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田帅被杀是有预谋的行为，说明这是一个组织严密实力雄厚的犯罪集团。从两人上午找田帅谈话到他被杀，中间不过十二个小时，对方必须先查明田帅说了哪些内容，分析哪些内容与他们有关，然后从外面调集车辆，布置暗杀计划，安排职业杀手，还要提前进入酒吧勘查射击位置，预备撤退线路。当然还必须考虑警方可能对田帅实施监视，所以若非迫不得已的原因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外出查找丰田车线索的刑警们陆续回来了，根据车管所提供的资料走访了市区拥有丰田车的十二位车主，他们均有证人证明案发时间不在现场，而且车后牌照位置无撬动痕迹，车内无血迹。据此可推论出这是从外地潜入的车辆，长途奔袭后原路撤回。
昨天上午的谈话中什么内容触犯到幕后凶手敏感的神经呢？田帅仅仅强调不止他一人认识吉艳萍，提到陈一彬和林常委可能与她相识，就因为这一点遭到杀身之祸吗？
对于田帅抛下乐队和演出到只身到敦煌旅游，吴约的解释是田帅对日复一日的商业演出感到厌倦，希望出去放松一下寻找创作灵感。当然他也觉得田帅的决定有些突然，不过作为经纪人不好过多干涉签约演员的私生活，特别对田帅这棵摇钱树有些事得打马虎眼。
“我们得到黑山去一趟，”柯孜说，“既然田帅和陈一彬同时指认林常委可能认识吉艳萍，其中一定有些名堂，否则他们干嘛不说她跟你关系暧昧？”
吴约主要说了四点，第一，田帅及乐队的演出安排和商业活动由他一手负责，包装、策划、对外联系和谈判一条龙服务；第二，他不知道田帅吸毒，也没有发现过他吸毒的痕迹；第三，关于作风问题，他警告过田帅如果沉溺在色欲之中无疑自毁前程，后来也有所收敛，据他所知田帅没有与吉艳萍公开交往的记录；第四，田帅从未招惹过黑道人物或与什么人结仇，他们几个人的生活其实很简单，白天排演晚上演出，与圈外人很少来往。
这句幽默没有使李亦然放松，他紧皱眉头说：“印象中官至处级以上，特别是在基层做领导的干部，很少有跟旅游团出去游玩的。堂堂县委常委想到敦煌旅游，只要露点口风，手下那些人还不打理得井井有条让领导玩得舒心开心，至于自己掏腰包花钱吗？”
“下落不明，田帅被枪杀后他们都没有回家。”他随手将与田帅经纪人吴约的谈话记录交给柯孜。
“话不能这么说，”柯孜道，“他会用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理由搪塞你，何况林枫是纪委书记，平时就很注意自身形象，不会贪图小便宜小便利让潜在对手抓住把柄……我跟他联系一下吧，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在未获知真相前我们要注意维护领导威信，不能开着警车闯进县委院子。”
“绝迹？……喔，钱局是这么说过，”柯孜疑惑道，“乐队其它几个人呢，有没有吸毒的可能？”
根据林常委留下的联络号码打通他的手机，事有凑巧他正在市里参加会议，问明意思后爽快地答应了面谈的要求，约定晚上八点在会议所在宾馆后街茶座见面。
“可他吸食的是可卡因，”李亦然道，“张山说海洛因和可卡因在W市绝迹两年了。”
下午王小佳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回两大袋调查材料。柯孜夸道还是女孩子办事细，短短一天半时间竟能掌握这么多东西。王小佳说主要因为吉艳萍人缘好，领导同事提到她有说不完的话，把我记得累死了，柯队今天得放假让我好好睡一觉。
柯孜愣了愣道：“这很正常，在他们圈子里吸毒是一种时尚，没沾过毒品的人反而被人笑话。”
后半句带有明显撒娇的意味，柯孜心中扑通几下，暗想自从那晚两人跳了一支舞后她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特别了，不敢接话假装聚精会神看材料。
回到刑警队李亦然一见他便没头没脑地说：“尸检报告出来了，田帅吸毒。”
诚如王小佳所言，材料中基本上都是对吉艳萍褒奖、赞美和追忆之辞，这次休假之前在单位情绪正常，与往常一样有说有笑活泼得像百灵鸟。他们无论也想不通谁忍心向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下毒手，她做空姐的三年里到处留下好印象，连最挑剔的乘客都称赞她服务周到贴心，公司准备年底调整她到国际航班服务，那时她正好度过蜜月，人事部喻助理已找吉艳萍沟通过，要求她加紧英语口语训练，力争顺利通过上岗前的口语测试。
柯孜连连点头一时想不出话来应对，一方面他反感人们总是将自己和洪灵父亲扯在一起，好像他取得的所有成绩都与他分不开似的，另一方面内心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强有力的支持，自己还困在省刑警队里做个忙忙碌碌的小组长，从天亮干到天黑，根本无法展现自己的能力。这就是现实，再有本事的人也必须依仗一定的后台靠山才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否则注定庸庸无为混个温饱。
“吉艳萍马上要结婚？怎么没听章雄提起过？”柯孜疑惑地说。
