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停了下来。
他外公的声音却很温柔,迈克尔必须集中精力才能搞听楚他在说什么。他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弗朗西斯卡,别这么蛮不讲理。你自己说他什么计划都没有的。在他准备好接管家族生意之前,总要找点事做吧。”
“他永远都不会接管家族生意。你还看不出来吗?”
一开始他以为他们还在讨论卡车工会的事。
长时间的沉默。“永远可是很长啊。但是我们现在不用讨论那件事。我们要讨论的时候是这个……这个提议。”
“你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同意。”
“我不会让他去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他的父亲抬头看了一眼,但是没有回答。迈克尔放下盘子,瞄了一眼电视机。是一部007电影,蒂莫西·道尔顿演的新詹姆士·邦德正在一个加勒比海海滩上,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施计搞定他。跟肖恩·康纳利演的詹姆士·邦德比起来,蒂莫西演的版本被甩出十条街不止。他妈妈也说只有肖恩·康纳利演的007电影值得一看。迈克尔正往餐厅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妈妈的声音都要盖过电视机了。她的声音满是愤怒。
“你的记性非要那么好吗?”
迈克尔清清嗓子,“这是你的甜品。”
迈克尔知道,从他很小的时候起,他妈妈跟外公就关系不和。他们互不搭理,要是两个人不得不同处一室,他们会像躲瘟疫一样躲对方。每次迈克尔问及其中缘由,她都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然后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他们二人和解还是在他的外婆玛莲娜去世之后,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那不过是一时休战。
迈克端着盘子走进工作室。昏黄的灯光,意大利乡间的油画,还有他妈妈多年前送给父亲的银钢笔银铅笔,工作室被装饰成典型的高档仿白种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房间的样子。他父亲在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估计那边是赌博经纪吧,又在讨论周日足球比赛的赌注购买情况了,总结谁输了什么。迈克尔很好奇他父亲怎么从来没参与帕切利家族生意。这是父亲的决定,还是外公的主意?
“有人抓着你的把柄了,是不是?”他妈妈尖酸地说,“你遇到麻烦了!”
他妈妈还在为卡车工会的事跟外公吵,外公则一直在避重就轻。迈克尔差不多都想要回家了。好不容易,他妈妈终于注意到了他的不耐烦,一头钻进厨房里,拿着一盘蛋糕出来,“给,拿去给你爸爸。”
“知道就不要再问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想跟你单独谈。”
“为什么不可以?你总是为了生意牺牲家人。”他妈妈听起来很愤恨。
他外公挥挥叉子,“等一下。”
他外公的音量提高了,“不要这么跟我说话。我还是你的父亲。我是一家之主。”
但是在家族生意面前,迈克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外公,妈妈说你有事要跟我谈。”他插话进来。
但是他妈妈不肯让步,“我发誓,你要是敢跟他提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说话。真不敢相信,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有脸提这种事。”
迈克尔注意到妈妈愤怒的表情。
迈克尔舔舔舌头。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但托尼·帕切利是守旧派,“弗朗西斯卡,要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时候发动进攻,什么时候要顺势而行。有时候,忠诚在手就是最大的王牌。”
“你还活在过去,弗朗西斯卡。”
“朋友归朋友,但总有一个限度啊。难道要我们一份破沙拉卖10美元吗?”
“这句是开玩笑的,是不是?”他妈妈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但依然火药味十足。“活在过去的人不是我。我在往前看——不管有没有你。那一段人生已经结束了。你要是敢再提,我保证你绝对会后悔。”
“弗朗西斯卡,我告诉过你了,不能逼他们,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迈克尔心想,不管他们争的是什么,已经争论得够久了。他故意大步迈回餐厅,“你们在讨论什么?”
