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投毒者每次投放的剂量都不足?”
“督察先生,”坎佩尔说道,“你的这种想法就很奇怪了。正如莫里斯老先生信中所说,是实际情况让我相信是自己犯傻了。这么说吧,很明显的一点是,他的症状显示,并不是小剂量砒霜的定期摄入——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砒霜投毒,而且老克瑞肯索普先生没有任何慢性的肠胃毛病,所以突患肠胃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我们可以假定病因是非生理性的,这样一看,投毒者好像每次都失手了——这在实际情况中是不太可能的。”
“是的,但也有可能是克瑞肯索普老先生体格比较强壮,换其他人就可能起作用,但对他不行,个人体质是必须考虑在内的。但你会想,除非是个胆小如鼠的投毒者,否则他应该增大剂量了,但为什么没有呢?
“当然——医学上我是外行——但是否可以假定砒霜确实已经被食入——只是老克瑞肯索普先生侥幸逃过一劫?”
“这个,”他继续说道,“有可能这个假定的投毒者根本不存在!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胡思乱想。”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了,非常注意自己的用词。
“确实很奇怪,”克拉多克表示赞同,“完全说不通。”
“万一是她呢——还是得留个心眼。”克拉多克思考着,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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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怀疑艾玛,她不是投毒者,这种症状只在家里来其他人的时候出现——只有他们父女俩在家的时候,克瑞肯索普老先生没出现过这种症状。”
“克拉多克督察!”
“他的儿子、女儿,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他们是不是因为钱的原因都等不及了?”
这个急切而轻巧的声音把克拉多克吓了一跳。
“没什么问题,他一直重视保养,体格也还算强健。”
他正准备按门铃,亚历山大和他的朋友斯托达德从暗处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坎佩尔医生,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有人能从卢瑟·克瑞肯索普的死获得一大笔钱。”坎佩尔点点头,“他虽然是个老人了——但还算矍铄,可以活到九十多岁?”
“我们听到你的汽车来的声音了,我们正想找你。”
思考过后,他决定实话实说。
“那,我们进去说。”克拉多克把手再次伸向门铃,但亚历山大使劲儿扯了扯他的外套。
“我在思考。”克拉多克沉思着说。
“我们找着一条线索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被讽刺了一番,回信说让我别犯傻了。好吧,”——他耸了耸肩——“之前我确实太傻了。”
“嗯,我们找着一条线索了。”斯托达德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坎佩尔露齿一笑。
“露西做了什么!”克拉多克想,心中有些不快。
“那得到的回应是?”
“做得好,”他的语气很敷衍,“我们进屋看看。”
“嗯,应该是这个样子。但克拉多克,说实话,这个回答我一点儿都不满意,我给莫里斯老先生写了封信,他之前是我的老合伙人,我跟他合作没多久他就退休了,克瑞肯索普老先生原本是他的病人,所以我问了一下克瑞肯索普老先生之前所得过的病。”
“不行,”亚历山大坚持不进屋,“会有人干扰我们的,去马具室吧,我们带路。”
“也就是家里人比较多的时候?比如说几兄弟都回来了?来客人了?”
虽然不太情愿,克拉多克还是被两个孩子带到了庄园的一角,距离马厩很近。斯托达德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打开电灯,灯光有些昏暗。在维多利亚时代,军队过分注意整洁和闪亮的仪容,那时马具室经历了自己最辉煌的时期,可现在只是间杂物堆放室,堆着破旧的花园椅,长满铁锈的园林工具,破旧的大型除草机,发霉的春季床垫、吊床和破碎的网球网。
“我怀疑不太可能,老克瑞肯索普先生跟我说,在我来之前他也犯过同样的毛病,他说,都是一个原因——吃太多的时候就会犯这个毛病。”
“我们来过这儿很多次了,”亚历山大告诉克拉多克,“这里可以不受打扰。”
“那你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房内确实有使用过的迹象,退色的床垫被堆成了沙发床,一张老旧桌子上放着一听巧克力饼干,还有几个苹果、一盒太妃糖和一块七巧板。
“肠胃病的情况有很多种,但有些症状更像是砒霜中毒而不是普通的肠胃炎,提醒你一句,这两者差别很小,比我更厉害的医生都判断不了砒霜中毒——只得一五一十地在诊断书上写上肠胃炎。”
“督察先生,真的是一条线索,”斯托塔德有些按捺不住,说道,他的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烁着激动的目光,“我们今天下午找到的。”
“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克拉多克回答道,“你到底是在怀疑——还是在恐惧什么?”
“我们已经找了很多天了,在灌木丛里找了——”
“行了,行了。就依你想听的说吧,我有疑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吧?”
“空心树里也找了——”
“哦。对这个诊断你很肯定?你一点儿都不——疑惑?”
“还翻过垃圾箱——”
克拉多克并没打算就此放弃。
“事实上,还从里面找到了写着很有意思的话的纸条——”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的生活十分俭朴,只有全家人都回家吃饭时,艾玛才会多买些食物,结果就发现——非常严重的肠胃炎,发病症状和诊断结果是一致的。”
“之后我们还去了锅炉房——”
坎佩尔的话有些闪烁其词。
“希尔曼老先生管着一个很大的镀锌的桶子,里面有很多废纸——”
“我只是想私底下问问,你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想法?”
