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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缘何坠落 一九六五年

“为什么要取这种名字……”

“是法语‘皇帝’的意思,跟英语的‘Emperor’一样,就是拼写有些不同。”

“也许酒吧的老板特别喜欢拿破仑白兰地。”

“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楠见询问近藤。近藤有大学文凭。

这时,酒吧大门打开,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身穿和服的四十来岁的女人,以及两个穿着晚礼服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走了出来。男人们一脸兴奋地讨论着东海道新干线提速的新闻,说只要三小时十分钟就能从东京开到新大阪站。女人们毕恭毕敬地低下头,目送男人们走进电梯。

“Empereur”酒吧位于一栋满是俱乐部与酒吧的店铺楼。大楼共有五层,Empereur酒吧位于三层。两位刑警坐电梯来到三层,一扇厚重的橡木大门映入眼帘,上面写有“Empereur”这几个金色的英文字母。

之后,身着和服的女人瞧见了楠见和近藤,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看来这位就是Empereur酒吧的妈妈桑。楠见出示了警察手册。女人们顿时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请问,二位警官有何贵干?”妈妈桑担心地问道。

为了见密室收藏家一面才当的警察?楠见瞠目结舌。都说这年头的年轻人越来越幼稚,莫非他们连现实和妄想都区分不了了?近藤说他今年二十五岁,那就是昭和十五年出生的。从今往后,这样的年轻人也许会越来越多……

“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内野麻美的人?”

“是吗?我会当警察,也是为了见密室收藏家一面。我伯父原本也是当刑警的,战后不久曾亲耳听密室收藏家推理过一次。”

“有啊,麻美出什么事了?”

警界盛传,一旦发生所谓的“密室杀人案”,自称“密室收藏家”的神秘男子就会突然来到案发现场或搜查本部,推理出案件的真相。几年前,楠见曾听说过密室收藏家出现在某地案发现场的传闻。问题是,密室收藏家解开的密室案件之间有若干年时间间隔,可出现在警方面前的密室收藏家总被描述为“三十岁上下”。所以楠见认定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实不相瞒,她在家中遇害了。”

“密室收藏家?那是在警界内部流传的玩笑吧,怎么可能真有这样的人。”

妈妈桑倒吸一口冷气,女公关们则爆发出一阵惨叫。

“要是密室收藏家能来一趟就好了……”近藤喃喃道。

楠见问道:“能进店里说吗?”

副驾驶座上的楠见则苦着脸回答道:“是啊。”

于是妈妈桑便将两位警官带了进去。酒吧面积约有十五坪,设有四张桌子,每张够四个人围坐,吧台前还有十把椅子。店里已没有其他客人,方才走的四个男人似乎是今晚最后一拨客人。酒保站在吧台后擦着玻璃杯,女公关们一脸疲惫地坐在大桌旁的沙发上。她们向妈妈桑投去狐疑的眼神,妈妈桑解释了几句,女公关们又是一阵惨叫。

“这简直是推理小说里的密室杀人案!”握着方向盘的近藤刑警兴致盎然地说道。

“今晚麻美迟迟没来上班,我还纳闷她是不是出了事。我们店里也有无故旷工的姑娘,但麻美工作态度很认真,实在要请假,一定会事先联系我……”

楠见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内野麻美的尸体的确是从六楼掉下来的,那警方就必须搞清两个问题:第一,凶手行凶后为什么要把尸体推下去?为什么要在行凶三小时后才把尸体推下去?第二,凶手把尸体推下去后要如何逃离案发现场?

“麻美小姐平时一般几点到酒吧?”

楠见向根户森一道了谢,乘警车赶往内野麻美的工作地点——北新地的酒吧“Empereur”。

“傍晚六点四十分左右。我们是七点开门。”

“这……我喝得很醉,不记得准确的时间。”

“她一般是怎么过来的?打车?”

“你是几点回来的?”

“不,她一般坐地铁。她是个很节俭的人,只有错过末班车的时候才会打车回家。”

“是啊。”

麻美住在木津川桥附近的井上大楼,从那里到北新地,必须在阿波座坐上地铁中央线,去本町换乘御堂筋线,最后在梅田下车。算上乘车和步行,通勤时间差不多四十分钟。既然她一般都在六点四十分到酒吧,就意味着她会在六点左右出门。验尸官说麻美的死亡时间是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换言之,凶手在麻美出门之前来到她家,杀死了她。

“所以你径直回家了?”

“麻美小姐的品行如何?”

“优子说,要是她的未婚夫知道她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一定会误会……”

“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我就纳闷了,怎么会有人想杀她呢?虽然她比较抠门,但毕竟没什么人依靠,会节俭也是难免的……”

“然后呢?看到尸体坠落后,你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麻美小姐有没有‘干爹’?”

由此看来,内野麻美的尸体真的是从六楼掉下去的。

“有个叫松下的人跟她走得挺近。不过从严格意义上讲,那人应该不算‘干爹’吧……”

“内野麻美真的在窗外掉下去了!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她的模样!我都不敢睡觉了,总感觉我一睡着,她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松下?您知道那人的全名吗?”

“如果伊部优子做了伪证,我们就不用担心找不到凶手逃出内野麻美家的方法,所以过来找你求证。”

“这我就不清楚了……”

楠见告诉他,内野麻美是在自己家里中的刀,死亡三小时后才被凶手推了下去。房门是锁着的,还挂着门链,凶手不可能逃出去,可警方进入内野麻美的房间后,并没有找到凶手的人影。

“那人是什么来头?”

根户森一忧心忡忡地问:“看到那个内野麻美掉下去……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那个松下住在哪里,平时做什么工作,只知道那人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家财万贯,似乎是继承了父母的遗产。那人的车可是雷诺哦,每次都开那辆雷诺过来。而且,那人还在遗嘱里留了遗产给麻美呢!”

楠见死死盯着根户森一的脸。他的确不像在说谎。

“各位知道那个松下住在哪里吗?”楠见向女公关和酒保提问,可大家都说不知道。

“是啊,我吓了一跳,赶紧探头看,只见一个女人趴在后院,一动不动,于是我赶忙跟优子一起冲到了后院。”

“松下平时沉默寡言,几乎不会提起自己的事情,只是喝喝小酒,跟麻美聊聊天而已。也许人家比较享受酒吧的氛围。我们这些开酒吧的,最喜欢这样的客人了。”

“大半夜的,还是不要瞎胡闹为好。你开窗威胁她之后,就看到内野麻美掉下去了?”

“您还记得这人的身材吗?”

根户森一尴尬地回答道:“优子那家伙连这些都跟你们说了?没错。我听说优子下个月就要嫁人了,就去求她跟我和好。听说优子的未婚夫是个医生……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最了解优子的人是我。我们在上美术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了,只有我才能给优子幸福,可优子就是不懂。我一气之下,就开窗威胁她要大喊大叫。其实我并没有恶意。我会那么做,是因为我太爱优子了。”

“矮矮瘦瘦,头发比较长。眼睛修长,还是双眼皮,鼻梁很挺,桃花运应该很旺。松下每次来我们酒吧都是一身名牌套装。”

“想呼吸点新鲜空气?伊部优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突然冲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威胁她,说她要是不跟你复合,你就对着窗外大喊大叫。”

嫌疑人终于浮出水面。如果这个叫松下的人就是麻美的“干爹”,那就有可能造访她的房间,以便与她一同前往酒吧。也许他们在屋里争执起来,一来二去,便发生了凶案。

“当时我正在跟优子说话,说着说着,我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就打开了面向后院的窗户。结果我一开窗,就看见那个女的在窗外一闪而过……”

4

“能不能请你详细讲讲当时的情况?”

