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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选举日

“你刚才说‘他明明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问。

听到这里,我回过神来了。

“他知道有关诺拉的一切事情!全都知道!”大卫·凯尔甘吼叫着。

“是的!整整30年了,我都在问我自己,到底是谁写了那些该死的信。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来一直就在整个美国的各个图书馆里。后来,我就去了‘海滨汽车旅馆’,在那里跟他吵了一架。我当时实在是太生气了,于是就回去拿了我的猎枪。可是,当我赶回汽车旅馆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否则的话,我想我可能真会杀了他。他明明知道她很脆弱,却还要把她逼上绝路!”

“你的意思是,哈里知道诺拉患有精神疾病?”

“所以,你就去那家汽车旅馆找了哈里……”加洛伍德分析道。

“是的!我知道诺拉有时候会带着打字机到他家里去。可是,我当时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其他事情,我甚至一度认为她认识一个作家也没什么不好的。那可是在假期中,这样能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啊。可是,后来这个坏蛋作家跑过来找我的麻烦,因为他还以为我的妻子打了诺拉。”

“仅仅是在几个星期之前,我才明白过来。有一天在超市里,我正好看到了一本《罪恶之源》。这本书刚刚才被商家重新摆出来卖。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它买下来。我需要读一读这本书,以便更好地了解过去发生的事情。没读多久,我就发现,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些句子。记忆的功能真不可思议。我想了又想,突然茅塞顿开:这不就是我在诺拉房间里面找到的那些信吗?在那一年之后,我有30年没有碰过那些信了。可是,我的确把它们印到了我的脑海里。于是,我就重读了那些信,结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警官,这封该死的信令我的女儿发了疯,痛苦不堪。卢塞·卡勒或许是杀了诺拉,但在我的眼里,戈贝尔跟他一样罪不可赦。如果不是因为受到刺激而发作的话,她可能就不会离开家,而如果不离开家的话,她可能也就不会碰到卡勒了。”

“那个夏天,哈里来找过你?”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哈里和诺拉相互通信的呢?”加洛伍德问道。

“是的。8月中旬,就在诺拉失踪之前几天。”

我点了点头。对这本书很熟悉的我深感震惊。

1975年8月15日

“这封信跟《罪恶之源》的最后一页是相对应的。”凯尔甘对我们解释道。

那是在下午刚过了一半的时候。透过他办公室的窗户,凯尔甘牧师留意到有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停到了教堂旁边的停车场里。哈里·戈贝尔从车里下来,快步走向教堂的大门。凯尔甘心中在想,是什么风把他吹到这里来的?自从来到欧若拉之后,哈里从来就没有进过教堂。他听到教堂大门被哈里拍响的声音,然后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哈里出现在大门敞开的办公室门口。

永别了。我爱你。今后,我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哈里,你好。”他说,“多么惊喜啊。”

我一辈子都会想着你。

“你好,牧师。打搅你吗?”

我对我自己说,你跟我,就好像一场梦,而如今,梦醒时分到了。

“一点也没有啊。请你进来吧。”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哈里闪进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我该有多么想念你啊。

“一切都好吗?”凯尔甘牧师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啊。”

我的眼睛在流泪,我的内心在燃烧。

“我是来跟你谈一谈诺拉的……”

亲爱的,我想你。我是那么想你。

“哦,你来得正巧。我本来就想当面谢谢你。我知道,她有时候会到你那里去,而她每次回来都很高兴。但愿她没有干扰到你……多亏了你,她的假期才会这么充实。”

相爱的人彼此分开,再也找不回对方,爱情就是这样子终结的。

哈里的脸色很凝重。

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我们”了。

“她今天早上又来了。”他说,“她哭了,还告诉了我关于你妻子的事情……”

我写下这些文字,是要跟你道一声永别。

牧师的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也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番话。

“关于……我的妻子?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亲爱的:

“她说她的母亲打她,还把她的头摁到装满冰水的脸盆里面。”

他看了一遍,然后转给了我。

“哈里,我……”

“这就是我提到的那最后一封信。”凯尔甘牧师说着,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加洛伍德。

“别装了,牧师,我全都知道了。”

我翻看了一下盒子里的信件。果然没错,都是《罪恶之源》里的那些信,至少是诺拉收到的那部分,全都在这里了:不仅有关于他们两个的信,还有关于夏洛特山诊所的。看着眼前这些清晰而保存完好的手写信,我简直觉得有点恐怖:所有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啊!

