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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喔,那是因为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和码头那件事,还有各种传开的谣言的关系。”

“是不会,”我表示赞同,“我也不认为她会。不过她真的非常崇拜你,你知道的。”

“我才要问你,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的?”

“我跟你说,她没问题。”他坚持。“她不会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事。”

他眨眨眼。“我告诉你,它们很有用,非常有用。威尔布里厄姆那个可怜鬼输定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

“是谁起头的?卡斯雷克?”

“喂,你想说什么?伯特太太是很规矩守分的,正直得要命。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不是卡斯雷克。他不够灵活,我不信任他,我得自己来。”

听到这句话,他突然发怒。

我大笑出声。“你是说你有办法告诉人们,你可以拿三次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嗯,你才别把国王旅店那个妞和伯特太太搞混了。”

“不完全像你说的那样。我利用女人,比较没脑子的那种。她们硬要我讲细节,那些我不愿告诉她们的细节。然后,当我非常不好意思地拜托她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时,她们立刻就跑去告诉所有的好友。”

“那是海军,老兄,别搞混了。”

“你真的很不要脸,加布里埃尔。”

“即便他们在每个港口都有个老婆?”

“我在打选战,我得考虑我的生涯。比起我在关税、赔偿议题是否有全面的思考,或是能不能确保同工同酬,这些事情有用多了。女人总是比较重视个人层面。”

我问他,保守党是否真的这么挑剔,他回答说圣卢有很浓厚的清教徒色彩。渔夫,他又补充说,通常比较虔诚。

“这倒提醒了我,你对伯特太太说我是在阿拉曼受的伤,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没有什么,老兄。我很谨慎,在圣卢只办公事。”他叹了口气。“很可惜,她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你不能什么都要啊!不能让保守党失望。”

加布里埃尔叹了口气。“我想你一定戳破了她的幻想。老兄啊,你不该这么做的。时机有利时就尽量多捞一点吧。现在人们对英雄有很高的评价,之后他们的兴趣就会下滑了。能占便宜的时候就去做吧。”

他露出笑容。

“用装的也可以?”

我突然对加布里埃尔说(在我脑中是有连结的,不过对他来说,肯定觉得我的话题转换得太突然):“国王旅店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对女人说实话完全没有必要,我从来不这么做。你会发现她们不喜欢你说实话。”

事情都是这样开始的,和你想象的不同。一个人脸上可怜无助的样子,会让你的人生受到猛烈冲击,把你带向……何处?以我的例子来说,是把我带向一张躺椅,眼前没有未来,而过去在嘲笑我……

“那和故意说谎有点不一样。”

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或者比较准确地说,我试图要动动身体,得到的却是从我残废的身体传来的一阵刺痛。不过伴随着身体疼痛而来的,是另一种更细微的痛,记忆里的痛。我又坐在从康沃尔郡开往伦敦的火车上,看着眼泪滴进汤碗里……

“不用说谎啊。我已经帮你说了,你只要念个几句:‘胡说……都搞错了……加布里埃尔不该乱说的……’然后开始谈天气或捕沙丁鱼,或黑暗的俄罗斯在搞什么鬼这类事,然后那个女孩就会睁大眼睛、带着热情离开。混蛋,你一点乐子都不要吗?”

“你觉得我不能有一点像样的同情心吗?我喜欢那个女孩,我替她感到难过。我希望能够为她做点什么,但我想应该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乐子?”

“你很激动吗?”

“嗯,我知道你不大能真的跟谁上床……”加布里埃尔很少委婉地说话。“但是,有点感伤的故事总比没有好。你不想要女人对你呵护备至吗?”

我好奇地看着他。

“不想。”

“是啊,”我说,“确实如此……”

“有意思,要是我就会想。”

“不,诺里斯,没有,除非是忍无可忍了。经常性的欺凌胁迫、持续的嘲笑与轻蔑,只要他喝多了,就会出现粗暴行为;面对这些事,女人能怎么办呢?只能逆来顺受、默默受苦吗?像米利·伯特这种女人没有自己的钱,一旦离开丈夫,能去哪里呢?亲戚朋友并不喜欢挑起夫妻间的问题,像米利·伯特这种女人根本就孤立无援,没有人会帮她的。”

“是吗?”

