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学书法的事保子不是很关心。书法老师住哪里?姓什么?川上都没有告诉过她。
“要不要泡个澡?我已经洗过了。”
一泡进热水里,就感觉到双手的手掌边缘有些刺痛,因为刚才拼命拉扯绳子,有点磨破皮了。
书法老师的家一次都不能再去了,但他却对保子说还要去两三次,到时候只好去别处打发时间了。
那条尼龙绳是从寄到家里的小包裹上拆下来的,被保子收在抽屉里整整一年了,川上随便拿了一条。像这种到处都有的东西是不可能成为线索的。从文子手上拔下的翡翠戒指,他已经在回家的途中丢进水沟里了。那只戒指是他买的,要是因此被警方盯上的话,可就不妙了,川上心想。
“是吗?不过,这次比我想象得久啊,我原本以为你顶多撑一个月呢。”
不过,当文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警方一定会彻底清查她生前的交友情形,到时候,他的名字必然会浮出水面——这是他唯一担心的事。
“对了,说到学书法,我想再去个两三次就不去了。”
然而,对这一点,川上也很有自信。
这样回答比较保险,不用另外想不高明的借口。
怎么说呢?因为文子同时与很多男人交往,所以绝对不会对别人讲她男友的事。当然,她的男友之间也不会互报姓名和来历。甚至对极亲密的好友,她也不会吐露一切。比方说,那个计划跟她合伙开店的珠惠,文子就不曾对她提过男友的事。这一点川上已经跟文子确认过无数次了,不可能有错。肯出钱的男人应该不止他一个。文子的朋友关系十分复杂,警方侦查时一定很困难。
“嗯。”
另外,文子的尸体最好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旧书店老板娘的尸体是在相模湖畔被找到的,而且还是在事发一个星期之后。
“啊,是吗?那是又去打小钢珠了?”保子皱起眉头。
弃尸者不外乎凶手或其共犯,因此警方一般会从发现尸体的现场开始搜查,经推断确定为他杀后,再针对搬运手法展开调查。
“不,今晚没有书法课。”
然而,此案的弃尸者与自己毫不相关,所以就算警方在这个阶段查到什么,川上也丝毫不用害怕。如果弃尸者被找到,自然会有一点麻烦,不过和旧书店老板娘命案一样,警方到现在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对方应该不至于被抓到吧?人家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川上吓了一跳,突然有种错觉,好像保子一直守在书法教室外面。这样不行,得先镇定下来。
像文子那样的女人,就算一个星期不回家、不去酒吧上班,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认识她的人八成会以为她跟男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吧。而且她一个人住,没有人特别关心她的生活作息,外宿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你去上书法课了吗?”
川上希望胜村久子那帮人能尽量把文子的尸体送到远的地方。近来多亏了汽车的普及,想把尸体丢多远都不成问题。旧书店老板娘被丢在相模湖畔的森林中,这次川上希望他们避开白天游客很多的地方,找更偏僻、更隐蔽的地点。随着时间的流逝,尸体会逐渐腐烂,五官将难以辨识,最终连身份都无法确认,侦查会更加困难。川上一边洗澡一边想东想西,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
开着的空调发出沉闷的声响。对了,那个房间里的电风扇还转着呢!