“哈里,这要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我……”

“因为……因为那些句子,他全部写到了他的书里。”

“更复杂?你这是想要让我相信,你们对诺拉实施家暴,有很正当的理由?嗯?我这就去找警察,牧师,我要把这一切都抖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哈里·戈贝尔?”他问道,“信里并没有署名啊……”

“不,哈里……别这样……”

加洛伍德很随机地抽出其中一封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啊哈,我这就去。你以为会怎样?你以为我不敢揭发你,就因为你是教会的人?可是,你简直没一点出息!什么样的家伙会让自己的妻子虐待自己的女儿呢?”

“在她失踪之后,我找到了这个,藏在她的房间里一块翘起来的木板下面。她跟哈里·戈贝尔一直保持着通信。”

“哈里……我求求你听我说。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很大的误会,你还是安静一点慢慢听我讲好吧。”

我们全都惊呆了。凯尔甘牧师站了起来,消失了一阵子,然后带着一个装满信件的盒子走了回来。

“我不知道诺拉对哈里说了什么。”牧师对我们解释道,“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怀疑我们家有问题了。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应付的还只是诺拉的朋友。对这些孩子,我还能够比较轻易地糊弄过去。可是,那一次,情况就不一样了。最后,我只能向他坦白,告诉他,诺拉的母亲其实只是存在于诺拉自己的脑袋里面。可是,这个家伙偏偏要插手跟他自己无关的事情,还想要告诉我该如何管好我自己的女儿。他想让我把诺拉送去治疗!我就跟他讲:见鬼去吧……结果,两个星期之后,她就失踪了。”

“是哈里·戈贝尔。”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整30年,你就一直对哈里避而不见。”我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知道诺拉的秘密。”

“写那封断交信的人是谁?”加洛伍德问。

“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你懂吗?我想让她给每个人都留下美好的印象,而不是让大家都把她看作疯子。更何况,她并不是疯子!她只是有点脆弱罢了!还有,如果警察知道她一直在犯病的事,就不会花那么大工夫去找她了。他们会说,她只是个疯子,这一次也就是自己离家出走了而已。”

“因为,从这封信的笔迹来看,写这封信的那个男人,以他的年纪,是不可能跟我的女儿发展出一段爱情的。你想我怎么办?让整座城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诺拉就是一个荡妇?在那个时候,我还一直以为,警察很快会找到她并把她带回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送她去接受治疗的!真的!”

加洛伍德转身对着我。

“一封信?可是,你从来就没有跟我们说过有这么一封信!”查韦斯喊道。

“作家,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那一天,当我回到她房间里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看到,在她的床上有一个已经开了口的信封。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里面有一封信。我想,就是这封信刺激她,令她发作了。那是一封断交信。”

“说明哈里对我们撒了谎。他并不是在汽车旅馆里等她。他其实是想要跟诺拉分手。他早就知道迟早要跟她分手,从来就没有想过跟她一起远走高飞。1975年8月30日,她收到了哈里的最后一封信,在信里,哈里告诉她,他不会跟她在一起,而要一个人离开。”

“如果你知道什么事情的话,大卫,你必须告诉我们。这很重要。为了诺拉,说出来吧。”

从凯尔甘牧师那里获悉这个秘密之后,加洛伍德和我立即动身去康科德的州警察局总部,在那里,我们把凯尔甘给我们的信以及在诺拉骸骨旁边发现的书稿上的留言进行了一番对比,发现两封信的笔迹是一致的。

大卫·凯尔甘犹豫了好一阵子没有回答。查韦斯知道,在这个时候,要刺激一下他,才能让他开口。

“他早就预见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不禁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他早就知道。”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促使她这样发作呢?”

加洛伍德点了点头:

“没有。”

“当她向他提议离家出走的时候,他知道他肯定不会跟她一起走。被一个15岁的小姑娘缠着,他会觉得很麻烦。”

“她以前在这个日子里也这么严重地发作过吗?”

