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长安三怪探之连环报 >

众人这时都下了马,但见院子里只孤零零耸立着一间中堂,大门紧闭,黑夜中如一个巨大的紧闭的嘴。庾瓒将征询的眼光投向独孤仲平,独孤仲平扬一下手里的画板和毛笔,道:“小的准备好了。”

“能能,已经问过坊正了!”韩襄连连点头,“再说,院子里头有这个!”韩襄说着从一旁卫士的手中接过一柄长矛与一面圆盾,向庾瓒示意。韩襄道:“和追傩用的一模一样,错不了!”

庾瓒点点头,道:“那好,咱们这就进去!都给我加点小心!”庾瓒虽然一派胸有成竹的口吻,实际上却根本不敢走在头里。众人以韩襄、曹十鹏为首,小心翼翼地摸向屋子。

庾瓒问道:“那能肯定是那死鬼的窝?”

大门紧闭的堂屋前,韩襄战战兢兢去推屋门,没想到刚一触碰,顿时有一阵奇怪的扑扑声从屋里传来。

庾瓒慌忙一瞪眼,目视着身后的众卫士干咳了几声。韩襄顿时会意,除了他们几个庾瓒身边的人,独孤仲平的真正角色,衙门中的下级卫士们并不知道。韩襄赶紧改口,大声道:“啊,是画图的没到,怕动了屋里的东西,乱了次序。”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韩襄忍不住求助似的看向庾瓒和独孤仲平,庾瓒自是免不了一脸骇然,独孤仲平打量下四周,不动声色地朝韩襄点点头。韩襄于是壮起胆子再次上前。

韩襄摇头,道:“还没有。不是独孤先生说……”

吱一声,堂屋的门没有锁,一推之下开了条缝,众人刚要往里冲,一股黑烟就在这时从门缝里涌出,伴随着又一阵扑棱棱的异响,紧接着,一大群蝙蝠拍打着翅膀冲了出来!蝙蝠没头没脑地撞向院子里的人群,巨大的冲击力竟将站得靠前的韩襄等人撞得摔倒在地。后面的众人当即本能后退,继而一阵金属撞击的乱响,却是人们慌乱地抽出兵刃准备迎敌。

庾瓒一跳下马便急不可耐地问韩襄,道:“你们进去过了?”

庾瓒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顾不上体面,抱着头趴在地上。独孤仲平虽然没有太惊慌失措,也随着众人急匆匆倒退几步,他抬头望着蝙蝠在院子里乱撞一气,继而成群结队地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

马蹄敲击着长安深夜僻静的路面,格外清脆响亮。独孤仲平与庾瓒以及众多金吾卫卫士策马一阵狂奔,来到一处坐落于里坊深处的民宅门前。民宅临街的大门敞开着,韩襄及其手下正在院子里等候。

众人中只有曹十鹏一人伫立在门侧,一动未动,只和众人一样抽出了自己的佩刀,这一来他独一个突出在前面,显得十分扎眼。见众人都以狐疑的眼神望着他,曹十鹏尴尬地笑笑,退回了几步,和大家站在一起。

“这是什么?”韦若昭发现独孤仲平的桌上还有不少画纸,于是饶有兴致地拿起来看,而这些画作的内容竟也同样匪夷所思,没尾巴的狐狸、长着人脸的鲤鱼、跳舞的和尚……韦若昭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怪人还挺有趣儿的!韦若昭本想继续翻检,但忙碌了一天,她实在是困了,头一歪,就在榻上倒了下去,睡熟了,手里还捏着那些怪画。她毕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而已。

独孤仲平打量了他一下,目光落到他手里的刀上,笑道:“我说老曹,你也该换一把刀了,你看看,刃口都缺了。”

韦若昭一直将耳朵贴在门后听着,只听得碧莲咒骂了几句,无奈地下楼而去,脚步声渐行渐远,韦若昭噗嗤笑出了声。她早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好好在这个怪人屋里翻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秘密,刚才被独孤仲平险些说中全部身世,她既佩服又生气,很想也扳回一局,灭灭独孤仲平那股将自己当小孩的傲气。就算不行,如能找出些新奇好玩的东西,也是好的,韦若昭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东摸西逛起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又集中在曹十鹏的刀上,果然,那刀的刃口有一处明显缺了个小口。

不等碧莲反应过来,韦若昭已经将她推出门去,还径自从里面关上了门。碧莲自然更为不快,嚷嚷着:“哎,哎,哪来的野丫头,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曹十鹏脸色骤变,赶紧讪讪一笑,垂下刀。庾瓒见那蝙蝠群散去,恢复了些精神,跳起来大声嚷嚷道:“一群窝囊废!一个死鬼的窝看把给你们吓的,把家伙都收起来,给我进!”