“有法律途径可以解决吧,我想。”我说。

加布里埃尔的脸色一变,皱起眉头,缓缓地说:“也许你是对的……我想毕竟没有一个人真的认识自己……我认为我熟知约翰·加布里埃尔。而你的意思是说,也许我不像我所认为的那么了解自己。来见见约翰·加布里埃尔少校,我想你们两个还不认识……”

“我不是装的,残暴的事情总是会激怒我……你有没有想过女人可能过着某种生活,而且还不能说出来?”

他在起居室里快速地走来走去。我发觉我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他看起来——对,我突然明白——他看起来像个害怕的小男孩。

我有点惊讶。加布里埃尔发现了我的反应,并且大力地点点头。

“你错了,”他说,“你大错特错。我是真的认识我自己,这是我唯一真正认识的东西。有时候我希望我没有认识这么多……我完全知道自己是谁,还有自己能力的极限。请注意,我很小心,不让别人把我摸透。我知道我来自哪里,也知道自己将往何处去。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是说我会确定让自己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我十分仔细地策划了这一切,我不认为我会失足犯错。”

“伯特是个冷血无情的恶棍,而且酗酒,我猜他会动粗。昨天我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有几处严重淤青,我打赌他会殴打她,这种事情让我很生气。”

他说这话的口气引起了我的兴趣。有那么一刹那,我相信加布里埃尔并非只是爱吹嘘的人,我想象他是个狠角色。

“大概吧,她看起来不大快乐。”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我说,“嗯,或许你会弄到手吧。”

“少来了,诺里斯。我喜欢伯特太太,而且我替她感到难过。如果你要问,我会说她的日子可不好过。”

“把什么弄到手?”

他皱起眉头。

“权力啊。你就是在说这个,不是吗?”

“你果然让她服服帖帖。”

他盯着我,然后大笑出声。

我想说:“喔,是吗?”不过忍住没说。卡斯雷克带她去拿些传单或是印刷品之类的东西。他们一关上门,加布里埃尔便说:“这个可爱的小女人真不错。”

“我的老天啊!不是。你以为我是谁,希特勒吗?我不想要权力。基本上我没有要对我的同类或这个世界作威作福的野心。天啊,老兄,你以为我做这勾当是为了什么?权力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要的是一份轻松的工作,如此而已。”

“对,没错,伯特太太,”卡斯雷克说,“我敢说,加布里埃尔少校会让威斯敏斯特宫[1]里的人刮目相看。”

我盯着他,觉得很失望。原本有一瞬间,加布里埃尔达到了巨人般的高度,而现在他又缩回真人大小。他两腿一伸,往椅子一坐,我突然看到他丧失魅力后的样子:一个粗俗刻薄的矮小男子,一个贪婪的矮小男人。

“喔,加布里埃尔少校,”她很惊讶,“当然有啊,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你真走运,”他说,“我真正想要的就只有如此!贪心又自私自利的人对这个世界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这个世界还有可以容纳他们的空间,而且他们是管理你们的合适人选。愿老天帮帮那些有理念当权者的国家吧!有理念的人会蹂躏普罗大众、害得孩子挨饿,并伤害女人,却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不会在乎。但一个自私贪婪的人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想把自己的小角落弄得舒舒服服,只要做到这点,他很乐意让一般人过着快乐、满足的生活。事实上,他希望他们能够快乐满足,这样麻烦会少一点。我相当清楚大多数人想要什么;他们要的不多,只要感觉自己是重要的,有机会比别人过得好一点,而且不要常常受到摆布就好。诺里斯,记住我说的话,等到工党选上之后,他们就会犯下这种大错……”

“这个嘛,”加布里埃尔说,“说到底,或许没有哪个候选人真的比另一个人好很多吧?”

