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笑眯眯道:“我承认自己白天是正人君子,晚上就变成色魔。小佳你呢,白天是烈女晚上是淫娃……啊唷!”他被王小佳重重踹了一脚,揉着疼处直吸凉气。
王小佳瞪他一眼说:“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父母亲心目中是完美的女儿,这一点很重要。谁没有双重性格,你敢说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好人吗?”
近中午时刑警队接到线报,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汽车站附近转悠,举报人怀疑他是为田帅伴唱的乐手小宣。柯孜精神一振,当即命令刑警队全体出动,封锁汽车站以及周边地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小心翼翼地将两位老人送上出租车后,张山叹了口气说:“没戏,和章雄一样他们只知道吉艳萍的优点,提供不出与案情有关的线索,这位双面娇娃背后究竟有多少秘密呢?”
刑警队前任队长胡旭成人称“胡司令”,他在刑警队期间整出不少颇有创意的歪点子,其中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将火车站、汽车站四周卖报、卖饮料的小贩们吸收为“线人”,按件计酬。比如说春运期间严打票贩子由他们暗中指认,抓一个奖励三元钱;扫黄风暴时发现卖淫交易举报一次五元。至于通缉犯、警方追捕的在逃犯之类的照片更是常年揣在身上,因为这些人值大价钱,配合警方抓获一个得到的奖励相当于做好几天生意。柯孜上任后很赞成前任的招数,认为这种做法符合毛泽东思想中关于“发动群众闹革命,将一小撮反动分子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的英明号召。
吉艳萍的父母闻噩耗后从福建赶回来,上午两位可怜的老人在停尸房老泪纵横,伤心至不能自持,她母亲一度昏迷过去,幸亏陪同的王小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张山试图问一些情况,两位老人只是絮絮叨叨地说女儿乖巧、孝顺、懂事,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愁过心事,独立能力强,无论在学校还是参加工作一直受到老师和领导的好评。虽然在省城工作成天飞来飞去,只要有休假就大包小包地回来看望父母,陪着聊天逗他们开心,她还说等结婚定当下来就将他们接过去一起生活,这样彼此都有个照应。这么好这么可心的女儿说走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叫人难过痛心?
小宣就是被一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发现的,他发现有个面色慌张举止鬼祟的年轻人两小时之内出入候车大厅六七次,凭经验他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做贼心虚躲警察。候车室里有四种人看见巡视的警察就转悠,一是通缉犯在逃犯等重案负身的,二是兜售成人用品和色情光盘的,三是小偷,四是离家出走和私奔男女。通常在逃犯有一个共同特征,头发较乱,胡子拉碴,因为恐惧和压力使他们无暇顾及这些小节。他掏出刑警队最新给的几张照片,辨认出此人很像小宣。
案子至此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吉艳萍浑身是谜难以解释,几个可疑人物都没有必须杀她灭口的理由和动机,刑警队好像迷失方向不知从哪儿着手了。柯孜打电话到省刑警大队请求老上级与公安部有关方面协调,查找陈一彬的关押地点,要求过去提审查案。老上级说可以试试,但不要抱太大希望,赌球和黑哨是当前极为敏感的话题,由高层直接插手过问,这次突袭行动共抓捕了四名球员,两人自杀,一人在押送途中强行逃跑鸣枪警告无效后被当场击毙,现在只剩下陈一彬,有关方面当他像宝贝似的供着,一天换一个地方防止走漏风声,这种情况下想插进去提审难度很大。
中午时分车站里的乘客不是很多,候车厅里只坐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柯孜带人摸进去时一眼锁定绻在角落里戴着墨镜用报纸遮了大半个脸的小宣。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便衣从不同方向有的拿报纸边看边走,有的勾肩搭背结伴而行,有的假装观察手中的饮料走过去。离他四五米处柯孜唿哨一声,四五个人如饿虎扑食一样冲上去,小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按倒在地反剪双手戴上手铐,三分钟后已被塞入警车中呼啸而去。
柯孜怏怏放下电话暗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少了你刑警队就不办案了?你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可有可无的人物。
卖茶叶单的老头经过炒栗子摊使了个眼色说:“王三,今天又发一笔小财吧,晚上叫上吴二他们几个喝几杯小酒?”
