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急忙唤醒宇卓，两个人用手掌划水，将小船停靠在城门前的岸边。他们一先一后跳下船，走近城门下查看。城门应该是从内侧拴住了，凭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撼动。宇卓又向着城上的门楼大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是一座颇具古代感的中式城门，不知何故城墙上斑痕累累，仿佛炮轰过的痕迹。此刻城门紧闭着，林珩看不到城内景象，而且无论城门外还是城墙上，也没有任何人烟的迹象。林珩抬头望去，城匾上写着“襄阳”二字。
“怎么办？”
不过林珩心中还是有时间感的，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河道变得开阔了一些，而在林珩的左手边，密林变得稀疏，不久之后，林后隐约显出一座城门。
“好像是座空城。”宇卓遗憾地说，“可惜进不去。”
河水清澈见底，河面上微风徐徐，因为有两侧树林的遮挡，日光也被过滤掉燥热，只剩下温暖和明媚。宇卓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切都让林珩感觉到安心，他的身体和心态都处于放松的状态。
“这座城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用的。”林珩有些不甘心。
林珩靠在船舷上，任由小船在湖水中漂荡，水流的流速比他想象中得快，渐渐的便将他们的小船推入那条河道。河道的两侧也是密不透风的树林，看来想中途上岸是不可能了。不过林珩也并没有上岸的打算，他很好奇河道究竟通向何处。
“那我们继续漂下去吧，总会遇到人烟的，到时候问一问就知道这座城的意义了。”
“叫吧，你开心就好……”
也只能如此了，林珩和宇卓返回小船，又重新回到河面上。林珩和宇卓都注意到，河道在这时向左拐了一个弯，形成一个大概九十度的夹角，而城门就位于夹角上。
“不可以吗？”宇卓睁开一只眼睛，调皮的表情看着林珩。
这道略显诡异的城门让宇卓心中多了些警惕，他没有再睡过去，而是靠坐在林珩身边，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
“你还叫哥哥呀？”林珩心想他们已经不是文森特和提奥了。
可是环境实在很单调，再次上路之后，视线中除了河水就是两侧的树林。他们沿着河水又前进了半个小时左右，宇卓已经忍不住开始打呵欠的时候，河道的左边终于又出现了第二道城门。
“哥哥好温柔呀！”
两个人再次下船检查，发现第二道城门的情况和第一道完全一致，同样是城门紧闭，同样是没有人烟的迹象，城墙上同样有战斗留下的痕迹，城匾上同样是“襄阳”二字。而且与之前的地势环境一致，河水又绕着城门形成一个直角。
“那你躺好别乱动了。”宇卓遭受的毕竟是枪伤，伤口虽然愈合，但是身体还是受到了影响，林珩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宇卓卷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
林珩和宇卓无法进城，只好再次上船，又是半个小时之后，依旧是在左手边，河道的夹角处出现第三道紧锁的城门，这道城门几乎就是前两道的复制品，唯一不同的是这段城墙上不再有炮轰的痕迹，于是城楼显得更加高大雄伟，高处的匾额上，题字依旧是“襄阳”。
“可能吧，刚才猛地站起来，忽然有点头晕。”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再下船查看，心中却都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哥哥，我们已经转过三个直角了。”宇卓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相当于围着这个空城绕了一周，如果再转过一个直角我们就回到原地了。”
“又不是死水，走吧，去乘风破烂儿。”宇卓的好奇感已经渐渐淡去，他又重新躺回露天船舱，半闭上眼睛养神，“哥哥，我有点累了。”
林珩同样感到不安，可是眼前的城墙高耸且陡峭，墙体上没有任何抓握点，即使攀岩高手都不可能徒手攀爬上去。现在除了继续坐船漂流下去，他们面前并没有其他选择。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两个人的心中都如同堆积起无形的重量，林珩之前的轻松感早已荡然无存，反而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那我们怎么办？”林珩简直哭笑不得，“用手划吗？”
