直觉得女人就是相夫教子的代名词,所以生意场上极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一是难缠,二是娇气,三嘛,总认为女人们缺少了必要的魄力,不过你倒是让我开始有点对女人刮目相看了。”
他觉得无力而恐慌,一把推开了徐玲玲。
尤宝珍说:“这世上,有谁能真的无所不能啊,你这样说,我还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他说:“对不起。”瘫倒在床上,他没有兴趣。
尤宝珍曾经拒绝过他的邀舞,那时候他以为她纯粹是推脱。
徐玲玲在他身边坐下,再一次被绝望包围,就像她跟他在一起后很多个等他不来的日日夜夜。这一次,她跟着出来了,她以为这是种进步,他终于肯让她陪在他身边了,但自出来后,他更是从未碰过她。她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所以才没有让他爱上她,却在看到尤宝珍后,她知道,原因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可怕。
方秉文在被第二次踩到的时候,忍不住取笑:“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没想到跳舞还真是你死穴。”
她不知道该不该再和尤宝珍争下去,可她很清楚,尤宝珍赢的是时间,她在他心里已经停留了那么多年,是根刺,也已经完全入肉了。
尤宝珍跳舞,十年如一日的不在行。但再不上道,慢三慢四还是能跟着混一曲的,只是姿态就未必算是优雅了。
沉默良久,才敢鼓起勇气问他:“你去了她那里?”
到酒吧后,方秉文本着客人优先的原则想请徐玲玲跳支舞的,见状也只好请了尤宝珍。
她是一个禁忌,徐玲玲曾以为不问就可以假装她并不存在,也完全就不是问题。
徐玲玲一直跟尤宝珍客客气气的,那种客气尤宝珍觉得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审视和戒备,她偶尔会和方秉文说些笑话,但更多的时候是偎在卓阅身边的一只小鸟。
卓阅说:“是。”
安静而美好,音乐一色是柔缓抒情类的,就连跳舞也多是慢三慢四华尔兹,不像酒吧,倒像是咖啡屋。
徐玲玲说:“我爱你。”
尤宝珍猜方秉文没少在卓阅身上碰过钉子,至少她知道的一条龙卓阅没有接受,然后就是打牌唱歌他也不接受,所以方秉文大概认为卓阅应该是那种比较小资的优雅人士,因此这回选的是酒吧,颇有点小资情调。
他无法回答,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回去吧。”
像他们这样四个人,真还不如打牌来得消遣。但这话尤宝珍不敢说,卓阅向来不好这行,若换以前她还可以撒娇着抱怨抱怨,但现在,更是提都不敢去提。
徐玲玲无法置信地望着他,直觉认为他是为昨天在生气:“你这是怪我昨天没做声就跟过去吗?”
喝酒之事,除非你有商业谈判,不然永远是人多热闹。
她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说:“卓阅,我求求你,我爱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不求你什么,只要让我待你的身边,好不好?我再也不和她争了,好不好?”
晚上七点四人约在凯旋楼吃饭,饭后安排如下:卓阅不爱打牌,也没什么兴趣唱歌,就找间安静些的酒吧喝喝酒。
她爱他呀,这个男人,她小心翼翼地爱了他这么久,可终究没有办法将她赶出他的世界里去。
但是现在,她想,请原谅我吧,女儿。
“我做你的情人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只是,能不能不要把我赶回去?”
尤宝珍纠正女儿:“没有,妈妈也没有天天出去,只是偶尔。等这件事定了,以后妈妈天天在家里陪你。”
她哀哀地请求,泪水打湿了自己,也打湿了他。
尤橙挺不乐意,说:“妈妈,为什么你天天要出去呢?”
卓阅闭了闭眼睛,她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努力过了,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
她也没再回公司,只给艾微打了个电话,然后接了尤橙,带她去吃了她想吃的肯德基。一个电话打给小敏,她正巴不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躲出去,于是二话没说就同意去家里照看尤橙。
他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抚摸着,说出来的话却很决绝:“对不起,那房子就当送给你了,我回去以后会过户到你的名下,余下的欠款我会还清,你的户头我还会打一笔钱给你……如果你想要继续工作,我还可以帮你联系。”
想起那之前自己愁云惨淡的心思,直觉如梦。
他已为她设想得如此周到,很显然已经是无可挽回了。
国庆长假,好像是一个分水岭,国庆之前,她的日子惨淡如水,看不到一点希望,国庆之后,一下就云散雨收,天地开阔了。
她仰起脸,凄然地看着这个男人,曾有一刻,他终于带着她来到这外面的世界的时候,她以为幸福已经从天而降,却原来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人在热心。
回去的时候,尤宝珍心情甚是愉快。
像极了恶俗的戏码,但她仍然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废话:“为什么?”
