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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集团决定在埃克索拉建立分部。那里很安静,你也见过了。他们的人找到我的男性朋友,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你瞧,他是个贪婪的人,而且他自己的生意——正当生意——正处在艰难时期。

“我以前,这么说吧,我那时和一位男士关系密切,最初是他先进入这行的。那正是集团的繁荣时期,生意飞速发展,需求越来越高。随着各国陆续加入欧盟,边疆限制的缓和确实省掉了不少麻烦。

“集团很擅长这种事,事先调查新成员的背景。被他们接触的人肯定多少有点腐败,更容易被诱惑。如果有经济困难对集团就更有利。有经济困难的腐败人士不难找。”奈达语气轻蔑地说。

阿吉并非真的像表面上那么无知,她多少可以想象到“集团”是秘密运行的。决策部门被严密地包裹起来,底层员工两眼一抹黑,除了自己的直属领导谁都不认识。他们会永远畏惧着可能由某个不知名的高层管理者降下的惩罚,而这些高层人员绝不能被视作儿戏。但考虑到概率的可能性,奈达对集团高层的了解比她泄露出来的多。

“我朋友和我一开始都不知道具体细节。人们都在谈论‘客栈’,一个给商人提供‘奖励’的客栈,而且能满足客人的任何需求。我当然知道这是委婉说法,其实这指的就是妓院。

“不清楚,可能在雅典,也可能在某个岛上。”

“总会有妓女的,”她实事求是地说。“事实就是如此,甚至有人觉得卖淫行业的存在是有利于社会的。他们认为这能让男人们取乐,而他们的妻子也乐于休息。不是这样吗?”

阿吉被这个她听说过的最自大的名字镇住了。不是某某企业、某某集团,就是“集团”,就像它不需要任何修饰语,就像人们提到“集团”时就默认是它。“集团总部在哪?”

阿吉忍住没开口。她不止一次想大喊“放屁”,但是惹恼奈达、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谈论是愚蠢的。所以她只是不置可否地咕哝了一声。

“就是集团。是希腊语集团的意思。”

“我不知道的,我不想知道的,或许是那些来为我们工作的女孩儿们……”奈达突兀地顿了顿,“那些来为我朋友工作的女孩儿不太喜欢她们的新工作。我一开始还以为会是一些愤世嫉俗的成年女人,她们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是像我们一样自愿被招募进来的。”

“集团?”

阿吉疯狂地速记着,字迹潦草。只要适当的化用身份,这个故事绝对能大卖——一位前任妈妈桑的自白。

“拐卖妇女是个大生意。任何大规模产业以产业链运营都会比单打独斗更能节省成本,也更高效。埃克索拉的别墅只不过是集团的一个小小的分支。”

“我没想到的是,在房子建好后,而且我们也深陷其中无法脱身时,发现许多女孩儿还是孩子。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为自己会沐浴在希腊的阳光下当保姆或服务员,在海滩上休假,随时都有艳遇。第一艘货船送来的女孩儿让我大吃一惊,相信我,我不是个轻易被吓到的人。”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那幢房子只是一个大型犯罪组织的一部分,”阿吉继续道,“能跟我说说吗”

阿吉相信她不是。

我还是圣诞老人呢。

“和女孩儿们一起来的还有维持秩序的皮条客。都是雅尼斯那种人,和罪犯没什么区别。我侄女居然会蠢到嫁给这种人。”

“我当时是文员,和日常的业务运营没关系,是纯粹的行政岗位。”

阿吉低着头,奋笔疾书着。“客户呢?从哪来的?当地人?游客?”

“我的理解是,”阿吉开始提问,“有人向外国女人保证,来到希腊就能得到体面的工作,于是她们被诱骗过来,没想到却被拐卖到妓院强迫卖淫。至少,她们其中一些人死在了埃克索拉外的大别墅里。你过去在那工作过,你当时具体是做什么的?”

奈达大笑道;“你还真是一无所知。你以为这么个地方能养活一个高消费的……娱乐场所?你是不是也认为给本地人提供服务就到头了?不,亲爱的,娱乐消遣只是副业。埃克索拉的房子实际上是个中转站,也是个训练营。我们正在谈论的是拐卖妇女,一切都是有关运营、交易、股票增值,只不过被交易的不是橘子橄榄什么的,而是女人。”

奈达点点头。

“是的,当然了。”奈达把她的受害者们比作股票让阿吉非常反感,“这是你不继续在那工作的原因吗?你是不是不喜欢用……训练……来增加那些女人价值的方式?这是你离开的原因吗?”