继续沿河前进，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们都听见前方传来“嗡嗡”的水声，起初他们不以为意，可是随着小船随波向前，水声变得越来越明显，嗡嗡声渐渐变成了轰隆响，当轰隆声开始撼动耳膜的时候，视线尽头的河道也发生了变化，犹如是一柄快刀切过河面，水面被横向割断。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宇卓说得太对了，他们连船桨都没有！
“是瀑布！”宇卓忽然大喊一声。
“还是有的。”宇卓一语道破，“橡皮筏有桨。”
林珩也意识到了那条横断线究竟是什么，同样急得大喊，“快，跳船！”
“真是的。”林珩抱怨起来，“没有帆又没有电的电动帆船和橡皮筏有什么区别？”
好在林珩和宇卓遇事果断，他们及时跳下了帆船。河水并不深，林珩和宇卓站在水中，水面刚刚没过他们的腰线，但是临近落差点，水流的冲击力很大，林珩和宇卓都忍不住踉跄了几下，最终手拉在一起方才能站稳。
不过现在帆船的帆被卸了下来，也难怪林珩没有马上认出来，林珩又急忙试了试船上的电力，可是别说动力装置，连照明系统都无法启动。
他们的惊魂尚未安定，就看见布莱恩的小船犹如被落差吸过去，小船穿过那条横断线，随即被抛向空中，又随着卷起的水花，重重地跌落下去，消失在视野中。
这艘小船是林珩在加拿大最好的好朋友——布莱恩的电动帆船。林珩向宇卓解释，布莱恩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墨西哥裔好友，林珩在加拿大期间，他们曾一起拼车跨越北美洲，也曾驾驶帆船在安大略湖上游玩。
林珩在心中暗自感叹，幸好布莱恩看不到这一幕。
“没错，这是我好朋友的帆船。”
“哥哥，那里是不是有路？”宇卓忽然发现了什么。在他手指的地方，瀑布附近的石头上的确有打磨过的迹象，像是人工斧凿留下的痕迹。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五大湖，就是一个小水塘而已。不过宇卓的提醒让林珩想起了什么，他方才就觉得这艘小船有些眼熟，现在趴在船舷上仔细一看，终于认了出来。
难道是通往瀑布下方的阶梯？林珩在心中暗暗祈祷。
宇卓摇摇晃晃地从小船上站起来。湖面之大，仅仅借着这一点高度，便可以将整片湖光尽收眼底，宇卓也意识到不对，不免感慨，“好吧，‘大’字说它受到了羞辱。”
两个人拉紧手，又扎稳马步抵挡住水流的冲击，小心翼翼地移动过去。接近之后可以看清楚了，的确是一条人工开凿出的石阶梯，虽然很窄，但是足够一个人落脚，石梯一直向下延伸，最终抵达瀑布下的湖水附近。
“是挺大的……”
等等？瀑布下的湖水？林珩心中陡然一凛。
“所以我们现在在五大湖上？”宇卓猜测说，“这个瀑布是尼亚加拉大瀑布？”
借助瀑布的高度，他可以将下面的景色尽收眼底。瀑布下方形成一个湖，湖水的面积不大，还不及两个足球场大小，湖水四周都被茂密的丛林遮挡，封住了湖面通向外界的路。湖水清可见底，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仿佛一个老熟人在向着林珩眨眼睛。
然而他也没办法再回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林珩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改换了国籍，能证明他身份的只剩下一本加国护照，上面的名字还是“Vincent·Biellmann”。是的，从他踏上加拿大的那一刻起，“林珩”这个人便从国内抹去了。
没错，瀑布下方的湖正是他们出发时的那个湖！
当时贝尔曼夫妇已经有了三个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跨越大洋再收养一个已经十多岁的异国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有棘手的精神疾病史。当时的林珩也已经错过学外语的最好年龄，他掌握的英语屈指可数，以至于抵达加拿大的很长一段时间，林珩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不敢开口。
“天！这不是真的吧？”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宇卓的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段经历看上去无可挑剔，但是如今林珩回想起来，觉得疑点重重。