至于卓阅,她是铁定了心想把卓阅当成生意上必须应酬的客人,只有这样,对他们两个来讲,才不至于那么别扭。
卓阅凄然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习惯去抓住任何一个机会,那是一种敏锐,也是已被修炼出来的本能。
因为尤宝珍不爱他了,因为他已经要彻底失去她了,可如果是这样了,他再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不管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再为他生气,也不会再为他愤怒,她或者只会平静淡漠地笑着说:“等你结婚了,请一定记得要给我寄喜帖,我会大礼相贺。”
方秉文要陪卓阅出去玩,女伴何其多,偏选了看似没什么关系的尤宝珍。尤宝珍不管原因,但觉这也是机会。
她以为她那样说是气他,可原来,他一直都只是自己在气自己。
苦中作乐,没事找乐。
他早就失去了她。
其实严格讲起来,吃喝玩乐,尤宝珍皆不擅长,这四样里面如果硬要挑出一样,大概也就是乐。
在两年多前的某个早晨,她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当他说“我们离婚吧”的时候。
尤宝珍愣了愣,当即点头:“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他早已经真的失去了她。
尤宝珍道了谢,又跟他们随便聊了些茶上的事情,她不懂茶,说的也是最门外边的话。本想是坐一会就走,哪知方秉文又突然转到玩的事上,末了提议:“尤小姐既然来了,不如给我点薄面,卓先生跟女朋友初来乍到,由我和你做东陪他们晚上好好去玩一玩如何?”
总是他先做错了的。
方秉文接过去,笑着说:“你这是软刀子来袭呢,行,放这吧,有时间我会看。”
而自此,就让他用他的终身去遗憾,去纪念。
尤宝珍正愁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听他主动提起,也不理卓阅的明嘲暗讽,一边从包里取出一册样稿,一边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嘛。我们近日新进了一批原料,打了些样稿在这里,方总有心,挂在外面日晒雨淋尽管检验,哪一日需要了,还请您记得我们真诚就好。”
那一段,她陪着他走过来的,最美丽的华年。
方秉文不明就里,只当卓阅是夸她,也跟着说:“那倒是,虽然我和尤小姐生意没得做了,但从待人处世上说,她还是无可挑剔的。”
徐玲玲蜷腿坐到半夜,卓阅的口气依旧温和,他说:“不要这样。”
她这句话说完,卓阅这才抬起来,看她一眼:“尤小姐好自谦啊,你蛮有魅力的嘛,我们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好像次次见你,你次次都挺如鱼得水。”
徐玲玲问他:“你还爱她的,是吧?”
卓阅从她进去后就没正眼看过她,一直忙着洗茶煮茶,以他当日饮茶如牛饮水的模样能将功夫茶学得有几分神韵,尤宝珍想还真是难为了他。
她不敢问他有没有爱过自己,那是太明显的答案,问出来,自取其辱。
这等段数的打情骂俏,简直是手到擒来。
卓阅避开:“曾经,我只是想忘记她。”而且,他也以为他已经忘记她了。
尤宝珍抿一口茶,从容打趣:“在见多识广的二位心里,我还有这样的功力,受宠若惊。”
他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心情好的人总是好说话一些。
徐玲玲冷笑:“世界上最残忍的话,就是在别人说‘我爱你’的时候,你却说‘对不起’!可是,卓阅,既然你们还爱着,又为什么要分开?岂不是活活害惨了她?”
尤宝珍闻言心里又定了几分,方秉文难得在公司这地头上如此说笑,想来应该是心情很好。
卓阅无言,他突然觉得事情真是一团糟糕,他既辜负了尤宝珍,又辜负了徐玲玲。
方秉文笑:“没有没有,我们谈得差不多了,美女驾到,刚好可以一解疲劳。”
最开始,他终于知道了她在这里,他以谈生意的理由跑过来,只是想看看女儿,想看看她,他告诉自己,他过来,只是好奇,不是留恋。
尤宝珍对卓阅礼貌地笑笑,说:“那我还真是有口福了。”顿了顿问,“没打扰到二位吧?”
可看到她的那一刻,心就已经悄然被打开了,他发现自己记得的只是她的美好她的赖皮,他已经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分离。
尤宝珍进去的时候,方秉文和卓阅坐在会客室的沙发里喝茶,他招呼她过去坐下,也递给她一杯,说:“尤小姐这会能来,我还蛮意外的,来来,先喝一口这个,卓先生特意从福建带回来的,极品铁观音。”
过去的日子就像是收藏放好在心里的一枚玉璧,时光把一切不好的瑕疵都打磨干净,留下来的只是美好安宁。
没曾想,卓阅又在。
于是,怨与恨都慢慢消失了,余下的,只是他分明记得他们曾经很是相爱。
方秉文属公事公办型的,饭可以不吃,感情也可以无需联络,但事情一定要做好。尤宝珍重新出现,方秉文多少有点惊异,于是破格倒也接见了她。
于是,他才终于明白他从来就没有真的舍得要放弃过她。
尤宝珍让公司制作部将用最新原料制作出来的样稿给了一份自己,带到了方秉文公司。
徐玲玲看他这样子,眼一闭,眼泪又落了下来:“好吧,我回去,不过在我回去之前,再好好陪我两天吧,我想自己漂漂亮亮地离开。”
只能说,这不是他们自己的生意,所以不理解,40%对公司来说意味着什么。
卓阅对此无法拒绝。
不几分钟,传收已毕,尤宝珍打开来看,对手技术普通,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下面的人撤手得这么快,大约是怕了方秉文的难以对付,所以宁躲就躲了。
两天时间里,卓阅专门抽空陪她四处转了转。
“嗯,打听到了,我还拍了些他们制作的样稿照片,马上给您发过来。”
徐玲玲对此都有些不适应,往常他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何曾有这般温柔体贴过。
尤宝珍皱眉:“哪一家打听到了吗?”
