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是真的杀死了她?”林珩喃喃低语,“然后不知何故,她又复活了,之后还像无事发生一样?”
“别怀疑自己,此时此刻就是真的,你和我也是都是真的。”
“目前只有这一种解释……”
林珩苦恼地揉着太阳穴,觉得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宇卓,我又出现幻觉了吗?你能告诉我吗?究竟什么真的?”
“但如果不是幻觉,为什么时间线好像修改过?”林珩疑惑不解,“我们昨天分明在拉多加湖上,可是其他人却认为我们在剧院里?”
“对,亲眼所见。”宇卓迫不及待地吃着面包,两腮鼓鼓的,不过语气十分肯定,“我一刻不敢耽搁,直奔她的化妆间,里面的确没有尸体。而且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一点血迹和争斗的痕迹都没有。”
“后生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总之时间线一定是关键,想清楚这一点或许就能解开整个事件的谜团。”宇卓忽然想起什么,微微蹙了一下眉,“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我在她的化妆间找到的。”
“你确定尸体不见了?”林珩诧异地问。
宇卓从衣兜中摸出一张棉质白手帕,手帕洁白而平整,一角的大丽菊刺绣在林珩看来如此眼熟。林珩于是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果不其然,上面还残留着少许蛋糕的香味。
一直到领完面包,林珩才找到了单独和宇卓交谈的机会。果不其然,化妆间内没有左婧的尸体,而带血的佩剑最后被普罗列夫认定成一场恶作剧。
“这个……”林珩难以置信,这张手帕就是今天早上左婧用来包蛋糕的帕子,也是他和宇卓混淆凶器的作案工具,“可是,血迹去哪里了?”
此刻林珩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与宇卓碰面。
“从来就没有过血迹。”
林珩担心真相是后者,他并不介意谋杀失败,但如果谋杀行动只是一场幻象,那么一同参与了谋杀计划的宇卓呢?
“我不懂!”
可能是因为普罗列夫的多次打断,这一次,舞台上的梦魇并没有出现。然而等到排练终于结束,林珩却比以往更加迷惘,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边界。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谋杀是真,舞台是假。还是说舞台上的一切才是真相,而一系列谋杀计划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假象。
“带血的手帕已经交给普罗列夫了,这是另一张手帕,一模一样而已。”
之后的训练还算顺利,普罗列夫念在林珩有伤,没有对他太严苛,但还是好几次打断林珩的表演,对他提出指导和批评。而左婧自始至终表现出极高超的专业素养,无论林珩的表现如何,她始终一丝不苟。
“这意味着什么?”
“那好吧。”普罗列夫怒色少缓,“你把今天的排练完成,我可以批准你早点休息。”
“我也说不好……”宇卓若有所思,“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困惑,化妆间还是之前那间化妆间,但是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珩绝不能失去这个角色,失去也就意味着他要再一次离开马林斯基。林珩马上拿出十二分的真诚,“我发誓我可以做到,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哦?哪里?”
“你如果不能胜任男主角,要提前和我打招呼。”普罗列夫板着一张冷峻的脸。
“暂时说不出。”宇卓偏着头想了想,“但就是感觉和早上不一样了。”
林珩不能让自己的疑惑显露出来,便顺着左婧的理由说下去,“对不起,我刚才确实有点不舒服,我为此道歉。”
林珩心中的迷惑丝毫没有得到疏解,反而像一根倒刺,在他的胸膛中越扎越深。而且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就是他们今晚住在哪里。“对了。”林珩问,“我们回大米沙的房子吗?”
林珩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胀成了两个大,左婧也证明他昨天是在剧院彩排。那么昨天那个冰湖上搬砖的林珩又是谁?林珩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中梦魇了,不仅昨天的记忆是错觉,他和宇卓的暗杀行动也是一场错觉。
“试一试吧,现在我回到马林斯基了,求一求他应该有房子住。”
林珩并没有腰伤,但是腰伤的确是他常用的借口,现实世界中他也曾用这个借口敷衍过左婧很多次。
回到那座三层小楼,刚刚走上楼梯,林珩就听到了悠扬的手风琴声。琴声正是从大米沙的房间内传来,于是两个人循着声音前去敲门。见到林珩和宇卓,大米沙非但没有赶走他们的意思,反而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休息。
这个时候左婧也走到了林珩身边。现在林珩终于可以更近距离地观察左婧了,林珩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左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左婧,她的眼神中丝毫没有经历过谋杀后恐慌,而且她是来帮林珩解围的,“你不记得了吗?昨天我们配合得好极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腰伤又犯了,昨天你还说过很痛呢。”
“谢谢你的手风琴,声音真是美妙极了。”大米沙对手风琴赞不绝口,看来他是由衷地喜欢。林珩可以感受到大米沙对音乐的热爱,他不仅会演奏手风琴,客厅的一角还有一架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台式钢琴。
昨天?林珩蓦地睁大眼睛。哪里来的昨天?昨天他和宇卓在拉多加湖上搬砖呢,他们根本不在剧院。心中的困惑越积越深,林珩赶紧试着套话,“普罗列夫先生,像我昨天那样的表现可以令您满意吗?”
“你喜欢就好,那个……”林珩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想问问房子的事。”
“我昨天一再强调,这一段的处理要细腻,要真情流露。你昨天明明领会得很好,可是今天呢?简直判若两人!”