韦若昭顿时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我怎么看不明白,他可真有意思!”她说着打了个哈欠,伸手拿过那幅画,“哎,我困了,先睡了,明天再聊吧,再见。”

众人依旧心存恐惧,但庾瓒的命令不敢不听,只好收起武器,小心翼翼地鱼贯进入。此时外面的天光已经有些放亮,大家却还是举着火把进了屋,好像这样才能胆子壮些。

碧莲说着摊开手里的画指给韦若昭看,却见那画纸上果然画了只水墨淡彩的芦花鸡,在寥寥几笔草就的背景中拔足狂奔,身后喷出气来,看上去十分滑稽。

随着火把逐渐照亮房间,众人发现他们竟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铁笼之内!数十根铁质梁架交叉纵横,支撑起一个巨大框架,框架间蒙着细细的纱网,仔细看也全是金属打造。房间的窗户本就已被钉死,再加上这铁笼隔挡,屋子里显得十分阴森,而铁笼内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陈设,显然这就是师崇道日常起居之所。

“放屁的鸡嘛!”碧莲本是康国人,虽然从小就在长安生活,却没有唐人女子惯有的教养与矜持,说出粗鄙的话来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你看不是吗?”

韩襄忍不住嘟囔道:“妈的,这个师崇道,是不是属鸟的,给自己打了这么大个笼子住!”

“什么?”韦若昭一愣,“你说他画的是什么?”

众人面对眼前的异象也啧啧称奇,神情却更显谨慎畏缩。

碧莲忍不住哼了一声,像是有些生气,道:“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认识,拿了这么个放屁的鸡来,就要我伺候。”

庾瓒眼尖,看见屋顶上还倒挂着几只未飞出去的蝙蝠,当即悄悄凑近独孤仲平,压低声音,道:“你看那些蝙蝠会不会有毒啊?”

韦若昭摇头,道:“没有啊,他就给了我这张画,让我来找你。”

独孤仲平摇头,道:“我看不像,大人家的水井里不是也养了几尾鱼吗,一样的道理,晚上如果有外人来,蝙蝠见了灯火,就会……”

韦若昭一时兴起,好奇地拨了一下琴弦,没想到碧莲当即叫嚷起来,道:“哎,不能动他的琴!他没跟你说过啊!”

“他他妈都住在笼子里了还怕?”庾瓒当即咋舌,忽然又若有所悟,“哦,他是觉出有人要……?”庾瓒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这儿了。”碧莲径自进了屋,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亮。韦若昭也跟着踱进屋子,她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房间不大,里面的摆设也十分清简,除了床榻、条案之类的家具,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高大书架,架子上堆满了小山似的卷轴,还有不少瓷人、琉璃瓶之类的小玩意。窗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张琴,木色暗沉,是典型的伏羲式样,却有着明显地修补过的痕迹。

独孤仲平笑而点头,道:“大人英明,位置图小的已经勾好了。”

韦若昭跟着碧莲转过大厅,来至与大厅相连的配楼,又上了楼梯,一直走到尽头。碧莲在一间小房门前停住,一手拿着作为信物的那幅画和一盏蜡烛,一手推开门。这里正是独孤仲平的阁楼。

独孤仲平将手中已勾好的位置图给庾瓒看了看,庾瓒随即朝众人一挥手,道:“那还愣着干吗,快给我搜!”

碧莲微微一蹙眉,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幅画,确定是独孤仲平的真迹无疑,只得撇撇嘴,却没有多问什么,显然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碧莲挂出三分生意人的笑脸,起身道:“那随我来吧!”

眼看众人开始四下搜查,庾瓒还是不放心,摸出块手巾,悄悄掩住自己口鼻。独孤仲平看在眼中,心里只觉好笑,于是上前低声道:“我说庾大人,这屋里养着蝙蝠,若是空气里真有毒,只怕你这手巾也是不管用的。”

正在大堂里忙着的侍女和胡姬们听了这话,都转头偷望韦若昭,显然她们都明白这个他是谁。韦若昭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搞不清楚其中的状况,只好故作镇定地看着碧莲。

庾瓒这才不好意思地将手巾放下,为了掩饰尴尬,招手将韩襄叫来。“哎,那坊正还说了什么?”