迈克尔开始心不在焉了。照外公的话来说,他妈妈有“她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精明能干、厨艺高超,最喜欢跟食物打交道。她很早就开始参与家族餐厅的原料供应事务,现在她全权运营。她还负责另外两个非食物项目。当然,这一切他外公都应允了。他还在适应这种新兴事物——让一个女人来打理生意——就算是他的女儿。
他们二人都吓了一跳,好像被抓了现行一样。两个人都用责怪的眼光看了看对方。
“好吧,这样的话,我们就来谈谈餐厅的原料供应吧。现在的价格坐火箭一样飞涨,而这都是因为卡车司机工会。他们一直涨价,再涨下去就真要搞死我们了。”
“你们说要我去哪里来着?”
“然后干什么呢?整天打牌?”他指指迈克尔的妈妈,“在拉佩拉那么多年,我从来没赌过,一次都没有。你要我现在开始?”
他妈妈什么都没有说。
“你可以退休啊,至少把工作节奏慢下来啊。”
“妈妈,不管是什么事,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讨论,而不是跟外公争论吗?”
“弗朗西斯卡,不然我还要做什么呢?你妈妈已经走了,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家的小伙子也有他自己的天地。”
“你——你……”他妈妈盯着他外公,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妈妈翻了个白眼,但依然满脸笑意,“这番话啊,竟然出自一个全世界最忙碌的80岁老男人之口。”
“看到没?”迈克尔的外公哼着鼻子说。
他外公举着叉子指向迈克尔那边,“美味蛋糕,浓醇咖啡,幸福家庭。有了这些,一个人还要奢求什么呢?”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妈妈终于吐出几个字。
“我喜欢看你。”
“你们俩不说怎么回事的话,我可就走啦。”迈克尔没打算兑现自己的威胁,但是听起来很不错,够霸气。
“什么事这么好笑?”
他外公往椅背一靠,“好吧。是这样的。我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他有一份工作,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享受简单的生活小事。这肯定是岁月的磨练和生活富足的人才有的心态,迈克尔心里想。他好奇自己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感受。他微笑地看着祖父。
“爸爸……”
他舔了一口咖啡,“这个也好喝。”
“闭嘴!”托尼·帕切利咆哮道,“进厨房去!”
“谢谢,爸爸。”
他妈妈气得鼻孔冒烟,但是一动不动。迈克尔以为她会反抗她父亲,不过僵持了好久之后,她踏着重步走进厨房,砰的一声甩上了门。迈克尔能听到她在到处摔锅。震耳欲聋。
他外公咬了一口蛋糕,慢慢地咀嚼,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好吃,弗朗西斯卡。”
他意识到,他妈妈那一代的女性和他这一代的女性还是不一样的。他妈妈那一代处于两个世界的夹缝:顺从听话的贤妻乖女的世界和独立女性的世界。很明显他妈妈非常不满,但是最终,她还是跟父亲妥协了,至少这一次是妥协了。是因为托尼·帕切利还是老大吗?还是因为她知道她爸爸想跟他单独谈?这都不重要。换作他这一代人,绝对没有哪个女人肯受这样的气。
迈克尔从柜子里拿出四个甜品碟。他妈妈说过,这一套艺术碟子由红色的斜角玻璃制成,历久弥新。他把碟子端到餐厅,妈妈则开始端上咖啡和蛋糕。
迈克尔清清嗓子,转身看外公,“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在煮咖啡,迈克尔则帮忙收拾桌子。“去拿出红色碟子来装蛋糕,就是玛莲娜外婆以前的那套。可以吗,乖儿子?”