接下来几天的早报和晚报,川上都很仔细地阅读,但始终没看到文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报道,连类似的发现女尸的新闻都没有。
“嗯。”
果然不出所料,胜村久子并未向警方报案。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她帮川上把文子的尸体偷偷处理掉了。
“你回来了啊,今天比较晚啊。”保子回头看着再度走进客厅的川上,招呼道。妻子望着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异状。
又过了五六天,川上心想该上报了吧?因为旧书店老板娘一案就是一个星期以后上报的,于是他更加注意电视新闻和报纸上的报道。
妻子保子正看着电视里的女演员笑着。川上马上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后,再用手使劲搓揉。如此一来,就会有血色了,不能让妻子看到脸色发白的模样。他又顺便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
两个星期过去了,川上心想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当然他并非百分之百放心,可是尸体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这说明它被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或许是离东京很远的某个县市,除非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否则在地方县市发生的命案上不了东京的报纸,更何况在山里发现女子尸体的新闻稀松平常。而川上也犯不着特地去买地方报纸逐一翻看,再说他又不知道藏在哪个县市。
一想起那张双眼突出、涨得通红、有白色秽物自口中流出、临终前不断抽搐痉挛的脸我就想吐,却不觉得恐怖。我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每年离家出走或失踪的人口有好几千名,只要尸体一直不被发现,文子就也会变成这类失踪者之一。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男人即便发现淫荡的她不见了,也只会一笑置之吧。那些男人和自己一样,一直被文子勒索,生不如死,她的消失对他们而言不啻是一种解脱。
是说不上来的厌恶感,而不是罪恶感。我杀人,并不是为了报复害自己受苦的女人,而是为了彻底斩断痛苦的根源。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了,可以回到以前平静的生活了。
就说那个打算与文子合资开酒吧的珠惠好了,文子不在,之前出的钱便全归她所有了,所以文子还是失踪了比较好。说起失踪,川上觉得文子的朋友很可能压根儿不这么想,他们多半会认为文子是钓到了新男人,暂时从东京消失了,等她把对方榨干净了就会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都不会想到,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答:当时我自认为不会被警方抓到,却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厌恶感。
如果尸体超过一年以上才被发现,估计早就化为一堆白骨,连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分不出了。脖子上被尼龙绳勒出的痕迹将同肉体一起湮灭。
问:你作案之后回到家里,心情如何?
三个星期过去了,川上更安心了。他虽然好奇文子的尸体到底被丢到了哪里,但已经一点也不担心或害怕了,只是好奇自己干的事会怎样收尾。不过有一点他还没忘,那就是如果对这件事太上心,会有危险。
答:我认为不会。胜村久子做的是无牌照的地下生意,之前旧书店老板娘谷口妙子被杀后,也是由她把尸体搬出去、运到相模湖畔丢弃的,因此,我认为,久子就算发现尸体也不敢声张,更不可能报警。而且一开始拜师的时候,我对久子说自己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名字是假的、住址也是编的,所以我认为不会有问题。
之后川上照常到银行上班。少了文子这个难缠的女人,再也没有事能惹他心烦,他可以安心地工作了。受文子逼迫的时候他甚至痛苦得想死,要是再那样下去,他一定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拿出一大笔钱给她。幸好他当时没有失去理智,为了暂时转移注意力甚至跑去学书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好可悲啊。
问:你不认为自己的罪行会败露吗?
说到学书法,川上每天依旧驾着公务车去拜访胜村久子住处那一带的客户。每当经过她家附近的时候他都会很紧张,还特意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不过,他从来没在路上碰到过深居简出的久子。她家在小巷子里,他不曾开车进去,只能远远地看到房子的二楼。
答:我想是十一点左右吧。
而每当二楼映入眼帘时,他就会想起文子临终前的模样,以及全身痉挛的触感。一开始他会尽量避免去看,不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她家门口依旧挂着“书法教学”的招牌吧,同时还一直有男女客人偷偷地进出。久子从容优雅地把那些客人领到各个房间,满足他们的需求,完事之后再进去收拾。洗衣店的小货车会定期送来洗好的客用睡衣、床单、被套和枕套,再把用脏的领回去清洗。女客遭人杀害,自称保险业务员的学生突然不来上课了,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往事,就像那件事已经从川上的记忆中远离了一般……
问:你是几点到家的?
此时川上深深体会到平安是福的道理,没有去过地狱的人是无法了解的。抱怨生活乏味的人只是因为不懂得平凡生活的可贵。除非经历过比死亡还可怕的苦闷,不然不会明白宁静的价值。
答:是的。
眼看着一个月就要过去了,为能回到平静生活而心存感激的川上,对妻子也格外亲切了起来。身为妻子,保子还是有很多缺点的,任性、不热情、不懂得服侍丈夫……不过,比起那个邪恶的女人,她还是好太多了。任性是从小被惯坏的;不懂得表现爱情是因为缺乏与男性交往的经验;对丈夫不体贴是因为她不够细心。总之,她是个单纯的女人。
问:然后你就回家了?
