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迪亚兹的低语充满紧张感,“求求你!一定保持安静。这完全是正常现象,轮胎……都这样。别害怕。”
卡拉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放进包里。她向前走了一步,迈克尔走到梯子前。她跟着,迈克尔后退一步,让她先下去。他站在她上方,迪亚兹则在下方的船上。她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往下走,抓住迪亚兹的手,然后踏到木板上。木板往一边倾了一下,卡拉发出一声惊叫。
她刚刚努力压抑的惊慌席卷了她,迪亚兹帮她坐到中间,她蜷起胳膊抱在胸前。迪亚兹向上看着迈克尔。
“嘘!”迪亚兹打断她的话,一根手指按着嘴唇,“该走了。”
“先生,该你了。”
“搜身?”她提高了声音,“米格尔,怎么回事?为什么非得今晚到美国?我不……”
***
“伴你左右。但到了美国,他们可能不会搜你的身,我是一定会被搜的。”
迈克尔把背包扔进轮胎船,朝卡拉一笑,然后沿着梯子往下走。他刚踏上第一阶,黑暗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叫。
他在隐瞒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拿着?你去哪儿?”
“站住!不许动!”
“也许吧。”他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
卡拉喘了口气,迈克尔拿出枪喊道,“什么人?”
“你这不过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武器的撞击声在码头上回荡,“边防卫队!放下武器!快点!马上!”
“你不想了解内情,记得吧?别担心,等到了美国,我们一靠岸,你再还给我。”他把东西交给她说道。
“糟糕!”迈克尔咒骂道。迪亚兹说得对,警察确实在海湾巡逻。
她绷着脸问道,“地图?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竟然还要拿走地图?”
为什么,他心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在背包里翻找着,“一个是我爸妈在圣克拉拉拍的照片,我想让我妈妈留着。另外一个是一张地图。”
迪亚兹解开连接轮胎船和码头的绳子,悄声对迈克尔说道,“快点……进来!我接着你。”
“什么文件?”
“不,带她走,我游泳追上你们。”
“我知道你肯定会没事的,所以想让你替我……保管一些……重要的文件。”
卡拉开始从船里往外爬,“不,米格尔!要走一起走!”
她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
可迪亚兹已经抓起一根木桨,用它划着推离码头。“到了货轮那边,就会有船了。他有灯,他会闪3次灯。”他低声说道,“我们等等看。”
他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从肩上取下背包,“我差点忘了。我需要你为我做些事。”
“米格尔!”卡拉伸手去拉迈克尔,“先生,求求你,回去!”
“你怎么知道?”
“照顾好她。”迈克尔喊道。
迈克尔抚摸着她的脖子,“用不着的。”
迪亚兹的目光从卡拉身上转向迈克尔,“放心吧。”
“我……我不会游泳。”她说道。
迈克尔一只手拉着梯子,直到小船驶出射程,然后举起手枪。
“求求你。”
“放下武器,”同一个不见人影只听人声的人喊道,“不然我就开枪了。”
“我知道。”
他肯定有夜视镜,迈克尔心想。他瞄向黑暗,开了一枪。一秒钟后,步枪开火的声音划过暗夜。迈克尔丢下枪,从梯子上掉了下来。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身体拍打水面的声音了。
迈克尔轻轻地推着卡拉向前走,可她不愿移步,“卡拉,没别的办法了。”
***
“出发啦,快点。”他搞笑地冲他们悄声喊道。
沃尔特斯看着迈克尔的尸体像水母一样慢慢地翻过身。那个卫兵已经跑到了码头边,沃尔特斯拍了拍枪套里的左轮枪,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大步流星,用流利的西班牙语问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迪亚兹走向码头,拿出一个短木梯子,悬挂到码头边上。他拿起两根木桨,下到轮胎船上去。
“先生,两人意图乘小船逃跑。这个也是,不过他有枪。我叫他放下武器,他不听。”
但卡拉一直摇头,似乎摇头能把这种境地完全抹掉。这不是她所期望的人生。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迈克尔抚了抚她仍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
“小船,”沃尔特斯说道,“上面都有谁?”
迈克尔用胳膊搂着她,“卡拉,别害怕。”他的声音令人镇定,“我会划船,有必要的话,我会跳进水里推着船走。我游泳很棒的。”
“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女的。”卫兵答道。
卡拉看看迪亚兹,又看看迈克尔。她知道别无选择,可仍然觉得胃部抽紧。她开始喃喃地祈祷起来。
沃尔特斯指了指迈克尔的尸体,“我认识这个人,他可是在密谋造反。你做得很对,但是我们必须追上那个女人。”
“小姐,声音小点。”迪亚兹说道。他清清喉咙,“我说过会亲自带你们去。如果不安全的话,我也不会去。这段路很短,几分钟就到了。海湾里很平静,那艘船会在雷格拉那边接你们。”他指指海湾对面,“看到没?不远的。”
卫兵扬起头,似乎才刚刚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卫兵,“先生,你是什么人?”
