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算了，你——”爱丽丝压低声音，“你不要再指责玛格特了，她没有犯过任何错误。”
爱丽丝陷入了沉默。
丛林安静了片刻，“什么——”劳伦张口欲言，话语却蒸发得无影无踪。
劳伦凝视着她，“爱丽丝，你明明知道她参与了。”
爱丽丝冷冷一笑，“噢，真的吗？闭嘴吧，劳伦，以后你就知道了。”
“参与什么？丽贝卡的事情？你很清楚，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需要对照片负责的女生都被勒令停课了。”
“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她跟你一样恶毒。你假惺惺地为当年和现在的言行道歉，结果却教出了跟你完全相同的女儿。你想让她追随你的脚步吗？恭喜，你成功了。”
“遭到处罚的女生仅仅是一部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们都属于玛格特的小团体，毫无疑问，她也参与了，而且很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你说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学校肯定会说的。”
“并且上帝禁止金贵的玛格特遇到任何麻烦，”劳伦打断了爱丽丝的话语，然后哈哈大笑，诡异的笑声在夜幕中回荡，“我真不知道谁更自私，究竟是你还是她。”
“是吗？他们会说吗？爱丽丝，你每年要给学校捐献几位数的额外款项？你得花多少钱才能让玛格特蒙混过关呢？”
“没错！我之所以急着赶回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玛格特。听着，现在发生了某些事情，并且——”
爱丽丝一言不发，丛林沙沙作响。
“不要，”十指隐隐作痛，她觉得头晕目眩，“爱丽丝，仅此一次，想想别人，不要只考虑自己。”
“果然，我猜对了。”劳伦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呼吸。
她试图挣脱束缚，可是劳伦却坚决不肯松手。
“嘿，我一直在努力帮助你，劳伦。当你离职的时候，难道我没有推荐你到贝利坦尼特工作吗？当你缺席的时候，难道我没有替你开脱吗？你好好想想，最近，我为你掩饰过多少次？”
“好吧。”爱丽丝轻蔑地挥手，“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来。否则就留下，或者等到你明白搜救队不会出现以后，再动身离开。随便你，反正我得走了。”
“因为你觉得愧疚。”
“呸！”劳伦咬牙切齿，内心充满了愤愤不平的情绪，“不许那样跟我说话。”
“因为我们是朋友！”
“拜托，别表现得如此可悲，行吗？”
劳伦看着她，“不，我们不是。”
“不要离开。”爱丽丝并未回头，劳伦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抓紧爱丽丝的背包，使劲往后拉扯，“不要离开我们。”
爱丽丝停顿了片刻，“好吧，我知道，咱们俩都非常烦恼，这几天确实十分煎熬。我也明白，丽贝卡的事情让你很难受。”
“这是我的手机。”爱丽丝推开她，劳伦步履蹒跚地倒退。周围环绕着高高的树影，爱丽丝再次转身，她感到怒火中烧。
“你不明白，你根本无法想象。”
“你不能带走手机。”
“劳伦，我明白。”爱丽丝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她艰难地开口，“实际上，现在有几张玛格特的照片——”
劳伦伸手拽住爱丽丝的外套。
“所以呢？”
“噢，天哪，劳伦。不会吧，我已经为当年的胡闹向你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爱丽丝转过身去，“听着，我非常抱歉，但是我必须离开。”
“所以我必须回去——”
劳伦盯着爱丽丝，“你在群星露营里做过的事情可不少。”
“镜头拍摄的对象成了你的女儿，我就应该表示同情吗？”
“我能够找到出去的道路，我在群星露营里就做到了。”
“噢，天哪，劳伦，拜托。在那些愚蠢的照片流传之前，你的女儿已经过得很痛苦了——”
第四天：周日早晨
“不，她没有——”
福克的脚步越来越快，伴随着明镜瀑布的轰鸣，他开始狂奔。
