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陆队的家世非同小可,如果他动用家族力量,‘杀神’很难瓦解特案组。”
“他现在为什么想杀陆队?”姜云凡很好奇,陆队于敌人而言有什么威胁?
听到于风吟的回答,陆明飞也疑惑了:“我的家世?从警这么久,除了上级领导,很少人知道我的家世背景,他是怎么知道的?”
“杀神”对任何人都有疑心,为了不留把柄,甘愿颠沛流离。唐寒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这句是再适合不过了。
“‘杀神’手下有个很厉害的侦探,凡事只要留下一丝线索,他就能深挖出来。当年,他为了查姜疯子的身世背景,费了很大劲儿。监狱长把你藏得太深了,当时‘杀神’一再坚持,侦探才肯继续追查下去。”于风吟看向姜云凡。
但是,这个方案遭到了于风吟的否定:“我觉得很有可能行不通,是他养大了我,我与他相处了十几年。我非常清楚,他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哪怕是‘铁玫瑰’或者‘黑玫瑰’,包括我。他对谁都有所保留,而且换居住地比换衣服还快。”
“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查不到就算了呗,我又没什么背景。”姜云凡无奈地耸耸肩。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张贴满“玫瑰犯罪集团”主要人物照片的木板面前。唐寒雨先是讲述了上头领导提出的逮捕“杀神”的参考方案:其一是首先要知道“杀神”的老窝,再根据他的行踪设下包围圈,将其和其同伙一网打尽。其二则是,让于风吟以接头为由,将他引到一个偏僻荒芜的地方,实施抓捕。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一个计划了,叫作向死而生。”于风吟神秘兮兮地说。
“香芋,我的储藏柜里有一套衣服,你先去换上吧,十分钟后开会!”唐寒雨结束了乌龙事件的谈话。
这个计划很简单,只要于风吟抓住陆明飞这个人质,来到“杀神”指定的地点,当面“杀”了陆明飞,让“杀神”确定即可。实际上,只是演一场戏。而警方将会悄悄将他们包围,伺机将这个罪大恶极的魔头抓捕归案。
于风吟低着头看自己的毛毛拖鞋,果然一喝醉酒就误事,不仅早晨起不来,还丢三落四,连法医工具箱都忘记带来了。再看自己这打扮,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唐寒雨觉得不妥,她很清楚,如果计划失败,“杀神”发现于风吟叛变,绝对不会放过她。而且陆明飞也很危险,如果敌人反而先布下埋伏,他们一定逃不掉。她提出自己的看法,总结道:“我觉得太冒险了。”
“香芋,你下楼买菜买到市局来了?”姜云凡故意调侃道。
“我倒觉得可冒险一搏,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好点子。这些疯子只有涉及他们的利益时,才会主动现身。”这一次,姜云凡与于风吟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这时,“砰”的一声,于风吟闯进来了。大家看着门口穿着拖鞋和睡裤的女子,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于风吟和陆明飞。
可是,陆明飞也不认同:“不,我不同意。我个人没问题,但魔女不能去冒险。”
姜云凡走到陆明飞身旁嗅了嗅,补充道:“陆队昨晚肯定是去喝酒了,瞧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身上还有一股柠檬清香,估计是昨晚宿醉,今早才洗澡换衣服的。”他轻轻松松为自己开脱了昨晚与陆明飞在一起的嫌疑。
他望向于风吟时,眼中只有深深的担忧之色。她只是看一眼就明白了,紧紧牵着他的手,想传递给他一点儿安心的力量。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否认:“我的是自己买的,昨晚没有和他在一起!”
姜云凡想了个主意:“有句话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也可以布下埋伏,在他们身后静静观察动静。敌人若是动了,我们就杀过去!”
唐寒雨看了看姜云凡的双脚,又看了看陆明飞,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的袜子很般配,图案都是一样的,今早一起出门太急忘记换回来了吧!”