阿吉拿出笔和纸,“可以记录吗?”

“算是吧,该怎么说呢……发生了一两件事情。我不想细说,只能告诉你我不太满意,于是我就此金盆洗手,不想再直接参与其中了。”

“我最初的想法是:应该放狗把你赶走,但我不会那么做。相反,我会告诉你一些事,你怎么利用这些消息都行。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不是为了你,你知道吗……或许玛丽亚终究不是傻瓜。她肯定知道我会跟你聊,也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阿吉脑海中自动呈现出一幅连奈达这样饱经风霜的妈妈桑都不忍直视的画面。她飞快地把这景象推回地狱般的深渊。虽然奈达没有明说,但阿吉确信她指的是谋杀——或许有姑娘勇敢地,或者说愚蠢地拒绝了“训练”。

阿吉点点头。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吗?就这么脱身?你只要说‘我受够了’他们就放你走?你不会仅仅因为道德层面的原因就能从犯罪组织退休吧?我觉得不可能。”

“咱们先说清楚。你报道新闻时——如果你真的写了的话——你不能提到我的名字,不能用任何方式暗示你见过我,同意吗?”

“我不是玛丽亚那种傻瓜,”奈达说道,“只能说集团勉强同意了我提前退休。”

奈达再次开口时,换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他们正在商定橄榄供应合同的法律条款。这让阿吉惊愕不已。

所以她设法战胜了他们,而且提前退休后过得还不错。这间农舍可以说得上豪华,透过长长的凉廊式起居室的窗户,能看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游泳池。这里的装饰装配都是最高规格的,屋外的车库里还停着一辆新款吉普。

“她说你过去和非法交易有些关系,后来脱身出来,因为你不喜欢他们做的事。”阿吉单刀直入,没必要拐弯抹角。

“你那位男性朋友还在埃克索拉工作吗?”阿吉问道。

“玛丽亚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确切的说,她为什么认为我能帮到你?”奈达把空了的杯子放在白色大理石桌上,黑色的眼珠闪着不友好的光,冰冷得像块石头。

“他还在为集团工作,但是以……其他身份。我只能说:仅此而已。”

“玛丽亚觉得来找你聊聊会有用……你可能告诉我一些……信息。”

逼迫她是没有意义的,于是阿吉改变了策略。“能跟我说说那些女人都是哪来的吗?她们最初是怎么被骗到这的?还有她们被‘训练好’后去哪了?”

“我懂了。”奈达连眼都没眨一下,一动不动,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迹象,什么情绪都没泄露。阿吉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奈达点头道:“最初的日子里,长途汽车载着一车又一车轻信广告的东欧女人来到这里,真的是那样。一切看以来都如此,怎么说呢,如此‘光明正大’。客车上都是说说笑笑的女孩,这样的车毫不费力就能通过国界,驶向阳光沐浴下的美好生活,边防战士只会挥挥手让她们通过。”

“我是个记者,”阿吉说,对奈达尖酸刻薄的用词感到有点吃惊,“我在伦敦的一间报社工作,机缘巧合遇到了乔吉奥斯。他告诉我当地有人非法卖淫并且拐卖妇女,我决定报道这件事。”

奈达描绘的图像让阿吉想起她看过的一部纪录片,是关于大屠杀时期的,毫无戒心的受害者们坐着长途汽车去“度假村”,出发时还朝邻居们挥着手。他们和这些女孩儿一样,都是待宰的羔羊。

奈达更加轻蔑地哼了一声。“乔吉奥斯!哼!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嘴比地中海还大。他早该被人枪毙了。那两个傻瓜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步行这么长的山路找到这来?”

“如果有人疑心,那就用钱来搞定。”奈达继续说着,仍旧是那副就事论事的语气,就像在描述某种价值中立的东西,比如桶装橄榄油。“开始是非常简单的,但世事无常,永远不会一成不变,适应变化是必要的。”

“玛丽亚什么都没说,至少一开始什么都没说。是乔吉奥斯先开口的。”

“国际社会慢慢意识到发生的事,国际特赦组织开始介入,呼吁对流入希腊的劳动力进行更加严格的控制,并且加强有关法律的执行。事情变得困难很多,集团不得不想出新的方式来偷渡妇女……”

奈达既轻蔑又高傲地哼了一声。“你还得问才能明白我为什么说她是傻瓜?”她的语气好像在说阿吉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看看她嫁的男人,就知道她傻!而且她还不能保守秘密,白痴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那傻瓜说什么了?”

