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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求亲

她摇摇头:“说来惭愧,我的本领在西王母一族纵不是排名最末,也是最稀疏平常的一类,说起来,也真是羞辱了母族!”

“西王母一族都是夫人这样的顶尖高手?”

“你的本领倒没有羞辱母族,可是,夫人的言行举止,恕我直言,真不像是出自高贵的西王母一族啊!”

云华夫人不以为然:“如果是这个目的,就不用去了!你根本无法到达那个地方!”

云华夫人:“……”

“修炼元气,寻找不死之药。”

“按理说,你云华夫人既是出自西王母一族,便根本不该有以男人为天这种想法。尤其,以失败者一方的妻女之身去联姻,说得好听是政治需要,可事实上不就是卖身侍敌,以换取自己部落男子的苟且偷生吗?男人这么洗脑也就罢了,云华夫人竟然也不遗余力推广这种厚颜无耻的论调,不觉得很丢西王母一族的脸吗?”

云华夫人好生意外:“去干什么?”

云华夫人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我正好要去天穆之野了!”

“想那西王母一族,因为掌握了传说中的不死神药,在九重星的地位仅次于娲皇,尊贵无比,唯我独尊。可云华夫人却口口声声怕什么大禹王断后了。什么叫绝后呢??三皇五帝今何在?”

她眼神一黯,还是点点头。

“……”

凫风初蕾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一转念,只问:“云华夫人果真出自西王母一族?”

“我听说,云华夫人自从侍奉大禹王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西王母一族,莫非是被西王母一族给驱逐了?”

她叹息一声:“凫风姑娘真的完全不考虑联姻吗?”

也不等云华夫人回答,她大步就走远了。

凫风初蕾死死盯着她。

饶是云华夫人向来镇定贤淑,也被这一席话刺激得银牙紧咬,粉脸寒霜,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叹道:“这姑娘,真真是不识抬举啊!嫁给启王子你好歹还算是夫人,真一辈子落拓江湖,混迹草莽,然后沉沦下僚,就那么好吗?!”

云华夫人摇摇头:“我说了,我不是来为难姑娘的。”

直到凫风初蕾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轻声道:“启王子,出来吧!”

金杖一横,凫风初蕾淡淡地:“虽然我不是夫人的对手,但是,今天也算是有机会讨教讨教……”

涂山侯人慢慢从藏身处走出来。

一瞬间,云华夫人已经横在面前。

他死死盯着她:“夫人一直在跟踪我?”

“凫风姑娘……”

“跟踪?不!我要想在阳城找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跟踪任何人!”

她转身就走。

她淡淡地:“启王子该知道,纵然大夏精锐全体主动都抓不住凫风初蕾,可是,我若想抓住她,并非什么难事。”

“第一,鱼凫国从来没有政治联姻的习惯,我父王没有,我自然也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第二,我和涂山侯人从来没有什么一见钟情,自然谈不上两情相悦;第三,我对辅佐你们的启王子毫无兴趣。对了,最后一点特别特别重要,那就是,我根本不爱你们的启王子,更不要说替他做出任何牺牲了!!!云华夫人,你根本就是找错人了!好了,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夫人,告辞。”

涂山侯人怕的便是这一点,紧张道:“夫人……”

“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我不是来抓她的!”

凫风初蕾淡淡地:“既然云华夫人问我意思,那我就得向云华夫人说个清楚……”

涂山侯人如释重负!

云华夫人问:“话已至此,我想知道凫风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华夫人看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启王子,你真的了解凫风初蕾吗?你见过她的真实容貌吗?”

因为震惊,凫风初蕾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怔:“难道她现在不是真实容貌?”

她面上隐隐有愁色:“像大禹王这样的伟大男人,要是绝后了,岂不是莫大的悲剧和不公?”

“她佩戴了颜华草,隐藏了真实的容颜……”云华夫人摇摇头:“果然,她根本没拿你当朋友!至少,与你并无男女之情……”

她顿了顿,“这便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就算谈不上多么爱启王子,但是,因着大禹王的关系,我不愿意看到启王子受到排挤,损害,甚至被人杀掉。那样,大禹王就绝后了!”

他淡淡地:“我和她本就是朋友,又为何非要谈男女之情?”

“也许你觉得可笑是吧?在遇到大禹王之前,如果见到有少女这么痴情,我也会觉得可笑。可是,跟了他,我便不觉得可笑了。我甚至爱屋及乌,因他,也愿意怜惜他的儿子……”

云华夫人叹道:“罢了罢了,就当我多管闲事自取其辱吧。唉,我也只是替大王着想,不想让大王再为别的事情分心或者树敌……”

凫风初蕾笑起来。

这一点,涂山侯人倒完全相信。

她神色诚挚:“尽管许多人都不相信,可是,我还是要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也仅仅只是因为爱!自我第一面见到大禹王起,就被他身上那种强烈的英雄气概所吸引,他是我眼中最有男人魅力的大英雄!我爱他,便一切替他着想,纵粉身碎骨也不后悔。至于名分这种东西,在真爱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真心诚意:“我都不知道大王何德何能,值得你一辈子这么帮他!夫人,你这么跟着他一辈子,不觉得很委屈吗?”

