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无言相对,唯有无奈地长叹。
卡尔于是向两人告辞,胖胖的背影却仿佛结着沉重的心事,见卡尔走远后,宇卓说,“看来延斯属于昨天,于是人们渐渐将他遗忘了。”
上午的加冕典礼和记忆中没有区别,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不过午餐的时候,两个人从餐桌上带走了一些樱桃和芝士碎,准备下午喂给乌鸦先生。乌鸦先生见到芝士和水果很高兴,但是它知道的信息已经全部告诉林珩了,两个人没能从乌鸦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别多心,一定是准备庆典太忙碌,你没有休息好。”林珩拍拍他的肩膀,“送我们到这里就行了,回去休息吧。”
乌鸦离开之后,他们又一次从湖中钓起延斯的戒指,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将戒指沉回水中,而是带在了宇卓的食指上。母爱是这个世界中最伟大的力量,他们已经得到了榛果耳坠的庇佑,但愿这枚戒指也能给他们一些守护的力量。
“对不起,我可能有些精神紧张,有些事明明有印象,却又回忆不起来。”卡尔无奈地说,“我大概需要去看医生。”
晚宴之后,又到了小王子的选妃舞会。宇卓已经不再有热舞的激情,随意和姑娘们比划了几下,就拉着林珩去走廊上等辛德瑞拉。林珩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走廊上没有镜子,他们的行动和对话不会被魔镜发现。
“算了,只是我随口一说的。”看到卡尔渐渐露出痛苦的神情,林珩急忙安慰他。
十二点之前,舞厅的大门从内部推开。
“延斯……”卡尔猛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瞳仁很明显地震颤了一下,可是眼神深处却是一片空茫,“我好像有印象,可是,可是……”
“请,请让一下!”辛德瑞拉跌跌撞撞地跑出舞厅,向着林珩这边跑过来。林珩确定自己对视上了辛德瑞拉的目光,可是女孩的眼神中,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卡尔,你认识一个叫延斯的人吗?”快到餐厅的时候,林珩忽然发问。
“辛……”林珩急忙改口试探,“灰姑娘?”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卡尔的出场方式和昨天别无二致。见到出来捣乱的铠甲,卡尔先将它批评教训了一顿,然后带领两人去餐厅吃早饭,路上还给他们讲了铠甲的故事,这一切都和记忆没有出入。
“对,我是灰姑娘。”林珩的命名权生效了,辛德瑞拉马上附和了他。
“有道理。”铠甲恍然大悟,“那我保证不告诉它!”
林珩和宇卓立刻明白了,随着失去榛果耳坠,辛德瑞拉也陷入了时间的魔咒。她已经不记得林珩和宇卓,午夜之后,她会连心爱的小王子也一并忘记。
林珩真是越来越佩服宇卓张口就来的本事。
“请原谅我,我必须要在午夜之前离开这里!”辛德瑞拉提着裙摆,跑下城堡长长的楼梯。已经没有必要让她留下水晶鞋了,即使留下,小王子对于她的记忆也会随着午夜钟声敲响而一并消失殆尽。
“你想想看。”宇卓用手肘拱了拱铠甲,故作神秘地说,“魔镜要是知道自己的谜语一下子就被猜出来了,一定很气馁,万一它从此一蹶不振放弃编谜语,你就得不到新的谜语了。”
可是宇卓不甘心,他对着辛德瑞拉的背影喊道,“王子从来不在意你的出身,因为王子是真心爱你!哪怕他暂时忘记你,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一定会重新爱上你!”
“为什么?”
宇卓说得太好了,谁说相爱的一定是最美丽的公主和最英俊的王子,平凡人的爱情也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这才是最美好的童话。
“今天我们猜出谜语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魔镜。”宇卓嘱咐铠甲。
辛德瑞拉惊讶地回过头,眼眶中点点泪光闪烁,“谢谢你们,善良的陌生人……”但她还是跑远了,跳上南瓜马车,一直驶入夜色深处。
林珩和宇卓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看来他们和辛德瑞拉的判断没有错,时间魔咒的确和白雪有关。
“你说得太好了!这就是我的心声!”说话的人是小王子,他感激看着宇卓。小王子派去的士兵终究没能追上辛德瑞拉,而小王子始终目送着心上人的马车,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对,城堡中的每一面镜子都是魔镜的眼睛,魔镜能通过镜面看见城堡内几乎每一个角落,也能通过其他镜子和任何一件物品对话。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它不会现身,它最不希望让别人发觉自己的存在。这个谜语就是魔镜教给我的,它说过谜语很难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其实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我们很久之前就相爱了。”小王子痴情地说,“我并不担心会暂时失去她,因为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可以第一时间认出她。”
“魔镜?”林珩和宇卓同时震惊,“还有魔镜这种东西!”
林珩和宇卓都有些动容,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酸涩的伤感,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想打破城堡的魔咒,为了解救自己,也为了成全这对可怜的鸳鸯。
“是皇后的魔镜告诉我的。”
“请随我回到舞会吧。”小王子说,“母亲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这个谜语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是谁教给你的?”宇卓断定,以铠甲的空脑袋,绝对想不出这么高深的谜语。
随着辛德瑞拉逃出城堡,剧情也回归正轨,接下来的发展是林珩被白雪选中,成为她夫君的人选。林珩在白雪的房间中见到了魔镜,也更清楚地见识到了白雪的本来面目。然后随着午夜到来,无法抵御的睡意降临……
“不知道呀。不过每天都是庆典,我开心极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林珩又回到了自己的客房,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宇卓就在他身边。
铠甲的描述印证了辛德瑞拉的说法,宇卓追问,“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珩哥,后来发生了什么?”宇卓急不可耐地问,“我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手指,直接昏睡过去。你呢?你还好吗?”
