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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尸体已被搭到酒店的一间偏室,仵作许亮在勘验之后的反应是无比惊讶,他一脸疑惑地道:“见鬼,这样齐齐的小洞洞,竟然开在咽喉上,真不知道是什么凶器弄的。”

庾瓒得了信儿,很快带着金吾卫众人赶来,在这样的当口又发生一起命案,而且还是在荣枯酒店,这一切让庾瓒紧绷着的神经更加脆弱了,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崩溃。

庾瓒道:“快好好看看,他身上可有什么文书啊、传帖啊之类的东西?”眼下这些东西和死人一样叫他害怕,甚至更厉害。他已无心关注这死人的死法。

李秀一轻蔑地一笑。“看来,你来晚了一步!”

许亮在宋崇周身上下搜了搜,果然从他假扮女人所用的假胸里翻出了不少纸张。纸上果然也写满了“替天行道”、“此罪人该死”之类的话,但字迹歪歪斜斜,潦草得厉害,纸张质地也明显比先前那些粗粝。

“你是来会宋崇的?”李秀一只冷冷瞥了他一眼,见对方茫然点头,再看看他意外的表情,知道他并不是谋杀的参与者。

庾瓒惊讶得接连倒退了好几步,喃喃道:“哎呀,这可怎么好,这个疯子,到底想怎么样嘛,这都是第四个了……”

“哪个叫我?”

围在门口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李秀一与站在这间偏室门口警戒的金吾卫士们发生了冲突。金吾卫士们不让李秀一进来,李秀一自然不会买他的账,索性使出手段,将众人推开直接闯了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矮胖的胡人汉子恰在此时从外面走进来。

韩襄见状喝道:“站住!大人还没有召你问话,谁让你闯进来了?”

“都听着,谁是东嘎,乖乖给我站出来!”

韦若昭刚想说话,李秀一已径自来到庾瓒面前,一脸傲慢地问道:“你就是右街使庾瓒?”

李秀一再次环顾众人。

“放肆,”庾瓒自然对李秀一倨傲的态度深感不满,“本大人的官讳,也是你个草民叫的!”

酒店里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间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再出声。

李秀一轻蔑一笑,道:“叫两声又不会丢了官帽,可要是玩忽职守,走脱了凶犯,那可就说不准了。”

“哪个敢乱动,搅乱了现场,就如同此桌!”

“哪个玩忽职守,没看见本官正……”

李秀一面露冷笑,长刀一挥,电光火石之间,已将一张身旁的方桌利落地劈成两半。

“你的人不让我盘问那些客人,也不让我勘查尸体,难道想纵容凶犯逃脱不成?”

“你算哪棵葱啊?”碧莲这时也不得不出来说话,她气哼哼瞪了李秀一一眼,转头吩咐阿得赶紧去找金吾卫,“真是晦气死了,让老娘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赶紧把那个死鬼给我抬到廊子下面去……”

韩襄见庾瓒又一瞪眼,赶紧凑过去一阵耳语道:“大人,这死人是他发现的,他说他追捕这人很久了……”

“杀人啦——”有人忙不迭大喊,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有凑上前想看热闹的,也有尖叫着夺路而逃的。好在李秀一反应还算快,他蹿了起来,凌空一个折转,轻飘飘落在大门前,长刀一横,厉声断喝:“谁也不准离开,我要挨个盘查!”

追捕?这么说这凶巴巴的家伙也是官差?庾瓒想着,看向李秀一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些,问道:“你是?”

李秀一显然没想到宋崇会死,吃惊地向后一跳,周围众酒客这时看见尸体也都惊叫着站起来。

“在下李秀一!这死人是我追捕的盗墓要犯,名叫宋崇。在下原在洛阳金吾卫衙门当差,现在嘛,做了专门追逃领赏的私探。”

但见他一张丑脸上胡乱地涂了浓艳的脂粉,根本不像女人,只有说不出的丑怪和滑稽。而更惊人的是,他已经死了,喉头有一个圆形的洞,兀自还有血冒出来,胸口的衣襟被血和水浸湿了一大片。

“你可有凭证?”

李秀一的手刚搭上那人的肩头,他的身子就倒了下去,面朝了天,果然是扮作女装的宋崇!