唐寒雨白他一眼:“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想要抓到‘杀神’就更不容易了。依我看,刑警队只能在远处待命,我和云凡在附近观察他们的动静。”
第二天9点,特案组四人重新团聚于办公室,气氛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沉闷,全因陆明飞进来的那一刻,脚上穿着不同的袜子。
众人犹豫了几分钟,不再有人提出异议。于风吟果断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明晚启动向死而生计划!”
“喂喂,你干吗,错了错了,应该这样。”于风吟伸长手臂钩住他的脖子,陆明飞对她亲密的方式瞬间会意,两人互相搭着肩膀像哥们儿一样,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包厢。
整个下午,于风吟都坐在法医中心的办公室里,一直对着电脑思考,该以何种方式、何种理由邀请“杀神”出面。倘若自己主动提起陆明飞没死,“杀神”一定会刨根问底,在他面前解释太多就会漏洞百出。
话音刚落,两人起身,醉醺醺的于风吟一个趔趄,腰部险些撞到餐桌,幸好被陆明飞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担心她会再次跌倒,索性弯腰想横抱起她。
“哎呀,真是烦死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恰到好处?”她愁得用双手乱抓头发。
陆明飞竖起大拇指:“哇,没想到于同学心怀女侠梦啊,小生绝对奉陪到底!”
忽然,“叮”的一声,电脑发出新邮件的提示音,点开匿名邮件一看,只有两张陆明飞被姜云凡搀扶着走出医院的照片,那张苍白的脸色透露出应是他获救不久,当时她在监狱无法联系外界。于是,她又滑动鼠标,看到首页没有未查看的匿名邮件,才松了一口气。
于风吟愣了愣,这男人可能是她肚中的蛔虫吧,怎么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但是,抓“杀神”太不容易了。她一想到这个难题就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儿头疼,送我回家吧!不过,有缘的话,我们肯定会一起去的。到时候,如果没人同意,我们就私奔到天涯海角,怎么样?”
她知道,这是“杀神”发出的邀请函,自己又要去老地方钓鱼了。
陆明飞微笑着,津津有味地听于风吟激动地讲述,如同身临其境。直至听到她讲完最后一句话,他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等我们抓到‘杀神’,就一起去你说的地方游玩吧?”
但在赴约之前,她要准备一份无声证词。于是,她打电话给陆明飞,要求对方将医院的诊断结果发给她。收到传真机出来的诊断书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跑到办公室,用电脑增加了一条诊断结论。
“你肯定没看过,那里的云朵像泡泡一样,围绕着雪山。天上是蔚蓝的‘海洋’,地上是碧绿的山林田野,远处还有五颜六色的屋顶。平川上有零零散散的帐篷,清澈的小溪边站着两匹互相依偎的马,所有的所有,是那么的温柔无争。那里像极了我梦中的童话世界。只可惜,你没有与我一同领略这样绝美的风光。”言语间,有一丝遗憾。
微凉的夜,漆黑的河岸上仍旧只有两把椅子和两根鱼竿,以及两盏小灯,唯独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和渔夫帽。于风吟望向四周,没有黑色轿车,“杀神”没来,难道另有其人?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蔚蓝的天空,干净极了。如果你看到了,肯定也会感动的,这种是发自内心的。”
正当她这么思索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背脊,两盏小灯里的蜡烛被熄灭了,耳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二、三……于风吟神色突变,转身的同时出手揍向突袭自己的家伙。
很久以前,她去过遥远的地方旅行,以为那是治疗自己的方法。可是,当她在寺庙内双手合十祈祷,走出门外看到仿佛随手可摘的云朵时,竟忍不住泪流。那一刻,她摘下墨镜,忘记了拍照,感到心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自己。直到今日,她仍旧记得当时的场景。