“可是,她也看过了手写的书稿。”我提示道。

“老实讲,我首先想到的是,诺拉逃出了我们的屋子,而她身上那些伤痕其实是她自己对自己造成的。我想,德波拉·库佩看到诺拉的时候,她可能还在发病。别忘了,那可是8月30日,正好是我们在杰克逊的房子被烧的那一天。”

“当然没错,不过她相信那只是一本小说。她没有想到,哈里写的正是他们之间真实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结局早就已经定了下来:哈里不想要她。斯蒂芬妮·拉津季亚科曾经告诉我们,那两个人一直在通信,而诺拉每天都在等着邮差到来。那个星期六的上午,也就是原计划出走的那一天,她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跟一生的爱人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去寻找属于他们的幸福。那天早上,她最后一次去翻邮箱里的信,以便确定没有遗漏什么有可能涉及他们出走计划的重要信息。可是,她找到的哈里那封信,跟她讲的却是一切都结束了。”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加洛伍德研究着那个装有最后一封信的信封。

“她又出现了很严重的症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个样子。我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但没有用。于是,我就躲到了车库里面,修那辆该死的摩托车。我把音乐开到了最大的声音,然后在那里待了大半个下午。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当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我发现她消失不见了……于是,我就在小区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就听说有人看到一个女孩浑身是血,出现在河溪湾。我感到事态严重了。”

“信封上写着地址,但是既没有贴邮票也没有盖印戳。”他说,“这封信是直接被投到诺拉家邮箱里的。”

“8月30日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哈里?”

“她是曾经离家出走过。就一次,走了整整一个星期。我还记得,那是在1975年7月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我能够怎么办呢?报警吗?可是我能说什么呢?跟他们说,我的女儿是个疯子?我跟自己讲,就等到周末,如果她还不回来,那也只好去报案了。接下来,不分白天黑夜,我整整找了她一个星期。然后,她就自己回来了。”

“是的。他可能是前一个晚上,在远走高飞之前投的这封信。在星期五到星期六的那个晚上,他可能是在最后关头才决定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她不要去汽车旅馆,想要让她明白,他不想跟她约会了。星期六,当她发现那封信之后,就陷入了疯狂,她行为失常,严重地发作,开始虐待自己。大卫·凯尔甘感到十分惊慌,又一次把自己锁到了车库里。当她恢复理智之后,诺拉想到了哈里的书稿,就想去找他,听听他如何解释。于是,她带上了书稿,开始上路前往那家汽车旅馆。她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希望哈里在那里等她。可是在半路上,她遇到了卢塞,结果就发生了悲剧。”

“那一次离家出走又是怎么一回事?”加洛伍德问。

“不过,哈里为什么在诺拉失踪的第二天又回到了欧若拉呢?”

“杰雷米·刘易斯发誓说,我们只能这样去做了。我听说过刘易斯自称是驱魔师,但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聊过这方面的话题。而突然,他就跳出来声称恶魔占据了诺拉的身体,还说我们必须拯救她。我答应了他的要求,而这仅仅是为了让他不要向警方告发诺拉。是,杰雷米是完完全全疯掉了,可是,如果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办?我完全没的选择……在这个国家,连小孩子都能被关到监狱里!”

“他听说诺拉失踪了。由于此前留下了那封信,他就有点害怕了。他肯定会为她感到担心,但更可能的是,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尤其是,我想他会担心有人拿到他的那封信,又或者是他的书稿,那样的话他就麻烦了。因此,他更情愿待在欧若拉,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可能的话,甚至要想办法取回那些他认为可能有损于他的证据。”

“这种模仿溺水的惩罚,当初不正是你对她做过的事吗?”

必须找到哈里。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他谈一谈。他为什么要让我相信他在等着诺拉,但其实他早已经给她写了绝交信呢?加洛伍德展开了一次深入调查,想从哈里的信用卡账单以及通话记录着手,寻找蛛丝马迹。然而,他的信用卡一直就没用过,他的电话也没有接通过。后来,我们检查了海关的通关记录,这才发现,他已经在佛蒙特州的德比路口岸穿越边境,进入了加拿大。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夏天。”凯尔甘说,“我能感觉到她又要发作了,而且几乎能够预言她发作的时间。真是太残忍了。她用尺子打自己的手指,还打自己的胸部。她把脸盆装满了水,把自己的头摁进水里去,同时却哀求着她的母亲住手。而她的母亲,通过她自己的声音,以各种名义对她施加惩罚。”

“好嘛,他穿越了美加边境。”加洛伍德说道,“为什么是加拿大呢?”