李秀一冷冷一笑,一扬手,一块腰牌已经朝庾瓒飞去,庾瓒急忙慌乱地接住。

“这位大姐一人独饮,好不寂寞啊!”话音未落,李秀一已一个箭步蹿到了那人身旁,韦若昭急忙也跟过去。

“这是我在洛阳金吾卫时用的腰牌,大人如若不信,自可去核对。不过,这其实也做不得数。在洛阳、长安的黑市花不上一缗钱,就可以做个比真的还像真的。”

李秀一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一个年轻姑娘独自一人背身独饮,也太奇怪了!

庾瓒顿时“啊”一声惊叫,捧着那腰牌,仿佛捧着个烫手的山芋。李秀一看着庾瓒的样子再次冷笑,看来这位大人根本不是什么聪明的主儿。

而李秀一这时已经将目光对准了大堂深处的一个身影,远远看着是个穿着艳丽的女人,正独自一人背身而坐,一动不动仿佛对周围的骚动置若罔闻。

李秀一道:“大人莫惊,我辞差的时候把那买来的假的缴了,这块真的留着,晚上过坊门方便。”他说着径自将那腰牌拿回收好,“可惜在你们长安用不了。”

碧莲这时闻声赶来,乍见韦若昭和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搂抱在一起已经吃了一惊,继而察言观色,意识到这李秀一明显不是善茬儿,当下也不敢造次,只在不远处观望。

庾瓒不禁与韩襄面面相觑,想了想,问道:“哦,那你说说,这个宋崇都扒了哪些坟?”

所有酒客都被他吸引,转过头来望他们。这就是李秀一要的效果,他要趁此机会在这些酒客中急速地寻找宋崇。当一个人过分紧张时往往会失去一般人最正常的反应,常人听到骚动会下意识地循声张望,而他要找的就是那个不往这边看的人。

庾瓒想着或许能从这掘墓贼身上挖着些凶手的线索,而李秀一却冷笑着摇头,道:“庾大人,我可不是你的手下,要想让我帮忙,大人也得给我行个方便。”

毫无防备的韦若昭被这一口烈酒呛得几乎流出了眼泪,当即弯下腰去咳嗽不止。李秀一在韦若昭背上拍了拍,又一把将酒具都扫到地上,继而站起身大声嚷嚷道:“这是什么破酒啊,害得我家娘子咳嗽!”

“行什么方便?”

时已过午,酒店里早已是人头攒动。李秀一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不如换个招数试试。好在他已看清酒店大堂只有一个大门和两个分别通往客房和花园游廊的通道,并无其他出入口。心念一动,李秀一抬手倒了杯酒就往韦若昭嘴里灌去。

“自然是全力助我捉拿杀死此人的凶手!”

“你放开……”韦若昭顿时又是羞涩又是惊慌,下意识地想将李秀一推开,却被李秀一紧紧钳制着动弹不得。李秀一空着的另一只手按住腰间刀柄,仍不住地四下打量。自己的目标居然没有出现,难道不来了?李秀一心下不禁焦躁起来。

“什么?”庾瓒只气得笑了起来,“你要是能拿住这个凶手,漫说是我全力助你,全长安的官员百姓都有心把你当亲爹供起来!”

见李秀一点了头,韦若昭这才僵着身子,努力朝他靠近了些,但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就这么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佯装亲热,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秀一见状却只冷笑一声,索性直接一把将韦若昭整个揽住。

这回轮到李秀一露出不解的表情。

韦若昭想了想,道:“那好吧。咱们可说好了,这不算数,抓了要犯,你就马上放开我。”

韩襄便在旁边帮腔,道:“你个洛阳佬什么都不知道,长安这两天出了个连环杀人犯,已经连杀了三个,更可恨的是,他每次杀人都还要出告示,吓唬全城百姓,也不知他是怎么了,看上了你想抓的这个挖坟的,让他做了第四个死鬼,也算你倒霉……”

“不然什么叫打配合?”李秀一不耐烦地一瞪眼,“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太扎眼,你总不想让要犯跑了吧?”

“这不可能!”李秀一一脸匪夷所思之色,“让我查看下尸首……”

韦若昭闻听此言却是一愣,下意识地朝后一缩,道:“啊,为什么?你可没说还要我冒充你的……你的相好啊?”