但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的。他们从瀑布下方出发，顺流而下走过一个四方形之后，又来到了瀑布的顶端。犹如埃舍尔笔下的《不可能的瀑布》。
林珩的病情在疗养院得到治愈，之后他十一、二岁的某一天，一对来大洋彼岸的白人夫妇找到疗养院，说是希望领养林珩。贝尔曼夫妇看上去很有诚意，林珩内心也渴望家庭的温暖，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又都在鼓励他，所以林珩就跟去了加拿大。
第四个直角也出现了，瀑布所在的河道和他们出发时的河道同样形成一个直角。至此，水流闭合成一个完美的正方形，将一座空城包围在方形的中央。
“多伦多吧。”
这时候林珩忽然注意到，湖水的夹角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城门，不出所料，城匾上依旧是“襄阳”二字，城门的形制规模都和他们之前见到的三座城门如出一辙，而且城墙上也有炮轰后留下的痕迹。
“这里对应着现实中的什么地方？”宇卓也从船中坐起来，好奇地四下张望。
现在林珩完全想明白了，他们方才经过的河流可以看作是襄阳城的护城河，护城河包围着襄阳城形成一个标准的正方形，襄阳城则在正方形的四角各开有一道城门。当他们第一次出现在湖面上时，第四座城门并没有出现，等他们饶河一周回到原点之后，第四道城门才在最后现身。
“哎，像个小傻子一样。”林珩数落了他一句，随即却长舒了一口气。
忽然，犹如在欢迎他们一样，城门竟然从内部徐徐开启。随后，衣着中式古装的人三五成群从城门中走出来，他们结伴来到湖水边，有的卸下挑子，用木桶从湖中取水，有的撒开渔网，在湖中摸虾捕鱼。而随着这些人的出现，原本死气沉沉的襄阳城也仿佛被唤醒，立刻拥有了生机。
宇卓掀开衣服检查自己的腹部，他的手指掠过平滑的肌肤，随即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完全不痛了。”
这种生机吸引着林珩和宇卓，他们也急需一个歇脚的地方，便沿着石阶梯摸索着向下爬行。途中，林珩听见宇卓在小声嘀咕，“是我的错，之前我就不该提埃舍尔的名字……”
“小鬼头，你感觉怎么样？”虽然知道宇卓的伤口已经痊愈，但林珩还是很担心他。
两个人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下瀑布，来到湖水旁边稍微开阔的地带。林珩尚来不及和那些居民攀谈，就看见一个古代军官模样的人走出城门。
“鲁滨逊漂流记吗？”是宇卓的声音，听上去半梦半醒。
这个人虽然穿着中式的服装，但是凭借多年的情谊，林珩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然而林珩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打招呼，而是急忙寻找坠落瀑布的电动帆船。帆船并没有损坏，此刻正优哉游哉地飘荡在湖心一个特别醒目的位置。
林珩前方十一点的位置有一座瀑布，瀑布的规模同样不大，大概三、四层楼高的落差，十米左右的宽度，正是瀑布的冲击形成了湖面。在湖面的另一侧，前方大概两点的位置，水面渐渐变窄，形成一条疏导水流的河道，河道蜿蜒着深入林间，一眼望不到其尽头。看来这条河道是唯一能离开湖面的路。
那个人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林珩，紧忙向着林珩这边走过来，他还张开双臂打算和林珩拥抱，像是老友相见一般热情且自然。
湖水的面积不大，还不及两个足球场大小，湖水四周都被茂密的丛林遮挡，封住了湖面通向外界的路。
林珩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只好向宇卓介绍对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布莱恩。”
湖水无疑就是最好的埋葬场，林珩随手将病历沉入湖底，然后他在小船中坐起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宇卓也偷瞄了一眼湖中的帆船，他努力忍住想要窃笑的冲动，问了一个林珩很耳熟的问题，“你好，布莱恩。虽然在古代中国问出这样的问题很突兀，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城内有抽水马桶、淋浴和卫生纸吗？”
第五十章
布莱恩在拥抱林珩之后也拥抱了宇卓，然后热情地回答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