“如果他们选上的话。”我打断他的话。

“喔,我知道,”她表情严肃,“我们不够在乎。”

“他们会选上的啦,”加布里埃尔很有信心地说,“而我就是要跟你说他们之后会犯什么错。他们会开始使唤人民,虽然都是出于善意。不是死忠保守党员的那些人都是怪胎,求老天保佑我们不用怕这些怪胎!一个真正情操高尚的怪胎理想主义者,会让一个合乎道德的守法国家遭受多少苦难,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的态度就对了。”加布里埃尔精神抖擞地说,“现在的选战中,女人才是真正的力量,只要她们出力。”

我反驳说:“最后还不是回到你自以为知道什么才是对国家最好的这件事上?”

我可以告诉她,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对约翰·加布里埃尔忠诚,让他赢得绝对多数的选票。

“一点也不。我知道什么对约翰·加布里埃尔最好。国家很安全,不用担心我的实验,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帮自己舒舒服服地卡个位子。我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当首相。”

“我会全力以赴。我们应该证明全国对丘吉尔先生是很忠心的,这很重要,不是吗?”

“你让我很讶异!”

“你会帮上忙的,我们会让你好好工作。”他仍握着她的手,丑陋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感觉得到这个男人的魅力和吸引力,而且如果我都感觉到了,那么女人的感觉就更强烈了。她笑出声,脸颊泛红。

“别搞错了,诺里斯,我有可能成为首相的,如果我想做的话。只要研究一下人民想听什么,然后照着跟他们说,效果真的很惊人!但是,成为首相代表有很多烦恼和辛苦的工作。我只想成名,如此而已……”

“喔,加布里埃尔少校,说真的,我想我没什么用处,但我想做点什么来帮帮忙。”

“那钱要从哪里来?一年六百英镑撑不下去的。”

她看起来既开心又羞怯。

“如果工党选上了,他们就得提高薪资,也许会凑个整数变一千。不过别搞错了,在政治圈要赚钱,方法多得是,有额外的,也有直接的,还有靠结婚……”

“哈啰,伯特太太。你能来真好!真好!”

“你连结婚都计划过了吗?要弄个头衔?”

加布里埃尔很会他拿手的那一套。他神采飞扬地走向米利。

他的脸不知为何红了起来。

就在我快要杀人之前,门打开了,卡斯雷克和加布里埃尔走了进来。

“不是,”他激动地说,“我不会娶不属于我阶级的人。喔,没错,我知道我属于什么阶级。我不是出身高贵的人。”

她非常好心地说:“我真的感到很遗憾,诺里斯上尉。”

“这个词在今日还有什么意义吗?”我怀疑地问。

“亲爱的伯特太太,我看起来不好,感觉也不好。”

“这个词没有,但它代表的事情依然存在。”

“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非常好。”她说,语气中充满鼓励。

他盯着前方。当他说话时,声音听起来像在思考,而且很遥远。

她不大确定地笑了笑,接受了一个她不大明白的笑话。

“我记得和我爸爸参观过一栋大房子,他在那里做一份和厨房锅炉有关的工作。我待在房子外面,一个孩子过来和我说话。那孩子人很好,比我大一两岁。她带我一起进入花园(非常豪华的那种),有喷水池,你知道的,还有露台、巨大的雪杉以及有如天鹅绒般的草地。她弟弟也在那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我当鬼(没关系),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然后有个保姆从房里走出来,非常拘谨,穿着制服。帕姆(这是那个小孩的名字)跳到她身边说,一定要我和他们一起回育婴室喝下午茶,她希望我和他们一起去喝下午茶。”

“加布里埃尔是会这么说,”我说,“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别信。”

“我还记得那个高傲自大的保姆的脸,一本正经的。我还听得到她装模作样的声音!‘亲爱的,你不能这么做。他只是个平民男孩。’”

“喔,”她吓了一跳,“可是加布里埃尔少校告诉我……”