次日下午两点,西警署召开搜查会议,西警署署长担任议长,大阪府警搜查一课派出了宫泽警部与他率领的第四组的刑警们,鉴识课员与西警署刑事课的刑警们也到场了。

“是啊,我真看见了。”

署长寒暄过后,宫泽警部逐一汇报了警方已掌握到的信息。

“没错。就是那个叫内野麻美的女公关。你真看见她掉下来了?”

“被害人名叫内野麻美,二十五岁,在北新地的Empereur酒吧当女公关。据推测,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为昨天,即十一月二十二日傍晚五点半至六点半之间,死因是背后的刀伤,凶器较薄。被害人中刀后当场毙命。被害人头顶粉碎性骨折,面部瘀伤,颈骨折断,应该都是尸体与地面碰撞时受的伤。面部的瘀伤没有活体反应,说明被害人是被人捅死之后再推下楼的。

楠见出示了警察手册。根户森一吓了一跳,问道:“你们是为楼上掉下来的那个女公关来的吗?优子跟你们说了?”

“尸体发现人是住在被害人楼下的伊部优子,以及当时闯进她家的根户森一。当时他们正好望向那扇面向后院的窗户,碰巧看到了尸体坠落的那一刻。两人立刻下楼来到后院,发现被害人已死亡。他们惊慌过度,没有确认时间,不过我们可以根据种种迹象推测,被害人落地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左右。

“是啊,你们是谁?”

“之后,根户森一离开案发现场,而伊部优子拨打了报警电话。起初,伊部优子向调查人员谎称看到被害人坠落的人只有她一个,因为她一个月后就要结婚,唯恐未婚夫知道她半夜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之后会退婚。后来她老实交代,根户森一也目击了尸体坠落的瞬间。我们找根户森一求证过,证实他们的确目击到了那一刻。

“请问是根户森一先生吗?”

“众所周知,如果这两位证人的证词属实,那案发现场的情况就令人费解。被害人的房门上了锁,还挂着锁链。除了尸体坠落的那扇窗,其他窗户也都锁着。房门的锁还好办,只要抢走被害人的钥匙后上锁就行。我们的确没有在被害人的房间里找到房门钥匙,因此这把钥匙应该被凶手拿走了。问题是,锁链只可能从室内挂上。可凶手并不在屋里。

刑警们按下门铃。片刻后,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矮个男子一脸不爽地打开了房门。他长得颇为俊俏,可衣着打扮有些邋遢,头发也很长,说明他也许不是上班族。

“被害人的房间位于六楼,凶手不可能跳窗逃跑。我们也考虑过凶手是不是逃到了屋顶,但通往屋顶的大门也是锁着的,而且警官赶到屋顶时,屋顶上也没有人。那扇门的钥匙只有房东才有,就算凶手的确是通过屋顶逃跑的,也没有办法把门锁上。

“泉乐庄”是一栋只有两层的破旧公寓,大概是二战结束后不久建造的。两位刑警走上铁楼梯来到二楼,只见二〇三号房门口挂着“根户森一”字样的名牌,看来他们要找的人还住在这里。

“如果伊部优子与根户森一的证词是假的——内野麻美不是从窗口掉下去的,我们就不用纠缠于‘凶手为何不在被害人屋里’这个问题。然而,两位目击证人没有说谎的动机。我们梳理了他们的利害关系与朋友圈,发现他们与内野麻美没有任何交集。而且他们两年前分手后直到昨晚为止再也没有接触过,也没有统一过口径的迹象。

楠见乘坐警车来到根户森一所在的公寓。负责驾驶的是第四组最年轻的刑警近藤。警方必须立刻查清伊部优子的证词是真是假。

“如果他们的证词属实,那凶手是如何溜出被害人家,又为什么要把尸体推下楼?凶手行凶后,为什么要等上整整三个小时才把尸体推下去呢?”

3

一位刑警说:“凶手是不是在锁链上做过手脚?比如,他可以先挂上锁链,再把其中一个圈掰开。如此一来,锁链会一分为二,他就能自由进出被害人的房间。办完该办的事情之后,他再站到门外把那个圈装回去,锁链就能恢复如初。”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两年前跟他分手的时候,他住在阪神西大阪线的传法站旁边,是一栋叫‘泉乐庄’的公寓。”

“不可能,”上午刚去案发现场检查过锁链的楠见摇头说道,“那条锁链严丝合缝,每一个圈的接缝都被焊上了,凶手不可能把圈掰开。”

“刚才在你房里的那个男人叫‘根户森一’吧?为保险起见,我们也要找他了解情况。他住哪儿?”

“那……凶手可以先切断链条,走到门外后再用胶水黏上。”

“没有,绝对没有了,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啊!”优子拼命为自己辩白。

“我已经确认过了,链条上并没有重新粘连的痕迹。”

“这回你说的总是真话了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警方吗?”

另一位刑警发言道:“您刚才说被害人家在六楼,凶手不可能跳窗逃跑。可我觉得他可以在窗口绑一条绳子,往下爬一层,从窗口溜进正下方的伊部优子家。”

“森一听说我要结婚,就跑来求我跟他重修旧好,让我跟未婚夫分手。他一遍遍求我,我一遍遍拒绝。他实在说服不了我,就跑到窗边,拉开窗帘威胁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对着窗外大喊大叫,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过来。要是你的未婚夫知道你深更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作何感想?’我心想,他要是真的喊人,事情就闹大了,我未婚夫也许会退婚。我赶忙冲到窗边,把手搭在森一肩上。就在这时,我亲眼看见内野小姐掉了下来……之后我探头往下一看,就看到内野小姐趴在后院的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后来我把窗户锁了,跟森一冲到了后院。”

“这也不可能,”楠见说道,“伊部优子目击到内野麻美坠落之后,从五楼下到后院,出门前还特地锁上窗户。所以凶手不可能逃进伊部优子家,再从伊部优子家的正门逃出去。井上大楼的一层到四层都是商铺,案发时这几层都没有人,面朝后院的窗户也都是锁着的。今天早上,铺主当着搜查员的面打开店门,搜查员们亲眼确认了每一扇面朝后院的窗户都上了锁。因此,凶手不可能通过四楼以下的商铺溜走。被害人家只有尸体坠落的那扇窗户没有上锁,凶手也不可能从其他窗户逃跑。”

“既然没关系了,那他为什么会在你屋里?”