“因为锅炉熄灭了,他要把它重新点着——”
“你究竟想让我说什么?你认为一个医生没有一点儿证据,会四处去说怀疑有人投毒?”
“只要有没用的废纸。他就把它捡过来,塞进桶子里——”
坎佩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来回踱步。终于,他走到了克拉多克身旁。
“我们就是在那儿发现的——”
“你有过——这种疑虑?”
“发现了什么?”他们的一唱一和被克拉多克打断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证据,斯托塔德,小心点儿,把你的手套戴上。”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还说了些其他的,像——‘按坎佩尔的说法,有人给我下了毒。’”
斯托塔德,就像流行的侦探小说里写得那样,郑重其事地拿起了一双不怎么干净的手套,从兜里拿出一个装柯达相片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沾着尘土、满是褶皱的信封,慎重地递给了克拉多克。
“是这样的。”
两个男孩十分激动,屏住了呼吸。
坎佩尔收起笑容,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克拉多克严肃地拿着信封。他喜欢这两个孩子,因此已经做好参与这场闹剧的准备了。
“他说你是一个老古板,总是大惊小怪。”坎佩尔听了这话,只是一笑置之,“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吃了什么,谁做的,谁服侍的他。”
这封信盖了邮戳,里面没有信件,只是一个磨损了的信封——寄往法国第十区克雷桑埃尔维斯一百二十六号,收信人是玛蒂娜·克瑞肯索普。
“不用介意,我不在意我的病人对我的评价!”
“算是条线索吧?”亚历山大凝神屏气地问道,“这表明她——埃德蒙德的法国妻子,这个让大家紧张不已的人——来过这儿。她肯定到过这儿了,然后把信封扔在这儿了,看起来也是这样,对吧?”
“这就比较难理解了……克瑞肯索普老先生常夸自己身体好,说他要比家里的大部分人活得长些,坎佩尔医生,他说你——请见谅……”
斯托塔德插了一句:
“嗯。”
“看起来她就是那个被杀害的人——督察先生,难道你不认为她就是那个石棺里的死者吗?”
“听说是肠胃紊乱之类的病?”
两个男孩焦急地等待克拉多克的回答。
“是的。”
克拉多克表演了起来。
他见坎佩尔脸色马上变了——变得严肃了起来。
“有可能,很有可能。”他回答。
“我知道不久前——好像是,圣诞节时——克瑞肯索普先生得了一场大病。”
“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对吧?”
坎佩尔立刻来了兴趣。
“督察先生,你会检查上面的指纹吧?”
“实际上我来是问你一些其他的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克拉多克说。
“但为什么问我的看法?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斯托塔德长舒了一口气。
坎佩尔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我们运气不错吧?”他说,“还是在最后一天。”
“不清楚,我没看过那封信,依我看不是玛蒂娜写的,而是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写的,她希望利用艾玛对她哥哥的感情捞一笔钱,其实这几个兄弟都错了,艾玛又不蠢,如果不是已经了解了一些比较实际的问题,她不会接待一个素未谋面的嫂子。”
“最后一天?”
“你觉得这封信是真的?”
“对啊,”亚历山大说道,“明天我就去斯托塔德家了,假期最后的几天我都会待在那儿,斯托塔德家的房子很大——安妮女王风格的,对吧?”
“是不是害怕他们真有一位嫂子。”
“威廉和玛丽风格的。”斯托塔德回答。
坎佩尔耸了耸肩。
“我记得你母亲说过——”
“为什么不让?”
“我妈妈是法国人。她不懂英国的建筑。”
“哦,这个?这有什么?其实我并没有提这个建议,是她自己想去,她很焦虑,只是她那几位亲爱的哥哥都不让她去。”
“但你父亲说它是建于——”
“首先是来谢谢你,感谢你的建议,让艾玛小姐带着她哥哥遗孀的那封信过来找我。”
克拉多克在检查信封。
“一群可怜的家伙,”他感叹道,瘫坐在一张老旧的安乐椅上,“怕成这个样子,却又笨到这个程度——真让人搞不明白,今晚的手术太痛苦了,一个一年前就应该过来看病的女人,如果她当时来了,今晚的手术可能很顺利,现在一切都太迟了。我快疯了,人真是个奇怪的混合体,既有刚强的一面,也有懦弱的一面,一点儿没错。她饱受病痛折磨,却忍着一个字也没说,因为她怕去医院发现她所恐惧的变成了现实,还有一种人就是来浪费我的时间,因为手上长了一个看似很危险的肿块,他们觉得可能是癌症,最后却发现是冻疮!算了!别说我了,我已经发泄完了,你今天过来找我有事吗?”
聪明的露西,她是怎么伪造邮戳的?他拿近了一些看,但灯光太暗了。孩子们肯定很开心,他却有点儿尴尬。露西,怎么想的,没有考虑这方面。如果这是真的,会带来一系列影响。那……
他给了克拉多克一杯酒,克拉多克接过去,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在他身边,两个孩子正在激烈地争论着建筑风格。他却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坎佩尔的手术还没做完,克拉多克只能多等几分钟了。过了一会儿,坎佩尔过来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心情不太好。
“孩子们,走吧,”他说,“我们进屋去,你们提供的线索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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