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孙波冲着那个老男人叫道:“林总。”
不用问我也知道,他应该是这栋别墅的主人林文元了。
老男人停下了击打沙袋,摘下了拳击手套,旁边一个大汉过去帮他擦了擦汗,披上了衣服。
说话间,前面的壮汉引领着我们一路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健身房里,五个人正光着上身带着拳击手套在打沙袋 。其中四个人是年轻人,也是肩膀上纹着龙,跳来跳去,冲着沙袋使劲。剩下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浑身刺 满了纹身,整体看上去是一条凶狠的龙,盘旋在他的胸前背后。虽然这个老男人看起来身体还很健壮,可是他 脸上的肉已经有些下垂,肚子更是有点大腹便便,跳动起来气喘吁吁,已经不是那么灵活。
孙波和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孙波笑着说:“林总真是风采不减当年那。”
孙波说:“老弟你开玩笑了,孙某赚的是一点小钱,那里住得起这么气派的别墅。林总是大老板了,我哪里比 得上。”
林文元笑笑,说:“孙老弟来了。老了,不行了,赶不上年轻人灵活了。”
我故意不去看那些大汉们,故作轻松的对孙波说:“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到孙哥附上拜访过,不知道孙哥 家里有没有这么大?”
林文元随即目光转向我,伸手出来,说道:“这位就是袁总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样的大阵仗,心里觉得好笑,经验告诉我,外表越可怕的,实际上越无能,反倒是表面 懦弱的,倒应该警惕。到这个时候,我心里面原来对林文元恐惧反而没有了,玩这么低级的吓人游戏,说明林 文元的智商有限。
我上前跟他握手,说:“林总好。”
林文元的别墅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很是气派,院子很大很开阔,一条长廊把几个房间连接起来。一进门沿着长 廊两旁站着十多名壮汉,他们赤裸着上身,身上全是描龙绣凤的。
林文元说:“袁总这么年轻,就这么大场面,请的动孙老弟,真是不简单。”
一名壮汉在前面带路,孙波和我并排着往里走,阿勇和铜头跟在后面进了林文元的家。
我说:“那是孙哥提携我,我见的世面浅,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前辈多海涵。”
大门打开,两名赤裸着上身,胳膊上纹着两条龙的壮汉,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文元说:“袁总客气了,你今天能来,就是给我林文元面子了。来,孙老弟,袁总,我们到我的写字工作间 坐坐。”
到了林文元家门口,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孙波在旁边停好车,拨了个电话,说:“林总,我已经在你门口了 。”
旁边一位大汉就来邀请阿勇和铜头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坐,阿勇看看我,我看眼前的局势,知道是肯定打不起来 ,就点点头,阿勇和铜头就跟他们去泡茶了。
车开上了离咖啡馆不远的山坡,林文元的家就在山坡上的紫气山庄里,他住的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
林文元的工作间布置的古色古香,迎面一幅字写的是天道酬勤四个大字,落款是林文元自勉,一张宽大的画案 摆放在屋子中间,后面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鸡血田黄之类的小摆件。屋子的一侧摆着一张根雕茶几,林文元 把我跟孙波让道茶几那坐下,开始泡茶。
我说:“铜头跟阿勇跟我进去吧,你们俩回去吧。”说完我们三人上了孙波的车。
我打量着林文元的字,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倒很有功底,就说:“ 林总的字学的是颜体吧?”
窗外远远的看见孙波的车开了过来,我带着阿勇他们四个迎出了咖啡馆,孙波打开车门,笑着对我说:“老弟 ,你带这么多人干嘛?准备进去大打一场?好了,带两个人就可以了。”
林文元听我这么说,眼睛一亮,看了我一眼,说:“袁总也对写字感兴趣?”