于是开玩笑地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不想离开你了。”
打电话问业务部方秉文那边有何进展,下面的人说:“他们已经交给人家做了,所以我们后来就没有再跟了。”
卓阅唯有苦笑。
这边一了,尤宝珍心病去了大块。
最后一天的中午,他带她在机场附近的一个餐厅吃饭,饭后她就要一个人回去了。
艾微爽快地应了声,笑着做事去了。
没想到世界就有这么小,竟然在同一间餐厅里见到了尤宝珍。
予人余地,予人方便,便是予自己方便。
尤宝珍看到他们也有些意外,她是应方秉文之约前来接机的,偏偏这样还能上演狭路相逢的戏码。
尤宝珍说:“各家有各家的生意,别去刺激人家。”想了想又有些感慨,“这生意场上啊,没有永远的仇家也没有一辈子的冤家,很多事,还是不要做那么绝的好。”
她有些嗔怪地看了眼方秉文:“看吧,都是你要来这里吃饭,现在遇到熟人了吧?又要你大出血了吧?”飞机场附近的餐厅,可是贵得吓得死人呀。
艾微拿着合同看了又看,欣慰地说:“哎,真想把这个拿到刘曼殊面前去炫她一炫。”接着又不遗余力地捧尤宝珍,“珍姐你真聪明诶,那天说就让她蹦跶,我还以为是要避她锋芒呢,哪知你是胜券在握。”
方秉文朝卓阅徐玲玲挥了挥手,闻言有点好笑:“什么时候你这么会替我省钱了?”
到了外边,坐在车上,看这时节刘行之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考察,总之是不可能得闲的,决定还是先回公司。
尤宝珍立即闭嘴。
这些疑问暂且压下去,她再陪着说了些其他事情就出来了。
卓阅带着徐玲玲走了过来。
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哪还有“那么好的资源”,难道是刘行之?
方秉文说:“卓先生这是要回去了?”
他为她跑来跑去?尤宝珍笑,她倒是觉得他是唯恐躲之不及呢。不过只要有利益来往,就永远都没有秋后算账的说法。
卓阅说:“不是,玲玲要先回去,我还得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于是很懂事地第一件事就去跟人道谢,对方一看到她就埋怨说:“你也真是的,有那么好的资源也不早拿出来,倒害得我前面为你跑来跑去。”
“哦,真巧啊,在这里也能遇上你们,要不一起?”
尤宝珍把合同珍而重之地放好,少不得是又要细致周全地打点一番,吃饭送礼,关系场里,总脱不了这些东西。
“不要!”尤宝珍和徐玲玲同时开口。
商场上的事,永远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先例。馅饼的最上面永远都有钓钩牵着的,你看不到最上面握着杆的那个人,只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方秉文一脸不解,卓阅则面无表情。
幸福一下子撞过来,她没有不知所措。
尤宝珍看一眼徐玲玲,对方很是不爽地也瞪了眼自己,于是干笑着说:“卓先生和徐小姐马上就要两地分开,最后一点共处的时间,我们就不要在旁边当电灯泡了。”
事情顺利得出乎想象,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东西,但是,这时候先白纸黑字拿到合同再说,为了这,她这段时间已被整得心力交瘁。
徐玲玲挽住卓阅的手,毫不客气地反击:“人家说小别胜新婚,是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二位啦。”
她瞄了一眼上面用黑色字体标注出来的费用合计,毫不犹豫地签上字。
哼,白瞎了卓阅这么爱她,她却在这边和旁边的男人打得如此火热!
她以为是拿招标通知书,谁知到了那里人家直接甩给她一份续约合同——当然,他们解释,虽然你有很好的客户资源,对提升我们电视台的形象具有很大的促进作用,但价钱肯定是不能像前面那样的了。
徐玲玲超级不爽地拖着卓阅去了另外一桌。
才一上班,尤宝珍就接到电视台那边的电话,说是要她过去。
方秉文看着好笑,摇头叹气说:“唉,女人之间啊!”顿了顿望着尤宝珍问:“我觉得卓阅的女朋友好像对你有意见诶,你是不是哪里冒犯过她?”
七天长假,转眼就过去。
尤宝珍想了想,半真半假地答:“我觉得她可能是怕我抢了她的男朋友。”
尤橙对这个结局是很满意的,她不知道那是死亡,她只觉得,那很美丽。
靠,方秉文凑近了研究她:“我也没觉得你长成一副狐狸精样啊,有那本事吗你?”
尤宝珍帮着她又把那些东西归回袋子里,然后开始讲第N个海底的小姑娘的故事,故事的开始都不一样,但结局都很雷同,无外乎是:“黎明的时候,人鱼公主化作五彩的泡泡,消失在王子面前。”
“没有。”尤宝珍点头,很镇定自若地再答,“那肯定就是因为她妒忌。”
尤橙笑嘻嘻地应了。
方秉文诧异极了:“她妒忌你什么?”
尤宝珍瞪她一眼,教育说:“以后要记得说谢谢,有礼貌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尤宝珍轻抚脸皮,感叹:“因为我是这么的漂亮啊。”
尤橙想了想,咬着嘴唇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方秉文立即喷了:“你脸皮真厚!”
她微微一笑,摸了摸尤橙的头,说:“很漂亮。有没有谢谢阿姨?”
尤宝珍很不满,趁机怒了:“那不然为何某人硬逼着我来接机?”
