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泽言发给霍子心的游戏内截图来看,本周参与投票的人已经突破了一万人。在一款特殊渠道下载的游戏里,有一万个潜在的变态杀人凶手,一起参与这项决定生死的投票,是多可怕的事。
对贺仲的连轴审讯一刻都没有放松,陆泽言对他的身份,却始终有所怀疑。
“这说明,周五的虐杀还会继续,不会停止。而贺仲看起来,怎么都和《昼魇的世界》所针对的玩家特征不匹配。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是要重新考虑。或者,是不是也有可能,贺天明的案子和其他四起是独立的,我们走偏了?”
霍子心眼前一亮,莫琪家离贺天明家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舒婉婷给宋悠悠做完美容都已经十二点过了,宋悠悠绝对不可能那么快赶到那附近杀人——从那以后全城的监控里就再也没有了贺天明的影子,可以推断不久之后他就遭遇了绑架神秘失踪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包含隐忧,“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是你身边的人做的,对你和宋悠悠,都了如指掌。”
贺仲说,“凌晨不到一点的样子吧。”
霍子心也在考虑陆泽言说的这些问题,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走更多的弯路了——这已经是周四下午了。
霍子心又问,“那俩小子发现贺仲不见是几点?”
今天内再不能揪出这个恐怖的凶手,一旦有新的受害者发生,那不用上面的人来开除她,霍子心也没脸在刑警大队长的位置上再待下去——尽管这才是她上任的第一个案子。
“人确实不是我杀的。”贺仲摊手,言之凿凿。
霍子心反复想着陆泽言的推论,把五个受害者的头像在白板上各种组合。半天时间过去,她把几个队员叫到办公室,问老夏,“贺天明和其他四个人最后被人看见的出现的地点,都查到了吗?”
贺仲皱着眉,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懊悔。“第二天接到你们通知,我以为被诓了,他俩还是把人杀了,就叫他们赶紧跑。谁知道这哥俩在酒店睡觉呢,我弟他们眼皮底下失踪了,他们就回去睡觉了,还是我打电话,他们才知道,贺天明死了。”
“我们依赖的主要是各个交通干线上的摄像头,贺天明失踪的时候,有那两个小混混做目击证人。从大致上来说,我们是可以算知道他们失踪前的最后位置的。只是城市里没有监控的地方更多,不能还原他们最后出现的地点。
“要怪也只怪他们两个没有用。他们说,一路跟着贺天明到了那个小三家楼下,还在跟我说,如果连着小三一起做掉,要加钱。但贺天明没有上去,不知道为什么掉头往街头乱逛。他们光顾着讨价还价,在一个小路附近,把人跟丢了。”
“不用精确。如果精确的话,我们也早抓到凶手了。”霍子心摆摆手,“你们把这五个点连起来,画一个圈,然后再再各个点之间连线,看看这些对角线都有哪些交点。”
“我们仔细调查过,贺天明失踪的时候,你在参加一个商务晚宴,没有作案时间。但对有钱人说,杀人这种事,也不太可能亲自来做。顺着这个思路追下去,现在连你雇佣的凶手都抓到了,你不可能抵赖的。
霍子心在白板上比划着,从里面找到比较特别的地点,比如,大范围没有监控探头的路段,或者人流量比较密集凶手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把这些点列下来,看有哪些。”
贺仲给两个杀手只支付了50万的酬劳不假,一开始他们也是从资金转账的线索,锁定到这两个畏罪潜逃的杀手的。但贺仲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霍子心不可能相信。
老夏知道这事不难,但不是很明白霍子心这么做的目的。
“我要是说,是我碍于手足之情,心软下不去手,你信吗?”贺仲淡淡地说。“你可以查,我给他们的账户一人只打了五十万。既然没得手,酬劳减半,这是江湖规矩。”
“凶手的杀人时间、杀人方式、作案频率都很固定。这也是昼魇杀人游戏的玩家,比较突出的一条特征——作案手法模式化、流程化,因为他们都是具备强烈的反社会人格,性格严重偏执的人。所以我想,他生活和作案的地点,也是被限制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内的。”
“只要贺天明一死,你作为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可以获得贺家上百亿的资产。你筹划这么久,什么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突然放弃?”
老夏一拍大腿,“明白你的意思了。五名受害者消失地点往外延伸的路线,出现交叉又允许凶手作案的地点,就有可能是凶手遇见受害者的地方。这个可以搞,很快。”
霍子心比对着那两个杀手的笔录,雇凶杀人者事贺仲办得并不高明,但很明显,供词确实提前串好的。
在等待老夏他们计算的过程中,母上大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汇报着自己的行程。外婆只是骨裂,伤势不重。母上大人放心不下流落在外的肉肉,一大早就急匆匆地又飞回了风城,全程对她开启了直播模式。
“但是最后他们没有得手,同时我这边,也放弃了。你可以理解为,犯罪中止。”
“我到机场了。”
他承认自己雇凶杀人,在上周四的晚上,指使人跟踪贺天明,准备对他下手。
“到家了,放了东西,接狗狗!”