他说着就要往尸体近前靠,却被庾瓒拦住。

“靠我近点,装作相好的样子,别引人注意,也别让人看出破绽来。”李秀一压低声音。

“那可不行,你既已不在洛阳金吾卫当差,只是个私探,到了我的地头上,就得听调遣。这尸首独孤先生还没查看,嗯,画图,怎么能让你动?这样吧,你先下去,我们有事会再找你的。”

阿得战战兢兢端来热酒,这回他再不敢多说,放下盘子便走。李秀一也不客气,径自倒了一杯,仰头灌下。

当李秀一冲进去和庾瓒理论的时候,韦若昭一直和其他酒客一道被留在酒店大堂里等待接受盘问。韦若昭觉得自己又一次受到了排挤和冷落,心中自然不平不忿,跳起来嚷嚷。

李秀一心道:“这姑娘还真是挺奇怪的,一个女孩子家,居然对犯罪什么的这么有兴趣。难不成真是金吾卫的?不过现在没必要和她说什么。”于是并不答话,只目光如炬地四下扫视。李秀一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那掘墓贼宋崇,原来那日李秀一设计将宋崇从右金吾大牢内带出来,本想连夜将其押送回洛阳领赏,却不想那宋崇竟狡猾如斯,托词口渴,将李秀一引至井边,趁李秀一不备,以藏在衣服里的蒙汗药下到水里,假意敬他喝水,将他迷倒后逃遁。好在李秀一知道他身上没钱,要离开长安远远逃走必定会想办法找人出货,这才前往鬼市打探,果然问出了宋崇和胡人掮客交易的信息。

“喂,你们有没有搞错啊,这死人还是我先发现的呢。让我去见你们胖大人!”

李秀一随即在大堂一隅找了个极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韦若昭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言语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怎么样?那个要犯来了没有?”

一金吾卫士毫不客气地逼上前,拉出一截刀,喝道:“你少废话!大人说了,问明白之前,这个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你乖乖地坐下,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李秀一手一松,阿得骤得轻松,揉揉脖子,果真一声不敢发。韦若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想开口,却被李秀一不由分说拽走了。

韦若昭却不示弱,大声道:“怎么?你当个金吾卫的小卒子就很了不起吗?告诉你吧,你们查的这案子,线索还是我提供的呢!”

阿得只感到一阵要命的窒息感,想喊,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有乖乖点头。

周围众人闻听此言自然议论纷纷,而这金吾卫士不知是真是假,气势矮了些。独孤仲平恰在此时走进大堂,先是看到纷乱的场面一愣,继而看到了气呼呼的韦若昭。

李秀一压低声音道:“哪儿那么多废话,滚开!不许出声!”

“你来得正好!”韦若昭一眼看见独孤仲平,“快跟他们说说,我是来帮着抓人的!”

李秀一可不想这多话的伙计引起这时还不知坐在哪个角落里的宋崇的注意,坏了大事。他出手如电,一把捏住阿得脖颈。

独孤仲平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帮着抓什么人?韦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得一愣,赶紧满脸堆欢,招呼道:“哟,韦姑娘,您又回来了?我说嘛,可着长安城,还有哪家店比咱们荣枯住着更舒坦呢?其实老板娘人挺好的,之前她对您有些误会,时间长了您就知道……”

“哎呀,就是我在鬼市碰上个洛阳金吾卫的人,他说要上这儿抓个要犯,请我帮忙,我就带他来了,没承想……”

伙计阿得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迎面正好碰上李秀一和韦若昭。

那个被韦若昭一顿抢白的金吾卫士也识得独孤仲平,赶紧插言道:“独孤先生,那连环凶犯刚刚在这儿又杀了一个,庾大人说,所有在场的人都要盘问。”

所以李秀一在鬼市就拉住了韦若昭,他正需要个年轻姑娘做自己的搭子,免得一进来太扎眼,惊了目标。而韦若昭不明白他的算计,还兴奋地期待着亲身参与抓要犯。

独孤仲平脸色骤变,道:“什么?死的是哪个?”

李秀一特意稍稍晚到些,他希望在宋崇和那个叫东嘎的胡人交易时再下手抓人,这样可以连他手下的那些赃物一起拿获,要知道洛阳金吾卫的悬赏,只拿住人和人赃俱获可是两个价儿,而他已不指望单靠宋崇的口供就能逼问出这批东西的下落,这小子护财不要命,还真有股子狠劲。

“就是那个洛阳金吾卫的人要我帮忙抓的要犯啊!”韦若昭像是炫耀似的抢先回答。

正午时分,李秀一和韦若昭来到了荣枯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