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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独孤仲平小心地沿着青石铺就的地面在房间里探寻,一处细微的痕迹就在这时映入他的眼帘,房间深处一块五尺见方的地面,石板的颜色隐隐约约和周遭有些不同,分明是最近被人撬动过的样子。独孤仲平心念一动,当即上前几步,摆出一副仔细查看的模样,接着又故意转向一旁,但见姚琏果然如他预想一般先是紧张继而故作轻松,独孤仲平当即一声大喝。

韩襄等人这时都眼巴巴地看着独孤仲平,李秀一一脸焦躁而无奈,甚至姚琏都将睥睨、挑衅的目光投向了他,此刻的独孤仲平反倒变得更加沉着冷静。他仔细查看着屋内各处,同时还不忘悄悄观察姚琏的反应,因为他已经发现姚琏的神情与方才在院子中略有不同,轻蔑、骄横中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不安,这更让独孤仲平确信韦若昭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

“在这儿!”

独孤仲平何尝不知姚琏心中所想,眼看时间流逝,他心里远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焦急,然而他知道越是这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他不相信姚琏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得天衣无缝,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说着一个箭步来到近前,伸手去掀那新铺不久的石板。李秀一一愣,飞快地瞥了姚琏一眼,也扑上去帮忙。韩襄等人明显反应慢了一拍,直到二人已将几块石板移开,这才明白过来上前帮忙。石板下露出深褐色的土壤,挖了一阵便有白色的东西隐约露出来,仔细一看正是女人衣裳的一角。

姚琏反倒毫不畏惧地仰起头,笑得更加轻蔑。只要再多拖延一阵,韦若昭就会像之前那些姑娘一样,成为他迄今为止最完美的祭品。

众人忙不迭继续向下挖,很快,韦若昭的身形从一片褐色的泥土中露出来。独孤仲平急忙扒开盖在她脸上、头上的土,又将她整个人扶着坐了起来。但见韦若昭的脸色犹如她身上衣裙般苍白,韩襄伸手到她鼻下一探,当即恐惧地一缩手。

李秀一唰地抽出腰刀横在姚琏颈上,恶狠狠道:“人呢?”

“没……没气了?”韩襄惊叫着。

李秀一不禁骂了声娘,这疯子竟敢公然将战利品展示出来,也实在是太嚣张了!韩襄与一众金吾卫推搡着姚琏进来,韩襄一脸懊丧地朝独孤仲平摇摇头,示意他们在花园里一无所获。

李秀一大喊一声:“让我来!”人已跃到韦若昭身后,在她背上揉几下,猛地一拍。片刻,韦若昭突然身子一晃,吐出一口土,大声咳嗽起来。

李秀一抢在独孤仲平之前一脚踹开房门进了屋,屋内的层层轻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那六具黑沉沉的乌木衣架,受害者们五颜六色的衣裙随风摆动,而迎面最显著位置上的正是韦若昭被劫走当日穿的那套花铺伙计的衣裳。

包括独孤仲平在内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姚琏眼光却突然地暗淡了下来。

这么说韦若昭一定不在这院子里!独孤仲平突然想起崔小姐曾说花是种在屋子里的,他又扫了眼一脸轻蔑笑容的姚琏,转身便往不远处的屋舍奔去。他先是来到那间上了锁的闺房,破门而入之后发现韦若昭并不在内,接着便又转向院子另一侧的房舍。李秀一这时也跟过来,他见了独孤仲平的行动,聪明如他便立刻明白其中的缘由。

庾瓒人还未进来,着急忙慌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怎么样?怎么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吗?韦姑娘没事吧?”他的肥胖身躯终于扭着出现在门口,起先还有些提心吊胆,但见韦若昭有了微弱的呼吸,顿时得意起来,道:“看来人没事!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干得漂亮,本大人要给你们请功!”庾瓒说着扫了一眼姚琏,“就是这个畜生吗?给我绑结实了,连那妖花一起送回衙门去!”

独孤仲平却没有动手,而是一直默默地注意着姚琏的反应,但见他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置身事外的模样,独孤仲平顿觉什么地方不对,按说一个爱花如命的人眼看花园遭到这般破坏,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无动于衷,不,他岂止是无动于衷,简直是扬扬自得!

在接到独孤仲平的口信之前,许亮已经很久没有碰上要他替活人看病的请求了。

韩襄等人这时也回过神来,不等独孤仲平吩咐,已经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挖土。花园里顿时一片尘土飞扬,一棵棵牡丹被从地里翻出来,如同草芥般丢在地上,四下里一片狼藉。

很多年前,许亮曾是个真正的大夫,出身杏林世家的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家乡方圆百里的名医,可惜后来沉溺于赌钱,非但失去了名声、地位,家中妻儿也带着剩余不多的财产离他而去。许亮当时自然是备受打击,可很快便又重新“振作”起来,他决定余生都在快意享乐中度过,绝不让生活耽误了赌钱。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曾经的名医,而京城右金吾卫衙门却多了个嗜赌如命、脾气暴躁的仵作。

一个人影就在这时从高高的院墙外翻了进来,正是李秀一,他驱赶着那车把式一路走访城中使用鹿粪的花户,虽然不多却也有五六家,而且分散于城中各个方向,姚琏的宅子偏巧是最后一站。李秀一大喊着“和他废什么话”,脚下不停已然奔向了那花园,但见他手起刀落,竟是将一整株牡丹从土里连根撬起。

许亮赶到荣枯酒店的时候,独孤仲平正在门前来来回回地踱步,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独孤仲平心中顿时一凉,难道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可转念一想,以姚琏的自负,改变犯罪手法的可能性极低,他应该刚刚动手,而他惯用的方式是将人活埋,如此说来……

“你怎么才来,”独孤仲平气呼呼瞪着老许,“可是又去玩了?”

