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心不满，“陆少爷，你这种爬法，等到地方天都亮了。”
她透过楼梯转角缝隙低头看，陆泽言姿态优雅，长腿潇洒，但似乎被偶像包袱拖累了，步伐缓慢。
陆泽言不吭声，一手扒着扶手，似乎加快了脚下的频率，闷不做声地继续挪动。
两人沿着灯光昏暗的消防楼梯往上爬。霍子心身轻如燕，把陆泽言甩在身后足足一层楼。
“你是不是对爬楼梯的安排有意见？半夜三更，被人发现电梯向上移动，会引起注意。”
凌晨三点，在确认孟司远没有走出实验楼27层以后，霍子心找理由支走了盯梢的马克，带着陆泽言进入了实验大楼。
陆泽言继续沉默，似有若无地喘息声落入耳中。霍子心仔细一瞧，陆泽言面色微红，唇色苍白，只是逞强压抑着气喘。
陆泽言耸耸肩，轻飘飘地走开，“不带我玩的话，我就告诉老毕。”留下霍子心在原地满头黑线。
霍子心好气又好笑，“这才爬了十几层就不行了！就你这体力，这一身的肌肉全白长了。”
她瞪着他，“老夏和马克一直盯着孟司远，他最近晚上经常呆在实验室里，潜入可能会正面撞上，有危险。再说，我不想带着一个累赘。”
陆泽言才不愿在她面前露怯，埋着头仍是故作轻松地行进着。霍子心后悔莫及，这种本就是在边缘行走的私自行动，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带上一个累赘。
“孟司远的实验室？”陆泽言双手插在裤兜里，轻松地，“你可不要想甩开我。”
但这座水泥森林的建筑里，藏着一个杀人犯，她不能把他一个人抛下不管。霍子心单手在楼梯栏杆上撑了一下，从楼梯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陆泽言身旁。
霍子心紧咬双颌，“晚上我得去一个地方，但不能带上你。”
“走！”霍子心压低声线，一把拽起他的手，像拎住一只大狗。“抓紧我，别出声。”
陆泽言把手机装进口袋，“我要把手机放回去，等我回来，你得告诉我，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陆泽言被一个女人这样拎住，浑身一僵，右手在霍子心手里徒劳地抽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极不自然地，被她拖着往上。
“不确定。数据传输也属于加密模式，短时间内我破解不了。但既然孟司远没有从游戏里获得指令，那么他被教唆杀人的可能性，很小。”
原本只需要三四分钟的路程，一高一矮一后一前两个人负重前行花了整整十分钟。好不容易爬到27楼，陆泽言一路气喘吁吁，只差没有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说人话。”霍子心一甩头，“孟司远杀人，是否受昼魇指使控制？”
霍子心等他恢复过来，才敢推开通往过道的消防门。她小心翼翼地把陆泽言挡在身后，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回头说，“你就在这儿，我进实验室看看。”
“第三，从数据发送量看，从9月份起，到11月14号当天，从孟司远的手机，向游戏服务器都发送过内容。但这种数据传输，是单方面的。也就是说，孟司远通过站内短信向游戏后台发送过内容，但是没有接受到信息。”
“那怎么行。”陆泽言刚把气喘匀净，“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孤身涉险，我得保护你。”
“并且，孟司远和我一样，通过了第一关，完成了分尸天使的剧情。”
霍子心捂住他的嘴，“我们这谁保护谁啊，不要添乱了好吗！”
“孟司远是《昼魇的世界》的注册用户。”陆泽言突然发话。
陆泽言的声音呜嗷嗷的，“你记得住哪些成分可以合成氰化物吗？你找得到实验室药品取用记录存储在哪儿吗？”
十分钟过去，会议已接近中场茶歇的时间，外面往来的服务员逐渐增多，霍子心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回头望去，陆泽言依然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剑眉紧锁。
霍子心放开他，想了想，“带你也行，但我有个规矩。如果遇到有人出来，你马上走。”
“霍刑警都能想到的事，以我的智商，怎么会想不到嘛。现实里苦无证据，但孟司远和昼魇的这条线，必须跟下去。”
她有点气呼呼的，“我可不想带着你打架。”
她紧盯着外面的动静，只是问，“你怎么跟到这里来的？”
陆泽言抖抖衣服上的褶皱，居高临下地拍拍霍子心的头顶。“孟司远一介书生，又不是什么抢劫重犯，你紧张过度了。”
陆泽言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同时打趣道，“能做出这种鸡鸣狗盗的事，看来霍刑警也不是个古板的人。”
“你不知道，昼魇是什么样的人。”霍子心亮晶晶的眼睛黯了下去，又抬起头。“走。”
霍子心站在门口望风，光线从门缝里投射进来，勾勒出上半身突出的曲线，西柚味的沐浴露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这是两人见过最先进宽敞的实验室。明晃晃的月光照着室内的仪器和瓶瓶罐罐，照出两个细长的影子。
陆泽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平板电脑，外壳打开里面嵌着隐藏外接键盘，连接上手机不过几秒，已经破解了锁屏的密码。
就着手机那一束微光，霍子心被满目的化学名称看得头晕。她侧身召唤陆泽言，“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列表上的那个……”
两人联手拿了孟司远的手机出来，钻进会议室旁边的隔间。
“你等一下，我找到这个了。”陆泽言从玻璃房外的电脑取出一个优盘，“危险药品的取用记录是很难篡改的，这应该是原始记录。”
“公务人员非法获取证物，会影响公正性。这种无耻的事，还是让在下来吧。”