落地后贺天明刚走出机舱,就被扣上了一副手铐。对此他似乎早有准备,气定神闲。
“接到肉肉了!他见到我特别兴奋,差点把我扑倒了。”母上大人发来一张自己、芳芳还有肉肉的合照。
不到一分钟后,毕羽在办公室里听到她气势汹汹的声音传来,“老毕,我要申请拘捕令!”
“这姑娘长得怕人,但是心地好啊,你回头要好好谢谢人家。”
三个小时后,贺仲的飞机就要抵达风城,霍子心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楼。
“这些流浪狗的伙食感觉比我们家还好呢?肉肉挑食了,狗粮也不吃了,好像一点不饿的样子,还打嗝。”
电话传来,传来老夏兴奋的声音,“人抓到了。这俩小子承认,贺仲许诺他们一人一百万,让他们杀了贺天明。”
……
安抚了宋悠悠,霍子心全神贯注地守在电话旁。老夏带着马克钟思渺三人去了南方,她在等着他们的消息。
夜幕降临,老夏终于得出了初步结论。“在这个有限的区域内,可能的地点有十来个,但我觉得最可疑的是,这个城南的酒吧……”
霍子心担心宋悠悠胡思乱想,让颜筱晴把电脑带到病房。她叮嘱宋悠悠,“没事也别闲着,闲着就要出毛病。你这么爱八卦,不如在内网查查舒婉婷那个落跑未婚夫的下落吧,我把信息都分发给你。没准她一高兴,又送你几张VIP金卡。”
老夏兴冲冲地汇报,也看到霍子心埋着头看手机,外界说的话,她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但无论如何,哪怕就是一个相处多年的朋友,一个无辜的受害人,宋悠悠都希望,人还在,一切都还有救。
霍子心正盯着沈月凝最新发来的小视频发愣。“肉肉好像吃坏了肚子,他刚刚吐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
宋悠悠住在医院里,每天都要打电话来问几十遍,有没有贺天明的消息。即使有再多惨痛的事情发生在他们之间,事到如今,宋悠悠已经不知道她对贺天明是什么感觉。
在一堆黄白交加的呕吐物中,混合着黄黑色的异物。在雪橇犬超强的胃酸溶液里面,已经发软收缩缠绕在了一起。霍子心把视频放到最大,反复看了十来遍,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毕羽派出了全城的警力去寻找贺天明的下落,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这样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在肉肉的呕吐物中间,有一个长达十几厘米的棍状物体。看起来,那是一条,成年人的大腿骨。
这就意味着,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五,还会有新的惨案发生,新的受害者失踪,新的人体邮包出现在风城不知道那个角落里。
从肉肉呕吐物里发现的人骨很快就得出了结果,从没有完全煮熟的骨髓中间,取出的细胞组织与贺天明的DNA完全吻合。
陆泽言告诉她,《昼魇的世界》照例在每周一上午十点开启了新一轮投票,决定下一期案件中,下一个受害人会被邮寄的部分是什么。
贺天明,早已经死了,而且是以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惨烈的方式。
贺仲不在国内的期间,霍子心每一天都是读秒过的。
霍子心不知道怎么跟宋悠悠开口说起这件事。她甚至对母上大人也不敢提起,她最喜欢的狗儿子,现在是一条吃过人肉的狗。
舒婉婷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幽幽地说,“不过,我还真的挺想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他的名字叫许崧,1986年生的……”
肉肉生活规律,在外面也从不乱吃东西,这些天唯一去过的可能接触到尸体的地方,霍子心已经第一时间想到。
霍子心想起了林琛。她的林琛也再也不能回来了,她甚至都没见过他最后一面。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好相爱,失联了之后才后悔当初不好好珍惜。
谁也想不到,让五具尸体的消失的办法,居然是这样的。
“不用了吧。”舒婉婷眼睛里水光粼粼的。卸下了女强人的光环,她也不过就是个柔弱无助,伤痕累累的普通女子。“就算现在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你,你说对吗霍小姐?”
午夜时分,霍子心带着一对特警抵达了西山芳芳看管的狗场。上百条嘶哑咧嘴的流浪狗,在被圈养的铁栅栏里疯狂撕咬,狼一般的眼珠子里,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我们找人倒是有很多办法,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应该也能帮上忙。”
与工作间相连的厨房里,砌了一个直径一米,高半米的灶台,上面放着一口超大的铁锅。
舒婉婷摇头,笑得凄清,“当然是没有。一个人要有心不跟你结婚,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锅底有残留的淡白汤汁,铁锅边缘附着一层累积起来的油脂膜,散发着腥臭的气息,引得在场的两条警犬狂吠不止。
霍子心说,“舒老板的未婚夫,你后来有找到她吗?”