“于是他们想出一个新策略,为表现突出的女孩儿们设立了奖励机制。想象一下:这么说吧,你是一个被训练的女人,你服从命令,不吵不闹。你甚至和你的……”她好不容易才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词,“老板交上了朋友。”

“你为什么说玛丽亚是傻瓜?”阿吉先开了口。

那些人才不是老板。

不一会儿,奈达端着托盘回来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她小口啜着饮料,姿态优雅、泰然自若,等待阿吉开口,雕塑般的脸上什么都没泄露。

“……然后集团或许会给你升职。为了换取漂亮衣服、一小笔钱财和时不时回家的机会,你必须回去招募其他姑娘。三三两两的女孩儿们一起去希腊度假,没人陪同,也没人强迫,还有什么比这更纯洁无辜呢?”

趁着奈达穿过房间另一边的拱门准备咖啡,阿吉环视四周,和玛丽亚的房车一样,毫无瑕疵,却也毫无人情味。这里同样没有书、没有照片、没有杂乱,没有任何居住的迹象。

这个主意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太简单了——这是彻底的背叛。阿吉立刻想到了伊丽娜,所有关于这个罗马尼亚女人的谜题突然之间都解开了。这解释了她个人履历中失踪的那一年,也解释了普拉达包包的来历,还有她看似自由的状态、奇特的态度和经常性的回国之旅。

“好的。”

“没错,”阿吉说,“我明白了。真是太聪明了,简直像魔鬼一样绝顶聪明。事实上,我想我可能遇到过一个变成共犯的受害人。”

“你要喝冰咖啡吗?”尽管用词礼貌,语气却一点也不客气。

“说得没错,”奈达说,“变成共犯的受害人。”

起居室里很凉快,目之所及一片纯白:闪闪发亮的白色大理石瓷砖,白色的墙壁,白色百叶窗,白色窗帘,一尘不染的白色沙发套。雪白的一切让人不禁觉得任何尘土都不敢在这里露面,这里就像被白色淹没了一样。唯一不是白色的物品只有阿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满是灰尘的跑鞋。

“她们为什么这么做?她们为什么不趁着这些所谓招募之旅的机会,回到祖国就不再回来了?为什么不报警?”

“很好。”奈达这会儿已经打开了锁,把阿吉引到院子里。猎狗们一下子进入狂暴状态,幸好铁链够结实。即便如此,穿过高雅的、带有木质门廊的前门,进入像避难所一样的农舍仍旧让人松了口气。

奈达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她,阿吉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用这种目光打量了。

“我确实犹豫了一下,那只是因为我在回忆我这几天都干了什么,我的邮件等等。而且没有,我谁都没告诉。”

“集团知道,”奈达谨慎地缓缓说道,就像在跟傻子对话,“她们无处可逃。即使她们能藏起来,也没法藏起家人。集团说得很清楚,如果敢惹麻烦,先想想家里亲爱的老母亲、奶奶甚至是小孩会有什么下场。”

“你犹豫了。”奈达很敏锐,“你跟谁说了?”

事情的真相使阿吉不安,不仅为真相本身,还有其他的原因。如果集团真的像奈达所说的那样邪恶强大并且把手伸得很长,她的行为无疑使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这让阿吉百思不得其解。

阿吉犹豫了一秒,想到了她发给托尼的邮件。“没有。”她回答,“没人知道。”她在邮件中只提到了要去山里,没有说得更具体了。

怎么才能确保我在文章中提到她呢?除了我的承诺她什么保障都没有,她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记者?

奈达看起来并不相信。“你跟别人说过你要来这吗?有人知道你在哪吗?”

“姑娘们大多来自哪些国家?”阿吉问,“她们之后去哪?你说她们被出售,被卖到哪?通过什么方式?出入希腊的贸易路线是怎样的?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确定。”

奈达刚要开口,就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轻轻滑开。对话十分简短,大多是对方在说,而奈达的回答仅限于“是”和“不是”,即希腊语的“是”和“不是”。她语气紧张,那简短的回应比起说话,更像尖叫。

“你确定?”