大概,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是有那么一个梦想的,也大概,徐玲玲现在就是王子卓阅心目中的水晶公主。
“错!”方秉文立即纠正她,意有所指地说,“我要你来接我,不是因为你实在是魅力无故,而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让女人来为我服务。”
尤宝珍拿过女儿手上的裙子,是一条淡紫色的公主裙,有三层皱褶,花样繁复美丽。这裙子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就像童话里的公主那样,穿一条镶着水晶的裙子,有很多很多层的皱褶,去参加王子们的盛宴,想着自己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叉叉的,尤宝珍在心里默默地骂,小日本培养出来的男人,果然相当变态!
“啊,对了,这是那个阿姨给我买的,漂亮吗?”
他们这边谈笑春风,卓阅和徐玲玲则相顾无言。
……
徐玲玲看一眼尤宝珍,那个女人,实在算不上年轻了,可那种自信而睿智的优雅,是她永远都无法复制及模仿的魅力。
“妈妈,这是泳衣。”
她叹一口气,她居然输给了时间,年轻和漂亮在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可爱与大人的成熟在比较,一败涂地。
“妈妈,这是我们在游泳馆买的,我告诉你,这是游泳圈,吹一吹它就能鼓起来了哦。”
卓阅一直忍着没有去看尤宝珍,碎碎念地重复着交待徐玲玲:“到了后给我打个电话。”
“妈妈,这爸爸给我买的鞋子,漂亮吧?”
徐玲玲再走神,这回也算得出来了:“你这已经是第四次说了。”说完叹一口气,“你对我,就这么没话说了么?”
带着浓浓的满足,母女二人兴冲冲地洗澡准备睡觉,进房去的时候尤橙突然想起爸爸放在门口的那些东西,提拉过来一一倒在地上,跟尤宝珍献宝:
卓阅无奈地笑了笑。
尤宝珍说:“是啊,我们的家。”
方秉文吃完后,遵循礼貌特意走过来跟他们道别:“慢慢吃,我们先走了,哦还有,账已经付过了。”
尤宝珍拉着尤橙的手,很满意地欣赏着劳动的成果。尤橙赞叹地说:“妈妈,我们的家,真漂亮啊!”
卓阅淡淡地说了谢谢。
铁丝把气球固定出好些漂亮的形状,粉色的心,粉色的太阳,还有月亮一样弯弯的弧度,最后满屋子里挂起来,跟鲜花和彩带一起。
徐玲玲则忽然问:“方先生,尤小姐是你女朋友吗?”
他挥手跟女儿说再见,尤橙抱着气球疑惑地看了一眼爸爸妈妈,然后说:“那爸爸拜拜。”
方秉文意外,但还是点头:“是。”
卓阅笑:“是啊,爸爸还有事。”
徐玲玲微讽:“那我以前还真没有看出来。”
尤橙闻言有点诧异:“爸爸你又要出去吗?”
方秉文笑:“因为那时候她本来就还不是啊。”
他只得掉头跟女儿说:“橙子,东西都放在这里了,记得要收起来哦。”
徐玲玲说:“真是快餐速度,这才几天?关系立即就变了。”
卓阅盯了她一眼,把东西放下,尤宝珍已垂了眼睛,安静地摆弄着手上的气球。
话里带刺,卓阅看她一眼,微微不悦,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玲玲是小姑娘,对这些好奇。”
尤宝珍说:“那好,今天辛苦你了。”客客气气地。
徐玲玲立即闭紧了嘴。
他看一眼地方,微哂:“不用了。”
方秉文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笑着说:“无所谓,旺盛的好奇心也是年轻的标志之一。”
抬起头看到卓阅仍是站在门口,问:“要进来坐一坐吗?”
他挥挥手,走过去拖着尤宝珍走了。
尤宝珍怜爱地看着女儿,说:“是用来欢迎你的好朋友的。”
果然是尤宝珍拖的行李箱,他指使起她来,不遗余力。
尤橙兴奋得尖叫,冲进来把自己埋到气球堆里,一个劲地问尤宝珍:“妈妈,妈妈,这些都是什么呀?”
卓阅望向外面,大大的玻璃窗外,尤宝珍的身影那么清晰。
屋里已是满房的气球,粉红色的,家具偶尔在里面冒出一点点头,跟游乐场里的泡泡屋一样。
方秉文配她,还真是太高了些,她曾经说过,男人女人最搭配的身高,是女人仰起脸的时候就可以吻到他的嘴唇。
但直到快九点了,卓阅才送她返家。
不用仰起脸,会觉得没有距离,而仰得太高,会让人太过辛苦。
她煮了些汤圆,又吃过一些零食后坐在地上开始吹气球。她做得并不快,心里是想等尤橙回来一起完成的。
然后,她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微微一笑安抚地说:“最好的高度,就像我和你。”
她一个人在家里忙忙碌碌,彻底的打扫卫生,为防来不及,简单准备好明天要吃的食物,做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尤橙还没有回来。
而不知不觉,他们都放弃了,那最好的高度和距离。
中午又睡了一会,然后这才爬起来去买东西。她买了很多很多,必要的菜和点心,孩子们爱吃的零嘴,还有最新的玩具和动画碟片——房间里肯定是容不下的,所以看电视必须转到客厅。她还买了很多气球、彩带,想尽可能地把房间装饰得像一个小型的PARTY,这是女儿作为小主人的第一次好朋友聚会,她想让她永远都记得。
徐玲玲冷冷地看着他,等他把目光怅然地转回来,才说:“你这是何必?”