加布里埃尔停了下来。我很讶异……讶异于残忍的力道,讶异于这种不假思索、不自觉的残忍。从那次之后,他一直记得那个声音、记得那张脸……他受了伤,伤到了内心最深处。

“不是,”我很愤怒地说,“是在哈罗路。”

“但是,”我说,“那并不是孩子的妈妈说的。那句话……嗯……说这种没水准的话,还不只是残忍。”

“你是在阿拉曼受伤的,对不对?”她说。

他转向我,脸色苍白而阴郁。

当她抛下关于加布里埃尔的回想、并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的时候,她的脸依然笼罩在母性光辉中。

“你没听懂,诺里斯。我同意一个上流社会的女人不会说这种话,她会比较周到。但事实就是事实。我那时是个平民小男孩,我现在还是平民小男孩,我到死都还是平民小男孩。”

她棕色的眼睛闪过一丝不一样的神情。我替她感到难过,她是那种应该要有小孩的人,她会是个很好的妈妈。

“别闹了!这些东西有什么重要的?”

“所以我真的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于是我就问卡斯雷克上尉我能做什么。我的时间真的很多,你知道的,伯特这么忙,除了手术以外整天都在外面,而且我也没有小孩。”

“它们不重要。它们不再重要了。事实上,不是出身名门现在反而是个优势。人们嘲笑那些背脊挺得直直的可怜老太太和老先生们,他们人脉虽广,日子却快过不下去了。我们现在只对教育还这么势利;教育是我们盲目崇拜的东西。问题是,诺里斯,那时的我不想当一个平民小男孩。我回到家对爸爸说:‘爸,我长大后要当勋爵[2]。我要变成约翰·加布里埃尔勋爵。’他却说:‘你永远不会成为伯爵的,那种东西要你生下来就是才行。如果你很有钱,你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但那还是不一样。’而确实是不一样。有种东西——一种我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噢,我指的不是头衔,我指的是从出生就对自己很肯定的那种东西,知道你将来会做什么或说什么,只有在你打算无礼时才会无礼,而不是因为你感到激动、不自在,或是想证明你不输别人时才做出无礼的举动。不用老是愤愤不平地猜测别人对你的想法,只要在意你对他们的想法就好。就算知道自己很古怪、很寒酸或是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也都没有关系,因为你是……”

“这个嘛,”我说,“见仁见智啰。”

“因为你是圣卢夫人?”我接续他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感到很惭愧。我的意思是,我很惭愧还没有为这个目标尽过什么力。当然啦,我一向是投票给保守党的,但只是去投票根本不够,对不对?”

“臭老太婆去死吧!”加布里埃尔说。

“不,”她说,“我想是因为他的人就是这么好,好到不可思议。他说话好自然,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你知道吗,”我说,“你真的非常有趣。”

对米利而言,这样说有点太平凡了。

“听起来很不真实,对吧?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以为你懂,但还差得远了。”

“可能他很喜欢狗吧。”我说。

“我懂,”我缓缓地说,“之前发生过一些事……你曾经受过一些打击……你小时候被人伤害、受了创伤。就某方面来说,你还没有走出来……”

“他和查特里斯太太一起来的,”她解释,“就是小狗被撞的那天。他人真好,对不对?他总是这么关心别人。”

“少跟我来心理学那一套!”加布里埃尔唐突地打断我。“不过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和米利·伯特那种好女孩在一起时很快乐,我就是要娶这种女孩。当然,她必须有钱;但不管有没有钱,她和我是同一阶级的。你可以想象吧,如果我娶一个老是板着脸的傲慢女孩,接下来一辈子都得努力配得上她,那简直是人间炼狱啊,对吧?”

除非米利只是出于个人的热情,否则加布里埃尔的宣传显然很成功。她双颊泛红,棕色眼睛闪耀着英雄崇拜的光芒,看起来很美。

他停了一下,然后突然说:“你待过意大利。那你有没有去过比萨?”