钱局摆摆手道：“还是那句话，该同志绝对可以信任，”他指指电话，“这是省厅有关领导对我说的，我是原文照转一字未改。你不要想那么多，静下心全力以赴拿下这个案子，到时我主持庆功会给你披红戴彩！”他靠近柯孜眨眨眼睛道，“上周在省里开会还遇到你岳父，他叮嘱我多给你压担子，说年轻人多干实事才能出成绩，老泰山用心良苦啊。”
王小佳道：“这种伤心事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两人初定两个月后就是‘十一’结婚，已向公司打报告申请婚假，婚纱照也拍好了，正准备近期到酒店预订酒席呢。不过所有人都说吉艳萍从来没说过出去旅游，也从未流露过对敦煌的兴趣。”
见他心情不错柯孜赶紧问道：“关于李亦然，李特派员，到底是什么来头？您能不能交个底……”
李亦然敏锐地说：“调整空姐岗位是件很正常的事，人事部为何出面要求她加紧训练，莫非她的英语水平差强人意？”
果然钱局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道：“没有必要，只是普通的刑事调查嘛，又不是正式逮捕。不过要注意问话的技巧、方式和态度，人家毕竟是处级干部。我们办案既要坚持原则又要处理好与地方党政官员的关系，不能因为一两件小事弄僵了今后难相处，都是为工作没必要伤了和气。”
王小佳有些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啊，喻助理说吉艳萍大学毕业后应聘时英语口语成绩不佳，按内部标准应该淘汰，后来有人找公司领导打招呼让她过了关。”
弄清这段渊源后柯孜总算明白了那天钱局在电话中要表述的意思，他希望将林常委拖入案子里，就算查不出结果也搞得沸沸扬扬令对手声誉大损。
“是谁？”柯孜和李亦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问。
在这关键时期，爆出社会影响很大的空姐猝死案，然后加上田帅被杀，使得钱局一片光明的仕途增添了变数。如果能迅速侦破此案，钱局的声望名气必定大涨，想不当政法委书记都难，但如果案子久悬未破，其后果不言而喻。
“不知道，”王小佳令人扫兴地说，“每次公开招考空姐都会有打招呼、递条子的情况，人事部门见怪不怪，哪会记得那么清楚？”
目前两人又开始以市政法委书记之职为目标进行冲刺，据说组织部已将他们都列入考察对象。
柯孜信手翻翻厚厚一叠材料说：“除了歌颂正面形象，难道没有负面反映或与众不同之处？”
俞队上飞机前对柯孜讲述了钱局与林常委之间的喻亮情结。他们俩是政法大学同届毕业生，分配到司法局一个做文秘一个做综合。从那时起两人就明里暗处相互较劲，希望自己能先出人头地。几年后趁着注重文凭的春风，分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和法制科副科长，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升。九四年培养中青年干部两人同时被下派到黑山县政府任副县长，准备下一届换届选举时再调回市里以重任。当时公安局长接近退休年龄，两人都盯准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展开激烈的幕后运作。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换届选举的前两个月，黑山县化肥厂出现重大责任事故，由于操作人员逆程序操作导致有毒气体外泄，致使两人死亡七人昏迷。林枫身为分管工业副县长自然难辞其咎，钱冠军捡了个现成桃子如愿以偿当上公安局长。后来出于市领导出于平衡考虑让林枫进了县委常委，括号正处级。
“有三个细节，一是乘务长说大多数航空公司有条不成文规定，未婚空姐一律住公司集体宿舍，可吉艳萍坚持在外面租房独自居住，找她谈了几次都不听，二是同班空姐反映的，在所有空姐中吉艳萍的电话和短信是出了名的多，每次飞机降落后打开手机会冒出十几条信息，而且她用的是双卡手机，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对外保密的号码。”
“今天一大早俞队就带人去海埂了，亡羊补牢，”柯孜报告道，“我们想正式对林常委展开调查，在组织程序方面需要履行什么手续？”
李亦然沉声道：“死者身上携带的是普通手机，要让章雄在家里查一下。”
“明知田帅有问题，为什么不当机立断把他控制起来，是社会影响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一条人命暂且不谈，由此引发的骚乱又造成十七人受伤，其中有四名私企老板，你这个刑警队长在现场不出面维持秩序反而跑到巷子里玩枪战，我怎么向上面交待？还有那个陈一彬，市领导轻飘飘一句话就顶不住压力一下子放到海埂去了，再出问题怎么办？”
“还有一个细节是什么？”柯孜用铅笔敲敲她的脑袋。
由于省城的政治背景，谁都明白柯孜在W市任刑警队长只是过渡一下，终究还要升迁上去。钱局长对他一直关抚有加，从来不说一句重话。不过这回事情闹大了，他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言辞间不免有些急躁和责怪的意思。
王小佳歪头调皮地让过铅笔的袭击：“关于吉艳萍和章雄的恋爱也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