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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是场赌博,约翰。”一名坐在长桌中部的褐发男子低声说。泰迪和恰克刚进门时,这些人不知在讨论什么,而他和考利是投反对票的两个人。他反复按着一只圆珠笔,目光停滞在桌面上,但泰迪能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他和考利是朋友。“这就是场赌博,如果停电了该怎么办?”

“我们四周环海,马上要面对时速一百五十英里的飓风。‘进不少水’显然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我们把警卫人数加倍,时刻注意蓝区里每一个病人的行动。没有例外。但我们不能把他们锁到床上。他们已经被关在囚室里面了,我的上帝。这简直是赶尽杀绝。”

“我们有备用发电机。”

“要淹死人的话,那里得进不少水才行。”

“如果那也废了呢?这些牢房就都打开了。”

“C区,”考利说道,“那些被认为对他们自己、这个机构和普通大众构成威胁的病人。”他转身看着奈林,“我们不能那么做。如果那个地方进水了,他们会被淹死。你再清楚不过。”

“这是座岛,”考利说道,“他们能去哪里呢?不太可能搭上一艘渡轮,跑去波士顿搞个天翻地覆吧?如果采用手动约束装置,而那地方淹了水,他们全都得死。那可是二十四条人命啊。恕我直言,如果主病区里出了点事情,其他四十二个人也有什么三长两短呢?我是说,这太糟糕啦。你们能接受吗?反正我不能。”

“蓝区?”泰迪问。

考利的目光在桌子四周游移不定,泰迪突然动了他几乎从未动过的恻隐之心。他不知道考利为什么让他们参加会议,但看得出此人在这里没什么朋友。

“这就是为什么,”奈林说,“我一再坚持对所有蓝区的病人采用手动约束装置。”

“大夫,”泰迪说,“我并不是有意打断你。”

“把空气变成了纯粹的静电。”考利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交换机昨晚上废掉了,也就是为什么无线电最多只能凑合着用用。如果飓风直扑这里,我不知道到时候这里还有什么能剩下来。”

“没关系,执法官。是我们带你来的。”

“这是三十年来东海岸最糟糕的一场暴风雨。”其中一名医生说。

泰迪差点脱口而出:没开玩笑吧你?

考利坐了下来。“普罗温斯敦和特鲁罗今天下午遭受了飓风的袭击。没人知道情况有多糟糕,因为道路不通,无线讯号也中断了。看起来飓风直奔我们而来。”

“我们今天早上谈到雷切尔·索兰多的密码——”

恰克说道:“希望范德比尔特庄园没事。”

“各位都明白这位执法官在说什么吗?”

考利点点头,背对着房间。“今天早晨,罗德岛的新港市有百分之三十的民宅都被毁了。”

“四的法则。”布洛提贡说,脸上挂着微笑。泰迪真想用钳子把它拔下来。“我喜欢极了。”

“我们听说风速能达到每小时一百五十英里。”

泰迪说:“我们今天早上谈的时候,你说你对最后那个线索一点头绪也没有。”

考利说道:“这里,最好待在地下室。”

“‘谁是六十七?’”奈林问,“是这个吗?”

“你知道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以躲避飓风吗?”恰克说道。

泰迪点点头,然后靠在椅背上等待着。他发现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一头雾水。

桌子周围传来几声窃笑,几个医生掩住嘴。

“你真的还没看出来?”泰迪说道。

考利从座位上站起身,在餐柜旁倒了杯咖啡。“有谣传说,你们是在一座陵墓里被找到的。”

“看出来什么,执法官?”说话的是考利的朋友。泰迪瞥了一眼他的白大褂,知道他叫米勒。

“好了,就这样吧。”奈林边说边合上身前的文件夹,目光转向桌子尾端的泰迪和恰克,“执法官们,你们俩好吗?”

“你们这里有六十七个病人。”

一个年轻的医生,应该就是布洛提贡,向桌子四周的人点头致谢。他有一张瘦长的脸,两颊光滑,典型的美国人长相。泰迪觉得他像是那种需要特别关注的角色,轻而易举就实现了父母的最大梦想。

他们回头盯着他看,就像生日派对上的小孩等着小丑再变出一束鲜花。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奈林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就向监事会请示,为布洛提贡医生的研究提供资金。”

“A区和B区,加起来是四十二个病人。C区里有二十四个。总共六十六。”

泰迪看到桌前所有人都举起手,除了考利和另一个人。

泰迪看到几张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大多数人还是茫然不知所以。

奈林举起手一挥,对考利的反对不予理睬,“所有支持布洛提贡医生的请求的,请举手。”

“六十七个病人,”泰迪说道,“那暗示着‘谁是六十七’的答案,就是这里有第六十七个病人。”

“我是说对基底神经节和大脑皮层造成危害的风险。在欧洲的早期研究表明,这样的实验有引起神经紊乱的可能,其症状和脑炎、中风对神经系统的破坏类似。”

鸦雀无声。几个医生隔着桌子面面相觑。

“肯定远远低于动手术,你很清楚。”

“我不太明白。”奈林第一个打破沉默。

“我只是担心其代价。”

“你不明白什么?雷切尔·索兰多在暗示这里有第六十七个病人。”

“我相信大家都尊重你的意见,但如果抗精神分裂的药剂能缓解血清素中五羟基色胺酸的失衡,我看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我们必须继续研究。第一个实验病人,她叫,呃,多丽丝·沃尔什,她符合所有的标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里没有。”考利说着,伸出手放在身前的桌上。“你的想法很好,执法官,如果是真的,密码自然就破解了。但二加二无论如何也不等于五,即便你想让它们相等也不行。如果这个岛上只有六十六个病人,那么第六十七个病人的问题就没有实际意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知道我的立场。”