姚琏忍不住打了个哈哈,笑道:“独孤先生何必明知故问,韦姑娘爱花惜花,自然是化作花魂陪伴仙子去了!”

许亮本想回他两句,可他察觉到独孤仲平言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也就知趣地没吭声。他随着独孤仲平来到韦若昭的房间,韦若昭还在榻上昏睡着,碧莲坐在一旁,正拿浸了冷水的手巾替韦若昭擦汗。

独孤仲平此时却没心情与姚琏兜圈子,他直视着姚琏的眼睛,道:“韦姑娘在哪儿?”

碧莲听见脚步声以为是独孤仲平请的大夫来了,抬头一看却是许亮,不禁惊讶道:“老许?你怎么……”显然碧莲对老许的过去并不知情。

“独孤先生,别来无恙啊!”姚琏道。

许亮已经从独孤仲平口中得知了事情大概,径自上前替韦若昭把脉,又问:“韦姑娘这样多久了?”

韩襄吓得赶紧不敢动了,姚琏脸上却还是有恃无恐的微笑。

“唉,从回来就这个样子,”碧莲叹了口气,“这都好几天了,可怎么办?”

姚琏冷冷哼了一声没说话,气恼的韩襄当即就要用刀去挑那罩着银翼仙子的黑布,一进来就四下逡巡的独孤仲平急忙大喊一声:“别碰那黑布!”

昏睡中的韦若昭这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继而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呓语,仔细听来仿佛在喊“姐姐”。碧莲赶忙握住韦若昭的手,宽慰道:“妹妹,姐姐在这儿呢!”

“走了?”韩襄自然不肯信,“少废话,她在哪儿?”

韦若昭苍白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却依然双眼紧闭,呓语着:“姐姐,我也变成小鸟了……你别怪我,我们可以一起飞了……”

姚琏只诡异一笑。“她走了。”

碧莲不禁诧异地看看独孤仲平,又看了看窗外,只见窗外的树枝上,两只小鸟正在活跃地跳上跳下鸣叫着。

几个金吾卫当即抽刀上前,而姚琏却毫不抵抗,任由金吾卫士将其按倒在地。韩襄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道:“说,韦姑娘呢?”

碧莲又是一声叹息,道:“好好的姑娘,怎么一沾上那疯子就糊涂了?”

“混蛋,好大胆子!”韩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弟兄们,给我拿下!”

独孤仲平知道碧莲是在问自己,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然也束手无策,只能默默地用手巾替韦若昭擦汗。

“金吾卫的各位,”姚琏眼看着众金吾卫士冲到自己身前,竟还有恃无恐地一笑,“我等你们很久了!”

韦若昭稍稍安静了些,用一只手到自己的颈上摸索着,却几次都抓空了。碧莲不解,低声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暗门被推开的轰鸣自然传入了姚琏耳中,此时,他正好抱着被罩在一团黑布下的那盆银翼仙子走出屋子,来到园子中,听得声音待要回身进屋,已然来不及了,索性原地站下了,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独孤仲平正侧身在旁边的脸盆里搓那手巾,听了碧莲的话,回头看看韦若昭,顿时明白过来,她在找真正的韦若昭送给她的那个吊坠,而吊坠很可能掉在姚琏那所宅院里了。

韩襄等人不禁面面相觑,继而一拥而上——

“坠子,坠子不见了……”昏迷中的韦若昭皱起眉头,“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别怪我……我想让师父知道我是有用的,这样他就不会赶我走了……”

爬满了绿色藤蔓植物的土墙摸起来很是平滑,独孤仲平一寸一寸地移动着手指,突然间发觉有个地方仿佛有条极细极不起眼的裂缝。独孤仲平眼睛一亮,接着伸手四下试探。只听得吱一声,一道光束骤然从土墙里透出。独孤仲平急忙一推,随着一阵轻响,一扇暗门就在众人眼前徐徐开启。

独孤仲平见此情状神色更加凝重,他沉默片刻,对许亮说了声“快替韦姑娘施针吧!”就转身朝外走。

金吾卫士们当场便要动手开砸,却又被独孤仲平断然喝止。他担心此举会惊扰姚琏,令其狗急跳墙,他一面以眼神示意众人噤声,一面伸手在墙面上摸索。

碧莲疑惑地问道:“哎,你去哪儿——”

“槟榔?那不是韦姑娘常吃的?”韩襄听了独孤仲平的话几乎跳起来,“好啊,弟兄们,给我砸——”

独孤仲平已经逃也似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