卡拉抓住迈克尔的胳膊,“不行!”她突然喊道,“我不上去,不安全,我们会淹死的。”
沃尔特斯假装没听到,“不过首先我们得搜他的身。”
迪亚兹指了指码头那边。码头下边的水上飘着一个装置,这个装置由三个用绳子捆到一起的内管构成,上面盖着一块厚木板。是一艘轮胎船。“没船的渔民都用这个。”迪亚兹解释道。“我从一个朋友那儿借来的。他自己造的。”他努力摆出一副让人放心的笑脸。
卫兵盯着他,明显充满了疑惑。
“你准备如何把我们送到船上?”迈克尔问道。
“帮我把他弄回码头上。”卫兵一动不动,沃尔特斯于是拿出一叠钞票递出去。
迈克尔转过头,忧虑与恐惧写满了脸庞。卡拉的心跳加速,她又饿又冷,疲惫至极,而且,虽然迪亚兹百般保证,这显然仍是个症结。彻底的恐惧开始侵入她的脊骨。
卫兵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就把钞票放进了口袋里。
迪亚兹笑了,“那事已经搞定了。”他的笑意渐逝,“不过哈瓦那警卫今晚在海湾巡逻。这是我没预料到的,所以小心为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刚刚也说了,我亲自带你们过去。”
沃尔特斯脱下夹克和枪套,沿着梯子下到水里。他扯住迈克尔的衬衫,把他拉到梯子上,两人合力把他拖到了码头上。沃尔特斯立即搜遍了迈克尔的全身。没有地图。他拿起自己的夹克和枪套,把左轮枪放到触手可拿的位置,然后站起身。
“出什么事了?你没把朗姆酒送到吗?”
“你是谁?”卫兵又问道。
“小变化而已,事实上会对你更有益处。船到了,但是进不了海湾。我带你去船上,这会儿正等着呢。”
沃尔特斯拔出枪,“你没见过我。懂吗?”
迈克尔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卫兵抬起步枪,指着沃尔特斯,“先生,放下武器,表明身份。”
“啊……”那人郑重地点点头,“我这儿也是。”
沃尔特斯开了枪,可他没打中。卫兵回了一枪,正好打中他。沃尔特斯最后的思想充满了惊讶,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卡拉听到迈克尔的声音有些哽咽。“出现……计划有变。”
***
“你说过是三个人。”
或许呜咽声能传得很远,不过究竟源于女人的哭泣,或者只是夜间动物的叫声,却是分不清的。浪花拍打着码头,盖过了其他声音,不管是谁发出的声音,它都慢慢减弱了。寂静重新占据了海湾。
当他们走到码头后面的空地时,一股鱼腥味迎面扑入她的鼻孔。他们穿过空地,转过弯,走到码头对面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前。其中一面墙壁上的一盏顶灯坏了,但月光和云朵的光辉洒下一滩暗淡的光。迈克尔轻轻叩击着门,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大腹便便,光头,留着一副络腮胡。他朝迈克尔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卡拉。从暗淡的光中,她看到他眉头紧锁。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不慌不忙地跑向码头,“我听到枪声,怎么回事?”
刚下渡船,卡拉就让迈克尔在一座立有黑色圣母像的教堂止步。她在教堂里点燃了两根祈愿蜡烛,一根给她自己的父亲,另一根则给路易斯。教堂外,一个桑蒂利亚教女祭司坐在水泥墙上向他们打招呼,但迈克尔领头向相反方向走去。他们只走后街人多的地方,以免引起注意。他们不怎么说话;迈克尔的悲痛显而易见;卡拉也在抚慰自己的忧伤。
年轻的卫兵道明原委。他情不自禁地颤抖着,这是他第一次开枪,而且开了两枪。一年之前,给他这份工作的古巴保护革命委员会的官员说当卫兵很轻松,只需要穿着制服四处走走就行,而且还能站在配给店的队首,还能得到其他津贴。这些才是他当兵的目的,开枪杀人可不是。
又一阵颤栗传遍她全身。她这是摊上了什么事?这个男人,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给她带来了激情和亲昵,可也把她的人生推向了危境。因为他,她将要抛弃她所熟知的唯一一个地方。一直以来,人们教导她美国是古巴问题的根源,现在她即将进入敌方的无底深渊,这种讽刺之事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
“长官,我该怎么办?我是自卫,我知道肯定要调查报告、遭到询问的。”他犹豫了一下,“我……我……”
他紧咬着嘴唇。这个动作就说明了一切。
长官伸手示意卫兵停止胡言乱语。他盯着两具尸体,又把目光转向卫兵。卫兵是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他还是个孩子。这是他们在雷格拉遇到的第一次枪战。通常情况下,逃犯都很温顺,而不会这么胆大包天,他们很快就会投降。这会在卫兵的人生中留下污点,他的人生也不例外,尤其是那条小船还跑掉了。
“算了,”她说道,“我不想知道。”她犹豫着说道,“我们有危险了,对吗?”
他眯着眼睛看着暗夜中的波浪,仿佛在看小船跑到哪里了。接着,他转向那个卫兵。
他盯着水面。除了悲痛之外,她明白他还在斟酌该吐露多少。一阵恐惧冷冰冰地占据了她。
“这事没发生过,懂吗?这次不过也是常规巡逻。”
“怎么会这样?”
年轻的卫兵指了指两具尸体,“可是……可是,尸体怎么办?”他惊慌地问道。
在前往雷格拉的渡船上,迈克尔跟她讲了路易斯的遭遇。她惊叫了一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她和路易斯只相处了几日,却已经被他的绅士风度所折服。这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长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扔进海湾,保证别让他们再浮到海面。”
到了傍晚,天气转好,天空仅飘着几片云。云朵急速穿过昏暗的天空,下侧被月亮照亮,给一切都蒙上了朦胧的影子。微风拂面,冷得让卡拉庆幸自己穿了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