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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孩子(二)②

“可是他跑出楼梯口……”杨远说了半句话,即被对方强行打断。

“除了北门,也就是小区正门口有一个探头之外,其他的探头都设置在车行环道上。”陆警员拿起水笔,在内部画了一个扁长的椭圆形,“这个椭圆范围往外一直到围墙,这片区域监控覆盖不到。这是你们家,十七号楼一单元,就在这片区域。孩子出去后直接往外走,沿着围墙绕到别处,再钻进事先停在这个区域的一辆车里。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情况。坐在后排的话,摄像头是拍不到的。我们正在排查当时停在这个区域的车辆。”

“另一种情况是,孩子顺着围墙内侧一直绕到南边,然后翻出围墙离开小区。”陆警员在南墙中点的位置画了个小箭头,“外面的十字路口都装有高清摄像头,但因为小区东西方向的跨度很长,中段存在监控盲区。围墙是铁栏杆,要翻过去不难,他继续往外走到人行道边,就能坐上别人的车。”

青岚园的外轮廓呈长方形,被四条马路包围起来。

陶芳怔怔地看着图纸,半晌才有了反应。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风险太高了。他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间点行动?等于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死胡同。”陆警员说着取出夹在本子里的一张纸,摊平在桌上,“我们现在的推断,倾向于孩子事先受到了诱骗,自己离开住宅楼后,主动坐上了某辆车。这是你们小区的平面图。”

“他……如果是在那儿坐公交车呢?或者打的?”

杨远答不上来,对方的口气有种压迫感。

“那个地方没有公交站点,打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后呢?这个挟持者怎么才能带着一个孩子离开那栋楼呢?”

“为什么?”

“对!突然被……被挟持了。”

“我刚才说的这些,恐怕连你们都不清楚吧。一个孩子是不可能知道的,必然是受到了某个人的指示。”

“正在查。因为任何一户都没有明显的疑点,所以需要一点时间。杨先生——”陆警员见杨远欲言又止,便补充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一直守在楼下,所以你认为孩子是在下楼时发生了意外。”

陶芳掩面啜泣,沙哑的嘶吼从指缝间传出来:“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多装几个探头?找个孩子怎么会那么复杂?!”

“警官。”杨远吞了口唾沫,“那几位邻居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两种情形的本质并没有区别。不过的确,如果是第二种,调查难度会成倍增加,但办法还是有的。”面对陶芳的责难,陆警员仍然处变不惊,声调平稳如初,“可以根据两个路口信号灯的状态,判断每辆车通过这段路大致需要多少时间,如果发现某辆车花费的时间特别长,就说明曾经停留过。”

“好的,这些情况我们会逐一调查。”

“这么个查法要查到什么时候?”杨远觉得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么多。”戴眼镜的民警一边打字记录一边小声咕哝。

陆警员抿了抿嘴,算是回应。

杨远报出了四家少儿培训班的名字和地址。

“我当时一直守着楼梯口……”

“哪一家?”

“杨先生,”陆警员皱起眉再次打断,“人的主观判断有时候并不可信,小憩片刻而自己浑然不觉的情况也是有的。你昨晚熬夜工作,有所疏忽很正常,不用太在意。”

“周末会去上培训班。”

杨远诧异地侧过头看着陶芳,懊恼又无奈的情绪让他彻底失去了争辩的欲望。

“周末呢?有什么安排?”

在事业和家庭两方面,杨远的表现都迟迟没有达到妻子的要求。几年下来,陶芳对他的信任日渐稀薄。这种信任与感情无关,只是对于生活中出现的种种分歧,她不再相信杨远的判断。

“不,父母都住在乡下,身体一直不太好,孩子上了小学之后,就没再让他们照顾了。”

“现在还能做点什么?”陶芳无视杨远的目光,红着眼盯住陆警员,“别让我这样干坐着,我会疯的。”

“那么,和老人家在一块儿的时候接触到了其他人,有可能吗?”