另一位刑警问道:“那……凶手会不会直接用绳子下到了地面?他可以找一根长度足够下六层楼的绳子,在一头拴个钩子,勾在窗框把手上,再顺着绳子下到地面……”

“实不相瞒,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要是别人知道我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事情就麻烦了。不过我跟森一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是我的前男友,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自己有本事用一根绳子速降六层楼吗?”旁边的刑警插嘴道。笑声四起。

“你刚才怎么没提到这个人?”

署长绷着脸,清了清嗓子。

“那个人叫根户森一。”

“呃,我肯定不行的,可登山家之类的专家也许可以?”

“谁?”

“我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楠见回答道,“可是,如果凶手真的这么做,那他应该手握绳子,脚踩墙壁。光靠臂力肯定没法从六楼一路下到地面。问题是,那栋大楼后墙爬满藤蔓,如果有人用脚踩过,就一定会有藤蔓被踩烂或是踩断,但我们没有发现类似的可疑迹象,因此基本可以排除凶手用绳子下到地面的可能性。”

“看到她坠落的人不止我一个。那时,我旁边还有一个人。”

“凶手会不会把藤蔓当天然的梯子用?”

“啊?”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就让体重最轻的警官试了试,可他一把体重放在藤蔓上,就把藤蔓扯下来了。要是凶手在六楼外墙抓住藤蔓,那藤蔓肯定会迅速剥落,凶手肯定会摔死。顺便说一下,藤蔓下面也没有藏梯子之类的工具。”

“其实,看到内野小姐坠落的时候,我家里还有别人。”

“能否通过被害人摔下去的那扇窗户遥控房门的锁和链条?”

优子双唇瑟瑟发抖。她是不是要认罪了?楠见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画家的脸。然而,她犹豫半天后说出的话大大出乎楠见的意料。

“绝对不可能。那扇窗户对面没有任何建筑物。你们也许会异想天开,觉得凶手可能从楼对面丢一根贴着胶带的绳子过来,把门锁上。可不凑巧的是,那间房窗外只有后院,再往前就是木津川的滔滔河水。”

优子紧咬下唇,一言不发。楠见心想,这个女人肯定在撒谎,可她何必说自己看见被害人掉下去了?如果她在撒谎,“凶手如何逃离被害人房间”的问题就解决了,可“房门上的锁链是怎么挂上的”仍是个未解之谜。

宫泽警部说道:“关于凶手溜出现场的方法就先讨论到这儿。大家觉得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推下楼?”

“那凶手为什么不在被害人的房间里呢?”

“是不是因为凶手特别恨被害人?所以他才会在杀死被害人之后再把尸体推下楼,让尸体受损得更严重。”

“我没撒谎!我亲眼看到内野小姐从窗外掉下去了!”

“我经办过好几起因怨恨过度损伤尸体的案子,但那些案件的凶手都是在被害人死亡后继续用凶器攻击被害人。如果本案也属于这种情况,那凶手就该捅个几十刀,何必把尸体推下楼泄愤呢?”

“既然如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您在撒谎。其实您并没有看到死者坠落的那一刻吧?”

见众人提不出更新颖的意见,宫泽警部便示意大家讨论一下作案动机。

楠见又说,他刚才上楼时,内野麻美家房门紧锁,还挂着门链。除了尸体坠落的那扇窗,屋里所有窗户都是锁着的,但凶手并不在屋里。优子听得脸色大变。她也明白,窗门上锁意味着什么。

“我们找Empereur酒吧的妈妈桑和其他女公关了解情况,她们都不知道被害人为什么会惨遭毒手。虽然被害人有点抠门,但她并没有和他人发生过金钱方面的纠纷。

“凶手拔出了凶器,而且被害人穿着红色毛衣,周围又那么黑,血迹不是很明显。”

“妈妈桑说被害人有个姓松下的‘干爹’,每周都会去酒吧报到,对被害人死心塌地,甚至在遗嘱里指定被害人当他的遗产继承人。也许这个叫松下的男人在被害人上班前去了她家,原本要和她一起去酒吧,结果发生争执,最后杀死了被害人。被害人很计较金钱,也许她嫌‘干爹’给的钱太少,就跟松下争吵起来。无奈酒吧的妈妈桑、女公关和酒保都不知道松下的住处,连职业都不清楚。眼下这个松下就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必须尽快查清他的去向。

“她是被人捅死的?我完全没看出来……”

“至于目击证词……不凑巧的是,住在被害人对面的住户前天出门旅游了,昨天没有回家,此人的目击证词恐怕指望不上……”

听闻内野麻美是被人捅死之后才掉下来的,优子惊愕不已。

就在这时,一位刑警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进屋里,对署长耳语了几句。署长顿时露出惊愕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向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密室收藏家来了。”

“不好意思,能否请您再讲一讲看到被害人坠落时的情况?”楠见问道。于是优子重复了一遍她发现尸体的始末。乍听之下,她的证词并没有自相矛盾之处。

5

“不,我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只是在走廊上碰到的时候会打个招呼。”

门铃响起时,优子正在画室里作画。

“您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吧。您和被害人是不是很熟?”

她只得放下画笔,画布上还没有涂任何颜料。内野麻美的尸体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害得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楠见来到了位于五楼的伊部优子家。这位女画家不到三十岁,五官棱角分明,颇有些西方人的韵味。她身材高挑,体格好似去年东京奥运会上勇夺金牌的女排队员。

她来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便不由得叹了口气。站在走廊里的人正是根户森一。昨天临别时,她告诉森一“明天你可以来找我”,他还真来赴约了。优子开门后,森一咧嘴笑道:“早啊。昨晚可真是吓死人。刑警还特地来我家,问我是不是真的和伊部优子一起看到了内野麻美的尸体坠落的那一刻。我就告诉他们说,是真的,千真万确。”

“也是,”宫泽警部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发现被害人的伊部优子在撒谎。我们都认定被害人的尸体是从六楼的房间摔下来的,于是‘凶手如何逃离被害人的房间’便成了未解之谜。如果尸体不是从六楼摔下来的——如果伊部优子的目击证词是假的,那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你今天有何贵干?”

楠见也说道:“面朝后院那扇窗的下边框距离地面有九十多厘米,而被害人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左右。这么矮的人,就算靠在窗边也不会掉下去。”

“我还是来求你复合的,跟昨天一样。”

验尸官回答:“被害人中刀后几乎当场毙命,应该没有力气锁门挂链条才对。”

“那我的回答也跟昨天一样——没门。”

“你们俩都不同意?为什么?”宫泽警部扬起眉毛。

“求你了,就不能再好好考虑一下吗?我以前的确……”

“这不可能。”“不可能。”验尸官与楠见异口同声。

就在这时,三名男子出现在森一背后。森一也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竟是案发当晚审问过优子的楠见警官,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看上去很不牢靠的年轻刑警。第三个人有一双修长清透的眸子,年纪似乎在三十岁上下。

“这可不是开玩笑,”宫泽警部愁眉苦脸道,这时他突然有了主意,“对了,会不会是这样?被害人被凶手刺中后逃回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挂上锁链,靠在面朝后院的窗边断了气。尸体一直没有倒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三小时过后,遗体出现尸僵现象,打破了尸体的平衡,她就从窗口掉进了后院……”

楠见对优子说:“昨晚你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吧。”见森一也在,他便说,“啊,原来你也在。那正好,这位先生有事要问你,省得我们多跑一趟了。”

“呵,简直跟推理小说里的情节一样!”