他外公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雪茄,点燃一根火柴,“我听说你拒绝了中情局的工作。”
他父亲前脚刚离桌,气氛马上就活跃过来。他妈妈和外公开始聊起天来。托尼·帕切利长得并不高大,年过八旬的他已有些弯腰驼背、皮肤粗糙,不过他的脸依然圆润,皮肤依然是橄榄色,头上的银发依然浓密。他妈妈以前跟迈克尔说过,别人都叫外公“银舌托尼”,但是迈克尔则觉得应该要改称“银发托尼”了,这让妈妈笑得前仰后合。
“我不想在那种地方工作。”
迈克尔的父亲一直在家“工作”,但他并非现在人们说的“家庭主男”。事实上,迈克尔从来搞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开始要跟他结婚。他猜她是怀孕了——卡迈恩年轻时候英俊潇洒,迈克尔不得不承认——那时候,未婚先孕可是大恶。但是时代在变,迈克尔不明白既然明明不再相爱,为什么还不离婚。因为他们是天主教徒?他觉得不大可能。还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住了三十年,磨合了,习惯了?他有想过问个究竟,但心知这个话题可是禁区。
身为常青藤盟校的高材生,迈克尔精通四门语言,大学之后辗转欧亚两洲。令妈妈懊恼的是,他去参军,作为一个军警被派到波斯湾。现在他退役了,他妈妈因担心他缺乏人生方向,于是开口向外公求助。迈克尔几乎不抱希望。他了解托尼·帕切利的过去;在五十年代,他算是梅耶·兰斯基最好的朋友。
“当然可以。”
但是,当托尼安排他跟中情局官员会面的时候,迈克尔才意识到外公的人脉比他想的要深多了。或许能追溯到二战期间黑帮辅助战略情报局策划入侵西西里岛。历史证明,猎人和猎物往往只有一线之差。
“请端到我办公室。”他指指客厅旁边的工作室。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室,现在晚上也越来越经常待在那里。
他外公吸了一口雪茄,缕缕轻烟盘旋冒出,空气渐渐变浑浊。“可能这个工作会更好。你妈妈恨死你去伊拉克了。她那时气到抓狂。”
“你不要甜品吗,卡迈恩?”迈克尔的妈妈问道。“我做了朗姆酒蛋糕。”
“可是局里想要我当分析员,要我静静坐在办公室里翻译文章。这不是人间地狱吗?”
一个小时后,迈克尔帮他妈妈摆好桌子。哈瓦那菜肴非常美味,但是这一顿饭吃得很尴尬。他妈妈试着跟他父亲和外公闲聊,但是他们才吃完主菜,他父亲就起身离席了。
“你还是那么爱冒险。”
***
“不是这样。伊朗门事件1曝光以来,搞情报的人都提心吊胆,忙着给自己擦屁股呢。”
他偷偷看一眼妈妈,她紧紧咬住双唇。她转身回去摆弄她的哈瓦那菜,嘴里也不哼歌了。
“不包括你的……”他外公又吸了一口雪茄。
迈克尔好不容易才把逼到喉头的怒火吞了下去。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讨厌回家,每当跨进门槛,他就不再是那个冷面无私、不相信任何人的老练军官,而是又变回了那个小孩,那个拼命地讨好父亲欢心——却从未成功——的小孩。
迈克尔点点头。他外公跟妈妈都想让他加入“家族生意”。迈克尔有认真考虑过,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其中一分子。这不是年轻人叛逆那么简单。虽然他们无数次跟他说,不要被电影《教父》误导了。他只知道,他们为他选择的路太容易了,一切都经过了精心安排。不管他最后做什么,不管他最终选择去哪里,他都想要靠自己,而不是继承他人。另外,虽然他当兵成了执法者的正义一方,也不代表要跟家族生意作对。
他父亲转身离开了厨房。
“是这样的。”他外公又吸了一口雪茄,“我有一个……朋友,实际上他是一个朋友的朋友。他有一份工作,需要人在古巴做。”
迈克尔努力挤出一丝笑回敬他。
“古巴?”