没想到对方身手很好,往右边轻轻一闪躲过她的高鞭腿,还顺势打出一拳直逼她的面门。于风吟被迫委身蹲下,右手伸进衣服之中,要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把手术刀,眼看就要架在对方脖子上,却听到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于风吟听到他埋藏于深处的故事,有着深深的共鸣:“是啊,所以不能白白浪费自己所受的苦,一定要成为优秀、强大的人,学会保护自己和自我拯救。”
“啊,原来是您,很抱歉。”于风吟及时停下动作,并收回手术刀。
最令人难忘的,是独自撑过的最深最难熬的夜。陆明飞很能理解,虽然是军人世家出身,但在一步步爬上来的过程中,他受到过无数流言蜚语的骚扰。好在当时舅舅告诉他,如果你太在意他人的看法,内心就会被束缚。后来,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不再感到困惑和痛苦。
两人交手不过几分钟,空中的圆月再次钻出了云层,在皎洁的月光的照射下,对方的渔夫帽逐渐清晰可见,于风吟立刻收回已迈出去的右腿,站直身子后朝对方鞠了一躬,放在两腿侧边的双手顺势摸了摸口袋中的东西。
于风吟微笑着流泪,她终于可以轻松地说出曾经无法释怀的伤痛了。但是她心疼曾经的自己,仿佛还能看见十多岁的自己,躺在狭窄的铁床上,每夜戴着耳机听歌才能睡着。那时候,她会把所有的热情都给自己追逐的人,但是结果往往惨不忍睹,伤人伤己。
“不错,看来你在那边也没有偷懒,功力不但没有退后,反而有一点儿增进。”“杀神”满意道,缓缓走到河岸的椅子旁入座。
“我无法忘记自己曾经遭遇的困难,精神被折磨,一度怀疑自己,导致整垮自己的身体。我也曾在无数个绝望的夜里,希望有个人来拉我一把,告诉我别怕,一切都有他在。可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很多年以前,“杀神”培训新人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作为一个有素养的玫瑰分子,第一要保持训练,功力只能增进,不能有一丝后退;第二,要冷漠无情,切勿与任何人产生情感纠葛,否则会引火上身。”
他们喝完了那一杯红酒之后,两人完全打开了话匣子,毫无顾忌地谈起自己的过往。
这段话,于风吟一直记到如今。但是,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前者是可以保护自己,而后者其实是一种很可怜的人生态度。
他不会敷衍地告诉对方,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而是知道她内心的害怕和弱点,还愿意耐心地安抚她。于风吟的哭泣声越来越小,莫名地对人生重燃起了一丝希望。她很奇怪自己为何会这样,难道这就是爱的奇妙之处?
“我一直记得您说过的话,不敢怠慢。”于风吟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没敢入座,只站在对方身旁,淡淡道。
陆明飞一时慌了,放下酒杯,扯出好几张纸巾替她轻轻地擦干泪水。可泪水就像止不住的瀑布,急得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傻姑娘,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面对千军万马,直到道路被我们打通。”
她看见“杀神”握着鱼竿,十分钟内就钓了几条肥鱼。这样的收获,在沉默中显得诡异,使她越发紧张和担忧。她很清楚,对方有点儿生气,也是在用他的方式试探她、惩罚她,想看她会不会因紧张露出马脚。如果她能沉静机智应对这一次,后面再施行计划就好办多了。
“陆队,我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了,只想做个普通人,和你在这世上安稳地生活。可是……可是我还是每晚都会梦见地下的冤魂来索命,他们提醒我这都是痴心妄想。你说,我还来得及吗?我是不是来不及了,不管我做什么,这个世界都不会原谅我犯下的罪孽!”说到最后,于风吟激动得眼泪簌簌落下。
终于,“杀神”再度缓缓开口,语气很平静:“风吟,我不太懂医学,不如你和我讲解一下,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你能这样开心地笑,比任何事都重要。”陆明飞与她碰杯,喝了一口红酒。
他即指陆明飞。之所以不提到姓名,证明“杀神”还是很厌恶陆明飞,而且非常介意他没有死亡的事实。他是个追求高效率的人,不喜欢手下办事拖沓,导致他的计划延迟进行。
是夜,清风大桥通明的灯火照出车流不息的画面,于风吟与陆明飞并肩站在酒店高楼层的包厢里。忽然,于风吟转身背着落地窗而坐,手中还举着红酒高脚杯,脸颊因微醺而浮起红晕,一双柔和的醉眼望着陆明飞,傻傻地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