楠见边说边指向那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

“人间蒸发?这话是什么意思?”验尸官一脸惊讶地问道。楠见告诉他,被害人房里和屋顶上都没有人影。

“他在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工作。”

“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宫泽警部看了看手表说,“伊部优子目击被害人坠楼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和死亡时间差了至少三个小时!难道凶手捅死被害人之后整整等了三个小时,才把尸体推下来,然后又从被害人房里人间蒸发了?”

不知为何,楠见的表情很是不悦。他身旁的年轻刑警却一脸兴奋。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深鞠一躬,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密室收藏家。”他的口吻彬彬有礼,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要准确的死亡时间,还得做司法解剖。不过我估计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

“密室收藏家?”优子目瞪口呆,“敢问您的本名是……”

“能推测出死亡时间吗?”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其实楠见有些怀疑伊部优子。他本以为内野麻美跳楼自杀后,是伊部优子在她背后留下了刀伤。既然刀伤周围组织有活体反应,就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了。

这人是何方神圣?优子将充满疑惑的视线投向楠见。楠见则一脸不快地说道:“这位先生是密室杀人案的专家,会给我们警方提一些有价值的意见。我们能不能进屋详谈?”

“被害人背后有一处刀具造成的伤口,刀刃比较薄。被害人头顶呈粉碎状态,面部也有瘀伤,颈骨折断。落地时,被害人先撞碎头骨,脖子猛地一扭,颈骨就断了,她的脸狠狠撞到了地面。被害人背上的伤口有活体反应,但脸上的瘀伤并没有。因此她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落地时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一行人走进屋里,在餐桌周围各自落座。

“情况如何?”宫泽警部问道。

“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森一烦躁地问道。

这时,蹲在遗体旁的验尸官站起身,朝两人走来。

密室收藏家微微一笑,说道:“刑警先生告诉我说,您亲眼看见内野麻美小姐从窗口掉下来,还清楚地看到她眼睛瞪得很大。没错吧?”

楠见讲述了被害人屋里的情况,又说起自己上屋顶找人的经过。宫泽警部捧起胳膊:“你也没有疏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那又怎么样?”

“不在?怎么会不在呢?”

密室收藏家将视线转向优子,用无比平静的口吻说:“您就是杀害麻美小姐的凶手吧?”

“不在屋里。”

楠见刑警与年轻警官发出一声惊呼,看来密室收藏家并没有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森一也惊得合不拢嘴。

楠见一行人回到后院时,宫泽警部问道:“凶手呢?”

“你别胡说。我可是亲眼看见内野小姐掉下去的。如果我是凶手,我要怎么把她的尸体推下去?再说了,案发现场不是密室吗?你倒是先解释一下那密室是怎么回事。”优子故作镇定。

楠见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十一月深夜的寒冷钻心刺骨,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他却无心欣赏优美的夜色。

“就是,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的名号就够奇怪的了……”森一狠狠瞪了密室收藏家一眼。

“凶手一阵烟似的消失了……”来帮忙的刑警茫然地呢喃着。

气质超凡的男子用依然平静的口吻娓娓道来:“那就让我们来解读真相。验尸官称,麻美小姐的尸体有多处伤痕,头顶粉碎性骨折,面部瘀伤,颈骨断裂。恐怕她是先撞碎头顶,然后扭断脖子,最后整张脸都撞上了地面。因此,麻美小姐是头朝下坠楼的。

屋顶由及腰高的栏杆环绕,视野中只有一个大水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更没有一个人影。楠见还绕去水箱后面看了看,依然毫无发现。

“但森一先生说,他看见的那个女人双眼瞪得很大。麻美小姐长发披肩,如果她坠楼时头朝下,那头发一定会被气流卷起,挡住她的脸。如此一来,森一先生就无法看到她的脸,也就不可能知道她的眼睛是睁着的。这就意味着,森一先生看到的那个女人是脚朝下坠楼的。

“有可能!”楠见答道。他来到走廊,爬上通往屋顶的楼梯。然而,通往屋顶的大门锁住了。楠见赶忙用万能钥匙开门。屋顶是凶手唯一的去处——他打开门,谨慎地迈出一步。

“麻美小姐头朝下,森一先生看到的女人却是脚朝下。其中的差别,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那……是不是逃到屋顶去了?”

两位刑警茅塞顿开。

“这里可是六楼,他要怎么从六楼下到地面去?”

“是哦……还真是!我怎么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呢……”

“凶手是不是从开着的那扇窗户逃跑了?”来支援的刑警问。

“通过这个差别,能推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优子小姐与森一先生目击到的坠楼女子并不是麻美小姐。”

房间的大门是锁着的也就罢了。也许凶手抢走了被害人的钥匙,在逃跑时顺手把门锁上了。问题是那条锁链——站在室外的人,不可能挂得了锁链。可凶手并不在屋里。

“不是内野麻美?可……内野麻美的尸体就趴在六楼窗口的正下方啊?”

屋里没有人。楠见与警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有人在警方赶到现场之前就把那具被目击到的坠楼女子的尸体藏了起来。那个人还把麻美小姐的尸体放在了女子坠楼的地方。换言之,尸体被人掉过包。”

餐厅也有一扇面朝木津川的窗。这扇窗是开着的。这里就是被害人坠落的地方。窗户下侧有一个铁把手。楠见探头往下一看,只见验尸官正在探照灯的灯光下检查被害人的尸体。凶手并没有挂在窗外。

完了,优子心想,真相已尽在他掌握。

楠见回到餐厅,两位来支援的刑警告诉他,浴室与厕所也没有可疑人物。浴室边上有一台电动洗衣机。保险起见,警官还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查看,里面并没有人。成年人本就无法钻进洗衣机。

“被目击的坠楼女子不是麻美小姐,因此她不是被凶手捅死的,凶手没有必要把这个女人从六楼的窗口推下来。说不定这个人是自杀的,也有可能是意外坠楼的。既然如此,那所谓的‘凶手’自然不会出现在六楼的房间里,而且把房门锁上的人就是那名坠楼女子。

原来楠见打开的是卧室的房门。屋里放着一张床,还有梳妆台与衣橱。他检查了床底下与壁橱,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卧室房门的对面有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窗框的半月形锁扣紧扣着。楠见打开锁,拉开落地窗,只见狭小的阳台上晾着衣物。这个时候晾出去,而且还没干,意味着这些衣物是傍晚刚洗的。阳台上也没有人,面朝木津川的墙面上有窗户,也上着锁。

“既然没有人看到麻美小姐自六楼窗口坠楼,那她就有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掉下去的。案发时,麻美小姐家的房门是锁着的。警方一直认定,凶手抢走了麻美小姐的钥匙,并锁好了门。然而,既然凶手从一开始就不在六楼的房间里,就不可能抢钥匙锁门。其实钥匙是麻美小姐自己带走的。她带着钥匙出了门,准备去酒吧上班,在上班路上去了另一个地方,并在那里被人杀死。她家的钥匙应该还留在那个地方,恐怕还装在她的手提包里。