“她有！她当然有！”爱丽丝的声音变得十分急切，“你想为丽贝卡的问题寻找源头，为什么不审视一下自己？你真的看不出她的问题从何而来吗？”
为了孩子，父母甘愿付出一切。
劳伦听到血液在耳中流淌，爱丽丝站得很近，但她的话语却显得微弱而遥远。
他猜得对吗？他不知道。忽然，他想起了那个骨瘦如柴的少女和她母亲光秃秃的手腕。
“你不懂？”爱丽丝盯着她，“需要我提醒吗？整整十六年，她看着你被呼来喝去，任凭别人随意践踏。你过得不开心，反反复复地增肥、减肥，天天情绪低落。我可以打赌，你从未教过她要勇于面对困难、奋起反抗。你总是奇怪，为什么会遭到不公平的待遇，其实全是你自找的，在学校里如此，如今依然如此。在你的帮助下，我们完全可以走出丛林，可是你太害怕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
福克迅速穿过铺着碎石的车道，踏上泥泞的小径，速度稍稍放缓。周围空无一人，但是路面的鞋印清晰可见，他钻进丛林。
“我没有！”
“好。”
“你有。你是个懦弱的——”
“你赶紧去瞧瞧，”她说，“我先找金警长，马上就来。”
“我不是！”
福克稍作犹豫，视线越过她，望着明镜瀑布小径的入口，木制标牌在昏暗的暮色中模模糊糊。卡门捕捉到他的目光，读懂了他的心思，表情变得十分警惕。
“如果你察觉不到自己对女儿造成的伤害，那么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说实话，我早就觉得你是个失败的母亲了。”
“可能在旅馆大厅？”她说。
劳伦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几乎无法分辨说话的声音。
他们到达劳伦的房间外面，福克抬手敲门。他们耐心地等待，却毫无动静。他再次敲门，并且试探着转动把手，房门忽然敞开，屋里空空荡荡，他看向卡门。
“不，爱丽丝。我已经变了，而你却跟从前一样。在学校里，你就是个贱人，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卡门已经抓起固定电话的听筒，正在打给金警长。她静候片刻，接着摇了摇头。无人接听。她立即联系旅馆的服务台，确认客房号码。福克穿上外套，两人悄悄地出门，沿着走廊前进。黄昏的太阳落向浓密的树林后方，黑暗从东边偷偷潜入。
爱丽丝笑了，“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根本没变。懦弱是你的本性，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们站在明镜瀑布小径的起点，爱丽丝面带微笑，搂着劳伦的腰部，而劳伦的胳膊则环住爱丽丝的后背。福克凑近观察，才发现劳伦的掌心悬在爱丽丝的肩头，并未实际接触，在袖子的边缘，一条银红相间的手链缠绕着右腕。
“丽贝卡——”强烈的愧疚感涌入咽喉，劳伦差点儿窒息，她拼命地吞咽，“她的问题非常复杂。”
福克赶紧翻看自己的口袋，找到先前从服务台拿来的寻人传单。他展开皱皱巴巴的纸张，忽略爱丽丝的员工照，关注女子小组的最后合照。
“你到底给心理咨询师交了多少钱，才能如此蒙蔽自己的眼睛？”爱丽丝嗤之以鼻，“世界原本就是这样，并不复杂。你以为我没发现玛格特是个狡猾的臭丫头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咄咄逼人、喜欢撒谎吗？我不是瞎子，我看得清清楚楚。”
“劳伦确实说过，她不小心弄丢了手链。可是，在丛林里，她果真戴着手链吗？”
爱丽丝凑近劳伦，脸颊涨得通红。虽然天气寒冷，她却满头大汗，发丝粘在前额上，眼中噙着泪水。
“糟糕。”她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衣兜，掏出丽贝卡编织的友谊手链，银色的丝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而且，她做了某些愚蠢的事情，极其愚蠢。但是，至少我可以承认。我愿意高举双手，承认自己的错误。劳伦，你花费了数千澳元，不就是想知道你的女儿为什么会生病、绝食、悲伤吗？”两人的脸颊挨得很近，呼出的雾气混合在一起，“省下钱，买面镜子吧。是你造就了她。你觉得我的女儿很像我吗？你的女儿才是跟你一模一样。”
福克盯着夹在爱丽丝·拉塞尔外套拉链中的银红细绳，然后把电脑屏幕转向卡门，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