“你先生所说的情况我们也没有完全排除,有关住户的调查工作已经分派下去。”陆警员合上本子站起身,“监控的范围还在扩大,那么,请继续协助我们吧。”

杨远默默点了点头,这就排除了和同学一起出走的情况——一种更为乐观的情况。

陶芳跟着陆警员走出接待室,501室的女人在外面等她。戴眼镜的民警捧着电脑紧随其后。三人的谈话还在持续,但已经变成模糊的“嗡嗡”声。

“嗯。学校那边我们已经了解过了,除了杨莫之外,同班的学生今天没有人缺席。”

阳光通过百叶窗在桌面上留下渐宽的平行线。杨远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窗前,努力回忆自己在车里的状态。可是要在脑海中重现百无聊赖时的具体行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除了上学的时间,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杨远一边思索一边摇头,“要说能接触到别人的话,也就是在学校里。”

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如果小莫猫下腰贴着车身经过,是否有可能避过他的视线呢?当时车窗紧闭,车子没有熄火,发动机怠速的声音不算小,车外的蹑足声大概是听不到的。

“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

杨远真想现在就找个人试验一下。

陆警员似乎是在表达另一层含义。杨远毫不迟疑,仍是回答没有。

但不管怎样,杨莫已然失踪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消息如忽降大雨一般正在这座城市里激起涟漪。不久之后,杨远一家将会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确定吗?有时候在你们听来觉得只是一时冲动,或是发泄情绪,通常是在打骂之后,这种情况也没有吗?”

根据刚才陆警员的说法,不管是谁带走了小莫,小莫自己必须有出走的意愿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这让杨远难以认同。

“没有。”夫妻两人同时回答。

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直到去年夏天,仍然不敢独自睡一个房间;傍晚散步时总会下意识地拉住杨远的手;只要遇上令他兴奋的场面,就会想尽办法使其重现,以便让身边的人一起感受。是啊,就连无法分享快乐都会觉得遗憾,小莫他是那么害怕孤独,怎么会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甚至还与某人达成了约定呢?

“孩子自己有没有说过想要离家出走?”

究竟谁会做这种事?这个约定几乎没有促成的时机。学校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连家长也没有机会。难道会是老师吗?

杨远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杨莫失踪已经过去了三个半小时,没有接到过电话。如果是绑架,绑匪为了防止家属报警,应该会在第一时间联系家属。

还是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培训机构呢?那里的老师多数是兼职,没有教师从业资格证的不在少数,机构不会对这些人的履历背景一一核实。某个衣冠楚楚的老师趁课间休息的时机蛊惑了小莫,这并非不可能。而那些频繁进出的家长,真的每个人都是孩子的家长吗?

“容我提醒一句,如果接到索要赎金的电话,请一定告诉我们。”对方恳切的眼神一闪而过。

这是个有预谋的计划,诱拐者不会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小莫不是被随意选择的。

“没有,怎么会呢?我们都是平民百姓,过着很普通的日子,不会的。”陶芳哽咽着回答。

突然间,一个念头像被强压入水的木块瞬间摆脱束缚,“咕咚”一声弹出水面。

“有没有谁和你们有过节,出于报复心理带走孩子?”陆警员嗓音低沉。

会不会是恩怀?

陶芳用掌心摩擦着膝盖,上身前后摆动。她此前已在监控室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以青岚园为中心,搜寻范围已经向外扩散至方圆四公里的区域。

正如他不会怀疑陶芳一样,他也不会怀疑恩怀。杨远早已把这个女孩当作半个家人。

脸型瘦长的民警自称姓陆,杨远刚才见过他。张叶针对剩余八户邻居的搜查即将结束时,他带队赶到,像是不信任张叶似的,又将整栋楼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连晒在阳台上的被单都掀起来看过。

她绝不是这样的孩子。但换个角度考虑,如果被蛊惑的人是恩怀,她就有可能成为诱拐杨莫的跳板。

“搜寻工作还在进行。现在看来,孩子已经离开小区。我们增派了大量警力,配合各个社区在全城范围内寻找,通往高速和县道的出口也都部署了检查点。因为有诱拐的可能性,所以要控制车辆。”

杨远掉头走出接待室,受到某种召唤似的穿过走廊,脚步越来越快。

接待室的门开着,正低头翻看记事本的民警微微欠身,示意杨远夫妇入座。他约莫三十五六,脸型瘦长,身板笔挺。身旁另一位戴眼镜的民警头也不抬地操作着便携电脑。四人隔着一张白漆长桌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