一进门便是餐厅和厨房。房间里摆放着桌椅、装餐具的柜子、电视机与石油暖炉。放眼望去,屋里空无一人。楠见迅速环视四周,右边有扇门通往另一个房间,左边是通往浴室的房门。楠见打开右边的门,来支援的刑警们则分别打开了左边的浴室与厕所。

“神秘坠楼女子从密室状态的六楼房间跳楼自杀,或是失足跌落。而麻美小姐从别的地方坠楼。有人将两具尸体对调了一下,于是警方便误以为,麻美小姐的尸体是从六楼被人推下来的。于是凶手逃离密室的方法就成了警方面对的头号难题。”

众人使出全力,握紧钳子的把手。闷声响起,链条一分为二。楠见赶忙开门冲进屋。西警署的刑警留在走廊,赶来帮忙的两位刑警则跟着楠见进了屋。

年轻警官听得如痴如醉。森一却慌了神,不时偷瞄优子。楠见捧着胳膊,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楠见派西警署的刑警叫来两位同事,让他们带上鉴识课用来剪断金属的钳子一起上来。楠见向房东了解了一下房间的格局,便让房东回到一楼。这是为了防止凶手突然冲出来加害普通民众。之后,警官们用钳子卡住了锁链。

“如果真有两具尸体,而且有人把尸体掉了包,密室之谜就不攻自破了。可这番假设会带出好几个新问题。被人目击到的坠楼女子究竟是谁?那具尸体被藏到哪里去了?您刚才说,内野麻美的尸体是从别的地方被人推下去的,那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您凭什么说伊部优子小姐就是凶手?最关键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把两具尸体对调呢?”

听楠见这么一说,房东带着紧张的神色点了点头。

密室收藏家微笑道:“您的这些问题,我会一一解答。您的第一个问题,被人目击到的坠楼女子究竟是谁?我们姑且将她称为X。除了X的身份之谜,还有两个问题与她有关。

“我们得把锁链剪断,开门进屋!”

“(一)X是跳楼自杀,还是意外坠楼?

“我们是警察!给我老实出来!”楠见对屋里喊道。然而,屋里鸦雀无声。他喊了两三次,屋里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二)X是几点来到麻美小姐家的?她是在麻美小姐还在家的时候来,并在送走麻美小姐后独自看家,还是趁麻美小姐出门上班后用备用钥匙开门入室的?

楠见大惊失色,与西警署的刑警面面相觑。门上拴着锁链,就意味着凶手还在屋里。

“让我们先看看(一)。X之死是跳楼自杀,还是意外坠楼?解决这个问题的细节,是X坠楼时,优子小姐与森一先生都看到X瞪大了眼睛。两位目击者能看到X的脸,这就说明X坠楼时面朝大楼。然而,如果X是从六楼的窗口跳楼自杀的,那么她应该会面朝窗外,对着后院才是。一般人自杀时不会把脸对着室内,换一种说法,自杀者很难在把脸对着建筑物的情况下跳楼。这就意味着X很有可能是意外身亡,而不是跳楼自杀。

楠见用万能钥匙打开内野麻美家的门锁,抓住把手,把门往外拉。谁知门只开了十厘米左右就不动了,原来门上拴着锁链。

“再看(二)。X来到麻美小姐家的时间是几点?请各位回忆一下,X不仅锁上了房门,还把锁链挂上了。如果此人送走了麻美小姐后独自看家,那的确应该把房门锁上,以防外人进屋,可为什么要把锁链也挂上呢?麻美小姐下班后就会回家。到时候,要是锁链还挂着,麻美小姐不就没法进屋了吗?但X偏偏把锁链挂上了。也就是说,X并没有送麻美小姐出门,而是趁麻美小姐不在,用备用钥匙偷偷溜进了麻美小姐家。

“我按了好几次门铃,没有人来开门,恐怕是家里没人。”

“既然X是趁人不在偷偷溜进来的,还特地挂上锁链,那就说明X的目的是做一件麻美小姐在家时做不了的事。”

“住对面的人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麻美在家时做不了的事?这个人难道想偷东西吗?”

井上大楼一层到四层都是商铺,这个时间段绝不会有人。对凶手而言,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行凶环境。六层的走廊与木津川平行,内野麻美的房间面朝木津川,对面则是另一户租客的房间。

“没错。X生怕麻美小姐突然回来,才把房门锁好,还挂上了锁链。”

楠见借了万能钥匙,与西警署的刑警和房东一起来到六楼的被害人家。

“可……不对啊。要是麻美发现家里丢了东西,她头一个怀疑的不就是有备用钥匙的人吗?X没料到自己会是头号嫌犯吗?”

“阿楠,搜索被害人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宫泽警部说道。

“X肯定料到了。但此人心想,只要能在麻美小姐家找到想要的东西,就算麻美小姐怀疑到自己头上,也无所谓。”

就在这时,负责看守现场的制服警官带来一位六十岁上下的男士。他正是这栋大楼的房东。他一路奔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累坏了。

“此话怎讲?”

“被害人的房门是锁着的。凶手逃跑时,大概用被害人的钥匙上了锁。我们已经叫房东带着万能钥匙赶过来了。他住得不远,骑车来大约十五分钟。”

“小偷为什么怕被人怀疑?因为失主会报警。可如果X得手了,麻美小姐却无法报警呢?”

“进不去?”

“无法报警?”

“实不相瞒,我们现在还进不去。”

楠见略感不解。可片刻后,他便恍然大悟。

“能带我去被害人的房间看一看吗?”

“莫非……X要找的东西,是麻美用来勒索她的东西?麻美在勒索X?”

“还没有,怕是被凶手带走了。”

“应该是。即便X偷走这件东西,麻美小姐也无法报警。因为她一旦报警,警方就会追究她的勒索罪名。因此X才觉得,只要能把东西偷到手,麻美小姐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找到凶器了吗?”

“原来如此。这下我相信被害人的确在勒索X了。可X是怎么失足坠楼的呢?偷偷溜进别人的房间偷勒索材料的人,怎么会从窗口掉下去呢?”

“她说她吓坏了,没想起来要看表。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的时间是九点三十八分,而目击者说,从她目击被害人坠落,到她拿起电话报警,中间大概有七八分钟左右,所以被害人应该是九点半左右掉下来的。我们刚赶到现场时,还以为是自杀或意外,仔细查看遗体才发现,被害人背上有刀伤,只是凶器被拔掉了,乍看之下不会注意。”

“我们可以这么想:X之所以坠楼,正是因为她想偷麻美小姐用来勒索她的东西。”

“一打开窗户就看见被害人掉了下来?那她一定吓坏了吧。她是什么时候看到被害人的?”

“啊?”

“是住在被害人楼下的画家,名叫伊部优子。她说她当时想呼吸新鲜空气,就打开了窗户。谁知一开窗便看见被害人掉了下来。她探头一看,发现被害人趴在了后院。她赶到后院时,被害人已经断了气,于是便回房打电话报警。现在她正等在家里。”

“如果那件东西贴在X坠落的那扇窗户上方的外墙上呢?要拿到贴在外墙上的东西,就必须把脚踩在把手上,面朝墙壁,伸手去够。这个姿势非常不稳定,脚一旦朝把手外侧打滑,便会以脚朝下、面朝大楼的状态掉下去。这不正是X坠楼时的状态吗?”

