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心去毕羽的办公室坐了会儿，两人面对面地互相抽对方的二手烟，也没有得出什么可以用得上的结论。反倒是最后毕羽想起来问他，“明天你是不是该陪悠悠去定妆？”
“都先回家吧。”霍子心下令解散的时候没有一丝勉强。和这样强大又疯狂的凶手对抗，体力和持久力都要经受得起考验。在没有更有效的侦查方向前，她不能把她的人都累垮。
霍子心看看时间，自己还真的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了。她给宋悠悠打电话，想确认下明天试婚纱的时间地点，却打不通宋悠悠的电话。
过了零点，就是地狱般时刻煎熬的二十四小时。
尽管公安局上下忙得底朝天了，毕羽还是给宋悠悠放了一周假——反正，这四起案件都根本没出现过尸体，她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这可能意味着，今天无事发生，明天也无事发生。但同样也可能意味着，凶手已经得手了，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死了，明天他身体的某个部分就会出现在公安局证物室的案头。
“筹备婚礼快把她忙疯了，她说这个月她就没有在凌晨前上过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而直到现在，除了十几起夫妻不和、小孩离家出走的报警，没有真的得到什么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信息。
霍子心跟毕羽吐槽着，看到几个小时前，云哲给他发来的微信：“明天下午三点，悠悠试婚纱+定妆，我两点半过来接你。”
为了尽可能地阻止人体快递案的再次发生，公安机关在各个平台轮播，近期一旦发现有家人失踪，就要及时通知公安机关，不用等到法定可以报案的48小时。
毕羽看着对话框上云哲的名字，问霍子心，“你的伴娘服是什么颜色？”
眼看到了快到了凌晨十二点，坚守阵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回家。
霍子心其实也记不得了，随口说，“灰色。”
“代我祝福新人。”陆泽言最后说了这句话，关掉了语音通话。
“居然不是粉色？”
霍子心想，陆泽言虽然吊儿郎当，但到底是个知分寸的人，不会拿四条人命的案子开玩笑，便不再追问下去。
霍子心不知道他这话在内涵什么，“你这是破不了案，胡言乱语了？”
“现在我也没法告诉你，也许等我回来可以。”这个问题似乎又要回到：“你到底想我没想。”
“粉色，才衬你啊……桃花朵朵开。”
“你能不能告诉，你在美国到底在忙什么？”霍子心的好奇心简直就要溢出来了。
像毕羽这样平时严肃如山的人，开起玩笑来真的是有反差萌的效果，霍子心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现在回不来。”陆泽言似乎正经了起来。
第二天霍子心在队里等到两点，令人不寒而栗的报警电话迟迟没有响起。每个人心里都忍不住开始侥幸，难道今天要平安无事地过关了？
“我，我认真的。我想……你可以早点回来，这周末就是悠悠的婚礼了。她和天明昨天还在问起你。”霍子心换了一个说法。
云哲准时到了公安局门口，霍子心吩咐马克带着大家继续盯着，匆匆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免谈。”陆泽言一副本宝宝有小情绪了的样子，作势就要挂电话。
云哲站在他磨砂黑的轿车旁，妥帖的米白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咖色的暗纹领带，去掉了框架眼镜戴上了隐形，本来温润的双目更显得有神，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偷看他。
“我……我想你……”霍子心艰难地吐字，“……帮我破案。”
印象里，这放佛是霍子心第一次见到，云哲不是穿白大褂坐在诊室里的样子。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案子，让霍子心麻木。
他貌似把听筒往唇边放得更近了些，“你说一句你想我了，我立刻坐下一班飞机回来。”
她抓抓头顶的乱发，“走吧。”
陆泽言哼一声，“承认一句想我了就这么难吗，霍子心？”
云哲微微颔首，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只长臂放在门框上方的位置，优雅绅士。
“不是……你这算怎么回事。作为“昼魇连环杀人案”专案小组的成员，你怎么可以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在美帝逍遥快活？”
灯光明亮的化妆室内，宋悠悠从法国定制的婚纱已经高高地挂了起来。
“我这不是正在告诉你。你还有什么想问，在下知无不言。”
长达十几米的拖尾，层层叠叠的薄纱如轻烟般堆起。一字肩的领口点缀着上万颗淡金色的水晶，遮住肩膀的两侧垂着羽毛做成的流苏，美得如繁星璀璨，就连霍子心这种对婚姻毫无期待的人，也吃了一惊。
“这个案子需要你，我需要知道杀人手机游戏里发生的一切。”
好多天不见，宋悠悠被繁琐的婚礼筹备搞得焦头烂额。此时正对着贺天明重金请来的化妆师发火，“我想要的眉形，不是这样的……”
“怎么着，想我了？”上一秒严肃地讨论着连环分尸案，下一秒他就变成了油腔滑调。
化妆师是按小时收费的，坐在这里的一上午已经被宋悠悠折磨得没了脾气。她一万次有起身想走的冲动，但一想到贺家那位一掷千金的二公子请她来的。要是还想在风城继续混下去，她开罪不起，只能强忍怒火给宋悠悠陪着小心。
终于轮到霍子心熬不住了，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多久回来？”
等新郎倌来了，我要跟他说，超时是要三倍时薪的，化妆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陆泽言倒是也会认真地和她推理一番，但对回国的事情却绝口不提。
霍子心一进门就看到宋悠悠摔摔打打，她皱了皱眉，捧起宋悠悠那张略显浮肿的脸。“你搞什么啊，怎么这么大的黑眼圈？”
每周五游戏内任务更新，陆泽言倒是也准时会和她通话，交换寥寥几句就能够交代的案情——因为对破案有帮助的信息非常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化妆师像是看到了救星，丢下手中的眉笔。“这位是宋小姐的伴娘吧，您可真漂亮！那你们聊聊，我也休息会儿，等过会儿贺公子到了，我们再继续。”