云华夫人缓缓地:“爱!是因为爱!”

“能得到启王子这句话,我也算是值得了。”

凫风初蕾更是好奇,忽然问:“云华夫人,你这么多年无名无分留在大禹王身边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今天的一切,启王子自己也看到了,只等万国大会之后,便和大王为你选定的三个女子成亲,慢慢培养你自己的势力,如此,纵然他日九泉之下,大王也才能安心闭眼……”

云华夫人笑了:“其实,只要姑娘和大禹王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是这天下最仁德的君子,自然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

“有劳夫人操心了,日后再说吧。”

她只是好奇:“夫人口口声声让我理解,可是,我明明是你们的敌人,凭什么要理解你们?”

“启王子真正长大了!”

凫风初蕾立即明白,这云华夫人可真不是一个善茬。

下山时,涂山侯人问:“凫风初蕾拒绝联姻,大王便会一直派人追杀她?”

她耐心解释:“凫风姑娘应该理解,大禹王威震四海,德高望重,从来没有人胆敢刺杀他。这次遇袭,虽然伤势不重,可是,激起了很大民怨。人民都纷纷要求严惩刺客。若是凫风姑娘答应联姻,我们才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否则,如何公告天下?何以服众?”

云华夫人略略沉吟,想必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大王大仁大义,岂会跟她小小女子计较?启王子放心,只要她不再胡作非为,大王便不会为难于她!”

“如果凫风姑娘认为这才是诚意,那么,我回去后会立即请示大禹王,让其下令撤掉……”

涂山侯人深深一揖。

“为何不先撤掉通缉令以表诚意?”

云华夫人很是意外,那可是涂山侯人第一次向自己行这样的大礼。

“只要姑娘点头,大禹王会立即撤掉通缉令。”

“请夫人务必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撤掉对凫风初蕾的追杀令。”

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云华夫人出城的路上,想必看到了无数有关我的通缉令,你现在来向一个通缉犯提亲,不觉得荒谬可笑吗?”

“如果她在启王子心目中真有这么重要,我会这么做的!”

她只是不可思议。

涂山侯人还是淡淡地:“我只是不想看到我唯一的朋友走投无路!”

可是,她没问。

大费的新宅,酒肉飘香。

她很想问问,她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喜爱涂山侯人了?

这里虽谈不上多么奢华,但是,胜在布局清雅,完全符合他的品味。相比之下,老家的寒酸简陋,真是令人不太愉快。可是,皋陶已经保持了一辈子的素朴,而且已经习惯,大费便不能指望他改变。

这美丽的中年妇人,自始至终,都在自说自话。

所以,他宁愿偷些空闲,借口公事,多呆在自己的新宅。

凫风初蕾盯着她,完全不敢置信。

一入秋,一场雨,才过了晌午不久,天色就阴沉沉的,如黄昏一般。加上淅淅沥沥小雨又飘起,路上行人便越来越少。

“对!丹朱是尧帝的长子!他和启王子差不多,没有任何政治野心,就是喜欢游山玩水,尧帝去世后,他便被舜帝以谋逆罪给杀掉了。大王一片苦心,纵不指望启王子有治理天下的能力,最起码能够拥有自保的本钱。所以,选择联姻对象时,分别看中的是兵力、财富,现在若是能加上凫风姑娘的情投意合,岂不是两全其美?恕我直言,凫风初蕾若是真心爱启王子,就该好好替他的未来筹划筹划,关键时刻不妨助其一臂之力……”

此时,内室紧闭,就连掺茶倒水的仆从都被遣开。

“丹朱?”

涯草掀开伪装的帽子,笑道:“要秘密来一趟将军家里真是不容易。”

云华夫人直言不讳:“凫风姑娘听过丹朱吗?”

大费一笑:“你来得正好,我已经替你想到完美的除掉防风氏的计划了。”

“他处境艰难又跟我有什么相干?”

涯草眉头一展:“果真?你上次说的那个计划,我正愁不好实施,因为难度很大,正要找你商量呢……”

“凫风姑娘该知道,启王子根基不稳,在民众中口碑不好,现在是有大王庇护他,一旦大王百年之后,只怕他处境艰难……”

大费笑笑:“这次的计划就简单了。”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辅佐你们的启王子?”

然后,他也不卖关子,“涯草,你只需要拖住防风氏大首领,不要让他准时参加万国大会就行了。”

“这……出不出席万国大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凫风姑娘可以辅佐启王子……”

“就这么简单?”