其实我自己的心也是虚的,今天会是个什么场面,心里也没底,所以才带了这么多人,以防不测。
我说:“我只知道些皮毛,不会写。颜体气势磅礴,境界雄健,兼具清丽俊秀和古拙,只有像林总这样富有灵 性,又有了一定人生阅历的人才能学得好。”
阿勇说:“有钱了,性命就贵重了,当然就怕死了。”
林文元越发来了兴趣,起身去画案上拿了几幅字过来,说:“袁总,倒是很有眼光,你再看看这几幅我写的字 。”
我笑了,说:“老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还真有道理。林文元从光脚混到现在穿上好鞋了,大概想到以前他抢 工地时候的作为都会后怕的。”
我翻看着他拿过来的几张宣纸,林文元已经泡好了茶,给孙波倒上,说:“孙老弟,你先喝茶。”
铜头笑着说:“人老胆小,这老家伙在社会上得罪的人太多了,怕有人报复,现在轻易不敢出头露面,十分必 要出来,也是带着一群保镖才敢出来的。”
我放下那几幅字,笑着说:“班门弄斧,倒叫林总见笑了。”
我说:“那他怎么不敢出来见面?”
林文元会心的一笑,说:“袁总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
铜头说:“应该不会了,这是林文元的家,我朋友说他不会在这里闹事的。”
我说:“细看林总的字,又不完全是颜体,虽然有着颜体的浑厚宽博,但细微处还是有改变的。”
我说:“你跟阿勇各带一个人跟我进去,其他的都在这里等。找一个人过个三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给阿勇,问 问里面的情况,别叫人包了饺子。”
林文元挑了一下大拇指,说:“袁总确实眼力非凡,说说有什么改变。”
铜头说:“那他来了我们怎么办?”
我说:“林总的字避免了颜体的横细竖粗的弊端,字体均衡,似有柳体的风格,又不像柳体的清瘦,融合了颜 筋柳骨的两派的优点,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我看看手表,刚过十点,说:“孙哥跟我说十点半他到这里,还有半个小时。”
林文元说:“不错,确实不错,有大家对我的字点评过,正是像袁总这么说的。”
铜头说:“袁总,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间来?”
我说:“想不到我还蒙对了,皮毛而已,林总不要笑话我。”
我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想好好赚钱,哪知道还有这么多麻烦。”
孙波也说:“我也觉得这几年林总的字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了。”
阿勇安慰我说:“袁哥,有我们哥几个在那,不用上火。”
林文元说:“孙老弟夸我了。”
我摸摸嘴角起的粉刺,说:“给我来一杯青瓜汁吧,这几天上火。”
我不想再跟他扯这些闲话,赶紧转入正题:“林总,您跟那个企业家交流协会的徐亮有交情?”
我们分开几桌坐下,铜头对小妹说:“一个桌上一壶水果茶,一盘点心。”
林文元说:“袁总,你和孙老弟今天来了,大家都是朋友,我跟你说实话,徐亮帮过我一个大忙,我欠他一个 人情,所以这次他求到我了,我不能不帮忙。”
服务小妹看着这么多壮汉,怯生生的走过来问道:“先生,你们点些什么?”
我说:“林总要还人情,我没意见,可也不能不问是非,而且这次也不是徐亮自己的事情,他为了赚钱,才帮 易国出面的,他是拿您当枪使那。”
林文元最终还是要求到他家里见面,我跟孙波约了一下,孙波说他自己开车来,叫我在林文元家附近等他。在 林文元家的附近,我们开车找到了一间咖啡馆,停好车,我,阿勇,铜头以及带来的二十几个人进了这间咖啡 馆。上午的咖啡馆还不到营业的高峰时间,冷冷清清,还没有客人。我们二十几个人一下子挤进了来,咖啡馆 本来就不大,现在显得更小了。
林文元说:“袁总,你这次似乎也没什么道理吧?徐亮跟我说是你强要进入天旺公司,天旺公司的易总是迫于 无奈才对你下手的。”
我说:“那里,孙哥只要肯出面,我心里就感激不尽了。”
我说:“您被徐亮骗了,什么我强要进入天旺公司,我是经过合法手续购买的股份,事先问过天旺的股东,包 括易国,他们没有购买的意思,我才买了的。”
孙波客气的说:“怕是我没这么大的面子,到时候给老弟误了事。”
林文元说:“这我倒不清楚,他们跟我说的不是这样的,他们说是袁总的叔叔从中捣鬼,让他们没办法好好的 经营。”
我说:“现在林文元想找我去谈和解,我来求孙哥帮个忙,去给我撑个场面,到时候就是谈崩了,林文元看在 孙哥的面子上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我说:“什么呀,这帮家伙真是倒打一耙,我叔叔本来是天旺的股东和总经理,被他们逼着退出了公司的管理 ,现在连基本的股东待遇也停了。我是看不过,想买下他的股份,帮他争口气而已。”
孙波说:“原来是这样。”
林文元说:“袁总,我上了年纪了,已经不喜欢打过来,打过去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谁对谁错我不管, 给我个面子,你不要再找徐亮的麻烦了。”
我说:“我叔叔被他们给赶出公司了,我就是想给他出口气才跟易国和隋力发生了冲突。”
我笑了,说:“林总,您是前辈,我尊重您,但是您这么说好像是我在找他们的麻烦,其实不是,人家盯我的 梢,想要伏击我,是找我的麻烦。如果换在您处在我的位置上,您会怎么办?”