“没问题!”没想到大米沙一口答应,“我会按照说好的那样,给你们更多柴火。”
林珩忍不住腹诽,“她的确是我害死的,可是她又复活了,现在我的内心只剩下惊悚。我不但不羞愧,还想再杀死她一次。”林珩当然不能将这些想法显露在脸上,只有微微低着头,假装惭愧地听普罗列夫训话。
“啊?”林珩皱了下眉头。他们之前有讨论过柴火的问题吗?何况林珩二人是被大米沙赶走的,两个无家可归的人要柴火做什么?
“阿尔伯特!记住你做过的事!”普罗列夫指着林珩,训斥起来,“吉赛尔死去了,还是被你害死的,你的内心应该感到羞愧难当!感到悲痛欲绝!可是你在做什么,你像是个愚蠢的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
宇卓赶紧将话头接过去,称赞大米沙说,“米沙兄弟果然守信,都是我不好,我还担心过承诺无法实现呢……”
“停!你在做什么!”普罗列夫终于忍无可忍,叫停了彩排。
“怎么可能?你们就放心好了。”大米沙信誓旦旦地说,“我这个人一贯守信用,你们说过用手风琴换柴火,我既然收下了琴,即便是冻着我自己,也要先满足你们。”
林珩似乎看清楚了舞台上左婧,就是那个他熟悉的女孩子,连她耳缘上那颗小小的痣都没有变化位置。林珩又仿佛没有看清,他隐约感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一样了,可是这种迷惑感仅仅是困扰着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宇卓和林珩相视一眼,瞬间交换了眼神。大米沙所言和两人的记忆都不符合,当初林珩是因为手风琴不方便携带才留给大米沙的,他并不曾将手风琴送给大米沙,更没有用手风琴交换过柴火。
这一段的舞台走位应该是阿尔伯特渐渐感受到吉赛尔的亡魂,他追逐着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然而阴阳相隔,两个人永远无法相遇。于是左婧在舞台上左躲右闪,林珩就在后面求追不舍,舞蹈的优美已经不复存在,含蓄感更是荡然无存,林珩感觉他们像是两个无聊的小学生,在教室里追跑打闹。
宇卓的大眼睛一转,马上说道,“我当然知道大米沙是最可靠的人,这几天多亏了你的照顾。昨天夜里哥哥身体不舒服,真把我着急坏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大米沙能在身边帮帮我们就好了。”
之后林珩抱着道具百合花束,滑入舞台。可是林珩的心思完全不在表演上,他登台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近距离看一下左婧。
“那你们来敲我家门呀。”大米沙豪爽地说,“街里街坊住着,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就是,远亲不如近邻嘛。”
林珩必须要登台了。“你再去化妆间看一眼,她的尸体还在不在?”上场之前,林珩交代给宇卓一件事。
“是。”宇卓马上露出笑容,“有你这句话真让人安心。”
之后维丽们退场,轮到阿尔伯特登台。按照剧情,他在吉赛尔的墓碑前伤心徘徊,渐渐感受到吉赛尔亡灵的存在。
“陪你哥哥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把柴火给你们送过去。我还有一台收音机,也可以借给你们听。”
她的舞姿从容而优雅,每一个技术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的身上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只有作为一名舞者的专业和自信。
林珩谢过大米沙,脚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为什么连大米沙也经历了截然不同的昨天?在大米沙的概念里,林珩和宇卓从没有离开过他的房子,还用手风琴和他交换柴火。
音乐缓缓流淌,这一段的剧情是吉赛尔受到了维丽女王米尔达的感召。之后是一段展现吉赛尔高超个人技巧的独舞,而左婧完成地游刃有余。
林珩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如同一场戏,他不过是离开剧组两天,再回来的时候,剧本已经变了,大家都沉浸在新的剧本里人戏合一,只有他和宇卓还在之前的剧情中迷失自己。
林珩根本给不出答复,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
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房间,一切陈设都是记忆中的样子,两个人的心中却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感。
林珩觉得头皮发麻,仿佛大白天见到鬼一样肝胆生寒。而在林珩身边,真正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的鬼同样大惊失色。宇卓用力滚动了一下喉头,才把惊叫声压制在喉咙里,“我没有眼花对不对?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哥哥,我也好像分不清了……”宇卓喃喃自语。可能是为了打消这种令人惶惑不安的感觉,宇卓从大衣的衣襟中摸出林珩送给他的套娃,这个套娃一直被宇卓视若珍宝,不仅随身带着,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中的感情寄托。
那么此刻舞台上那个白衣舞者是谁?她为什么看上去和左婧一模一样?是谁帮她换好了第二幕的演出服?又是谁让她起死回生?
宇卓原本打算将套娃放在两个人的床头,可是忽然间宇卓的手抖了一下,套娃不慎摔在地上。外面的套娃从中间裂开,里面的小套娃都滚落出来。
左婧分明已经死了,而且她是一回到化妆间就被宇卓偷袭了。她的身上应该穿着第一幕时乡村少女的服装,坐在化妆镜前变成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哥哥!”宇卓立刻叫了一声。林珩赶过去一看,马上明白了宇卓惊叫的原因。
林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珩清楚地记得,套娃手中的花枝从外到内依次是向日葵、苹果花、凌霄花……然而此刻,最外层的套娃的手中却拿着洁白的苹果花。林珩急忙将所有套娃全部扒开,向日葵娃娃并没有消失,却变成了最小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