“不明白。”泰迪说,尽量保持平和的声音,“这一点我不太懂。”

“约翰,”奈林对考利说,“在这点上,我们要达成一致。”

考利开口前,似乎在仔细斟酌挑选最简单的讲法。“如果,比方说,这场飓风没有出现,那今天早上我们会再接收两个新病人。病人总数将达到六十八。如果一个病人,恕我乌鸦嘴,昨晚在睡梦中死去,那病人的数目就是六十五。病人总数会随着一天天、一周周的推移而改变,这取决于几个变数。”

他们在桌子尾端找到两个座位坐下。

“但是,”泰迪说道,“到索兰多小姐写下密码那晚为止……”

“请找个位子就座,”奈林说道,“我们马上就要结束了。”

“一共是六十六个病人,包括她在内。这点我可以保证,执法官。但还是比六十七少了一个,不是吗?你这是在往方洞里钉圆钉子。”

“恐怕是这样。”恰克回答。

“可她的意思就是这个。”

“在这种天气里?”那个医生指着高窗。这些窗子都用胶带横七竖八地缠了好几圈,听上去似乎在轻声喘息,向屋内吐着气。雨水敲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狂风的压迫下整幢大楼都在嘎嘎吱吱地摇晃。

“我明白,没错。可她的意思是错误的。这里没有第六十七个病人。”

“我们在外面碰上了暴风雨。”泰迪解释道。

“你能否让我和我的搭档查一下这儿的病人档案?”

“这个问题问得好。”考利说道。可把他得意坏了,泰迪心想。

此言一出,招来桌子周围一圈人的皱眉和反感。

“你们的衣服呢?”有人问。

“绝对不行。”奈林说,“我们不能这样做,执法官。很抱歉。”

“医生们,这两位就是我们讲起过的联邦执法官——丹尼尔斯和奥尔。”

泰迪垂下头,看着身上傻里傻气的白衬衫和跟它搭配的裤子。他看上去像个端冷饮的服务生。他可能太颐指气使了,也许该给屋子里的人递上冰激凌球,看看这样能不能博得他们的欢心。

屋子里坐满了医生,有些穿着白大褂,有些西装革履,围坐在一张长长的柚木桌旁,椅子前摆放着绿色灯罩的台灯,暗色烟灰缸里净是未熄的烟头和雪茄,唯一的一只烟斗是奈林的,他坐在桌子的上首。

“我们既不能查你们的员工档案,又不能查你们的病人档案。那叫我们怎么去找失踪的病人,先生们?”

“先生们,”他们走进房间时考利说,“见到你们可真好。”他看上去情绪不错,显得宽宏大量,眼眸熠熠发光。

奈林靠回椅背上,仰起头。考利的手臂僵在半空,香烟还没递到嘴边。几个医生窃窃私语。

泰迪和恰克把特雷留在门口,走进医院顶层的一间会议室。

泰迪看了看恰克。恰克低声道:“别看我,我也糊涂了。”

“嗯,依我看,有那么点儿吧。”

考利说道:“院长没跟你讲过吗?”

“我们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我们从来没和院长讲过话。是麦克弗森接我们回来的。”

特雷·华盛顿把头探进卫生间打量着他们的新衣裳,憋不住想笑的样子,说道:“我来带你们去见考利大夫。”

“哦,”考利说,“我的上帝啊。”

泰迪和恰克在员工宿舍的地下室冲了个澡,从杂工的备用制服中拿了两套换上,他们的衣服则被送去医院洗衣房。恰克在卫生间把头发向后梳,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衫白裤说道:“您要不要看看我们这儿的酒单?今晚特餐是惠灵顿牛肉。味道很不错哦。”

“怎么了?”

吉普车驶过几个小土丘,冲入一排树丛。泰迪和恰克在后座东碰西撞地颠簸着。一会儿工夫树丛被抛在后头,前方可以看到考利的宅邸背面。车子又穿过四分之一英亩满是木屑和松针的园子,然后开上大路。司机挂上高档,车子呼啸着驶向大门。

考利望望四周的医生,一副惊讶的样子。

吉普车开到一处隆起的地面时跳了起来,有一小段时间泰迪只看得到天空,感觉轮子下面空无一物,然后轮胎撞到地面,车子载着他们转过一道急弯,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泰迪能看到左边的大海,海水翻滚撞击着,向上吐出酷似蘑菇云的白色浪花。

“怎么了?”泰迪又问道。

“要不是为了找你们,我们这会儿原本可以把医院里的房子弄得牢固些。”他一巴掌砸在椅背上,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他们。

考利吐出一口气,回头看着他们俩。

“没错。”泰迪说道。

“我们找到她了。”

“业余无线电,执法官。几个小时之内这玩意儿就废了。”

“什么?”

“你怎么知道升级了?”泰迪问道。

考利点点头,吸了一口烟。“雷切尔·索兰多。我们今天下午找到她了。她就在这里,先生们。出了那扇门,穿过门厅就是。”

“刚刚热带风暴已经升级为飓风。风速每小时一百英里。等到午夜,预计会达到每小时一百五十英里。你们还打算趁这个时候散散步?”

泰迪和恰克一起回头看向那扇门。

麦克弗森坐在副驾驶座上,两眼通红地回头瞪着他们,身上得克萨斯乡下小伙儿的魅力已被暴风雨冲刷得一干二净。没人给他们介绍司机。他年纪不大,瘦瘦的脸,尖尖的下巴,泰迪只能从他的雨衣帽檐下看出这些。但他吉普车开得相当专业,在杂草密布、满地废墟的路况下如履平地。

“你们可以休息了,执法官。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话是麦克弗森说的,他正迎风大嚷,他们乘坐的吉普车沿墓地西边的一条临时小径冲出来。

美国一所国家博物馆,位于纽约州。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