“那是因为哈里。”加洛伍德说,“对于她来说,与哈里的相爱这种情感波动实在是太剧烈了。”

“他以为那里是‘作家的天堂’。”我回答,“在他留给我的手稿《欧若拉的海鸥》里,他最后跟诺拉就是去了那里。”

“我害怕他们会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我怕他们把她关起来!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作得渐渐没有那么频繁了。有那么几年,我甚至觉得关于那场火灾的记忆越来越淡薄了,以至于我甚至一度认为,她的那些症状也会完全消失。情况变得越来越好,一直到1975年那个夏天。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她就突然又重新出现了强烈发作的症状。”

“是的,没错,不过我要提醒你,他在书里讲的并不是真实的故事。不仅诺拉已经死了,而且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她一起远走高飞。他给我们留下了这个手稿,其中讲到诺拉跟他一起去了加拿大。可是,真相到底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让她去接受治疗?”加洛伍德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咒骂着说,“该死的,他为什么要逃走呢?”

他开始抽泣。查韦斯在旁边看着他,被他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深深震撼。

“因为他还隐瞒着什么东西,而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是的!是的!无法忍受!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她病得太厉害了。”

我们在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瞒着我们什么,可是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陆续到来。接下来发生的两件大事很快就让我们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所以,你才会把音乐开那么大声,而且还躲到车库里去,因为,这种场面简直难以忍受?”

那天晚上,我告诉加洛伍德,第二天我就会搭乘飞机回纽约。

“她时不时会发作。”他哽咽着说,“我什么也做不了。她总是打她自己,既是女儿又是母亲。她会用力揍自己,然后又哀求自己停下来住手。”

“怎么,你要回纽约?可是,作家啊,你是不是彻底疯了,这件事情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啊!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要把它没收了。”

两行热泪滑过了他的脸庞。

我笑了。

“那一天晚上,你看到诺拉在门廊下唱歌。后来,你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你还给她驱了魔。一心想着这样是为了她好,但其实这却是一场灾难。结果,她就开始陷入了双重人格的噩梦,而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她就会想要惩罚她自己。于是,你决定远远地逃离亚拉巴马,满心希望这样横穿整个美国远走高飞,就能够把那些幽灵统统抛在你们的身后。殊不知你妻子的幽灵其实一直都紧追着你们,因为她一直就存在于诺拉的脑袋当中。”

“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警长,不过现在是时候了。”

“不!”大卫·凯尔甘吼了起来,“你在撒谎!”

“是时候干什么?”

“她很小的时候就患有心理疾病,时不时会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1969年8月30日,她放火烧着了自己母亲的房间。”

“去投票啊。美国的历史等待着我们去见证呢。”

“闭嘴!”

那是2008年11月5日,中午时分,正当纽约还在庆祝奥巴马当选的时候,我跟巴尔纳斯基约好了在“皮埃尔”餐厅一起吃午饭。民主党的胜利使得他心情很愉悦。“我喜欢黑人!”他对我说,“我喜欢那些长得漂亮的黑人!如果你哪一天能被白宫邀请前去做客,记得要带我一起去!嗯,好吧,你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要现在跟我说?”

“我去了杰克逊。”加洛伍德说,“我跟杰雷米·刘易斯牧师谈过了,我知道诺拉干了些什么。”

我对他讲述了我所发现的关于诺拉的故事,我告诉他诺拉在很小的时候就患有精神疾病。听到我这么说,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说吧,怎么了?”凯尔甘问道。

“那么,你在书里描述的那些诺拉母亲虐待她的事,其实都是诺拉自己干的?”

大卫·凯尔甘最终还是让步了,把我们让进家门,然后引着我们走到了厨房。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却并没有问我们要不要也来一杯,接着就安坐在了餐桌旁边,加洛伍德和查韦斯也跟着坐到了他的对面,而我则一直站着,缩在角落里。

“是的。”

“你还是听一听他们说的吧。”查韦斯说,“让我们进去,大卫,要讨论这个,最好还是在房间里。”

“这简直太好了!”他在餐馆里喊了起来,“你的这本书就好像是某种预言,书里面的母亲既存在但又不是真实存在,看到这里,你的读者恐怕自己都要精神错乱了吧。你真是天才,戈德曼,一个天才!”

“你什么都不知道。”

“才不是呢,我就是被钉在那儿了,实际上是哈里玩了我一把。”

“是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加洛伍德很平静地讲,“我知道在1969年8月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那场火灾是怎么回事。事实上,我什么都知道。”

“哈里知道这件事?”