尤橙不在家,她把原来摘好的菜又都收进了冰箱,自己随便打了点汤就混过一餐。
这是何必,明明她已经不属于你,这时候抽身出来,她也未必就会在乎你。
但想起徐玲玲那占有欲十足的依偎,突然醒悟,他或许已不再需要她多余的关心了。
卓阅微笑,避开她的问题:“回去以后,好好休整一段时间,然后找些事做吧。老闲着,不好。”
尤宝珍很想跟卓阅说你身体才好,去游什么泳?
她讽刺:“然后变得像尤宝珍那样么?”
对她来说,这个假期真是精彩得让人不能置信,每一天都可以玩不同的东西,每一天都有让她惊叹的发现。
卓阅皱眉,他果然是不喜欢女人胡搅蛮缠的。
“啊,真的吗?”尤橙睁大了眼睛,问。
可徐玲玲觉得已没所谓了,她这又是何必?这个男人明明就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
卓阅说:“不好,买东西没什么好玩的,爸爸今天带橙子去游泳。”
她还年轻,她才不留恋,她告诉自己。
尤橙“哦”了一声,有些失望,望着卓阅问:“那爸爸,我们跟妈妈一起去买东西算了好吗?”
尤宝珍和方秉文坐在回城去的路上。
尤宝珍摇摇头:“不了,妈妈下午要去买东西,你忘了吗?明天你的朋友们要过来玩。”
她开车,方秉文在闭目休息,车厢CD里有个男人在声嘶力竭地喊:“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尤橙想了想,偏过头来问尤宝珍:“妈妈你也去吗?”
方秉文听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卓阅笑了笑:“那今天想去哪里玩儿?”
尤宝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尤橙说:“很乖很乖啊。”
了解这个男人越多,她越觉得之前以为的他很正经很严肃很正统原来只是个假象。
卓阅抱起女儿,面色柔和了些:“宝贝,今天乖吗?”
方秉文说:“你不觉得这歌很好笑吗,死了还怎么爱爱?”
尤橙很快就从房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啊呀,来啦来啦。”
尤宝珍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夸奖他:“方先生真饥渴,明明是这么纯洁的歌,居然也会想到爱爱。”
尤宝珍说:“在房里。”见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于是脱了围裙朝房里喊,“尤橙,尤橙,爸爸来接你玩去了。”
方秉文说:“咦,难道相爱不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爱爱?”
卓阅是一个人进来的,站在门口问:“橙子呢?”
尤宝珍于是干脆闭嘴。
卓阅第二日快到中午了才来接的尤橙,尤宝珍正在做饭,米都已经下锅。
方秉文的声音慵懒而磁性,突然一下子袭到尤宝珍耳边:“亲爱的,等下去我那里,好不好?”
尤宝珍望一眼小敏,她还真是百无禁忌啊,什么话都敢跟孩子说。
尤宝珍吓了一跳,躲开一些,斥说:“我在开车!”
小敏失笑:“就你美的,先给阿姨找个男人来再说!”
方秉文继续无赖:“那你去不去?”
尤橙正趴在窗子上看外面,闻言这会也缩回身子,腻到小敏怀里说:“好啊好啊,小敏阿姨你也生一个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跟她玩儿啦。”
尤宝珍叹气,这男人的直接让她无法招架,很干脆地拒绝:“不去!”
小敏撅嘴,自言自语地说:“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要个孩子啊?”
“为什么?”
“嗯。”尤宝珍应,目光专注地搜索道上的车辆,漫不经心地说,“我有女儿了,他们都比较随我。”
“因为我还想和你谈生意。”开玩笑,40%的利润啊,哪有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一想到这个问题,小敏哀声连天,顿了顿问:“我问你个事啊,你妈他们就不催你再婚?”
方秉文怒了:“我还没有钱重要?搞定了我,不就是搞定了我全部的钱了么?!”
“夸张!”尤宝珍摇头。
哪有这么笨的女人,连这种账都不会算的?
小敏再叹气:“唉,你是不知道,我妈现在是觉得,哪怕对方真是五十岁的老头子,只要愿意要我,她也放人了。”
可是,笨笨的尤宝珍微微笑着,回答他:“我喜欢双手赚的,不喜欢别人奉上来的。”
“这有什么好骂的。”尤宝珍觉得好笑,“你实话实说不就行了?连尤橙都叫他爷爷,可想而知跟你是多么不配。”
方秉文一下就没了脾气。
“广场人太多了,干脆去郊外,那里人少又空旷,空气也好。而且,”小敏叹了口气,“还可以避免回去太早让我妈骂。”
尤宝珍把他送到他家楼下,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尤宝珍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笑着摸了摸女儿粉嫩的脸蛋,问:“我们去哪里放风筝啊?”
车行中途,收到方秉文的短信息:“笨女人,死笨死笨的女人,可是为什么我觉得,真的有点爱上你了?”