“我听说他是军队里最勇敢的人之一。他们说他可以获得好几个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我好几年前去过比萨。”

她满是热忱地说得脸都红了。

“我想应该是在比萨没错……那里有面壁画,画着天堂、地狱、赎罪和其他东西。地狱还蛮欢乐的,小恶魔们拿着长叉推着你下去。天堂在上面,受到祝福的人在树下坐成一排,脸上的表情洋洋自得。我的老天,那些女人!她们对地狱一无所知,对堕入地狱的人一无所知,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就是坐在那里,自满地微笑着……”他热血沸腾,“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自鸣得意……天啊,我真想把她们从树下和那种幸福快乐的状态中揪出来,然后丢到火焰里,任由她们挣扎,让她们去感受,让她们受苦!她们凭什么不用知道受苦是什么感觉?她们只需要坐在那里,面带微笑,连碰都不会被碰一下……不食人间烟火……对,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

我感兴趣地聆听这位选民的声音,并观察到加布里埃尔肯定做过一些事。

他站了起来,声音变低,双眼看向我后方,眼神寻寻觅觅,不大确定……

“他们也应该这么想。”米利说,“我是说……有这样的人代表圣卢,就完全不同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待过军队、打过仗的男人。当然啦,威尔布里厄姆先生也不错,但我总觉得这些社会主义者很奇怪,而且毕竟他不过是个学校老师之类的,看起来非常瘦弱,声音也很虚假,没有让人觉得他真的做了什么事情。”

“不食人间烟火。”他又说了一次。

“我们就是希望……呃……所有人都这么想。”

然后他笑出声。

她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讽刺意味,忽然充满感情地说:“我觉得他好棒。”

“抱歉,把这些话全倒在你身上。毕竟这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哈罗路那件事害你差不多成了个废物,不过你还是有点用处,我想说话的时候,你可以听我说……我想,你会发现,人们会跟你倾吐很多事情。”

“我在军事训练厅听过他的第一场演讲,确实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

“确实如此。”

她的不安令人蛮感动的。她丧气地看着我,我立即开口搭救她。

“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你是个多棒、多善解人意的倾听者,而是因为你在其他方面一无是处。”

“我真的觉得,”她说,“我们一定要为选举尽一份心力。我恐怕做不了什么,我不够聪明,没办法去游说民众。但就像我和诺里斯太太说的,如果有教会的工作或是要发送传单,都可以交给我。我想到加布里埃尔少校那天在协会说到关于女人可以扮演的角色,说得真是太好了,这番话让我觉得自己到目前为止实在太懒散。他真是一个非常棒的演讲者,你不觉得吗?噢,我忘了……我想你……”

他站在那里,头微微斜向一边,双眼——依然愤怒的双眼——看着我。他应该是想用这些话来伤害我,可是他没有得逞。听到曾在脑子里闪过的想法被说出来,我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米利在我身边坐下,准备打开话匣子。从自己的不自在与不加掩饰的痛苦中恢复后,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好的人。

“你究竟为什么不干脆让自己解脱算了,我真的不懂。”他说,“还是你没有方法?”

我看着特雷莎,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米利那双充满女性怜悯的温柔棕色眼睛已经开始同情我了。倘若我偶尔放任自己沉浸在自怜中,这种眼神就是最有益我身心的矫正物。面对米利眼中热切的同情,我毫无防卫。特雷莎很卑鄙地离开起居室。

“方法我早就有了。”我说,一只手握住我的药瓶。

“我们”指的不是个人,而是指保守党。

“我懂了,”他说,“你比我想的更有种……”

她说:“这是我小叔,休。休,这是伯特太太,她很好心要来帮我们的忙。”

[1]威斯敏斯特宫(Palace of Westminster),又称国会大厦(House of Parliament),是英国国会所在地。

特雷莎应该是在第二天,或是又隔了一天之后,将米利·伯特带到我的起居室。

[2]“勋爵”是对英国男性贵族的敬称,共有五等爵位,依次为公爵(Duke)、侯爵(Marquess)、伯爵(Earl)、子爵(Viscount)和男爵(Baron)。除了公爵之外,在一般场合都可以“某某勋爵”来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