他父亲却一直盯着他妈妈看,“噢,我忘记了,你还在等合适的机会呢。”。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跟我们以前住在那里的事完全无关。”
卡迈恩·德卢卡有个绝招,那就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把人伤的体无完肤,对他儿子尤其如此。你要是跟他不熟,可能就被他华丽的辞藻给蒙骗了,根本意识不到他的他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能伤人多深。但是迈克尔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应对他们之间的非暴力冷激战的本领。他死死盯着父亲。
迈克尔一直很好奇他妈妈在古巴的生活。她告诉过他很多关于米拉米尔海景区的故事,他们搬进拉佩拉之前,她就是在那个富人区长大。听了她的故事,他一直很想去看那个小岛。但是,每一次他提议去那里旅游的时候,比如借道加拿大或墨西哥,她都会摇摇头说,“禁令一日在,我们都不能去。不管怎么样,据我所知,古巴已经面部全非了。我所熟悉的古巴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父亲转过来面向他,“你找到工作了吗?”
现在轮到迈克尔盯着外公了,“你的‘朋友’是在中情局工作?”
他妈妈没有回答。他父亲看着妻子爆开一个龙虾壳。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面无表情,似乎能轻而易举地扭断一个人的人头,就像他妈妈扭断龙虾头一样。迈克尔心想,他以前是纽约黑帮的头头,肯定做过这种事。只是后来他飞黄腾达了,手上的尘土血迹都被刮得一干二净罢了。
“以前是。他现在单飞了。他的朋友也一样,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他在波士顿有一个客户。”
“那怎么不做意大利面啊?他也很喜欢啊。”
这种事越来越常见。雇员再也不会一生待在情报机构。相反,他们把中情局、联邦调查局或者其他的情报机构当踏脚石,之后便跳槽到更诱人的工作。有的人也会自己设立公司,跟说客、各种公司或者国际集团做生意。还有人当了自由职业者,为外国政府做监控和掩护工作。他听说军情处几个以前的军官在跟华盛顿的一些法律公司打交道。
“卡迈恩,爸爸今天要过来。他喜欢海鲜。”
“你这个朋友的朋友是哪里人?”
“弗朗,你知道我不喜欢海鲜。”
他外公挥挥手,“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但是我相信我的朋友。他说他的朋友沃尔特斯需要一个人下去那里。”
“昨天伯霍普家的龙虾打折,所以我想做个哈瓦那菜。”
“去干什么?”
他父亲皱皱眉,转向他妈妈,“看起来这可不是牛肉啊。”他指指火炉上的食物。
“我不知道。”
迈克尔也同样冷冷地点点头。他父亲明明知道他讨厌别人叫他迈克的。
“不会又是没头没脑地去刺杀卡斯特罗吧?”
“不是说好煎牛排嘛。”一看到迈克尔,他就停下了脚步,“噢,嘿,迈克。”他点点头,语调明显冷酷下来,“我不知道你会来。”
托尼咯咯一笑,“这次不是。”
“弗朗?你在做什么?”一个带着布鲁克林区的口音的声音突然从另一个房间传过来。迈克尔突然紧张起来。不一会,厨房门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稀少发白的男人走了进来。虽然穿着一套休闲西服,他看起来整洁地无可挑剔。
“我要在那里待多久?”
“他没有跟我说。但是你知道他……”
“我也不知道。”他把雪茄放在烟灰缸碾灭,“但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
“谈什么?”
“你跟妈妈就是在为这件事吵?”
“伯霍普家有打折。而且你外公工作结束后也会过来。”她走回炉子边,“他想跟你谈谈。”
他外公皱皱眉头,抬抬眼眉。这是经典的意大利式表情,意味着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太棒了。”
尽管迈克尔从来不想动用家族关系,因为他觉得不干净,但是除了在中情局,他从来没有参加过第二轮面试。虽然他经验颇多,但恐怕没有哪家警察局愿意聘用一个黑帮成员的儿子,除非是当线人,但是他又对线人丝毫不敢兴趣。一句话,他进退两难。
“我在做一道哈瓦那的菜啊。有龙虾。”
“可以。给我电话吧。”
他转移了话题,“闻起来真不错。”
托尼开始在钱包里摸索起来。这时他妈妈冲回了餐厅。她双颊通红,眼圈发黑。她的四肢僵硬,呼吸急促得让迈克尔差点以为她要窒息了。迈克尔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激动。除了十七岁那年,他在平安夜把自己的车包在一根电线杆上。
她开玩笑地给了他一耳光。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迈克尔。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去古巴。”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说,但是我知道我老妈还是那么爱管闲事。”
“弗朗西斯卡,”托尼说,“大革命三十年前就结束了。就算菲德尔执政,古巴还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现在苏联已经解体,古美关系很可能会重新升温。我不……”
“昨晚那个是谁?算了,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我们要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间。你们年轻人现在是不是这样说的?”