孙波插话说:“你叔叔不是在天雅公司吗?你怎么会跟天雅公司起了冲突了那?”
林文元有点不高兴地说:“袁总,你的意思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我说:“现在我跟天雅公司有点冲突,天雅公司的易国找到了林文元,想算计我,结果没有得逞。”
孙波一听林文元话味不对,赶紧说:“林总,袁老弟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有互相尊重对我来说就够了,我也不需要孙波跟林文元有太多的交情,那样我还怕他们结合起来把我给吃了。
我倒不是怕林文元,这家伙有点虚张声势,但还不到可怕的程度。我只是还不想跟他翻脸,多个朋友多条路, 多个敌人多堵墙,以他的能量如果跟我找别扭,我还真不一定吃得消,就解释说:“林总,我的意思是只要他 们不来惹我,我也没必要去惹他们。”
孙波说:“我跟林文元交情不多,互相尊重而已。”
林文元说:“那关于你进天旺公司的事情怎么说?”
我问道:“我没有惹他,但是人家找上门了。不知道孙哥跟他有没有交情?”
这里面可有我不能放弃的利益,不能因为林文元几句话就放弃,我说:“这对不起,我已经付了钱买了股份, 没办法不进去,不过您放心,我保证会以合法的方式进去的。”
孙波看看字,笑着说:“林文元那,认识,怎么了,你惹到他了?”
林文元说:“袁总,你还是不肯放弃天旺公司?”
我看看办公室内,那幅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字还在,就指着这幅字说:“这个人孙哥打过交道?”
我说:“林总,我有必须进去的理由。再说,我采用是合法的手段,您也可以跟易国他们谈谈,大家合作嘛, 也不是必然会打起来。”
孙波说:“老弟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吧?”
林文元想了想,说:“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道袁总你说付钱买股份了,怎么来证明。”
我说:“孙哥理解我就好。”
我说:“我有合同,有收条,这还不算证明吗?”
孙波笑了,说:“兄弟相交,贵在知心,不在那一点点利益。”
林文元笑了,说:“你们是叔侄俩,谁知道你们玩的什么把戏。”
我说:“对不起,孙哥,兄弟现在没有能力光顾你的买卖,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说:“林总,您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这是白纸黑字摆在那的,还需要证明什么?”
孙波说:“我的生意现在已经在轨道上了,每天都是那个样子,算是不好不坏吧。”
林文元说:“这样吧,你给我一个面子,约一下你叔叔,我约一下易国、徐亮他们,我们三头六面,当面谈谈 好吗?”
我不好一来就说我是来求他的,于是扯着闲话说:“孙哥最近生意如何?”