霍子心喜出望外，蹑手蹑脚如小猫般凑过去，“上面能看出来，孟司远有没有取用过危险物品吗？”
她抬头，只见陆泽言白色衬衣，宝蓝色西装，无框眼镜，看上去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学者，对她温柔一笑。
“孟司远在杀人时使用的氯化物属于微量，单凭肉眼很难看出来。但经过数据精细分析，无论是直接取用还是化学合成，一定能看出来。”
屋内的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推开虚掩的门进来，一双手伸向桌子下面孟司远的手提包。一个黑色的手机刚要被取出来一般，霍子心的双手就被人按住。
“是吗？”霍子心的声音突然变得浑厚，陆泽言毛孔里冷汗直冒，惊恐地望着她身后。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是个大花篮，你出来接一下吧。”
一盏冷冷的射灯在二人头顶骤亮，在实验室内照出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
“花篮？”助理望向会场门口通道两侧一字排开的花篮，“会议已经进行开始了，怎么还有鲜花过来。”
孟司远穿戴整齐，置身于实验室一侧的圆柱形玻璃房内。金丝镜片背后，那双凉薄的眼睛里全是阴鸷的凶光，连皱纹都是危险的。
隔壁的休息室内，孟司远的助理接到一个电话，“先生，有您的花篮。”
中控系统锁紧了东西南北的大门，门锁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闭合声。孟司远站着的位置，是进行有毒性实验的封闭操作间，也是李纳曾经产出过无数实验成果的地方。
座无虚席的会场内，一场高规格的学术盛会正在有条不紊地举行。
霍子心远远望去，孟司远面上有一层古怪诡异的笑容。她一个箭步冲向靠后门位置的储物柜，暴力拉开大门，取出两个面罩样的物体，把其中一个扔到陆泽言脚下。“戴上！”
——
陆泽言眼疾手快捡起来，把氧气罩放到鼻梁上。
陆泽言兀自眨眨眼，有些人果然在打着鬼主意。
霍子心决定行动前又进了一次周俊彦的审讯室，了解孟司远实验室内的基本情况，就是为了防范可能出现的危险。
5楼尽头朝西的房间，正是周俊彦接受询问的房间。
陆泽言第一次见到这电视剧里的镜头，说一点不怵那是骗人的。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霍子心身边，扒着她胳膊，“你要干嘛？”
他把光标移到红点之上，显示出红点所在的位置。“主楼510”，一行小字跳出来。
霍子心已经把配枪握在了手中，乌黑的枪口瞄准操控间内孟司远。“你没有抵抗能力，放弃吧。”
陆泽言出了公安局大门，嘴角浮起一丝胸有成竹的坏笑。他摸出手机，从后台调起一个界面，定位程序上一个红点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孟司远的声音隔着玻璃，瓮声瓮气地，“周俊彦这小子，什么都告诉你了。”
霍子心有了逐客的意思，“然后？自然是等着毕羽回来，把我们大卸八块，下锅油炸。”
陆泽言把面具拉开一条细缝，颤抖着掏出优盘冲孟司远晃晃，“实验室的药品记录我已经上传到云端了，你不用挣扎了。”
“然后呢？”
“哈哈。”孟司远笑得越发古怪。“骗我没用。现在这里面，是有毒物质泄露时的安全模式。电子屏蔽，全屋封闭，任何东西都出不去，包括你们。”
“嗯，不止你，整个警队都放假。你等下通知马克他们，全部调休一天。”
霍子心手中的枪发出保险开启的脆响，枪口略微端正。“我倒数十秒，你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这个人和昼魇有关，就这么算了？”
“开枪？”孟司远拍着玻璃外墙，“猜猜我打开了什么？现在这个屋子里有几种气体？有一点火花，这里就会发生爆炸。你俩一定可以死在一起，我还有这个。”
“这个案子暂时只能这样，你先回家吧。”霍子心用毛巾粗暴地揉着发梢，要把湿透的头发绞干。
竖起耳朵，能听见四面八方的角落里，有吱吱吱的声音。霍子心把陆泽言往后面又拉了一下，暂时关掉手枪保险，“你先走。”
“嗯？”陆泽言以为自己没听清。
“一起、一起走啊！”陆泽言平日优哉游哉的声音从防毒面具里面出来只剩微弱的气息声，后半段被硬生生地掐掉。“为什么你戴着面具也能说话……这个面具是假的！”
霍子心收回目光，“证据缺失疑罪从无，不能怎么办。”
“这个破面具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霍子心。只是没想到你还带了根尾巴。不过不重要了，反正你们谁也出不去。死的方式，并不重要。”
两人同时神思远游，陆泽言要更清醒些，“你打算怎么办？”
孟司远指着不远处一口浴缸大小的池子，上面挂着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头。“监控中心的的那份礼物收到了吧？强酸是个好东西，可以抹去任何事物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那里面的，足够你们两人使用了。”
刚出浴的霍子心是西柚味的，一如她的个性，清新又而干脆。弹吹可破的皮肤因为受热，粉紫的毛细血管浮现出来，整个人像个半熟的水蜜桃。
“再见了，美丽的警察小姐。”
孟司远购买了两天后前往国外的机票，并且从账户中转移了大量现金。种种迹象表明，在事情败露前，杀人凶手准备逃之夭夭了。
屋子里充斥着致幻性的气体，猛烈的麻痹感传遍了周身，霍子心的眼前冒出一连串的五彩泡泡，把视线里的一切都揉碎颠倒，即将剥夺她全部的意识。
霍子心到公安局训练馆里，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回来，便得知了这个坏消息。
“陆，陆泽言……”天旋地转的黑暗袭来，她开始不停地下坠，下坠。
“你估计得没错，孟司远准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