“发现遗体的人是谁?”

“还真是……可麻美为何要把东西贴在那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她自己拿也不方便。再说了,贴外面岂不是容易被大风吹跑吗?”

楠见仰望井上大楼。对着后院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一楼到四楼的商铺都没有亮灯,只有五楼与六楼还有灯光,每一扇窗户都是关着的。

“您说得没错,把重要的勒索材料贴在那种地方的确荒唐。然而这意味着,那份材料极有可能是假的。”

“是的。被害人名叫内野麻美,二十五岁,在北新地的酒吧工作,是个女公关。”

“那她为什么要把假材料贴在外面?”

“听说这名被害人是在自家遇害后被推下窗口的?”组长宫泽警部问道。

“为了让X摔死。”

死者趴在一片杂草之中,距离建筑物大约一米远。她身材娇小,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左右,一头披肩长发。她双腿对着建筑物,双手耷拉在身体前方,身上穿着红色毛衣与焦茶色的西装裤。

“啊?”

“死者就是她。”

“麻美小姐为了让X失足坠楼,才把假材料贴在窗户上方的外墙上,还特地把这件事告诉了X。正如她所料,X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溜了进来,踩在窗户的把手上,企图偷回那份材料,却不慎坠楼而死。只要麻美小姐回家后把假材料收好,人们便会误以为X的死是一场意外,更何况案发时麻美小姐正在酒吧上班,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当然,麻美小姐并不确定X一定会摔死,要是那个人没摔死,另找机会下手即可。这就是所谓的‘盖然性[2]犯罪’。”

几名西警署的片区刑警就站在后院里。楠见与他们打了招呼。

“盖然性犯罪?那是什么?您的理论太跳跃了,我实在难以置信。”说到这儿,楠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话说回来,昨晚我在后院里看到一个信封。当时我没把它当回事,可现在想想……信封怎么会莫名其妙掉在后院呢。难道……”

身着制服的警官正把守着门厅。在他的带领下,楠见走后门来到三十坪[1]大小的后院。地上长满了杂草,水泥块堆积成山。垃圾遍地,一边是脏兮兮的喷壶,一边是从楼上阳台吹下来的毛巾与信封,实在不像一个有人精心打理的院子。后院后面是一道三米高的防波堤,背靠木津川。后院边上有一道通往防波堤的水泥阶梯,左右两侧则是两米多高的水泥墙。

楠见没把话说完,转而皱眉深思。年轻刑警激动地问道:“那个信封会不会是贴在窗外的假材料?X刚用手指夹到信封,就脚下一滑摔了下去,同时把信封扯了下来,跟着X一起掉进后院……”

木津川是土佐堀川的分支,井上大楼位于木津川西岸,在木津川桥南侧百来米远的位置上。大楼共有六层,外墙比较新,房龄应该只有五六年。从门厅的信箱看,一楼到四楼都是商铺,每层一家,五层与六层则各有两户普通居民。

密室收藏家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顺带一提,X应该把麻美小姐家的备用钥匙和自家钥匙一起放进了西裤口袋。杀死麻美小姐的凶手把X的尸体藏了起来,所以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这两把钥匙。案发现场之所以没有留下X的钱包与大衣,恐怕是因为X开车来到了案发现场附近,因此没有必要随身携带这些物品。

楠见龙雄是大阪府警搜查一课四组的刑警。他与同事们于晚上十点赶到了井上大楼。

“其实我们已经基本锁定了X的条件。X是一名女性,她与麻美小姐非常亲密——否则麻美小姐不会把备用钥匙交给她。麻美小姐有杀害X的动机,而且也有能力恐吓她。”

2

“X到底是谁?”楠见问道。

前男友恋恋不舍地瞥了优子一眼,转身离去。矮小而消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优子顿感心中无力,蹲下身来。

“Empereur的妈妈桑说,有个姓松下的人对麻美小姐一往情深。如果这个松下就是我们要找的X呢?”

“那我先走了。我可是真心想跟你复合。我明天再来。”

“可松下不是男的吗……”

森一有些犹豫。优子补充道:“交出备用钥匙,也是我允许你明天再来找我的条件。”听到这话,他只能不情愿地交出钥匙。

“女人也可以去酒吧。妈妈桑说过松下是个男人吗?”

“当然当真。还有,把钥匙交出来。”

楠见回忆许久,回答道:“她的确没有明说松下是男人……”

“此话当真?”

“妈妈桑这样描述松下,‘从严格意义上讲,那人应该不算是干爹’。因为松下是女性,所以不是‘干爹’,而是‘干妈’。这位松下女士的性取向特殊,更倾向于与同性交好。

“你肯现在回去,我就允许你明天再来找我。”

“把备用钥匙给‘干妈’,自是合情合理。松下女士在遗嘱里指定麻美小姐为遗产继承人,因此麻美小姐有杀害松下女士的动机。再者,成功男士若与风月佳人交往过密,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松下女士是一名同性恋者。只要麻美小姐暗示她,自己手里有几张能证明两人之间亲密关系的照片,松下女士就不得不听任麻美小姐的摆布。松下女士有一辆雷诺,这也符合‘X开车来到现场附近’的推论。”

优子烦躁不已,气得直想跺脚。

“我这就去确认一下。”楠见向优子打了个招呼,“借电话一用。”说完,他拿起听筒,转动拨号盘,“我是楠见,帮我打电话去Empereur酒吧,向妈妈桑确认一件事。我现在在伊部优子家,手头没有酒吧的电话号码……你帮我问问,迷上被害人的那个叫松下的客人是不是女的……对,就问她那人是不是女的……你赶紧问,我不挂电话,等你的回音。”

“误会?误会就误会。我巴不得让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要是你未婚夫知道还有我这个人……”

楠见似乎打去了搜查本部。他就这么举着听筒,一脸严肃地盯着优子。没戏了,优子心想。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

“要是我未婚夫知道我大半夜和你在一起,他也许会误会。我回房之后就会报警。”

“什么,松下真是女的?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去酒吧问话的人明明是我,却搞出这么个误会……”楠见用手捂住话筒,带着茫然的表情对密室收藏家说,“您说得没错。”接着,他又将听筒举到耳边,言简意赅地传达了密室收藏家的推理。对方说完之后,他回答道:“知道了。”说完便放下了听筒。

“啊?”

“警方会立刻调查大阪府全境有没有一名三十来岁的松下女士从昨晚开始行踪不明。”

两人从后院回到门厅。这时,优子说道:“你先回去吧。”

原来那个女人叫松下……优子心想。连优子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她是不是自杀的?总而言之,得赶紧打报警电话。借你家电话用用。”

“那我们继续讨论第二个问题。松下女士的尸体到哪儿去了?其实案发现场不远处就有一处绝佳的藏尸地点——木津川。只要在尸体上拴些重物,沉到河底就行。后院不是放着许多水泥块吗?少了几块水泥块,也不会有人察觉到异样。”

“……她叫内野麻美,是个女公关。”

“尸体在木津川里?”