韦若昭急忙走到柜台前,将独孤仲平给她的画递给碧莲,道:“你是老板娘吧,是他让我来找你的,说让我在他的房间歇一晚。”

“回大人,坊正说这个师崇道平日里早出晚归的,从来不和街坊四邻来往,更不让人进他家门,也没见有什么人来找他。还有,坊正不知道他是演戏的,还以为他是卖药的呢。”

“谁呀?”正就着火盆、斜靠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碧莲放下手中的算盘,懒洋洋抬起眼皮,打量着韦若昭,“这么晚了,喝酒可得等明天了,要是住店嘛……”碧莲眼波流转之际,已将韦若昭上下打量了个遍,显然是在盘算韦若昭的财力。

独孤仲平在一旁注意地听着,他继而收起画具,起身在屋子里转悠。差役们对他的态度不甚客气,不是让他走开别碍事,就是干脆视而不见。也难怪,他们只知道他是衙门的画师,许多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来,他们只是习惯看到有个人捧着画箱在现场出现,坐下就画。而独孤仲平对此显然也已习以为常,他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韦若昭看得惊奇异常,心想,真是间怪酒店,怪不得独孤仲平这个怪人会住在这儿。她忍不住走到那棵荣枯树前,抬手摸了摸,发现这树真是一半荣一半枯,她又摸摸树干,难以置信这树如何能将这些酒吸进体内。

笼子里的摆设大体上与一般长安民居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加简单,独孤仲平的目光扫到了角落里一张毫不起眼的三彩柜上。这三彩柜看似对称,但左侧的雕花处比右侧磨得圆了些,平时看不会很显眼,但在火把的高光照耀下却挺分明,像是一个总是被手摸到的地方。独孤仲平见没人注意自己,上前伸手往左侧雕花处虚摸了摸,正好合手。独孤仲平心中了然,于是又打开箱子,摆出一副准备作画的架势。

韦若昭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打量,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厅,错落放着不少张矮几,摆放得疏密适度,每个酒客都可以在酒兴正好时就地躺倒,丝毫不觉空间狭小,但整个大厅却又不显得太冷清。大厅中央靠左有一个小台,只稍稍高出地板,却清晰地表明了这家酒店的路数,这是典型的胡人所开酒店才有的专供歌舞的高台。而更让人不能忽略的,自然是天井正中那棵半枯半荣的树,几个胡姬忙着将从桌上收下的残酒倒到树根之下。

“哎呀,我还得在这儿画一张。”独孤仲平故意左顾右盼地像是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又朝庾瓒使个眼色,冲三彩柜努了下嘴。

韦若昭来到荣枯酒店门前。下半夜,酒店早已没有了酒客,门前的灯笼也已经熄灭了,不过大门还是敞开的。

庾瓒愣了片刻终于会意,故作一脸不耐烦,道:“那怎不早说?哎你们几个,帮画画的把那柜子挪开!”

但愿此行能找到有用的线索,独孤仲平望着韩襄等人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想。一阵紧密的查访,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线索,特别是从韦若昭那儿意外地获得了第一个疑点的答案,满天飘落的传帖毫无疑问是凶犯利用训练好的猴子从那座早已上不去人的废弃寺塔上撒出的,一切都是早策划好的。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师崇道的死只是开始。独孤仲平感到了对手的分量,而且知道,他离那令人痛苦又让人欣喜的头疼降临还远得很,也就是说,破案还远得很。但凶犯能给他多少时间呢?在下次杀人之前?

当即有两个差役过来搬动三彩柜,只听见嗒一声轻响,随着三彩柜的移动,一个木制暗格便从柜子后面露出来。暗格内,分成左右相对的两个小格子,左边放着一溜白色小瓷瓶,右边则是一溜镀金小瓶。

韩襄点头道了声“明白”,当即招呼了一小队人马,朝夜色中疾驰而去。

众人惊讶地围上来,连连惊叹。庾瓒也上前看看,一脸欣喜。庾瓒道:“我就看这个柜子有问题嘛,原来这还藏着个小药铺呢。都弄回去,让老许好好查查!”