可是,当大卫·凯尔甘在门口看到我们的时候,他还是马上喊了起来:“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是的。然后他就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诺拉跟她的母亲都是合为一体的。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再找到她的父亲印证一下这一点。于是,在2008年11月1日星期六这一天,加洛伍德、我和查韦斯·道恩一起去拜访了特雷斯大道245号。在此之前,加洛伍德已经把我们在亚拉巴马调查的结果通知了道恩,以便说服他跟我们一起行动,有他在场,大卫·凯尔甘或许能更自在一点。

“怎么回事?”

“很有可能是当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比如说,在一段持续的压力作用下,又或者是心里感到非常悲伤时,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好像你在书里描述的那样,她遇到了哈里·戈贝尔,疯狂地爱上了对方,可是后来当被人家拒绝的时候,她甚至想到要去自杀。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症状。当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就会心理失调。而当她心理失调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回来’了,针对她以前做过的错事来对她进行惩罚。”

“找不着了呗。很显然,他越过边境到加拿大去了,而只是给我留下了一个含混不清的信息,还有就是一份从未出版、关于诺拉故事的手稿。”

“可是,在什么情况下,这种病会发作呢?”加洛伍德问道。

“你拥有版权吗?”

“在心理失调的时候,诺拉会自己虐待自己。”

“你说什么?”

阿尔卡诺点着头,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他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从未出版的手稿,你有版权吗?我可以从你这里买下来。”

“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

“可是,该死的,罗伊!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是这个呀!”

我感到十分震惊。

“哦,对不起,我也就只是问一下。”

“也就是说,戈德曼先生,我认为你是对的。几个星期之前,我看过你的书。而根据你在书里所描述的情况,以及佩里传给我的材料分析,我认为,诺拉时不时会失去理智。而或许正是在这种心理疾病发作的情况下,诺拉点火烧死了自己的母亲。在1969年8月30日那个晚上,诺拉与现实生活之间的联系扭曲崩溃掉了:她想杀死自己的母亲,但是在那个确定的时刻,对于她来讲,杀人这个行为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只是完成了这么一个动作,而对于这个动作会有什么后果,她自己一无所知。在这第一层悲剧之后,她又经历了所谓的驱魔行动,对于这一段经历的回忆后来成为引发她双重人格的完美诱因。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把自己当成已经被她杀死的母亲。而就是这个样子,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每一次当她失去理智,与现实生活脱节的时候,有关母亲及其行为的回忆就会缠绕着她,令她苦不堪言。”

“这里面有一个细节还没有弄清楚,所以有些东西我也还没搞明白。这个关于青少年心理疾病的故事,还有哈里消失之谜,整个拼图还缺少了一块,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就是找不着方向。”

阿尔卡诺取下了眼镜,用布慢慢地擦拭着镜片,就好像在思索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最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我说:

“你真是一个容易焦虑的家伙,马库斯,相信我,焦虑实际上一点用也没有。去找一找弗洛伊德医生,让他给你开一点缓解压力的药吧。而我这边,我会联系媒体,我们要准备好一份关于诺拉所患心理疾病的通告,要让每一个人都相信,你从一开始就了解这个情况,之所以在书里那样写,就是为了要准备一个‘大彩蛋’,让读者大吃一惊。我们的意图是想告诉大家,真相有时候并非那么显而易见,因此不要根据自己的第一印象而妄下结论。当初把你‘打倒’的那些人现在将会受到所有人的嘲笑,而你将会被视作一个伟大的‘预言家’。这下,大家又要谈论你的这本书了,而且这本书一定会再度大卖,因为经过这一番折腾,就算是那些原本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买你这本书的人,如今恐怕也难抵好奇心的诱惑,想要看看你在书里面是怎样描述诺拉的母亲了。戈德曼,你是一个天才。这一顿午餐,算我的了。”

“说到底,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加洛伍德跺着脚说。

我撇了撇嘴,然后对他说:

从杰克逊回来的第二天,加洛伍德和我立即驱车去了波士顿,阿尔卡诺在他位于儿童医院的办公室接见了我们。根据我们之前传给他的材料分析,他觉得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诺拉幼儿时遇到了精神障碍问题。

“我并不是很确信应该这么做,罗伊,我情愿花多一点时间再去挖掘一下其中的奥秘。”