“请一个亡国之君去欣赏胜利者的庆功大会?云华夫人你确定你真的是对我有诚意?”

“对!就这么简单!无论你采取什么手段,只要不让他按时参加万国大会,他就死定了!”

云华夫人微微意外:“凫风姑娘的意思是?”

涯草不敢置信。

凫风初蕾先是睁大眼睛静静聆听,继而,就笑起来。

大费低声道:“你知道前几天火焚祭祀台的事情吧?”

她顿了顿:“当然,为了显示对凫风姑娘特别的尊重,这次万国大会也会邀请凫风姑娘列席。”

她面色一变,“难道不是百里行暮捣鬼?”

她察言观色,继续道:“毕竟,启王子对凫风姑娘十分钟情,而且,你俩也算情投意合。凫风姑娘若是答应这桩婚事,只等万国大会之后,大禹王便会为你们举行婚礼……”

“肯定是他!”

云华夫人话锋一转:“凫风姑娘见识过人,想必十分清楚,自远古以来,联姻便是各部落最常用的手段,大禹王很想弥补凫风姑娘,因此,愿意让启王子迎娶凫风姑娘……”

涯草很是紧张:“我就怕是他,他一来,只怕我们的许多计划都会被破坏。”

“联姻?”

大费笑道:“所以,我才让你选择最简单的办法,拖住防风氏,不让他按时参加万国大会,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涯草,你说你到底能不能办到?”

“联姻!”

“当然能!可是,这样真的就成了?”

凫风初蕾已经微微不耐了,“依云华夫人之见,到底是怎么个和解法?”

“成了!哈哈,涯草,你就静观其变吧,也许,这一招借刀杀人,会起到你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

“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有容乃大,大夏愿意和凫风姑娘以及整个鱼凫国和解……”

涯草又惊又喜:“大费将军,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能杀伤了大费和大禹王,还能安然脱身,别说女子,就算男子,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

“重谢就不必了,日后,只要你我护卫援手即可。”

“再者,纵然凫风姑娘曾经刺杀大禹王,但是,大禹王宽厚仁慈,不予计较,反而欣赏姑娘的忠勇仁孝。毕竟,像凫风姑娘这般本领的女子,天下间已经不多见了……”

涯草点点头:“我倒是可以马上就为将军做一件事情。我听说前不久大费将军遇刺是不是?”

“国与国之战,说穿了,没有是非正义,只是势力之间的较量,所以,也谈不上私人恩怨。无论是大禹王也好,大费将军也罢,他们早前和鱼凫王甚至都不认识。无非代表国家意志行事而已,不应该被上升到狭隘的私人恩怨上来……”

大费点点头。

好一个情非得已的选择。

“我可以替你杀掉这个刺客。”

她看着凫风初蕾:“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九州一统,四海归心,大禹王的威望达到了顶点,这便证明,人民是拥护统一反对战乱的。为了天下大多数人民的利益而牺牲少数人的利益,这也是情非得已的选择!”

大费有点意外:“你知道刺客是谁?”

云华夫人叹道:“大费将军代表大夏灭了鱼凫国,没错,这的确出于大禹王的旨意。毕竟,一统天下是大禹王多年的夙愿。要知道,几百年以来,人类互相攻击杀伐,永无宁日,人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唯有结束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人民方能安居乐业……”

“不就是凫风初蕾吗?”

“如何个化法?”

大费心里一动,摇摇头:“刺杀我的另有其人,这个人,你也杀不了……”

云华夫人一怔,随即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姑娘,便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

涯草不以为然:“这阳城除了大禹王和大费将军,没有谁是我杀不了的。”

凫风初蕾傲然道:“我乃现任鱼凫王,就算我只身一人,也还是鱼凫王,你拿我比十二部族首领?”

“这人你还真杀不了!”

她补充,“这种待遇,仅次于大禹王,在整个大夏,唯有大禹王的嫡系十二部族才有资格享有。”

“到底是谁这么神秘?”

“大禹王已经在阳城最佳地段为姑娘单独设立了驿站,吃穿用度,一应布局,绝不逊色于任何大部落的首领……”

“启王子!”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涯草一怔。

云华夫人笑了:“凫风姑娘快人快语,那我也直话直说了。”

大费一笑,一副“我就说你杀不了吧”的神情。

“夫人明知我曾刺杀大禹王,何必还如此惺惺作态?”

涯草没法逞能,只是强笑一声。

云华夫人略一沉吟:“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事相商……”

大费是何许人也?一见她这脸色,立即明白,这女人不是杀不了姒启,而是顾虑着杀了姒启后,会不会被大禹王干掉,她当然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

她点点头。

涯草讪讪地:“大费将军,我很抱歉……”

云华夫人意外:“难道他初次见你便是这般模样?”