韩襄说着带上门就要走,独孤仲平又拉住他,低声叮嘱道:“万万不要惊了邻居,看准了守在那儿,派人回来禀报。”

“等等等等!”独孤仲平却又出言制止,“这些小瓶都一模一样,上面又没有字,不如我来编个号,大家再动手。”独孤仲平一边说一边用纸撕成多个小条,飞快地写上数字,又从画箱里拿出糨糊,顺着左右两排小瓶上挨个贴过去。

韩襄顿时睁大眼睛,又惊又喜。师崇道的徒弟都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孤仲平居然有了线索。他忙道:“好好,我这就带人过去!”

“这就好了!”独孤仲平朝韩襄使了个眼色。韩襄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小瓶移到一个方盒子里。而独孤仲平这时看见空出来的暗格正中,隐约刻着个图腾样的图案,形状繁复,看上去颇为怪异。独孤仲平想了想,迅速地在纸上将这图案画了下来。

“不了,”独孤仲平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从鬼市拿到的纸条,递给韩襄,道:“这几个地方连夜查一查,看哪个是那师崇道的家。”

对师崇道住所的检查很快便告一段落,除了那些暗格里的药瓶,也没再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庾瓒却对这一结果很是满意,至少等薛进贤从元日朝会上回来,自己手里已有能拿得出来的线索和物证,总算可以应付几天。

“独孤先生,”韩襄举着烛台凑近,“您里边说吧。”

庾瓒招呼众人收拾东西离开,曹十鹏落在队伍的最后,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独孤仲平看在眼中,故意也走在后面,和他并肩而行。“金吾卫这差事也真是辛苦!”独孤仲平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出了这等大案子,这个年看来你们是过不好了。”

韩襄并没睡下,独孤仲平一敲门,急忙就迎了出来。他就是这点好,机灵,乖巧,会伺候人,日间这大案一出,他就知道今夜肯定不能歇不下了。

曹十鹏一愣,意识到独孤仲平是在和自己讲话,当即讪讪挤出笑脸,道:“嗨,您不也一样嘛!嘿嘿,别人不知道,我眼睛可不瞎,您来衙门这两年,说实话,帮了大人大忙了,我看这案子也全仰仗您了。”

独孤仲平目送韦若昭挑着灯笼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这才转身朝布政坊快步走去。回到衙门内,独孤仲平没有去大堂找庾瓒复命,而是到了后厢房韩襄的屋内。身为金吾卫,办起案子来没时没晌,赶上了圣上或朝中大脑袋交办的要案急案,更是得通宵达旦地连轴转。韩襄、曹十鹏等捕头虽说都已成家,在长安城内另置有私宅,但在衙门大院内都有一间自己的宿舍,以备随时留宿方便。

“那也得是你们大伙帮衬啊!”独孤仲平一笑,“不光白天得帮衬,晚上更得你们帮衬,免得……”

“那好吧!”韦若昭心想,不如就在这怪人的房间先住下,明日再找胖大人央告参与探案的事,就点点头,“反正我看你像好人,就让你好人做到底吧,等本姑娘发了财,一定还你!”

曹十鹏脸色一变,赶紧解释,道:“独孤先生,您可千万别误会啊,昨天晚上,跟在你后面的是我。可我是听说你们要去鬼市找线索,怕你们出事,才跟了去,想暗中保护你们,我真是一片好意,您千万别想岔了。”

独孤仲平一笑,道:“光德坊门前的守卫也识得我的手笔,你尽管去,他们自会放行的。”

独孤仲平微笑着轻轻拍拍曹十鹏的肩膀。“怎么会呢,我既然认出了你的这把刀,自然放心了。不过——”独孤仲平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要出事呢?”

韦若昭又问:“可我还是过不了坊门啊!”

“我——我——我是瞎猜的!”曹十鹏面色有些发青,“这凶犯看样子可不是等闲之辈,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一点痕迹都没留。要是他知道您找到了线索,对您起了歹意怎么办?只有您有可能把他抓住,要不然,嗨,真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呢。”

独孤仲平自然明白韦若昭的顾虑,摇头道:“住我的房间老板娘自然不会管你要钱。”

“哦,这么说,你认为一定有下一个?”独孤仲平开始步步紧逼。

韦若昭一愣,道:“住店?可是我……”

曹十鹏按捺不住的慌乱,又急忙掩饰道:“啊,不不,其实我也说不准,可按那传帖上说的,不是还要——?”