10月31日,与加洛伍德相熟的美国东岸地区最杰出的儿童心理学家吉东·阿尔卡诺教授向我们确认了一个如今已经很明显的事实:诺拉患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

“你从来就没有确信过任何事情,我可怜的老朋友!我们没有时间像你说的那样去‘挖掘’了。你是一个诗人,你认为流逝的时间总是有意义的,但时间流逝实际上的意义是:要么你在此期间赚到了钱,要么你就亏了钱。而我的时间,毫无疑问,一直都是以赚钱为最大目的的。话说回来,你大概也应该听说过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有了一位新的总统,长得帅气,是黑人,很受欢迎。根据我的分析,接下来一整个星期,大家会了解他的各个方面。也就是说,这个星期,人们的心里只有他而装不下其他东西。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一段时期去主动联系媒体,否则的话,关于我们这个事的消息报道恐怕最多也就只会在猫猫狗狗走失或被轧死等消息之间的夹缝里勉强占据一点点位置。所以,我在一个星期之后才会跟媒体取得联系,这样一来,你就还能有一点时间继续调查。当然,如果有哪个戴着高尖帽的南方种族歧视团伙要刺杀我们的新总统的话,那么有一整个月,我们就别想拿到新闻头条了。是啊,这个至少要一个月。你想一想,要真是那样的话,该有多糟糕啊: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到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人会对我们的这些故事感兴趣了。所以说啊,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要开始宣传这个青少年患精神疾病的故事,要在各家报纸推出增刊,以及类似的、相关的所有玩意儿。如果还有操作空间的话,我还要让人紧急出版一本给相关父母看的书。类似于这样的:《留意观察孩子的精神问题》,或者是《如何避免你的小孩成为下一个诺拉·凯尔甘,小心不要让你自己在睡眠中被活活烧死》。这样的东西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只可惜,我们现在是没时间去运作了。”

五天之前

在巴尔纳斯基全面发动他的宣传攻势之前,我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一个星期中,我要搞清楚,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四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是这四天一无所获。我不停地给加洛伍德打电话,但他最终只能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此案的调查走入了死胡同,他毫无进展。不过,到了第五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整个调查的进程。那是11月10日,午夜刚过,公路巡警迪恩·弗尔西斯在从蒙特贝利到欧若拉的路上偶然查获了一辆违章汽车,该车不仅在检查站不停车闯关而过,而且还超速驾驶。这原本只是一起很普通的交通违章案件,可是车辆驾驶员看起来很激动,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他的行为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马库斯,上个星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发现了什么?”

“你是从哪儿来的,先生?”弗尔西斯警官问道。

“你什么都可以是,但就不会是一个大笨蛋,黛妮思。”

“蒙特贝利。”

我笑了。

“你在那里干什么?”

“是的。反击吧,马库斯。不要当像我这样被人家愚弄的大笨蛋。”

“我……我待在朋友那里。”

“所以,我应该有所反应。这就是你试图告诉我的,对吗?”

“你的姓名?”

“没有一天不后悔。”

对方迟疑了片刻,而弗尔西斯警官留意到他的眼神闪烁,略显惊慌,因此就更加起了疑心。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此人的脸庞,发现他的脸上有一道抓痕。

“你现在为当初没有任何反应感到后悔吗?”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为了她离开了我。”

“是一棵树垂下来的枝干刮的,我没有看到。”

“而最后,你还是提出了离婚……”

弗尔西斯警官并不是很相信。

“没有任何反应。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做。那是在汉普顿,我们跟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她的丈夫一起去那里度周末,住在海边的一间酒店里。那个星期六,快到黄昏的时候,我一个人沿着海边散步。一个人,因为我的丈夫说他感到有点累了。后来,我比原计划提早了很多回来,毕竟,一个人散步并不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我回到了我们的房间,用磁条门卡打开了房门,就在那里,我看见他们两个在床上。他压在她的上面,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真可怕,用这种磁条门卡,你可以静悄悄地走进房间而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他们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我。我就这样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我看着我的丈夫四面摇晃做着动作,而她就像一条小狗一样颤抖。于是,我退出了房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出来以后,我到前台借用卫生间呕吐了一阵,然后重新出发去散步。一个小时之后,我才回到酒店。我的丈夫正在大堂的酒吧里一边喝着杜松子酒,一边冲着我最好的朋友的丈夫一个劲儿地笑。我什么也没有说。后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餐。我装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一天晚上,他睡得就好像一头死猪。他对我说,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反而令他感到筋疲力尽。而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你开这么快干什么?”