他不动声色,一举杯:“来日方长,不急,不急,我俩的合作才刚刚开始呢。”

凫风初蕾淡淡地:“涂山侯人从未见过我真容!”

因为今晚有夜宴,涯草不宜久留,便匆匆告辞了。

“我虽然无缘得见凫风姑娘真容,可是,我确信姑娘乃人间绝色,否则,也不至于令启王子神魂颠倒,甚至为此不惜忤逆大禹王……”

华灯初上,几十只红灯笼映衬得整个新宅更是清雅宜人,宾客不多,全是大费的故旧,只得五六人席地而坐,尽情畅饮。

凫风初蕾不置可否。

负责斟酒的,便是姬真。

她顿了顿:“凫风姑娘莫非佩戴了颜华草?”

她素手纤纤,娇柔无比,淡淡香味一阵一阵扑进众人鼻端,一干粗豪汉子哪里还有心思饮酒吃菜?都肆无忌惮盯着她。

云华夫人上下打量她,目光非常奇怪:“你一定隐藏了自身容貌,但是,又不是一般的易容术,不然,我不会看不出来……”

她却低眉顺目,斟完一轮后,就乖乖地伺候在大费身边,偶尔对上大费的目光,便羞怯怯地垂下睫毛,脸上一片红晕。

凫风初蕾知她所言非虚,凭她的身手,真要有恶意,完全不用多话,只怕不出三招便会将自己拿下。

酒过三巡,英龙大叫:“大费将军,该把美人儿赏赐给我了吧?”

她和颜悦色:“凫风姑娘切勿紧张,我今天来没有任何恶意。”

阳招不甘示弱:“说好了归我。”

云华夫人一摆手,侍女退在一边。

大费一挥手,阻止了二人的争吵,“你们别吓坏了美人儿。”

凫风初蕾只静静听着。

他转向姬真,语气很是温和:“你先下去温一壶酒来。”

美妇人还是和颜悦色:“是我疏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启王子的长辈,你叫我云华夫人好了。”

姬真一走,他才转向几名旧部,叹道:“你们几个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你们又都求娶姬真,我把姬真给你们任何一个人,剩余的其他人都不会甘心。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撕裂兄弟们之间的情谊,只怕得不偿失……”

“无功不受禄!”

英龙一看其余众人,但见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争夺得面红脖子粗,很显然,大费将军说的是实情。

“这是给凫风姑娘的小小见面礼!”

他急了:“干脆大费将军自己收了美人得了,这样大伙儿就死心了……”

有侍女漫步上前,捧着一只小盒子,美妇人接过,当着凫风初蕾面前打开,只见清一色的奇珍异宝。

大费笑起来:“我要是有意于美人,早就自己收了,我只是希望有一个万全之策,无论哪一位兄弟得到美人,其他人都不要嫉恨生气……”

凫风初蕾点点头。

他一挥手,仆人们端上来几只大盘子放在桌上,揭开一看,竟然一盘盘全是金银珠宝。

美妇人笑容和善,声音极其悦耳动听。

他笑道:“这是大禹王赏赐我的精品珠宝,有五位兄弟,但我只准备了四份。得美人者,便不得珠宝,大家可以自由选择。”

“你是凫风初蕾吧?”

众人面面相觑。

可是,凫风初蕾却震骇不已,此人竟是生平未见之大敌,绝非大费大禹王一流的人间高手,相反,她元气深厚,挥洒自如,隐隐地,竟然颇有百里行暮那种超凡脱俗的气派。

每攻城略地,赏赐丰厚,所以武将大多富裕,但是,就连这些见多识广的武将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四份珠宝简直是稀世之珍,可以说,大费将军已经倾囊而出了。

那是一个极其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别说一个美人,这些珠宝已经足以买下一万个美人了。

委蛇本要再次进攻,却被凫风初蕾喝止,它看到主人毫发无损,立即就停下来,只是昂起头,紧张地看着前面。

大费笑道:“万国大会期间,阳城来了无数商队,无数美人,高矮胖瘦,应有尽有,有了这些珠宝,大家可以买下任何国色天香的美人,没必要为了一个敌国的女奴而互相争夺,坏了兄弟情分,说吧,谁要美人?……”

凫风初蕾的身子高高飘起,本是要重重跌落,可是,一股柔和之力卷来,顷刻间,便稳稳地站在地上。

一时,竟无人做声。

小狼王已经走远,委蛇漫不经意地卷起包袱,凫风初蕾也是漫不经意地,可是,她一转身,忽然扑出去,委蛇配合默契,蛇尾便卷向了旁边的灌木丛……

美女,珠宝,很难抉择。

“算了,以后别搭理他就行了。”

英龙跳起来:“我是大老粗,美人我不要了,我就要珠宝……”

“凭什么?这小子简直厚颜无耻不要脸!”