尤宝珍看一眼尤橙,她也微笑看着她,像是并不明白大人之间这复杂的问题,可目光里很是好奇。
太矫情了,尤宝珍酸得牙齿都差点动了一颗。
小敏抱着尤橙坐在车上等她,见她上来,很不耐烦:“我真服了你,跟那种人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现在满世界都在说动什么不要动感情的时候,方秉文却跟她说爱情,她想,方秉文,你才是笨死笨死的男人呢。
转头即走,没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可是,她还是会很感动。
卓阅说:“知道了。”
晚上刘行之的太太又约她打麻将,尽管答应过女儿此间事一了,就会天天晚上都在家陪她,但尤宝珍不知道,只要人还在江湖,此间会是何时。
“哦,好。”她愣了愣,也很干脆,“不过她后天有小同学到家里来玩。”
她也从没有拒绝过刘太太。
已到承受极限,她也终于不愿意再跟他们假惺惺客套,正想说“再见”,卓阅却突然打断她:“我明天去接橙子。”
正踌躇伤神,卓阅打电话过来,问她尤橙出生的确切日期。
但她见多识广,处乱不惊,淡淡地说:“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徐小姐还是别放到心里去得好。”
她倒不意外,卓阅从不记这种时间,她和他结婚三年有多,没有过过一个结婚纪念。
这一声“阅”可把尤宝珍雷了个外焦里嫩。
尤宝珍查了查日历,告诉他是哪一天,星期几。
徐玲玲扶住他的半只胳膊,娇笑着说:“尤小姐真是好客气,我们早见了面,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跟阅是老相识呢。”
卓阅淡淡地应了一声。
卓阅没应,抬眼冷冷地打量她。
正要挂电话,尤宝珍突然叫住他:“今晚能帮我带一带橙子吗?我可能要十一点后才能回家。”
然后她这才看着卓阅和徐玲玲,客客气气的:“卓先生请注意休养,有时间就请和徐小姐一起吃个饭吧。”
说完,觉得实在有点突然,就咬住了嘴唇没再说话。
黄医生客气地回应:“没有没有,你女儿很可爱。”
谁知卓阅想也没想就说:“好,下课我去接她。”
她站在原地,先看着医生说:“认识你很高兴,黄医生,今天真是打扰你了。”
口气很淡,淡得尤宝珍怀疑这个卓阅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一个。
尤宝珍经商久了,习惯改变很多,已不若小敏那么嚣张蛮横无所顾忌。
她突然坏心地很想要激怒他,于是回去的时间比预定的还要晚了一个小时。
一举得胜的小敏跟医生才俊打了声招呼,就雄纠纠气昂昂地和尤橙往尤宝珍的车子跑去了。
卓阅还没有睡,坐在客厅里闷闷地抽烟。
尤橙乐了,放风筝啊,她梦寐以求但从未实践过的事情,转眼就忘了爸爸,生怕小敏反悔似的拉起她就跑:“好啊好啊,那我们走吧。”
她也不知道他烟已抽得这么厉害了。
小敏一听就炸了,心想小样儿哪轮到你呢!豪气地一拍尤橙的小肩膀:“橙子不去,今天天气真好啊,小敏阿姨和妈妈带你去放风筝去。”
她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最后只好没话找话说:“你,你还没睡啊?”
偏偏徐玲玲想展现一下她博大宽广的胸襟,望着嘟嘴不高兴的尤橙跟卓阅说:“要不就让橙子跟我们一起吧,反正你明天也可以出院了。”
卓阅顿了顿,掐灭烟头,拿起沙发上的衣服,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正想说大家还是再会吧,早早散场才是正经事。
尤宝珍不由自主地闪身避到一边,让他过去。
尤宝珍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示她的关心,只是走的时候尤橙还一个劲地要求卓阅陪她去玩,她这才很严肃地拉过女儿,说:“宝宝乖,爸爸生病了,妈妈带你去玩。”
这情景,她想,实在比他们当初互称卓先生和尤小姐还要让人难受。因而又叫住他:“卓阅。”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经常感冒生病,不过严重到住院的程度,这还是第一次。
他停下来,手却搭在门把上。
她又仔细看了下,卓阅面色有点苍白,连那一向让她嫉妒的光泽水润的嘴唇也没了颜色。
“我们,谈一谈吧。”尤宝珍说。
尤宝珍想,这未免不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儿,卓阅挑人的眼光从来都没得说的。
她不知道卓阅到底喜不喜欢喝茶,不过半夜十二点了,喝茶总归有点不太适合,所以,尤宝珍一人倒了一杯白开水。
还好,徐玲玲再年轻,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跟他女儿争宠的时候。
水气氤氲,气氛也酝酿得差不多了。
尤橙很不满意徐玲玲老抓着卓阅的手霸占卓阅,于是从吃饭开始就不停地缠着卓阅。
尤宝珍说:“卓阅,谢谢你。”
小敏没有跟医生交换电话号码,医生也没有问小敏要,无言地预告了这场相亲的失败结局。
卓阅说:“轮不到你说谢谢,橙子也是我女儿。”
饭也是在这一团和气中吃完的。
一开口就被噎,尤宝珍有些丧气,但又安慰自己,这总比他要死不活地对自己冷淡到底要强一些。
尤宝珍看着众人,心想,这也未尝不是一团和气。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做了几年生意,所幸脸皮被磨得实在够厚。
小敏最先笑了出来,然后是医生,然后是卓阅和徐玲玲。
尤宝珍再接再厉,说:“我不是说尤橙,我是说,谢谢你帮我,我才能拿到电视台的合约。”
所有人都囧了,尤宝珍笑了笑,用很科学很专业的表情回答了女儿:“生殖泌尿就是生孩子和尿尿的地方。”
“嗯,我接受了。”卓阅说。
……
……第二次被噎,尤宝珍顿了顿,说:“还有富丽来航,也要谢谢你。”
这下谁也不用替卓阅出头,尤橙立即站了出来,兴致勃勃地问小敏:“小敏阿姨,什么是生殖泌尿?”