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子心反倒是有些盼着陆泽言回来了。在传统的刑侦思路走入死胡同的时候，他总是能从微末的细节之处，发现变态罪犯和受害者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就像在云岛上把郑霖宇的皮划艇和阿水联系起来一样。
“这都三点了，贺天明还没有到？”霍子心看看表，“他有事耽搁了？”
但如此神通广大的凶手，穿过警方层层叠叠的监控网络，都能频频对精壮之年的男性下手，还能让快递每周五都准时送达受害者家属手中，即便是万家团圆的春节，还会不会有带着死亡气息的快递出现，谁也不知道。
“没、没有……我也不知道！”不提贺天明倒好，一提起来，宋悠悠更是火冒三丈。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唯一可以让人有点指望的是，春节即将到来，快递会停止揽件，也许可以让他们喘一口气。
宋悠悠今天已经不下一万次地看过手机，通话记录列表里，从上午十一点到现在，她给贺天明打了97个电话，全部都是无法接通。
这是因为毕羽知道，如果霍子心都破不了的案子，那可能是真的没人破得了。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出现的，婚礼也一定能正常进行……婚礼必须进行。宋悠悠反复对自己心理暗示着，心底却越来越发慌。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抓住凶手毫无头绪，毕羽除了每天在电话前接受来自各方暴风雨般的责问，更多也只是把自己关起来抽烟，再没有找过霍子心的麻烦。
云哲看出了宋悠悠的不妥，“你们吵架了是吗？”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收到带血的眼球，毕羽就在办公室内大发雷霆，要求霍子心按照省厅的要求，限期破案。
“没有……没有！”宋悠悠恼羞成怒，一把扯下试戴的头纱。
眼看明天又是周五，整个风城公案局内如临大敌。但大家也只是七倒八歪地望着霍子心。从第一起左耳案发生，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凶手挑衅，却无法对暗处的敌人施加任何压力。
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处处都透着古怪的。但不管怎么说，贺天明这会儿也应该出现了，除非，他不想和自己结婚了。
无奈之下，全城各个相关单位齐发通告要求必须严查快递，但对每个快递都逢包必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总而言之，这些带血的人体快递，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准时在每周五的下午，送达下一个受害者家属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云哲望向门口，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你得给我们说，趁还没别的人知道。”
寻找他们失踪前的最后痕迹，却发现都是在头一天如常离开家人之后，就如人间蒸发般失踪了，再出现时就已经变成，躺在快递盒子里的某个冰冷的部位，而剩余的尸体无迹可寻。
“贺天明他……”宋悠悠还要敷衍下去，婚礼管家从楼下大厅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没拆封的包裹。
查四个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发现他们均为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已婚男性，中产以上，背景良好，家庭幸福，除此以外互相之间八竿子打不着，找不到任何的共通之处。
“宋小姐，这是您的快递，刚送到前台的。”
通过快递单号寻找一开始接件的快递员，快递发出的网点却来自风城周边完全不同的四个网点，没人能在每天成百上千的快递里面记住，这四个用普通黄色纸箱装着的快递，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快递？”宋悠悠疑窦丛生，婚礼所用的服务团队和机构都是一对一的，作为公务人员她想让豪门婚礼尽量保持低调，也只跟有限的人透露过今天定妆的地点，什么人会送快递到这里。
查寄件人姓名地址，实名制寄件的推行一直困难重重，在现实里随便登记个假名假地址寄件的事比比皆是。
宋悠悠让人送来一把美工刀，三下五除二地撕开胶带纸，目光向纸盒里望去。
与杀人游戏内的人气高涨相比，霍子心这头却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就在这一瞬间，霍子心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诡异的感觉。
一群具有反社会人格的潜在罪犯聚集在一起，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和死亡方式，陆泽言闭上眼就能感受到屏幕那头的躁动。
周五下午，陌生人送来奇怪包裹，而本来该出现在这里的贺天明不知所踪。
而随着案件接连发生，陆泽言在游戏内看到，玩家参与投票的热情也越发高涨，投票界面显示的人数逐步上升。
“等等！”她想制止宋悠悠，已经太晚了。
尽管已经用了最大的能力去弹压舆论，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还是再街头巷尾传遍，一时让风城谈此色变，人心惶惶。
一截惨白的长条物体从宋悠悠手中滑落。那是一只冰冷的人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腕上戴着一块沛纳海的限量款手表。
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收到的尸体部位，分别是鼻子、眼球和半只脚掌，和《昼魇的世界》中每隔七天就更新的结果一致。不知道是哪里泄露的消息，风城发生骇人听闻的人体快递凶杀案的新闻在自媒体上不胫而走。
而这块手表霍子心和宋悠悠都认得，是属于贺天明的。
二十七天过去，风城又发生了三起人体邮包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