她猛地合上手机时,阿吉知道谈话结束了。奈达把嘴抿成一条线。“我在集团的一个熟人打来电话,”她说,“他们似乎对你非常了解,你太不小心了,到处问东问西。消息传到集团耳朵里,他们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我这。有人看到你往我这边来了,你得马上走,他们很可能派人来查。”

“跟踪?”在那个光秃秃的、只有石头的月球表面?那个根本无处藏身的地方?“不可能。”

阿吉跟她一起站了起来。

“玛丽亚是个傻瓜,”奈达说,“我看你最好进来,有人跟踪你吗?”

“我明白。”

叉在腰上的手放了下来,奈达解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门上错综复杂的挂锁、门锁、门闩等物。

“我觉得你没明白,”奈达说,“我觉得你并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如果这些人认为你会在英国报纸上胡说八道的话,那么为了让你闭嘴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懂我说的吗?我不该跟你谈的——我这么做是把咱俩都置身险境了,而且你比我更危险。我自己有一定的……保障,而你没有。你是局外人而且现在成了个麻烦,集团绝不姑息麻烦。”

“对。”

她领着阿吉穿过厨房来到房子后面。“你不能沿原路返回了,我会给你指另一条路。这条路更长也更难走,但是你必须走这条。而且,记住,如果你报道了这事,一定不能说你见过我,说见过类似我的人也不行。”

“我侄女?”她挑起了一条精心修过的眉毛。

阿吉不太喜欢她总是说“如果你报道了这件事”,就跟她可能不写一样。这女人是不是觉得她活不到写报道的时候了?

“玛丽亚让我来的,”阿吉用英语回答,“她说你或许能帮我。”

奈达在厨房的一处挂钩上摘下一副看起来功能强大的双筒望远镜。“在这等着,”说完,她踏进花园。阿吉看着她透过望远镜扫视荒芜的山坡,那身影在雅致的花园里显得越发优雅。

“你想干什么?”她用希腊语粗鲁地问道。

从房子的正面是看不到花园的:那里五彩缤纷,犹如沙漠中的绿洲。肯定有人花了大量时间精心照料、给花浇水。不知怎么,阿吉觉得那人不是奈达。她不是那种会轻易牺牲自己指甲的女人。

奈达婶婶不是个乐于客套的人,她一开始没说话,只是站在那,依旧叉着腰,盯着阿吉。她50岁左右,不过看起来年轻得多,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只是脸色像苏尼翁山4一样冷峻。剪裁讲究的黑裤子与合身的蕾丝上衣使她看起来和这个荒山野岭格格不入。她干枯的棕色头发在头顶盘成了一个精巧的结,妆容精致得随时可以和希腊国王共进晚餐。

满意地确认山上没人,奈达回到厨房,将双通望远镜放回去。“用你们的话说,没有危险。”她说,“你现在得走了。”

“你好,女士,你还好吗?”3

“能打点水吗?”阿吉用空水瓶指了指水槽。

顺着小路来到紧绷着铁丝的大门前,门上方的带刺铁丝不友好地结成一团。阿吉注意到,有六个狗窝在房子边排成一排,每个前面都拴着一条猎狗。它们长得跟埃克索拉那条一模一样,说不定那是撒旦之子,这些都是它的子孙。猎狗们也注意到了她,充满恶意地吐着恶气,试图挣脱锁链。有几只还在大声狂吠,她可不认为托尼那套关于狗叫的理论在这个距离上还能适用,只能期望铁链够结实。

奈达点头道:“当然,水没问题。”然后她又指着窗户说:“你看到那座山了吗……?”

阿吉认出农舍旁的院子里有一个女人的轮廓。那女人双手叉腰,正看着她,像个孤寂的旧西部荒原2农场主。正如阿吉能远远看到农庄的安全网(玛丽亚没告诉她有这个东西),从农舍也能看到她——一身白色:白短裤、白T恤,还戴了一顶用来防晒的白帽子,在湛蓝的天空和浅卡其色的群山背景下醒目得像一面旗帜。

阿吉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大山,不是什么小山包,想翻过去恐怕需要像雪羊一样敏捷。

就在阿吉开始幻想着如果永远迷失在这片荒郊野外是什么情形时,她来到了一条山脊处,奈达的农庄在几百英尺下的低洼处出现了。这个小山谷四面环山,群山连绵起伏,使通往谷内变得难上加难。