“说到这里。”谢天谢地,卓阅总算说了些不同样的,“明天你跟我去个地方,有几个人你要见一下。”
“啊!”小敏很夸张地表示了惊讶,“我一直以为内科也看生殖泌尿什么的。”
“什么人?”尤宝珍愣了愣。
医生才俊果然就囧了,卓阅倒没生气,望着小敏很平静地说:“烦劳操心了,不过黄医生是内科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
“你以为为什么电视台会答应最后把合约签约你?因为我给他们看了你手上的客户约。”她手上的客户约,他怎么有她手上的客户约?尤宝珍惊讶极了,卓阅没什么好气地看她一眼,微讽,“当然,凭你目前手上的那些肯定是通不过的,所以,”他从袋里拿出一张,上面写了好些公司的名称,递给她,“要上面的这些才可以。”
她这一问出口,尤宝珍很想提醒她她还是未婚“少女”。
“啊……”尤宝珍看着上面的名字,嘴巴都有点合不拢了,这些,他们,这么多,她华丽丽的囧了,卓阅该不会以为她在这里做的是独门生意吧?
小敏积聚了许久的义愤填膺终于爆发,出口问:“啊,卓先生住院了?是什么病?看这位小姐粘得这么紧,不会是,呃,那方面不行吧?”
这牛皮吹得好大!尤宝珍不是很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如果做不到,她信誉算是彻底毁了!
尤宝珍无所谓地笑了笑。
卓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明天我们公司会在XX酒店举行下年度的订货会,他们都会派代表过来,你就趁机和他们谈一谈吧。”
徐玲玲讲完,也有意无意地拿眼风瞟她。
下年度,订货会,尤宝珍妒忌得要命,不过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事情啦,谈一谈她能谈出什么结果?这些公司,多数是眼高于顶,根本就不大看得上这种地方台的时段的。
“哦,”医生应,还不忘抱歉地看一眼尤宝珍,有点替她尴尬。
卓阅说:“具体的我已经跟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你只需要跟他们见见面就可以了。”顿了顿他又补充,“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他们都以为,真诚广告是我名下的。”
说着还拿手指比了比,这一小下是多么多么的小,很可爱的动作。
这叫串供,尤宝珍见怪不怪,见他一下帮自己达成这么多的好事,激动得凑上去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卓阅!”
卓阅并不看她,还没说话,倒是徐玲玲抓着他的手无可奈何地说:“哎呀,他好挑的,老嫌医院的饭不好吃,再加上住几天了也觉得闷得慌,就请假出来一小下。”
她望着他,眼睛亮而媚,面孔红红的,嘴角高高地上扬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卓阅承认他实在很喜欢看她的这个样子。
出院?尤宝珍诧异抬头,难怪他这些天没有冒头,她还以为他是回去了呢。
现在,她离他这么近,近得触手可及,像一场久别重逢的美梦,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粗粗的拇指在她鬓边细细摩挲,他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宝珍。”
她们这边说得热闹,医生终于得了机会问卓阅:“你还没出院吧,怎么跑外面来了?”
尤宝珍想,她多想闭上眼睛,享有这难得的温存。
尤橙却没那么好糊弄,自觉加上附加条款:“好,等下我好好吃饭,那么吃完饭我就可以跟爸爸一起去玩了啊。”
但是,她已经不是他的尤宝珍,他也已不是她的卓阅了。
尤宝珍没替他答,避重就轻地说:“你先好好吃饭。”
她尴尬地放开自己的手,垂下头避开他的碰触,不太自在地说:“对不起,我……我失态了。”然后再抬起头,望着他,尽力坦然地微微一笑,“卓阅,我改变我前面的看法,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尤橙还沉浸在见到爸爸的喜悦当中,不停地跟尤宝珍打预防针说:“妈妈,等下我要跟爸爸一起去玩啊。”
也还算是个好男人。她心里补充。
前夫卓阅坐她们对面,正状似无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微笑着点头,一举两得。
卓阅也立时收回了手,虽然心里失落,可面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温和了些。
他们换了一张大桌,小敏和尤宝珍坐在一排,她私底下扯了扯她的袖子,无声询问:“你前夫?”
尤宝珍喝了一口水,气氛一下暧昧起来,她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前妻前夫,都应该是熟悉得不得了的人了,居然还会产生暧昧这种东西。
尤橙一句话,有三个人跟着石化,但最终四个人的午餐还是变成了六个人的聚会。
她暗地叹了口气。
橙子听到他的声音,马上转背,笑着窜到卓阅身上:“啊,爸爸,你是知道我们也在这里吗?”
卓阅一直都在看着她,她想这样下去不行,要不干脆就一次性把所有的话都讲完算了吧。
卓阅走过来,很有礼貌地客套:“黄医生也来这里吃饭?”
于是咳了咳,再度开口:“卓阅,有件事,我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谈一谈。”
不过医生才俊正被冷落得郁闷,巴不得有人过来掺和掺和,听到这话抬起头,就也看见了卓阅和徐玲玲。
“什么?”
尤宝珍想,如果她知道卓阅和自己的关系,大概是会深恨这一刻她的这句多嘴。
“就是,呃,我们的关系,你知道,你的玲玲小姐好像对我有意见,我希望,呃……”
他们倒并未是想看到她,只是徐玲玲一眼就望到了医生才俊,然后跟卓阅说:“哎,那不是黄医生吗?”