“这人是谁?应该是住在你楼上的人吧?你认识她吗?”

楠见赶忙拿起听筒,再次旋转拨号盘。

后院杂草丛生。一个女人正趴在距离建筑物一米左右的地方。那人身材娇小,披肩的长发四散蓬乱,上身毛衣,下身西装裤,双手的肤色异常惨白。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此人已一命呜呼。

“我是楠见……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了……能否派几个潜水员过来……也许松下的尸体就在木津川河底……对,密室收藏家就是这么说的。”

“下去看看吧。”森一喃喃道。优子唯恐把窗开着会有坏事发生,便关上窗户,还转动锁扣锁上了。她与森一来到走廊,锁上大门,走楼梯下到了一楼玄关大厅。他们打开大厅深处的后门,来到了大楼的后院。

楠见放下听筒,长舒一口气。

这栋大楼的后院面朝木津川,昏暗的地面上趴着一个女人。优子赶忙把头缩了回来。

“第三个问题——麻美小姐的尸体是从哪里被人推下来的,以及第四个问题——为什么优子小姐就是凶手。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硬币的两面。

优子瑟瑟发抖,点了点头。森一探出头来看一眼,又赶忙缩了回来。优子也把头伸出窗户,战战兢兢地将视线转向地面。看到的一瞬间,她便吓得毛骨悚然。

“凶手将松下女士的尸体藏起来,换成麻美小姐的尸体,让人们误以为从六楼掉下来的是麻美小姐。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凶手知道松下女士从六楼掉了下来,只是此人恐怕并不知道坠楼的人是谁。要是不知道松下女士坠楼,自然不会想到这偷天换日之计。

“你、你看见没?”

“知道松下女士坠楼的人,正是警方的两位目击证人,优子小姐与森一先生。凶手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优子吓得心脏险些停跳,下意识地与森一面面相觑。森一也是一脸惊愕。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两位证人称,下楼确认过尸体后,优子小姐唯恐未婚夫知道她半夜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之后产生误会,就把森一先生打发走了,独自拨打了报警电话。森一先生没有掉包尸体的时间。既然如此,凶手就只有可能是优子小姐了。

她瞥见窗外有个女人掉了下去。那人瞪大双眼,垂直下落。虽然女人只在优子眼前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但优子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的身姿。

“这意味着,麻美小姐的尸体是从五楼的优子小姐家掉下去的。麻美小姐在上班前造访了优子小姐家,并在此地被优子小姐捅死。”

“求你了,别这样!”优子赶忙冲到窗边,将手搭在森一的肩膀上。就在这时——

“那还有第五个问题——为什么凶手要将尸体掉包?”

优子吓得背脊发凉。要是森一真的把人引来,问题就严重了。优子所在的井上大楼只有五层与六层是住家,一层到四层都是商铺。一到半夜,就只有五、六两层有人。要是森一大声喊叫,这两层的居民一定会听到。

“为了创造不在场证明。优子小姐目击到松下女士不幸坠楼后来到后院,看到了尸体。她灵光一闪,只要将两具尸体掉包,不就可以让森一误以为自己目击到的是麻美的尸体了吗?如此一来,优子小姐就成了目击证人,也就有了‘凶手推下麻美小姐尸体’时的不在场证明。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对着窗外大喊大叫,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过来。要是你的未婚夫知道你深更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作何感想?”

“首先,优子小姐以‘未婚夫知道我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恐怕会误会’为由,让森一先生离开案发现场,并告诉他自己会报警。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掉包时被别人撞见了。

片刻后,森一陷入沉默。优子本以为他总算要放弃了。谁知森一竟突然走到窗边,猛然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十一月的冰冷空气顿时涌入房间。

“接着,优子小姐背着松下女士的遗体爬上防波堤,用绳子之类的东西绑了几块水泥砖在尸体身上,再把尸体丢进木津川。酒吧的妈妈桑说,松下女士身材瘦小。而优子小姐体格健壮,堪比女运动员,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

森一再三恳求,而优子则是一遍又一遍地拒绝。她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以前怎么会迷上这种人?曾几何时,她倾心于那倔强少年一般的神情,还有畅谈梦想时的激情口吻,可事到如今,他的容貌与大话却是乳臭未干的表现。

“之后,优子小姐回到自己家中,将麻美小姐的尸体推出窗外。麻美小姐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优子小姐也推得动她。既然要将两具尸体掉包,那就需要在麻美小姐尸体上留下同样的瘀伤,因此优子小姐必须把麻美小姐推下去。

优子听得不胜其烦。森一总是满口大话,却没有能实现宏图壮志的能力与毅力。他口中的“新事业”八成也会以失败告终。

“优子小姐称,她发现尸体后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但她其实是在完成伪装工作之后才打的电话。当然,也许森一先生还记得目击到松下女士坠楼的准确时间,他兴许会察觉到坠楼时间与报警时间之间的间隔太长。但优子小姐赌了一把——也许喝得烂醉的森一先生并不记得准确的坠楼时间。事实也正如优子小姐所料。

“我正在搞一项新事业,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走上正轨了。到时候,我就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绝不会比那来路不明的医生差。”

“更凑巧的是,松下女士的尸体是趴在地上的,没有把脸露出来。即便新闻节目报道这起案件,公布麻美小姐的照片,森一先生也不会察觉到,他在后院看到的并不是这个人。

优子狠狠甩开森一的手:“你开什么玩笑!”

“优子小姐虽然把森一先生打发走了,但还不足以让他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作证。所以优子小姐原计划在警方问话时故意透露出当时她旁边还有别人,却装出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样子,待警方追问时,再‘不情愿’地招出森一先生也在屋里目击到了那一幕。谁知麻美小姐的房间上了锁,警方便怀疑起了优子小姐的证词,‘无可奈何之下’,优子小姐‘老实交代’,自己当时正和森一先生在一起。”

森一伸出手,紧紧握住优子的手说道:“我爱你爱到快发狂。跟你分手之后,我天天都在后悔。我很早就想求你复合,可我也爱面子,只能一直忍着。当我昨天听樋口说你要结婚,这才意识到不能再死要面子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求你了,回来跟我在一起吧。”

森一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意识到,优子不仅看扁他,还完完全全利用了他。森一直勾勾盯着优子,眼中满是屈辱与恐惧。

“你脑子有问题吧,我干吗要答应你?”

楠见说:“优子小姐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我们调查过麻美的朋友圈,她与优子小姐没有任何交点。唯一的交点就是她们住的是同一栋楼。她何必杀死一个陌生人呢?”

果不其然。听说优子即将嫁作人妇,森一便借着酒劲来求她复合。森一素来胆小如鼠,不喝点酒,怕是连登门的勇气都没有。

“正因为她们住同一栋楼,而且还是上下层,所以优子小姐才会有行凶的动机。”

“你能不能跟那家伙分手,回到我身边来?”

“此话怎讲?”

“求我?”