“我也想要为我父亲修一栋大宅子……”

委蛇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蛇尾一扫,就要追上去,凫风初蕾却淡淡地:“算了吧,他要,就拿去好了!”

“我家里的母老虎凶残无比,我还是选择珠宝好了……”

他笑嘻嘻地拿了衣服,大摇大摆就走了。

只有阳招哈哈大笑:“既然如此,美人儿就归我好了……”

他立即睁开眼睛大声道:“好了,就这么决定了!鱼凫王,你也别小气巴拉的,这件衣服就当你送我的成亲贺礼好了。毕竟,物有所值才是最好的,恕我直言,美丽衣服只配美丽人儿,你实在姿色平平,穿这么美的衣服就很不恰当。朴素的女孩,就穿一些像你现在这样灰灰的朴素色调就好了。好了,这件衣服就归我家姬真了,谢谢鱼凫王……”

大费大笑:“那就说好归阳招了!”

他甚至微微闭着眼睛想象了一下姬真穿上这衣服的样子,满脸陶醉:“等我和姬真洞房的那天,就让姬真穿上这件衣服好了……”

他高声道:“姬真,你可以把酒坛子拿进来了……”

一想到姬真,一双眼睛都发亮了:“天啦,要是美丽的姬真穿上这美丽的衣服,绝壁靓绝人寰……”

外面,没有回声。

他看一眼凫风初蕾,啧啧地:“你家鱼凫王姿色平平,穿这么美的衣服可真是暴殄天物。但是,姬真就不同了,她那么美丽,那么秀气,若是穿上这件衣服,才算得上相得益彰……”

大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回音。

委蛇大叫:“快还来,这是鱼凫王的东西。”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掠而起。

小狼王纵身跳在一边,将这件蓝色裙裳紧紧护住,笑嘻嘻的:“凫风初蕾,你就把这衣服送给我吧。”

从花厅到厨房,中间是一条小径连接。

委蛇急了:“小子,快还给我们。”

捧着酒坛的姬真刚刚踏上小径,便被一把拉住,她吓得一哆嗦,一只大手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拉到一颗大树下,“姬真,快跟我走……”

他大叫:“哪里来这么漂亮的衣服?我简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服,真真是太华丽了……”

她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小厮打扮之人。

正是最上等的丝绸蜀绣,淡淡的蓝色,夹杂几丝金线,淡雅得就像蔚蓝色的天空和白云。摸上去,柔软丝滑,十分舒服。

她战战兢兢:“你是谁?”

委蛇昂头,小狼王一眼看到它背上的包袱一角露出一团色彩,煞是美丽,他趁委蛇不备,一把扯下来,随手一抖,居然是一件无比华丽的裙裳。

小狼王急忙道:“是我,是白狼王……姬真,你不认得我了吗?上次我就来救你,但是失败了,我是白狼王啊,你快跟我走……”

“我呸,你小子才是妖怪!”

他拉住姬真,急欲逃走,可是,姬真伫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觉得她就像一个妖怪,要不是妖怪,哪来这么多金子?还有你这条会说话的怪蛇,真是天下罕有……”

他急了:“姬真,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怎么诡异了?”

姬真垂下头:“大王,您走吧,不用管我了……”

他不信,一直摇头:“我总觉得你家鱼凫王特别诡异……”

“我马上带你离开阳城,我们回白狼国……快走啊……”

委蛇急忙道:“没多少了!都快被你这小子借完了,等米下锅呢,你得赶紧还我们……”

“不,我不能连累你……”

他狐疑无比,忽然问:“凫风初蕾,你们到底带了多少金子?”

“快……只有唯一一个机会了……”

难道他们带了个聚宝库,这金子是用不完的?

小狼王猛一用力,姬真无法反抗,被拉得趔趄,但还是不肯走。小狼王大急,干脆将她拦腰一抱,扛起来就跑。

小狼王还是死死盯着那个包袱,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细想,但觉诡异重重。那包袱也不大,一路上所有花销都是凫风初蕾,可是,她身上的金叶子就像是用不完似的。借二十两也罢,一百两也罢,反正随时能拿出来,可是,又没见包袱小下去。

刚跑几步,对面一阵笑声传来。

委蛇大笑:“滚吧小子,再不去救你的‘鸡胗’,恐怕今晚她就被人吃了……”

“哈哈,小狼王你这厮竟然还敢再来……”

他狐疑地瞪着凫风初蕾:“难道就因为你是个女的?可是,明明你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单单因为是个女的就这么吃香?那下辈子,我也投胎变个女的试试……”

“今晚,管叫你有去无回……”

“……”

四面八方,脚步声声,几名高手已经封锁了所有的逃路。

他啃了一口烧鸡:“甚至在阳城还有一个小子送东西给你,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伺候伺候我?”