韦若昭一脸无辜的神情望着独孤仲平,独孤仲平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这样吧,你沿这条街往南,去光德坊,有一家酒店唤作荣枯的,你拿着我这幅画去找老板娘,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在我的房间歇一晚,等天亮了再走吧!”

独孤仲平已然打断他的话,道:“你觉得下一个会是你?”

独孤仲平说着转身要走。韦若昭一瞬之间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刚才如果不站下,就可以跟着回衙门去看热闹了。现在可眼瞧着没辙了。她从小聪明好动,敢作敢为,好奇心强,凡是能引起她兴趣的未知事物,她无论如何都要去弄个明白。今天以来,吊坠一失一得之间经历的这一切,特别是和独孤仲平到鬼市走的这一趟,让她对这些公人探案的生活已十分有兴趣。可眼下,韦若昭只得双手抱臂,显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故意道:“可我在朝华寺借铺,这会儿坊门都关着,叫我怎么回去啊!再说,天还没亮呢,你让我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走,心也太狠了吧?!”

“没有啊,独孤先生,您怎么会这么想?”曹十鹏大惊失色。

独孤仲平怕韦若昭又要问个没完没了,打断她道:“这些事还是让庾大人他们去操心吧,我得回衙门复命了。姑娘也赶快回去吧。”

独孤仲平只淡然一笑,道:“我和你开玩笑呢,只是看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是那小猴撒的传帖?”韦若昭好奇心又极大地被唤起了,“那,那它就是凶手训练好了的?这太有意思了……”

曹十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嗨,案子办得多了,反而更谨慎些。遇到这等没由来的凶案,自然更觉得棘手。”说话间两人已随众人来到院外,曹十鹏准备翻身上马,却又被独孤仲平叫住。

“猴子啊!虽然你的吊坠不是它偷的,可街上的传帖多半是它撒的。”

“老曹啊,你认识师崇道?”

“我已经说了?”这回轮到韦若昭大吃一惊,“我说什么了?”

“不认识啊!”

独孤仲平当即朗声一笑,道:“你其实已经把你的线索告诉我们了。”

“那你怎么会到过师崇道家?”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吊坠,可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见你们大人,”韦若昭知道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红,好在夜色中看不太出来,“……我不是有意骗你们的,实在是这个吊坠对我太重要了,我想让你们帮我努力查,就说我有凶手的线索,我其实……”

“没有啊!”曹十鹏下意识地拉紧了缰绳,“独孤先生又在开玩笑了……”

正径自朝前走的独孤仲平闻声回头。

“老曹啊老曹,你既然很服气我的本事,就实在是不应当对我撒谎。”独孤仲平注视着曹十鹏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方才我们所有人进了这院子都正对门站着,只有你低头站到了旁边,显然你知道一开门,他家养的蝙蝠会冲出来。而且,进了房间,我们所有人都对那个铁笼子大吃一惊,可唯独你表情平淡,好像早就见过似的。不是吗?”

提起庾瓒,韦若昭的心有些怦怦乱跳,她哪里知道什么线索,刚才不过为了骗这胖大人帮自己找金吊坠,顺嘴胡说罢了。眼见得就要回到右金吾卫衙门,韦若昭心道反正东西到手,不如还是和这独孤仲平挑明,赶快溜之大吉,于是突然停下脚步,喊一声:“哎,画画的!”

曹十鹏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天才痛下决心似的开了口,道:“独孤先生,我,我……您能帮帮我吗?”

“好吧,”独孤仲平无奈摇头,步伐却加快了不少,“快点走暖和些,想来庾大人……”

独孤仲平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要你管!”韦若昭嘴上嚷嚷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话听着颇有些暖意,很是受用。

“好吧,”曹十鹏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儿说话不方便,等回了衙门,请您到我那儿……”

“长安可比不得益州,若没有件冬装,小姑娘家家可要冻坏了。”独孤仲平本来嫌韦若昭好奇心太重,总是东问西问个没完,已故意减少了说话,这会儿见她穿得单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忍不住随口关心了一句。其实独孤仲平刚才已点破韦若昭阔小姐逃家,囊中定然羞涩,这话也有婉转地暗示她别在长安贪玩,早点回家的意思。

独孤仲平点头,道:“一言为定。”

韦若昭随独孤仲平离开鬼市,此时距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清冷的夜雾笼罩着街道,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韦若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