“多谢了,我办的事不复杂,顶多下午就能回来。” 李亦然平淡地说,不肯透露更多细节。
王三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当然,一起去一起去,”他凑过去压低声音说,“留点神儿,还有仨呢。”
“有什么事吗?我在省城有很多朋友,需要的话打个电话就行。”柯孜说。
回到刑警队突击提审,小宣显然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全身直哆嗦一直没回过神来,细心的张山发现他裤脚边湿漉漉的大约是在警车上尿失禁,捂着嘴着跑出去笑了一会儿才进去。他们对付这种人很经验,先七扯八拉地问些诸如家庭地址、父母姓名、从艺几年之类的问题,让他在回答中逐步平静下来。
懒洋洋起床喝了一大杯盐开水,这是洪灵刻意培养的养生之道,说是有益于体内新陈代谢。进卫生间洗漱时手机又响了,这回是李亦然的电话,说今天到省城有事,不去刑警队了。
小宣今年二十四岁,高中毕业后游荡于各个酒吧、歌厅唱歌为生,前年被吴约相中后签了五年合约,将他组合入田帅的乐队作伴唱。田帅被杀后四个伴唱商量连夜逃出市区,于是分头躲到了附近县城里。小宣毕竟是其中年龄最小的,呆了两天有些坚持不住,怀着侥幸的心理潜回来探听情况,一头看到几个人合租的房子被贴了封条。失神落魄之下他来到车站却不知何去何从,只知下意识地躲避警察从而露出马脚。
时间上没有冲突,柯孜轻轻吐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坏事的,除了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勇往直前的精神之外,还得有点运气。想起刚才梦中王小佳的模样,他不由舔舔干裂的嘴唇,妈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田帅被人杀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一齐逃出去?”兜了半天圈子张山终于回到正题。
“嗯……可能比较迟,晚班车,总得十点以后吧,到时我会告诉你的。”说完她就挂掉了。
小宣低下头道:“宋哥说他一死警察肯定要验尸和到他家搜查,我们几个人吸毒的事准得暴露,不如趁早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怯怯补充道,“宋哥跟田帅的时间最长,我们都听他的。”
柯孜心里“咯噔”一下完全清醒过来,随即想起与王小佳的浪漫之约,赶紧问:“大概什么时候到家?”
“你们几个从什么时候起吸毒的?”
“还没起床?”是洪灵打来的,“我的事情全办完了,今晚就过去陪你。”
“不……不知道,我刚入伙没多长时间一次排练结束后,宋哥就拿根香烟让我吸两口,当时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头晕恶心,后来他才说这就是可卡因,困乏的时候吸几口能提神,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跟着吸了几回就上了瘾……”
手机又响了,柯孜迷迷糊糊接道:“谁?”
“毒品从哪儿来的?”
“谢谢您提供这么多情况,”李亦然说,“打扰您休息了,再见。”
“开始吸的时候宋哥免费提供,后来就得向他买,一百块钱一小包,听其它人说宋哥是三道四道贩子,他是从田帅手上拿的。”
“怎么说呢?”林常委考虑一下说,“两人好像事先认识的样子,似乎有些矛盾,一路上相互不大理睬,偶尔交谈几句又简洁又平淡,完全不像普通女孩子在一起的热乎劲儿。”
“田帅又是从哪儿得到毒品?”
李亦然立即说:“您是不是觉得她们之间争吵的激烈程度超出普通游客之间可能产生的纠纷?”