“喂,我买件和服给你吧,你不是没有秋装吗?”
答:遇到过,就在通往大门的走廊上,我遇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久子。我努力装出平静的表情对她说:“老师,我的女伴喝多了,有些醉,她还在睡,请暂时不要吵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了。”接着我拿出五千圆现金给她,是五张千圆大钞。胜村久子推辞说:“我不好收您这种东西,请拿回去。”但我还是硬塞给她了。我心中仍挂念着刚才的声音是否引起了久子的怀疑,不过看她脸色并不像有疑惑的样子,所以我安心了。玄关处没有其他人的鞋子,我套上自己的鞋,对着跪坐送客的久子说:“打扰了,请您多多担待。”就离开了。久子则默默地行了个礼。
听到川上这么讲,保子马上变得欢天喜地。
问:你下楼的时候遇到过胜村久子吗?
“真的吗?我正想要一件呢。柜子里的都是好几年前做的,花色都不流行了。”
答:我想她应该断气了,但万一她又活过来的话就糟糕了,于是我又继续绞紧绳子约十分钟之久。然后,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了,才把文子手上的翡翠戒指拔下,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那枚戒指是我之前买给她的,我可不想让它成为指控自己的证物。我拉过棉被,将满是淤血的尸体盖住,再把旁边弄乱的被子拉好,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我要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至于文子的皮包和其他东西则放着不动。因为光凭这些不可能查出她的身份和来历,就算知道了,胜村久子也不会报警,我有这样的自信。我担心的是,刚刚文子挣扎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让楼下的久子起了疑心。不过久子并没有上来查看,大概以为我们在玩吧?我处理好一切以后,一个人下楼去。
“那这个星期天我们就去百货公司买吧!”
问:然后呢?
“好高兴啊,你已经好久没买和服给人家了。”
答:我让文子喝了在路上买来的啤酒,一罐三百五十毫升,共三罐。她本来就爱喝啤酒,一口气全喝光了。之后我们上了床,搞了约四十分钟。文子一离开我的身体,就马上翻身睡着了。我偷偷摸摸地爬起来,拿出藏在裤子后面口袋里的尼龙绳,那条绳子大约有一尺长。我看文子的样子大概不容易醒,于是绕到她背后,一只手抬起她的头,好把绳子穿过去。这时文子微微睁开眼睛,还以为我在跟她闹着玩呢,只是摇摇头,又发出鼾声继续睡。啤酒让她有些醉了。我轻轻把绳子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她没有醒,屋子里也是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声响。我心想就是现在了,于是一鼓作气地跨坐到文子身上,抓住绳子的两端,用力一扯。文子睁开眼睛,开始挣扎,我用一旁的枕头堵住她的嘴,一边拉紧绳子,一边继续绕着她的脖子又缠上了第三圈、第四圈。嘴巴被塞住的文子不停地挥动双手,一会儿作势要拿掉枕头,一会儿又去扯脖子上的绳子,后来又想把我甩开。我用身体压牢她,体格不错的女人抵抗力当然也不小。不过,大概是因为连喝了三罐啤酒的缘故,文子的力气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大,随着绳子一寸寸地绞进她的喉咙,她的动作放慢了,变得有气无力。我继续绞紧绳子,大概有二十分钟吧,其间有秽物从她嘴里流出。最终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一动也不动了。我拿出她的粉盒,将上面的镜子凑近她的鼻孔,镜子上没有出现雾气。
比起被文子讹诈的金额,一件和服能贵到哪里去?这点小钱就能让妻子乐成这样,也算是平凡生活的又一好处吧。
问:你是如何杀害文子的?请详述当时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