小狼王手一松,姬真落在地上,她仓促后退一步,小狼王待要伸手去拉她,只听得大费高声道:“姬真,你过来。”

他又羡又妒,酸溜溜的:“唉,同样是落难的王者,可是,为何凫风初蕾你就有花不完的黄金还有委蛇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而我什么都没有,简直如丧家之犬?”

小狼王一怔,手不由得讪讪地缩回去——因为,姬真毫不犹豫就奔向了大费。

蛇尾一卷,装满金叶子的小口袋立即合上,小狼王再也够不着了。

恍如一瓢凉水兜头浇下,小狼王愣在原地,忘记了该如何逃跑。

凫风初蕾抓了几大把金叶子给他,他眼尖,看到一个黄澄澄的东西,一伸手夺过来,正是一锭大金元宝,掂量了一下分量,大叫:“好沉!有这么大的金元宝怎么不早点给我?”

几个人要抢先动手,大费却一挥手阻止了他们,不慌不忙:“小狼王,你知不知道你死期到了?”

小狼王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只要你给我黄金,我马上就走。”

他一声不吭。

凫风初蕾扯回袖子,淡淡地:“第一,小狼王,我们并不是朋友,更谈不上朋友一场;第二呢,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黄金了,不过,我得说清楚了,你拿了黄金后,再也不要缠着我们了……”

“可是,我忽然想给你一个机会,不但不杀你,还将姬真原物归还……”

小狼王急了,窜上去一把扯住凫风初蕾的袖子:“这是我救姬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很可能今夜盛宴上,她便会被赏赐给一个武将,凫风初蕾,求求你了,大家好歹朋友一场,你真忍心看着我的未婚妻落入色狼之手?你忍心看着我一辈子陷入相思之苦里无力自拔?”

他本能地问:“为什么?”

说话间,凫风初蕾已经走远了。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我便将姬真还你,让你俩平安返回白狼国……”

“就算死了,也胜过一人独活。怪蛇,你不懂,自从我见到了姬真,就神魂颠倒,发誓要将她带回去,当然,你一条蛇,是不懂得美女的吸引力的……”

小狼王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他冷冷地:“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委蛇冷笑:“不给你金子,可能你还有命。拿了金子,怕你得死在你那个什么‘鸡胗’手上……”

“去杀一个人!”

他追上去:“喂,凫风初蕾,鱼凫王……喂,算我求你了,行走江湖,仗义疏财,难道你为了区区一百两黄金,忍心看着你的老朋友相思而死?”

“杀谁?”

蛇尾一卷,除了那半只烧鸡,小狼王再也够不着任何东西,委蛇怪笑一声:“你这小子简直是贪得无厌。去去去,别说一百两金子,就是一两金子也没有了。”

“涂山侯人!”

“那啥,我也不多要了,你借我一百两黄金就行了,真的,我只要一百两,这不算过分吧……”

“涂山侯人是谁?”

凫风初蕾气得笑起来。

大费轻描淡写:“他是大夏的通缉犯,罪孽深重。万国大会之前,我们无法派出更多人手,所以对外悬赏,无论谁,只要能杀了他,便会得到重赏。就算你小狼王,要是能提了他的人头来见我,我也算你大功一件,立即将姬真还给你……”

“你身上还有多少?要不,有多少借多少?”

小狼王咬紧牙关:“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还要借多少?”

大费傲然道:“我大费向来言出如山,绝对不会食言!”

他凑到凫风初蕾面前:“喂,你就别小气了……”

小狼王自从潜入阳城之后,就多次研究过这个敌人,当然知道大费的口碑和名头绝非浪得虚名,听他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相信了。

小狼王:“……”

他定定神:“我连涂山侯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去杀他?”

“切,难道你不觉得很像你上次借我们的那把金叶子吗?”

“这还不简单?”

小狼王抬起头,看了一眼:“哪有什么白云?明明是阴沉沉的一团……”

大费手一抖,一个卷轴便射向小狼王,小狼王接了,展开,是雪白丝绸描绘的一副画像。

委蛇悠然一笑,“小狼王,你看看你头顶的那朵白云像什么?”

他一看画中人,脸色变了,失声道:“竟然是他?”

“我已经买通了大费家里的一名小厮,他说,今天晚上大费家里将有一场盛宴,到时候,可以带我混进去。不过,因为风险很大,所以他还需要一些黄金……”

大费好生意外:“难道你认识他?”

“什么?”