最后在烧火的炉灶底部,找到了五个编织袋包裹着的皮球大小的包裹,黑红的血水渗透地面,带着腐烂的味道。
“这个,我也不太知道。”霍子心挪谀着,上次舒婉婷提过,她也有过被未婚夫放鸽子的经历,想必是牵动了往事。
这是五颗完整的人头,因为难以炖煮,被埋在了炉灶的灰烬下面。
“贺先生也逃婚了?”舒婉婷睁大了眼睛,“这怎么会呢,宋小姐那么好的老婆,贺公子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霍子心知道犬类都有把吃不完的食物埋土的习惯,命令特警们连夜翻整了狗场,从几百平米的土地里,一共找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块人的残骨,从形状和颜色上看,分属于不同的人。
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见过几次,却让人有想亲近的欲望。但霍子心能够说的很有限,她只能回答,“是贺天明,他那边出了一些问题——暂时人找不到了。”
凶手把这五具尸体分尸后煮熟,然后——喂了流浪狗。
彼此间沉默了一会儿,舒婉婷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贺公子和宋小姐,怎么说取消婚礼就取消了,是闹矛盾了吗?”
这是霍子心从警十年来都没见过的惨无人道的杀人方式,她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罪恶的手,在拉着自己下坠,下坠。
舒婉婷歪头微笑,“介意的话,我又怎么会在随身带着打火机呢?这打火机还挺好用的,送你带在身上吧。”
清冷的月光下,芳芳那张狰狞的脸,肉肉对着她咆哮,喘着粗气。
她递给霍子心一个精致小巧的打火机,淡紫色的外壳在黑夜里也很明亮,雕刻着好看的花纹。霍子心打开车窗,“不好意思,你不介意我在车上抽烟吧?”
“那是好多前的事了,婚礼前,我的未婚夫失踪了——他逃婚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舒婉婷曾经这样说过。
从西山回城的路不近,已经到了深夜,道路上人车稀少。霍子心不眠不休了两天,这会儿忍不住有些犯困。她打起精神来,在浑身山下的口袋里摸索,舒婉婷笑吟吟地问,“是找这个吗?”
霍子心几乎是飞奔向警车,“去舒婉婷的美容会所。”
“放心吧,我会给肉肉一个单独的笼子,好好地照顾她。”芳芳笑起来,和舒婉婷一样温柔。
--我是新年小剧场的分割线---
自小家养的肉肉哪里见过这阵仗,它望着黑夜里同伴们幽深乌亮的眼睛,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焦躁不安地扒着脚下的土。
霍子心:“今天你的任务是,亲我一百下。”
狗场占地上千平方米,白墙灰瓦修葺的十分干净。两米高的铁栅栏里,大大小小的流浪狗聚集在一起,有两百来只那么多。
陆泽言两眼放光,幸福到快要昏厥。“心心,你总算良心不安了?今天居然有这么好的任务!”
“肉肉真乖。”
霍子心换了身清凉的训练服,双手抹匀一层石膏粉,身轻如燕地吊到了单杠上。笑容可掬地,“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啦!我们一起做引体向上,每做一个,你就可以亲我一下。”
“握手,肉肉。”肉肉咬着肉干,眨眼想想,又看了看霍子心,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拍拍芳芳。
陆泽言:“???心心,这会不会太做作?”
芳芳笑笑,从手里丢出一大块风干的牛肉干,被肉肉张嘴衔住。
霍子心轻轻松松地双臂屈起,脖子伸出单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不然地话,你也够不到我啊!”
霍子心拉住肉肉的牵引绳,“别皮,肉肉!”
陆泽言脸扭成了一个麻花,“那……其实我每天都有亲亲,今天大年初一,我不想亲了。”
到了目的地,芳芳在狗场门口等着她们。肉肉从车上跳下来,看见芳芳的样子,汪汪汪地冲阿芳叫起来,发出呜呜呜地极不友好的声音。
“那自然是不行。今天必须亲满100个,亲不够的话,谁也不准走!”
一路上,肉肉的口水流得舒婉婷的玛莎拉蒂里到处都是,连霍子心都替她心疼,但舒婉婷却一点都不介意。她不时伸出一只手摸摸肉肉的头,“饿了是吗?到了地方给你吃东西哦肉肉。”
陆泽言:“啊啊啊,已经9012年了,怎么还有人强迫人家非礼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