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弯起了眉毛。
“我听到了一些传言。”
“那些哈瓦那商人看见了大街墙上的宣传。他们想要表达好意。”
路易斯闭紧了嘴唇,不确定是否应该相信他。“谁提供的这些武器?”
路易斯眯着眼说:“哪些商人?”
这个男孩表示理解,“不要担心。我们的组织想要帮忙。他们知道你是很尽心尽力的。”
“我不知道。”
路易斯轻轻地骂了一句。他为了伪装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了。
“美国人?”
“你在从埃斯坎布雷山脉回来的路上被认出来了。”
男孩耸了耸肩。
路易斯怀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赌场老板?”
DR——学生激进团体革命指挥部,是抗击巴蒂斯塔的两个主要游击队之一。他们在为恢复1940年古巴民主宪法而抗争。另一个是菲德尔的M-26-7,代表着“七二六运动”,这是菲德尔在1953年攻击古巴圣地亚哥的军事设施未遂的日子。M-26-7运动希望创造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男孩犹豫了。“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但是我将是你的联络人。你只需要和我打交道。”
“我——我在哈瓦那里埃维拉酒店的革命军领导。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但是我们是DR。就像你一样。”
路易斯想了一会儿。“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叛徒?是不是通风报信的人?在得到更多信息之前,我没法做出决定。我们的对话结束了。”他转身,准备走开。
“那是谁告诉你的?”
男孩喊了出来:“200支M-1步枪,15支斯普林菲尔德步枪,10支卡宾枪,还有7000发弹药。”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说,“我只知道他们告诉我的这些。”
路易斯顿时转过身来,轻声说道:“这些话永远都别大声说出来。”
“谁?”
男孩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我只是想——”
“明天会有一堆武器从迈阿密飞过来。有人说你也许会有兴趣。”
“给我留下印象。引起我的注意。”
路易斯看了一眼手表。“我只有几分钟。你想要什么?”
男孩点点头。“我哥哥是跟着卡米洛·西恩富戈斯的。他被巴蒂斯塔的军队杀死了。是我自己要求做这个工作的,为了不白费他的牺牲。”
男孩盯着雕像,然后清了清嗓子,“你是路易斯•佩雷斯?”他不敢和路易斯对视。
路易斯挪了挪脚,一边仔细观察这个男孩,一边思考着。最后他说:“你还有很多要学呐。”
“马尔塔·阿布雷乌,”路易斯说道,“她走遍了全世界,却从没有忘记她来自何方。她把所有钱都用来帮助穷人。可以说她是古巴的第一个社会主义者。”
男孩的运动鞋在土里滑了一些痕迹。路易斯注意到这本来是双白鞋子。
男孩的脸上有一些困惑。
“这批货什么时候会到?”他小声问。
他站起来,走到马尔塔·阿布雷乌的铜像旁边。当他靠近的时候,男孩的脸上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更靠近一点时,路易斯看见他上唇满是汗珠。他指着那个雕像说:“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我说过,明天晚上的飞机。我们会用卡车从哈瓦那运过来。你要用你自己的卡车来接货。你想在哪里碰头都行。”
四点钟的时候,他坐到了离瞭望台还有几码距离的长椅上。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蓝色T恤和卡其色裤子,身材瘦削颀长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对面。他瞄了一眼路易斯,但是没有要接近他的意思。相反地,他倒是闲逛似地穿过草坪到了公园中心,到了“穿靴子的小孩”雕像那里。他研究了一会儿,又向马尔塔·阿布雷乌的铜像走去。他是想像一个游客融入这个环境,路易斯想到,但是他的行迹如此明显,恐怕白费尽了心机。路易斯好奇地想是谁派了这么一个新手来。
“那他们想要什么回报?”
路易斯走过公园边宽阔的砖石人行道时,附近的小店里传来轻轻演奏的圣诞颂歌声。他告诉那个男孩在瞭望台和他碰头。他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来察看过这个地方,寻找那些表情过于放松或者鬼鬼祟祟的陌生人。他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
“胜利之后,能与你友好相处就行了。”
***
路易斯挠了挠腮帮。“我会考虑的。你今晚应该待在圣克拉拉。明天早上再在这里和我碰头。这样,如果我们确实要行动的话,你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哈瓦那。”
这么想来,他回话给了住处的女人,说他会和那个男孩见面,时间是4点钟,地点在维达尔公园。
男孩点了点头。
而如果更坦诚一些想,路易斯想要见这个联络人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在这个地区已经呆了三个月。他建立了一些联系,但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如果他成功运了这批货,切·格瓦拉和其他人就会知道他的重要性,知道他值得尊重。
“你叫什么?”