“不,我只是觉得特别面熟……好像我前几天才在阳城街头见过此人……”

他一只手伸到凫风初蕾眼皮下,神神秘秘的:“只差一点东西就行了……”

大费见他支支吾吾,笑起来:“小狼王,明人不说暗话,恐怕你对他并不陌生吧?他可是凫风初蕾的朋友,我就不信,凭借你和凫风初蕾的交情,你会说你不认识他……”

小狼王放下啃了一半的烧鸡,双目放光:“快了,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这……”

委蛇忍无可忍:“你不是去救姬真了吗?怎么又来了?”

“既然认识他就更好办了。他对你应该不会有什么防备,也更便于你下手。小狼王,要不要姬真,就看你的了……”

没人回答,他一转眼看到包袱里的烧鸡,抓起一只就猛啃,一边啃一边嚷嚷:“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那小子给你送来的吗?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对了,凫风初蕾,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处都在通缉你?你可真够大胆的,居然敢暗杀大禹王,我都不敢想啊,完全无法接近他,你怎么找到机会的……”

小狼王的目光转向姬真,但见姬真站在大费旁边,还是低眉顺眼,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得令人心疼,竟令他完全忘记了之前她的举动。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小狼王才从灌木丛里蹿出来,气喘吁吁:“喂,那小子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又来找你了?这不就是上次那个说认错人的小子吗?”

“我大费纵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卑琐小人,小狼王你放心,你的这个未婚妻,我分毫未动!若是你能提来涂山侯人的头颅,我保证立即让你俩平安返回白狼国……”

涂山侯人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小狼王一咬牙:“我替你杀掉涂山侯人!”

她淡淡地:“你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记住,必须在万国大会之前杀掉!越快越好。”

涂山侯人十分失望。

小狼王又看了一眼姬真,转身就走。

有那么一刻,凫风初蕾差点立即就答应了,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

奔到大费家的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竟然真的没有任何人追上来。这才明白,大费是真的放了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和远方,笑道:“人生苦短,世界广袤,何不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丈量无边无际的远方和风景?”

他想,只要提了涂山侯人的首级,自己便可以带姬真回草原上召集旧部,重新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了。

“我参不参加万国大会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事实上,我觉得万国大会这种事儿简直无聊透顶,无非是耀武扬威的装逼而已,与其待在这里耗时间,不如出去走走……”

适逢集日,又艳阳高照,阳城街头真是人山人海。

她迟疑:“你不参加万国大会了?”

小狼王换了一身便装,混迹在拥挤的人潮中,到处张望,寻找自己要刺杀的涂山侯人。

他语气肯定:“我们去天穆之野吧,马上就走。”

这当然不是办法,他要找的其实是凫风初蕾,只有通过凫风初蕾,才能最快速找到涂山侯人,可是,自从昨日一别,委蛇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样子,果然是不想再管他的闲事了。

她一怔。

小狼王去了北郊几次都找不到踪迹,又回到阳城,可茫茫人海,一个人要找另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微微点头道谢,涂山侯人凝视她,忽然道:“凫风初蕾,我们去天穆之野吧。”

忽然,一阵吆喝,“快,快抓住那个携青蛇之人……”

凫风初蕾听他此言,情知他和大禹王的恶劣关系绝非做伪,便也略略安心。她只是看着那一大包东西,除了烧鸡木薯,还有一套上好的衣服。

“还有那个带蟒蛇之人……”

涂山侯人叹道:“所以呢,现在大禹王和他的智囊团就像一堆没头苍蝇,到处在寻找神秘人的下落。可笑他们多年自高自大,现在忽然发现来了对付不了敌人,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办法对付,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给这帮自高自大的家伙一点教训,也不算是委屈了他们……”

“快,站住,别跑……”

“哈哈,大费这家伙自诩常胜将军,以大夏战神自居,可是,他在百里大人面前就是一堆狗屎,这样的糗事,他只怕也的确不会告诉别人。”

一队追兵,呼啸而来。小狼王本能地躲在一边。

“如果你生平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落荒而逃,一败涂地,你会轻易告诉别人吗?”

好不容易等追兵过去了,小狼王忽见街角蛇头闪动,竟是委蛇的样子,他不假思索便跟上去。

“这倒也是。就算大禹王知道百里大人来了,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应对之策……不对,大费难道不会告诉他吗?大费应该知道是百里大人来了吧……”

可是,刚行到一半,便听得追兵的喊声:“站住,别跑……”

涂山侯人苦笑:“就算我通风报讯,你以为有用吗?”

他哪敢站住,亡命飞奔,慌不择路便沿着人最多的一条巷子钻去,三几下便隐匿在了人群之中。

“喂,你该不会去对大禹王通风报讯吧?”

那是一群女人,队伍很长,他跟着——一进去,就傻眼了。

“我一猜就是他。除了他,没人能在祭祀台纵横来去。”

那是一间茅厕,茅厕内外,无数女人排队等方便。

委蛇大笑:“说得也是。不过,涂山小子,你可知道百里大人也来阳城了?”