“你这是在我帮了你后,要急着撇清我们的关系了吗?”卓阅问,声音陡然降到了零度。
可是她们的位置离门不远,也无遮无拦,除非故意,想不看见都难。
尤宝珍觉得真是冤枉,有一个刘曼殊就好了,她可不想再来一个徐玲玲,因而试着先跟男事主讲清楚:“不是,只是我们的关系是挺容易引起人误会的,我不想让她觉得我还有威胁……”
尤宝珍赶紧垂下眼睛,当没看见。
“所以,你才会接受和方秉文约会是吗?”
卓阅和徐玲玲。
“嗯?”什么意思?
她想自己应不应该没话找话同他说点什么,抬起头却看到门边进来两个人,手挽着手似是亲密爱人,当然,也是一对很养眼的璧人。
“你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还是,只是不想让玲玲误会才接受他的?”
尤宝珍没来由觉得他很可怜。
玲玲,叫得还真是亲切啊,尤宝珍撇一撇嘴:“什么跟什么啊,都不是一档子事。”她挥挥手,像是极不耐烦这个话题,“我和方秉文,我们是,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先试一试呗……有时候,我也的确很想找个男人,好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了……”
医生才俊脸色讪讪,他大概也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主,最后干脆就被晾在了一边。
只是一直都没有遇到。
尤橙听得似懂非懂,但兴趣盎然。
看着卓阅渐渐沉下去的脸色,尤宝珍觉得这谈话真是越来越糟糕,一急之下干脆说:“总之,卓阅,我希望我们两个能不要这么假惺惺的,我们是前夫前妻没错,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是吧?”
为了不误导孩子,小敏拿出手机,上网,百度一翻,找到“爱好”这个词语的字典解释,并且充分地从康熙字典到最新汉语字典都很专业地说了一个遍。
“朋友?”卓阅像是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尤橙也不负众望地再一次展示了她强大的啰嗦功力,总是无缘无故没有来由地打断小敏和医生的谈话,比如医生问小敏平素有什么爱好,尤橙就会立即凑过去:“小敏阿姨,‘爱好’是什么?”
尤宝珍点头:“对,朋友,离婚夫妻不一定只能成仇人啊,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你说是吧?”
这亲铁定是相不成了,尤宝珍也索性由得尤橙在其中添乱。
“你觉得,”卓阅望着她,慢吞吞地开口,“可能吗?”
还好那医生才俊并没变脸,讪笑着摸了摸尤橙的头说:“小朋友真可爱。”
“为什么不可能?”
这下不要说小敏,就是尤宝珍也再忍不住笑了起来。
卓阅瞪着她,只想在她额上印上两个大字:天真!
尤宝珍推了推女儿,要她改正错误,但尤橙看了看她,很不解很委屈地强调:“明明就是爷爷嘛!”
但是,这时候,他不能再打击她的积极性,卓阅默默地想了想,然后问:“如果……我不只是想做朋友呢?”
可所有人都听到了,青年医生神色尴尬,小敏偏过脸去努力憋笑。
那不然呢?尤宝珍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垂下眼睛,微微苦笑,学着他的样子,慢吞吞地问:“你觉得,可能吗?”
尤宝珍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纠正:“是叔叔好。”
“为什么不可能?”他把这个问题又抛给她。
尤橙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妈妈和小敏阿姨,然后脆生生地叫:“爷爷好!”
尤宝珍很苦恼,依她以前的脾气,一定会立即炸了,然后说:“卓阅你耍我玩儿呢,都有徐玲玲了还来勾引我!”这还真应了天涯上三不五时冒出来的狗血帖——离婚后我又成了前夫的情人——可是,她想,她不能再把他们的关系搞僵了,绞着双手,最后她这样回答他的问题:“卓阅,回头草不好吃的,我们都已经有了经历。”
尤宝珍要尤橙叫人。
她想,他应该明白的,不管复婚会不会面临他父母的压力,就是离婚以后,各自的那点事情,只怕也会成为横亘在各自心中难以磨灭的硬伤。
那医生也不年轻了,三十二岁。可看到他本人尤宝珍还是被吓了一跳,三十二岁的青年才俊能长成五十三岁的样子,也是需要一点功力的。
她无法想象,某一天,他突然问她,尤宝珍,其他男人也这样亲过你吗?或者,其他男人都这样爱抚过你吧?
小敏就拉了尤宝珍作陪,带着尤橙。
她也无法想象,她爱着的男人,曾经也像爱她一样,在她离开的日子里,爱过其他的女人。
还陪小敏去相过一次亲,对象是一个内科医生。小敏一听是医生就有点发毛,她最不爱医院,连带也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但她妈妈坚持认为医生是二十一世纪最有前途的行业,非去不可。
所以,就算是彼此放过吧。
当然,她也没有完全忘记公事的,她也腾出时间陪刘行之和刘太太的朋友打了几回麻将,多输,无赢,要不就是没赢没输,跟过去相比,战绩已算良好。
卓阅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又堆满了那种让她惊慌和心痛的忧伤,尤宝珍再一次丧气地垂下了头。
她也终于为尤橙做到了她曾经一度答应又一度遗忘的很多事情。比如,带女儿去剪掉了头发、给她买了两身漂亮的秋装,还有,带她去看望了她要好的同学与朋友,甚至于,还邀请了他们到家里来享受快乐的一天。
卓阅说:“我知道了。”
国庆七天,全国人民都在休息,尤宝珍干脆也休了个大假。
他拿起衣服,这一次,再没有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