“楼上楼下的邻居总免不了产生各种摩擦。比如,也许麻美小姐经常把东西摔在地上,吵到了优子小姐。也许麻美小姐用洗衣机的时候,水缸里的水溢出来漏到优子小姐家,破坏了优子小姐十分珍爱的东西……”

“哼,简直跟烂大街的电视剧一样。”森一面露妒色。沉默片刻后,他突然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望向优子说道:“其实……我有件事要求你。”

“没错。”优子喃喃道。一直保持沉默的她终于开口了。刑警们与森一大吃一惊,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在我去年开的个人画展上。他喜欢看画,经常逛画展,那天碰巧来了我的画展。他一眼就相中了我的画,站在画跟前不肯走。看到他站着不动,我就上去搭话了。”

全都说出来吧,优子心想。我累了,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最近我一直在画用于年末个人画展的作品。昨天傍晚,我实在画累了,就走出画室,在餐厅喝茶。过了一会儿,我回到画室,竟看到天花板在滴水,还滴在了画布上。我赶忙把画取下来,却已经回天乏术。为了赶上画展,我废寝忘食地画了将近一个月。我看着那幅被毁掉的画,发了好一会儿呆。水里有洗衣粉的味道,我很快搞清了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我楼上的贱人把洗衣机里的水弄出来了。要是水径直漏到餐厅也就罢了,可偏偏沿着天花板渗到画室,还滴在了我的画上……”

“是啊。”优子顿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森一这才回过神来:“我昨天看到画架上没画还纳闷呢,因为你以前总说‘一天不画技艺就会生疏’,居然是因为楼上漏水,把你的画给毁了……”

“是这样的,我昨天碰巧在梅田遇见了樋口,”森田报出一位他们都认识的朋友的名字,“他告诉我说,你下个月要结婚了,而且还找了个医生?”

“没错。我立刻上楼去找她理论,可她假装不在家,就是不开门。我实在没办法,就回到房间,可又提不起劲来做别的事,只能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到了六点多,我忽然听见有人下楼。我心想,也许是那个贱人来了,冲到走廊一看,果然是她。她穿着大衣,拿着手提包,大概是要去酒吧上班。看到我,她把头一扭,想从我身边闪过去。我说‘我有话跟你说,到我家来一趟’,她才一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跟我回了房间。我把她毁掉的画甩给她看,可她不光不道歉,还说是这栋楼的建筑结构有问题,还冷笑着反问我,‘你唠叨老半天,还不是想让我买下这幅画?’我顿时火冒三丈,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已经用厨房的菜刀捅了她的后背……”

“多谢。我问你,你到底是来干吗的?”

之后,优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对着尸体发愣。洗衣机漏水是在傍晚,麻美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房东。既然没人知道优子有动机,就算麻美的尸体被人发现,警方也不会立刻怀疑到优子头上。

“我们这些同学里,就你一个还在当画家。你可得加把劲儿哦。”

不对,虽然房东还不知情,可漏水之后,优子曾去麻美房门口抗议过。麻美装作不在家,没有开门,但住在麻美对面的人也许听见了优子的抗议。既然如此,那警方迟早会发现她有杀人动机。

“要你多管闲事。”

这可如何是好?对了!只要找不到尸体,警方就不会发现这是一桩杀人案。那要如何让警方找不到尸体呢?

森一瞥了眼隔壁的房间。那是优子的画室。发现画架上没有画布,他便问道:“咦,你没在画画啊?你不是总说一天不画,画功就会退步的吗?”

“分尸”二字浮现在优子脑海中。我怎会想出如此可怕的主意……优子吓得瑟瑟发抖。然而,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她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将尸体搬进了浴室。为了防止血溅到身上,她还脱下了衣服。

“既然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赶紧回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森一找上门来。她可不能让人走进这间有尸体的屋子。优子本想无视森一,可森一偷偷配了备用钥匙,自说自话进屋来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当时你说你正准备洗澡,难道你是打算在浴室里分尸吗?”森一面如菜色地喃喃道。

“我正准备泡澡。”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对着窗外大喊大叫,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过来。要是你的未婚夫知道你深更半夜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作何感想?

森一没有作答,而是反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森一大放厥词时,优子吓得毛骨悚然。其实她担心的并不是未婚夫知道了会悔婚,而是浴室里的尸体会被别人看见。

“你到底是来干吗的?”

就在优子与森一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女人在窗外坠楼而下。见状,优子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她与森一赶忙来到后院,却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她从没见过的陌生女人。然而……

“别这么凶嘛,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好好招呼我一下吗?哦——冷死了冷死了……”森一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举在石油暖炉边取暖。

——这人是谁?应该是住在你楼上的人吧?你认识她吗?

“给我滚。”优子毫不留情地说。

森一如此问道。优子将计就计:“她叫内野麻美,是个女公关。”她灵机一动,想出了掉包之计。

森一满脸通红,肯定喝醉了。“好久不见,”他说道,“好怀念的光景啊……”他边说边环视餐厅。

只要把这具女尸丢进木津川,换上麻美的尸体就行。如此一来,警方便会误以为优子与森一目击到了麻美坠楼的那一刻,她的不在场证明就能成立。就算警方发现优子有杀人动机,她也有不在场证明这块免死金牌。比起分尸之后再抛尸,掉包之计显然要更可靠一些。

两年前与森一分手时,优子明明让他交出了她家的钥匙。看来森一肯定偷偷配了一把备用的。优子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该把锁链挂上的。

但优子做梦也没有想到,麻美家的房门不仅是锁着的,还挂上了锁链,成了不折不扣的密室。听说门上挂着锁链,优子也是惊愕不已。因为警方一旦解开了密室之谜,就有可能察觉到尸体被她调过包。密室成立,反而会扼住优子的喉咙。此时此刻,优子的担忧终成现实。

来人似乎作罢了。优子刚松了口气,却听见门口的锁发出“咔嚓”一响。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正要开门。优子本想冲过去把门关上,可为时已晚,森一已经进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起案件简直是一个又一个巧合的集合体:名为松下的女人被麻美设计害死,麻美则死在了优子手下。而松下的尸体帮助优子完成了不在场证明,就好像松下在保护杀死麻美的凶手,以报复麻美一般……

优子没有打开大门的旋转锁,而是转身回到了厨房。让门铃继续去响吧。不久后,门铃真的不响了。

“喂,密室收藏家上哪儿去了?”

翩翩公子般的长相,一头长发,身材矮小而消瘦。站在门口的人竟是根户森一。

“怪了,他刚才还在的……”

她本想装作没听见,可门铃响了一次又一次。无奈之下,她只得穿上衣服,走出浴室。她将眼睛凑近猫眼一看,顿时产生了一种被人浇了一身凉水的感觉。

优子听着楠见与年轻刑警的慌乱对话,望向一片空白的画布。虽然她会失去未婚夫和画家这份职业所带来的名利,但谁都无法夺走她对绘画的热爱。要是条件允许,她一定会把画布带进监狱,画一幅只为取悦自己的画……

她吓得浑身一激灵。大半夜的,谁会找上门来啊?

[1]日本传统计量单位,1坪约等于3.3平方米。

伊部优子身在浴室时,玄关的门铃忽然响了。

[2]有“可能”但不会“必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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