“你得走那条路回去,”奈达说,“这路不好走,但是牧羊人总能设法过去。到了山顶你会看到下方的山谷里有一座村庄。你必须避开那里,因为你那荒唐的红头发就像面旗子,会有人认出你的。沿着山谷走,你就能看见海。那有个叫费洛尼的村子,后面的路就简单了。你坐车或打车回营地都行。”

又爬了两个小时,阿吉已经大汗淋漓。玛丽亚的地图上画得吉普小道似乎和她脚下的这条大相径庭。她现在确信自己之前拐错了弯,因为过了小教堂之后的路,每隔500码1就会出现一个岔路,而现在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阿吉心里一惊,她没提过营地。谁跟这个女人说的?“谁说我在露营的?”

阿吉恋恋不舍地离开教堂,继续前行。她只走了三分之一,前面的路只会更难。奈达婶婶,这位前任妈妈桑见到不速之客多半不会太高兴。

奈达耸了耸肩。“你自己。”她说着催促阿吉离开厨房。

教堂的门没锁,阿吉在凉爽的室内歇了一会儿,又在募集箱中投了几枚硬币,为维朗妮卡点上一支蜡烛。一想到维朗妮卡,阿吉便很难过,即使过去了十几年,她的去世带来的震惊和恐惧仍旧仿佛昨日。蜡烛在阴郁的教堂中明亮地燃烧着,维朗妮卡似乎就在身边。

新的路线绕了很远,似乎没必要。既然所有人,包括奈达,都知道她在哪,也知道她在做什么,那她走哪条路有什么分别吗? 如果他们这么想找到她,为什么不等她回到营地?让她沿着完全错误的方向艰难跋涉,越过层层山脉的意义在哪?

经过一小时的跋涉,阿吉爬上坡顶,看到位于下一座山坡顶处的小教堂在阳光下闪着白光。这是一座私人教堂,有着镀金的圆屋顶。这样的建筑她在旅途中见过许多,分布在希腊的各个乡村,具是富贵人家怀着消除罪孽、荣升天堂之心,为表虔诚而建的。现在看来,这里确实有大量罪恶需要消除。

不过,奈达似乎没有小题大做,所以阿吉还是会照她说的做。这个希腊女人领她穿过花园,打开了高大的后门。和前门一样,后门上也有盘在一起的带刺铁丝网。边上的盒子暗示着围栏是通电的。奈达想防什么人?大概不是集团成员,因为她似乎和他们关系不错。但如果不是集团,是谁?

沿着蜿蜒的小路越走越高,眼前的风景也愈加壮美。延伸的海岸线逐渐进入视野,她能看到累范托斯、埃克索拉及前方若干村庄,村庄的房屋建筑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向两边蔓延。

阿吉折回来向奈达道谢,感谢她的咖啡、水和时间,但是没时间磨蹭着说再见了。“快走!”奈达迫切地说,挥手打发她走。随后转身走回她那用赃款堆起来的高雅住宅。

阿吉忽然情绪高涨,如同前方的群山,随着步伐节节高升。长时间行走在荒郊野外,放眼望去,不见人烟,只与偶尔经过的山羊和盘旋上空的猛禽为伴,点燃了她的热血。

1约457米

这条路太不起眼了,事实上她差点没找到。这只是坚实的土地上的两条车辙印而已,而且此处的山坡只比其他地方缓一丁点儿。这条路恐怕是农民为了查看橄榄园或者核对羊群数量时,颠簸地把吉普车开上陡坡才形成的,但至少吉普车还上得去。小路看起来几乎没人走过,偶尔留下的轮胎印深深地嵌在土壤里。

2美国旧西部,即开发前的西部,指早期尚未开发、处于无政府状态的美国西部

她出大门时,迪米特里奥斯的住处还窗帘紧闭。如果玛丽亚的手画地图没错的话,朝埃克索拉方向往回走1英里左右,她会走上一条通向山里的小路。之前三次路过这里,她都没注意到这条小路。毕竟其中两次都是摸黑走的,而且那时她也没特意找过。

3此处为希腊语

阿吉把不能留在帐篷里的东西放进腰包,双肩背包中放着两张地图、笔记本电脑、相机,还有水和食物。她没骑自行车,因为实在是受够了这辆车在路上给她带来的麻烦。

4位于雅典城南的阿提卡半岛南端一个三面环水的岬角,除自然景致外,主要以波塞东神庙而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