“那你当时是怎么反应的呢?”

“我……很抱歉。我有点赶时间。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

“这种情况我遇到过。那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他跟我最好的朋友上床,被我撞了个正着。”

“你喝酒了吗,先生?”

她想了一阵子,然后对我说:

“没有啊。”

“确切一点讲,我还不能很肯定。当发现自己一直崇敬、一直把他当作学习典范的人背叛了你而且还欺骗了你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酒精测试显示,这个人的确没有喝酒。这辆车也资料齐全,没有什么问题。弗尔西斯警官借着手电筒的光,扫视了一遍车里面的情况,并没有看到任何已经使用过的医疗箱,或者是其他在瘾君子的汽车后座经常能发现的用具包。不过,直觉还是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他看起来有时候太激动,但同时又刻意保持平静,显然是为了避免警察的怀疑而招致进一步的检查。突然,警察发现了此前没有留意到的东西:这个人的手很脏,鞋子上满是泥泞,而且裤子还弄湿了。

“你发现了什么?”

“请你下车,先生。”弗尔西斯命令道。

“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我上个星期发现的事情。”

“为什么?嗯?嗯?”这位司机结结巴巴地说。

“哦,马库斯,我还以为你出去了,能稍微放松一下呢。已经有很久很久,你都没有好好放松了。还是你的小说一直在困扰着你吗?”

“听从命令,下车。”

“是的。”

这个人还在犹豫踌躇,而弗尔西斯警官已经被激怒了,他最终逼迫此人下车,并且以违反警方指令的名义逮捕了对方。他把人带到了社区警察中心,在那里,他自己给对方拍照留证,并且提取了此人的指纹样本。在与警方罪犯数据库进行比对之后,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信息令弗尔西斯愣了好一阵子。尽管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他还是拿起了电话,因为刚才发现的事情是如此重要,必须立即通知州警察局犯罪调查科的佩里·加洛伍德警长。

“你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

三个小时之后,大约是在凌晨四点半吧,轮到我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在这个事件里,有一些东西,我一直没搞明白。”我说,“这都快要把我给逼疯了。”

“作家?”电话里的是加洛伍德,“你在哪里啊?”

我坐在我的扶手椅上,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在书房里的一整面墙上,都是各种做记录的告示帖和用于分析案情的线路表,在刚过去的这个晚上,我又完完整整地重听了一遍对哈里、南希·海特薇以及罗伯特·奎因做的录音。

“警长?”我回答着,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在纽约,在床上。你认为我能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库斯,天哪,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逮到了我们要找的‘鸟儿’。”他说。

这一天早上,黛妮思八点钟就来到了办公室,她戴着一条印有奥巴马头像的围巾,还带来了印有奥巴马头像的杯子、支持奥巴马的徽章以及一整包奥巴马的贴纸。“哦,你已经来了,马库斯。”她在走进大门的时候看到房间里面灯火通明,“你昨天晚上出去了吗?多伟大的胜利啊!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贴纸,这样你就能贴到你的车上去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那堆东西放到她的台子上,打开了咖啡机,关掉了电话自动留言系统,然后就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可是,当看清楚房间里的状况之后,她不禁瞪圆了眼睛喊道:

“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选举结束的第二天,整个纽约喜气洋洋。人们聚集在大街上,欢庆民主党的胜利,一直到深夜,就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来驱走此前连任的那些“魔鬼”。至于我嘛,我并没有到街上去参加这个全民狂欢,而是守在我的办公室里通过电视见证了这一切。我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间办公室里整整三天了。

“放火烧哈里房子的家伙……我们今天晚上把他给抓住了。”

2008年11月5日

“什么?”

民主党候选人贝拉克·奥巴马战胜了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赢得了总统选举,成为美国第44任总统。新罕布什尔州在2004年曾经帮助乔治·W.布什赢得大选,而如今又回归了民主党的阵营……

“你坐稳了吗?”

贝拉克·奥巴马当选美国第44任总统

“我躺着呢。”

《康科德镜报》2008年11月5日文章节选

“那更好,因为我要说的这件事肯定会让你吓一跳的。”

“你的人生将会经历一些伟大的事件。把它们都写到你的书里去吧,马库斯。就算这些事情看起来特别糟糕,但至少也还是值得在历史的长卷里留下几页痕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