得知自己没有输掉比赛,铠甲又变得开心起来,“好吧,原因是中午时针与分针重合在十二点,所以只有两只脚。晚上三根指针都在走,所以是三只脚。但是到了午夜前后,所有指针都会消失,然后当指针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时间就会倒回前一天。”
林珩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将被子一扬,同时盖住两个人。宇卓立刻会意,和林珩一起缩在被子形成的小帐篷里。
“对。”
铠甲说过魔镜可以通过城堡内镜子观察每一个角落,他们的卫生间和更衣室都有镜子,虽然不确定魔镜此时有没有躲在后面,但是林珩要确保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被窃听到。
“所以我并没有输,对吗?”
林珩没有隐瞒,将白雪房间内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宇卓。也包括白雪毒害快乐王子的父母,以及她抢走了丈夫手中的权力。
“别担心!”宇卓赶快安慰他,“你不用输给我们任何东西,而且这个谜底我们也是一知半解,你给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就算我们扯平了。”
“然后她侵犯了你!”宇卓瞬间怒了,他弓着后背,像只炸毛的猫那样。
“什么,你们一下子就猜出来了!”铠甲震惊地连退了几步,“按照骑士精神,我也必须猜出你们的谜语,不然就只能输给你们一样东西,可是,可是……”它抱住自己的头盔,摇晃着空空如也的脑袋,“我根本猜不出谜语呀……”
林珩赶紧揉他的头发,安慰他,“应该没有,午夜来得很及时。”
“谜底是城堡的时钟。”宇卓立刻回答。
“她这么卑劣,即使后生中没有,可是……”宇卓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可以听见,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林珩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他手指的动作停止了,随即指尖一寸寸滑落下去。
铠甲用空空的脑壳想了一下,大概觉得是个好主意,“那你们听好:什么东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午夜没有腿?”
于是宇卓没有让愤怒的情绪再泛滥下去,而是乖巧地缩在林珩手臂间,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搭在林珩的锁骨上。“我一定要带你逃出这里!”宇卓决绝地说。
宇卓开门见山,“我们没有剑,没办法与你决斗。你也不能伤害手无寸铁的我们,这样违反骑士精神。不如你出个谜语吧,要是能猜出来就放过我们。”
林珩没有回答,然而耐不住脖子处的痒,只好又一次揉了揉宇卓的头发。
见两人没有立刻作答,铠甲抽出随身的佩剑,前腿弯曲,后退伸直,摆出一个击剑时常见的姿势,同时前后不停地错步,“邪恶的年轻人,来与我一决高下吧!”铠甲动作语言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时间果然又复刻了一遍。
这种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只温暖而柔软的大猫,林珩玩弄着宇卓的头发,身上赖得动弹,思绪却转得飞快。就仿佛昨夜的经历是一场梦,而他在梦中得到了某种启示。停滞不前的时间,还有白雪吹出的极寒气息,这一切都让林珩联想到什么。
“邪恶的年轻人,你们是恶龙的手下吗!”果不其然,快到八点的时候,铠甲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门口。第一次见到铠甲的时候觉得它傲慢又清高,就是说话内容傻乎乎的,再一次见到它,就只剩下傻乎乎了。
忽然,林珩灵光一现,他急忙钻出被子,从枕头下摸出那本林稚玉留给他的《安徒生童话》。凡是代表了母爱的东西都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林珩真后悔现在才想起翻看这本书。
“起床洗漱吧。”宇卓提议,“先去门口等铠甲,他说不定知道更多,我们可以先试着盘问盘问它。”
书页在指尖匆匆掠过,终于,仿佛得到了母亲的指引,林珩的手指最终停留在某一篇故事上。
“我也有同感。”林珩叹息着说,“我们忽略了一些细节。”
说来也巧,这篇故事所在的位置,正是林稚玉藏匿第一面镜子的地方。虽然书页被挖走了一部分,一些文字找不到了,但是林珩还是根据前后文,猜测出了整篇故事的内容。
“被辛德瑞拉带出城堡属于节外生枝,我想先了解一遍标准的流程。我不认为我们有破解魔法的能力,打破目前局面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找出‘镜’的所在。现在我们的目的性更强了,看待身边的事物也应该变得更敏锐,细节中肯定藏着谜底,就交给我们来发现吧。”
果然母爱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林稚玉其实早就给了林珩提示。现在,所有的剧情都找到了依据,所有不合理之处,也逐一找到了解释。
林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宇卓,“我们今天怎么办?”
一目十行地看完这个篇幅相当长的故事,林珩将书页翻回到故事最初,他指着故事的题目,对身边的宇卓说,“这就是答案了。白雪公主的确来自格林兄弟,但是白雪女王就出自安徒生笔下,一直以来,我们都被她的名字欺骗了。”
在孤儿院究竟经历过什么?林珩回忆不起来,他也并不想回忆起来,他隐约感觉到,回忆之下藏着锋利的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