他妈妈双手叉着腰,“古巴正身陷严重的萧条。就连卡斯特罗都说是‘特殊时期’。没有人吃得饱,没有足够的石油,什么都没有。死人都被扔在大街上。你不能……”
“说对了。”
迈克尔插话了,“你们两个,够了。现在就给我停下来。我要去。就这么多。”
“是我打电话你才起床的吧?”她说。
他转身看看他外公。帕切利满眼遗憾地看着女儿,仿佛为她感到丢脸,非得让她体会到一般。迈克尔转身看着妈妈,“妈妈,我自己的事情我做主。另外,我想要看看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所以我要去。”
她一看到他立刻就神采熠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走上前去,她紧紧地拥抱着他,仿佛这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拥抱一样。她经常这样,他有时觉得很疑惑。她已经50多岁了,但是看起来还非常年轻。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还会染头发,所有富家女人保持青春的方法她都会用。但是,这些方法用在她身上却显得那么自然。他们有时会一起出去吃个午餐或者喝几杯,当这样美女妈妈的护花使者总是让他无比骄傲。当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她也表现得更加年轻。她会更加健谈,更加女孩子气,也更加幽默,跟她在家的时候迥然不同。
不用再说什么,他的态度彻底改变了他妈妈。就像一根针刺破了一个膨胀的气球,她突然不再抗争了。她猛然倒地,仿佛希腊神话里的阿特拉斯擎天神,全世界的重量瞬间压在她的双肩上。她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外公突然插话了。
“嘿,老妈。”
“看到了吧,弗朗西斯卡?让他选择自己的路。”
他把夹克挂在门厅里,一头扎进厨房。洁白的墙上,红色、蓝色、绿色、五颜六色的颜料处处绽开。看到此情此景,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和妈妈经常在厨房里待几个小时。他父亲从来不跟他们一起玩;事实上,他会经常抱怨她总是花太多时间煮饭,厨房都成了她的情人了——所以他们才花了点钱请个了厨师。这唯一的结果就是迈克尔和妈妈两个人像美国脑力墙黑帮成员那样窃窃私语、不停偷笑。
迈克尔本以为他妈妈会再大发雷霆。他的影响力太大了,他也总是要求别人屈从他的意志。但当他看向地上的她时,她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她的眼里只有恐惧,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恐惧。
门卫挥手示意他把车开进大门,迈克尔把车停在巴灵顿大宅的环形车道处。他没有从前门进屋,而是绕到了侧门,从厨房溜了进去。方才走到门边,一阵爆洋葱、大蒜、莳萝籽的香味扑面迎来。他妈妈爱极了煮饭,特别是星期天厨师不上班的时候。她也是一个很棒的厨师,迈克尔最爱她做的加勒比海菜,例如蒜蒸龙虾、黑豆煮、香煮香蕉点心等等。她煮饭的时候很喜欢唱歌。实际上,迈克尔渐渐发现,只有煮饭的时候他妈妈才最开心。她现在又在哼歌了。
1 伊朗门事件是发生在美国80年代中期的政治丑闻。是指美国里根政府向伊朗秘密出售武器一事被揭露后而造成严重政治危机的事件。因国际新闻界普遍将其与尼克松水门事件相比,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