然而,房东带给他的纸条很是引诱人。这也许是又一次武器运送。这时机再好不过。切·格瓦拉准备对圣克拉拉市发起进攻了。如果他成功了,古巴会被一分两半,革命军会控制这个岛的东边。巴蒂斯塔不可能活得下来。革命就会结束,革命军得胜。这次进攻的成功是至关紧要的。革命军将要动用他们能得到的一切支持。
“亚历山德罗。”
工作、下厨、打扫卫生的都是弗朗西斯卡,在孩子出生之后她可不能继续这样。他还得为家庭付出。这还是路易斯从大学退学后第一次想要回到以前,像以前计划的那样,成为一名律师。
他们讨论了更多细节,然后路易斯就很快走出了公园。他听说巴蒂斯塔的士兵们正在准备着纠集三千多人的部队打仗。革命军只有四百人。革命军将会得到飞机、狙击手和坦克的支援。事实上,革命军正等着明天将到的火车带来援军。但是切·格瓦拉打算在那之前就对城市发起攻击。西恩富戈斯本来也会在那儿,但是他还在北部海岸线的亚瓜哈伊和军队守卫战斗。革命军人数和火力都不占优势,他们需要支援。
孩子,每当他想到这儿,就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从她告诉他自己怀上他的孩子了之后,路易斯看这个世界的方式都变得不同了。他要当爸爸了。这就是一个奇迹。这件事改变了一切。他要和弗朗西斯卡结婚。他想象着他们将来生活的地方,他会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子——他很肯定这会是个男孩。这个孩子会衣食无缺。他一方面知道他的愉悦是自然而然的,他并不惊讶。但是偶尔他的情绪还是会不自觉地纠缠着他,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现在考虑事情的先后顺序是有点颠倒了。
这次交易是真的吗?他听说过一些报告,说哈瓦那的商人、赌场老板和其他一些美国人,包括中情局的人,在同时运送军火给政府军队和革命军。两边下注。路易斯需要小心行事,免得让自己落得被两边利用的下场。现在他已然在思考这些武器应该用到哪些地方了。他要把武器运给切·格瓦拉和他的伙伴们,如果一切都照计划进行,那他们明天就会到达大学。
打那时起,他就更加小心了。如果他被盯上了,他和弗朗西都得逃到山里。弗朗西不会抱怨,但是他不愿意把她困在一个本质上就是军营的地方,那里没有水管,全都是粗野山夫和一大堆武器。她现在的状况尤其不合适让她进去。
***
一开始,路易斯并不想去。他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来伪装。他剪了头发,弗朗西还帮他把头发漂染成浅棕色。他也戴了眼镜,尽管镜片没有度数,穿上了短袖衬衫和斜纹棉布裤,打扮得像一个攀爬人生阶梯的中产阶级分子。但是这个伪装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几个星期前,他搭了一辆货车的顺风车,和几个为切·格瓦拉运送武器的革命军一起从山里出来。其中一个人觉得自己认出了从哈瓦那来的路易斯。路易斯当然矢口否认,但他逃也似地离开了。
亚历山德罗看着路易斯离开公园。事情的进展都和拉蒙说的一样。关于他哥哥在和西恩富戈斯一起作战时死去的谎言搞定了这件事。拉蒙会很高兴的。
云朵飘在高空中,仿佛是太害羞不敢靠近。那天下午,路易斯一边往维达尔公园走一边思考。昨晚,他们所住家房东的姐妹递给他一个纸条,说有一个年轻人——准确地说,一个小男孩——拼命地想要见他。“他不愿意走,”这个女人写到,“他想说服我,说他是你的表亲戚,但是后来又承认他不是。他很肯定地说你会想听他要说的话。他说等你定时间地点——他就是想和你谈谈。”
另一边,路易斯拖着脚步走在街上,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公园附近一幢建筑的圆柱旁有个人溜了下来,跟住了他。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