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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赔笑道:“别生气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以邝总的身份,晚上在书房里抽假烟,非常,非常那个不可思议。”

“怀疑我的水平?”卢蕴冷冷道,“知道我考品烟师时一天抽多少烟?我熟知世界各地几百种烟叶、数千种香料香精的特点特征,更不夸张说,普通国产烟只要抽一口,猜到哪家卷烟厂不算本事,我能说出哪个车间,用什么型号机器生产的!何况区区假烟?”

“你们刑警不就是从不合逻辑的现象中抽丝剥茧,最终抓到真凶吗?”卢蕴将了他一军。

“什么?”肖汝宏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堂堂一级卷烟厂老总,烟草行业资深专家,居然抽假烟……没,没搞错吧?”

肖汝宏苦着脸说:“话虽这样说,但假烟……就意味着三位客人都基本排除嫌疑,兜了一大圈还是密室奇案。”

“从气味和香型分析,邝总抽的……应该是假烟。”

因为郑经天是卷烟厂资深员工,陶治平做的香料生意与卷烟生产有关,胡老板从事多年烟草分销,又是抽了几十年老烟鬼,于情于理,这三人都不可能误带假烟;而邝总虽不是专业品烟师,凭着在烟草行业浸淫多年的基本功,香烟拿在手里就能辨出真假,无须再抽。

“嗯?”

两人默默坐了会儿,卢蕴起身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该你伤脑筋了,告辞。”

“很奇怪。”她眉头紧锁。

“等等,”他脑中一闪念,“抽了粗制劣造的假烟会不会致命?”

“我……我们不是和平分手嘛,不然哪来的交情一个电话就把你叫来?”他巧妙地转移话题,“怎么样,邝总最后一根烟到底是哪种牌子?”

她不假思索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比如脑坏死、失明、呼吸道方面的慢性病甚至癌症等等……”

好端端被人一脚踹了,就是泥菩萨也有脾气。不过刑警这一行属于自己的空间太少太少,以至于根本没时间认真地恨。连轴转地办案、勘查、走访,做梦都在分析案情,排查嫌疑人,好不容易结了案大醉一场,接下来又有新任务。感情方面虽说有同事朋友牵线搭桥,也相过几次亲,然而听说是刑警,难得约会又总是爽约,或者刚坐下就被叫走,大概无须人家女孩子开口,自己也会知难而退吧。

“有没有能瞬间致命的?”

怎么说呢?

“香烟不过是媒介,关键在于下什么毒,至于导致瞬间致命的毒,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老实说,两年来你恨不恨我?”

“就是说凶手有可能在假烟里下毒——以邝总对烟的熟悉,倘若在真烟中下毒容易暴露,凶手索性用假烟来掩盖毒素方能得逞,我的想法对不对?”

“不是,不是,”他愈发困窘,“天地良心,我半点报复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没,没想到你这么难受……”

“理论上行得通,但谁能让邝总心甘情愿抽下那根假烟?”

“你是报复我当初与你分手吧?”向来不苟言笑的她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这种方式太阴险了,还打着工作的幌子。”

“这是问题所在……”

肖汝宏忙不迭递上绿茶、毛巾、面纸,站在旁边惶恐得直搓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肖汝宏还想说什么,卢蕴已走出办公室,只得苦笑一下将她送到大门外。

卢蕴想说什么,胃里又一阵翻腾,又捂着嘴跑进洗手间,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脸已惨白如纸。

虽然警方严密封锁消息,没到中午邝总的死讯已传遍整个卷烟厂,员工们议论纷纷,流言蜚语满天飞,大小干部们则各怀心思,神情诡秘地窜来窜去。卢蕴在办公室坐了半天,耳边全是同事们对案情的揣测,越听越气闷,头也晕乎乎的,心想横竖没事,干脆回家歇会儿。

“都是我不好,把你折腾成这样,对不起。”肖汝宏愧疚道。

骑着电动车出了厂区,拐弯处突然有人叫她:

于是再来一遍,几分钟后卢蕴再度冲进洗手间狂吐,出来时站立不稳,须得扶着墙走路。

“卢小姐,卢小姐!”

“不同的烟味微尘会叠加在衣服表面,混杂的烟味无从分辨吸入顺序,”她低声道,“你说得对,口腔气味是最有效的。”

转头一看,原来是师范学院化学系方定国讲师,一个坚定环境保护者兼禁烟主义者,专门跟卷烟厂和烟草公司唱对台戏,凡有香烟宣传、销售的场合,必定会出现他挥舞吸烟有害标语的身影。一年前卢蕴荣获美国DFG认证,跃升亚洲A级品烟师前十名时,卷烟厂为她举行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并打算搞一系列庆祝活动顺便推介新品香烟,遭到了方定国为首的民间禁烟组织踢馆,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啊?”肖汝宏呆住,“你,你吃得消?不如到外边闻一下他的衣服作为佐证?”

不打不相识,卢蕴也因此结识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尽管立场截然相反,但卢蕴很欣赏他的不合时宜和螳臂当车的勇气。

突地她捂住嘴急步冲向洗手间,一阵狂吐后有气无力折回来,道:“再来一次。”

“听说邝总去世了?”他气喘吁吁跑过来问。

她的脸忽儿涨得通红,忽儿变得苍白,肖汝宏目不转睛盯着她,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手心全是汗,比干苦力活还累。

她敏感地扫了他一眼:“你想表达什么?天道循环,还是因果报应?”

隔夜余烟,在已死亡的体内闷了八九个小时,如同新鲜食物腐烂变质一样,发出令人无法忍受的味道。这是卢蕴从事品烟以来,遭遇的最难熬、最艰巨的考验!

“嗨,卢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了,谈到恩怨,以前是跟邝总闹过几次不愉快,但我向来是对事不对人,从来没有把烟草泛滥,假烟横行的账算到邝总一个人身上,”他忙不迭解释道,“我是觉得吧,邝总这件事儿有点蹊跷。”

抵御住尖锐的呕吐感,卢蕴固守意念,努力捕捉住嗅觉最为敏感的烟味,用心体会其香气、余味和刺激性,继而在庞大的资料库里搜索辨别其香料特征、烟叶产地和产品特色。

“怎么个蹊跷法?”

一股瘆人的、浑浊夹着腐臭的味道经过舌尖、舌面、舌边、舌根、上腭、喉部和鼻腔,直冲脑腹,搅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昨晚吃的食物惊涛拍岸般汹涌逆流,几乎喷射而出!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死。”

卢蕴没理他,再次进了停尸间,静静站在操作台边。肖汝宏见她肃穆庄重的样子,不敢打扰,伸手在邝总下巴处熟练地一捏一顶,使其嘴巴张开。卢蕴凑上前深吸一口气——

“莫名其妙,人又不是化学元素,随你在实验室怎么玩。”卢蕴没兴趣跟他聊下去,推车欲走。

“没问题吧?”肖汝宏担心地问。

“邝总绝非自然死亡,应该死于凶杀。”

卢蕴下意识避开目光,定定神,跑到外间连喝两大口绿茶,再深呼吸数次。这是品烟前固定准备程序,绿茶能保证口腔滋润,消除异味,兼提神醒脑;深呼吸可以排出浊气,慑收心神。

卢蕴心一跳,目光定在他脸上,过了半晌道:“我知道附近有家咖啡馆。”

停尸间里,邝总孤零零躺在冰冷的操作台上,平时威严霸气、叱咤风云的卷烟业巨子,看起来跟斫板上的猪羊没什么区别,白花花的,毫无生机。呆板的脸部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