“不知道,田帅很少和我们聊天,偶尔有事都找宋哥,这种事怎么好问出口?但我亲眼看见过他演出前躲在化妆间偷偷吸毒,他们说天天都跳相同的舞唱相同的歌,不靠这个提提精神根本没劲。”
林常委摇摇头道:“四星级宾馆隔音效果很好,若不是她们摔打东西根本注意不到,不过……”他欲言又止。
宋哥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有可能知道田帅更多秘密,甚至能挖出毒品的来源。张山和柯孜交换一下眼色,柯孜用极其严肃的口气道:“吸毒也是违法犯罪行为,依照有关规定应该对你实施刑事拘留并送到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如果吸毒情况比较严重的话有可能被劳动教养1年至3年,而且你明知有人贩毒知情不报,也要负一定的法律责任。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审讯,不要心存侥幸隐瞒实情,只有坦白从宽如实提供有利于案情的线索,我们会根据你的具体表现酌情处理。”
“您有没有听清争吵的具体内容?”李亦然问。
“我愿意配合你们的工作,”小宜仿佛从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急急地表白道,“你们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我还年轻,不想进监狱留下案底。”
旅游第四天晚上林常委一家三口住的房间紧靠吉艳萍和洪灵住的房间,大约是晚上十二点多钟吧,妻子和女儿都睡着了,他有睡前抽烟的习惯,正边看电视边吞云吐雾。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乒乒乓乓重物撞击和东西坠地声,并隐隐夹杂着激烈急促的争吵。他立刻起身过去敲门询问情况,因为白天导游在车上说过这一带民风凶悍社会治安不比南方,特别是女游客合住房间要注意安全,不能轻易让陌生人进房间。敲了好半天吉艳萍才将门打开,满头散发,身上衣着也很狼狈,支支吾吾地说没事,我们有点小误会吵了一场,现在没事了。林常委关切地说那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
柯孜笑了笑道:“有这个态度我们就放心了,先喝口水吧。”
林常委赞道:“观言而察色,你太厉害了。不错,碍于柯队在场,我怕说出来大家都尴尬,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是女孩子们心眼小容易产生矛盾……”
张山接着问:“田帅从敦煌那天被你们从这里接走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有没有说些什么?”
“你的眼神,”李亦然说,“你看柯队的时候眼睛里露出犹豫的样子,是关于他的女朋友洪灵?”
小宣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天……他心情很糟,在车上无缘无故发火,还骂了我几句,宋哥打圆场说找个地方喝点酒为田哥压惊,吴约也劝道别放在心上,人家公安也是例行公事。到了‘天上人间’酒店后,吴约有其它急事先走了。我们五个人来到包厢,过了会儿田帅拉宋哥到里面小棋牌室不知谈了什么,时间很长,第一道热菜都上了还没结束。两人出来后脸色很难看,说话也无精打采,只顾闷头喝酒吃菜。中途二毛想讨好田帅站起来敬酒说这杯酒为田哥旅游归来洗尘,田帅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皮没抬酒杯也懒得碰。平常他可不这样,和我们都是兄弟相称。二毛吃了瘪后桌面上气氛更加沉闷,大家都巴不得这顿饭早结束早好。最后散席时宋哥有点醉了,拍拍田帅说了一句,就算是又怎么样?反正人都没了。田帅没吱声,长叹一口气忧郁地垂着脑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常委骇然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听到的就这一句?”张山紧盯着他问。
李亦然含笑道:“你有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对不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讲,我会根据情况适当控制影响范围。”
小宣忙道:“确实如此,不信等你们抓到二毛他们都可以证明,说了之后大家就散了,第二天排练因为有外人参加,更没人提前一天的事,直到晚上田帅被枪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看到田帅额头的弹孔后,最紧张害怕的就是宋哥,他牙齿直打战说话都带着颤音催促我们各自逃命。”
和柯孜分手后李亦然上出租车让司机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参会人员下榻的宾馆,没费什么工夫便找到正准备睡觉的林常委。他警觉地看看另一位已酣然入睡的同志,将李亦然拉到走廊尽头,低声说:“还有什么事?在茶座里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张山围绕一些细节又盘问了几句,直到确定小宣没有什么可说的才结束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