我想约小叔来应该不成问题,而且小叔来了绝对会站在我这一边,到时候林文元的面子做足了,他就再也不好 说什么了。
孙波说:“金鳞终非池中物,我知道老弟是不会甘于平淡的。”
我说:“这没问题,我去约我小叔,林总,您来定时间吧。”
我说:“我现在搞了个工程项目,就在李飞工厂不远的地方。”
林文元笑着说:“袁总爽快,好,我来约时间。
孙波接过去,拆开一盒,开始冲泡。
孙波说:“林总啊,我说这个袁老弟还是很讲道理的,是吧?“林文元笑着说:“有胆有识,后生可畏呀。”
我坐到了沙发上,把左手拎的两盒茶递给孙波,说:“边喝茶边说。”
我说:“林总夸奖了,我在海门这地界上赚点小钱,以后还望林总多关照。”
孙波拉着我的手,到沙发旁边,说:“坐,坐。跟我说说最近在做什么。”
林文元说:“我不行了,现在我都很少出门了,业务都是底下的经理在管,我已经算是在享清福了。”
我上前跟他握了握手,笑着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没来看孙哥,真是不好意思。”
孙波感叹的说:“林总已经是修成正果了,哪里像我,还在蝇营狗苟,为了填饱肚子奔波。”
孙波看到我时,笑着说:“快坐,真是稀客啊,老弟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林文元说:“孙老弟,你也算小富了,相信你也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了,世事如棋,看透些,知足常乐嘛。”
忽然想到了孙波,孙波是海门天一酒店的老板,我以前经常去那里吃饭,跟他很熟悉,知道他在海门认识很多 道上的朋友,如果找他出面,份量差不多够了,而且,我第一次到他的办公室时,他的办公室里好像挂了一幅 字,就是林文元的,他肯定认识林文元。就找他了。
孙波哈哈大笑,说道:“还是林总看得透彻,知足常乐,知足常乐。”说着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吧,打搅 林总了。”
如何把这张底牌给他去掉那?铜头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对抗林文元,我似乎份量不足,在海门我 并没什么根基,阿勇、铜头这些人只是可以临时帮我忙的人,阿勇勉强算是我的人吧,但他们的份量还不如我 ,不足以作为在背后支持我的人。应该找一个份量跟林文元差不多的人帮我出面,易国可以找外援帮他,我当 然也可以。相信林文元与易国本身也没有什么很深的交情,听那几个保安讲的,似乎易国是通过徐亮才认识的 林文元,因为人马是派给徐亮的,而不是易国。
我也站了起来,说:“林总,你约好了易国、徐亮,就通知我。”
林文元是易国敢跟我对抗的底牌,如果能把这张底牌去掉,相对于易国来说,那就是釜底抽薪,他就再没有了 嚣张的本钱。
林文元说:“好的。”
我说:“好,你约好了,给我电话。”
我说:“那我就专侯电话了。”
铜头说:“好的,我跟对方说一下。”
林文元拉着我跟孙波的手,把我们送出门口,阿勇和铜头看我们出来,也跟了出来。
我想了想,林文元家里完全是对方的主场,没办法事先掌握周围的环境,于是说:“去他家里不太好吧?最好 找个公众场合比较合适。”
在门口,林文元说:“你们两位,如果不嫌我这房屋简陋,常来陪我坐坐。”
铜头说:“说是去林文元家里谈。”
孙波笑着说:“林总这如果算是简陋,我们住的那就是猪窝了。到时候一定来拜访。”
当然要去,不然对方会以为你怕了他,气势上就输了一招。我说:“去,为什么不去,没说去哪里谈?”
我说:“是呀,怕到时候林总嫌我们打搅。”
铜头也笑了,说:“袁总你是什么意思,去还是不去?”
林文元笑着说:“来吧,怎么会,我欢迎还来不及那。”
林文元这家伙终于出面了,我笑着说:“大佬哇,吓死人了。”
上了车,我们跟林文元挥手告别,孙波把我们送到了底下的小咖啡馆,就开车走了。
铜头说:“我那位朋友说林文元出面,谈谈是否能够和解。”
我和阿勇铜头三人进了咖啡馆,坐下来,我问铜头:“今天里面那个是眼镜?我怎么没看到戴眼镜的?”
难道易国服软了?我问道:“是谁出面谈,谈什么?”
铜头说:“眼镜今天不在这,出去了,我听那些保镖说陪林文元的女儿出去买东西了。”
铜头说:“我的朋友说对方想找你谈谈。”
看来今天林文元并没有拿我怎么样的的打算,不然也不会把手下大将派出去。
我说:“一点小工程。唉,你怎么想起来到工地来看我了?”
虽然林文元今天努力想营造出他多么可怕的氛围,以证明他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可是我还是看到他披着老虎皮 下面的马脚,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是过气了的人物,可他确确实实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
铜头看着正在安装门窗的大楼,笑着说:“袁总,你的摊子越铺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