忽然来了一个男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就像看一个怪物。

他满不在乎:“你们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再说,虎毒不食子!大禹王只有我这么一个传人,他再是生气也不会真的砍了我,不然,他就绝后了。”

他急了,正掉头要跑,却被一只蒲扇般熊掌猛地抓住:“好你个色狼,竟敢擅闯女茅厕,看本姑娘不撕了你……”

委蛇也很是担心:“小子,你一定要当心,大费没准抓住机会整死你。”

声如洪钟,膀大腰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偏偏小狼王被这个雄赳赳的女子抓着,完全失去了反抗力。

“大费会放过你吗?”

女子气势汹汹:“大胆色狼,为什么擅闯女茅厕?真真活腻了?看本姑娘怎么修理你……”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慌忙间,他灵机一动,蹲下去,拉扯头发,捂着脸便嚎啕大哭。

她摇摇头,缓缓地:“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喂,我还没揍你,你怎么就哭了?”

涂山侯人笑嘻嘻的:“这里太冷了,我给你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

他抽抽涕涕:“我……我不想活了……从小到大,我就被人误认为是个男的……不就是长得高点,壮点,丑了一点吗?可我还是个女人啊……”

凫风初蕾拿起一块地瓜,咬了一口。

“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我,都说我没有女人味……偏偏来上个茅厕也被当成男人……呜呜呜,真是不想活了……呜呜呜……我也想有女人味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呜……”

委蛇嗅到烤鸡的香味,大喜,一把接过,先是翻开厚厚的地瓜叶子,大叫:“烤鸡和木薯居然都还是热的,太好了……哈,居然还有衣服……涂山小子,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快,主人,你快吃点……”

他捏着嗓子唱作俱佳,哭得披头散发,加上他的长相本就是小白脸一挂,十分英俊,这一哭,倒真的有几分女里女气的,要不是他这些日子因为风餐露宿显得十分粗糙的皮肤,简直就是一个女人了。

他笑嘻嘻的递过去一大包东西,“太冷了,你们先吃点东西吧。”

女胖子一听,急忙松手,简直是同病相怜:“哇,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外表粗豪内心细腻的女汉子?唉,我也是,大家都说我长得不像个女人,说我比男人还壮还猛,没有一点女人味……唉,我比你还惨,我前些天才被人退亲……还是我父亲陪着我一起去的,连带我父亲都被人羞辱,唉,我父亲可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气死我了……”

委蛇却破例客客气气:“涂山小子,你怎么还敢来?”

小狼王一扭腰:“呜呜呜,活着没意思,真不想活了……反正也嫁不出去……”

她猛地跃起,见是他,警惕的神色变得迷茫。

他转身就跑。

他慢慢走过去,将大氅盖在她身上。

女胖子追上去:“喂,我俩同病相怜,没男人肯娶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喂,你别跑,我是有熊氏的有熊女,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俩聊聊……”

至始至终,他从未觉得她有过什么杀伤力。

小狼王顾着逃命,健步如飞,哪里还敢听她多说?一溜烟似的,便没了人影。

她很孤独,身上看不出任何的杀气,跟“女刺客”这样的字眼完全不沾边。甚至,她抱着膝盖假寐的样子更是凄清而软弱,就像一朵飘零的红花。

刚奔过北街,忽然嗅到一股香味,他立即停下脚步,四下张望,然后,小心翼翼进了一座酒肆。

这次,她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易容,跟自己在汶山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酒肆的三楼雅间门虚掩,他推门进去,立即反锁。

涂山侯人远远看着她。

一人一蛇果然都在里面,他大喜:“我找你们好久……”

她想得出神,又疲乏不已,慢慢地背靠着身后的一棵大树睡着了。

委蛇冷冷地:“你这小子又满街找我们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带着你的‘鸡胗’回白狼国?”

连续两次刺杀失败,万国大会的戒备已经提升了几个档次,自己再要出手,基本上已经再无机会了。要不,现在就启程去天穆之野?

“这……”

她捏着瓶子,没有回答。

“该不会是又要来借黄金吧?”

“真没想到,涂山小子又救了我们一次。这小子看起来,真是个好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借钱的……”小狼王陪着笑脸,“我势单力薄,没法对付大费,只能另想办法……”

凫风初蕾拿出那个小瓶子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用了一次之后,这件武器还能不能发挥作用。

“你还能想什么办法?”

他纵横来去,对手者也得是黄帝、颛顼级别,叫他去刺杀大禹王、大费等人,很显然,他觉得没必要。

他摸摸头:“这……”

共工就是共工!

凫风初蕾察言观色:“你昨晚不是拿了黄金去救姬真吗?你要是进了大费府邸,轻而易举就全身而退了?或者说,你干脆就没有去?”

“叫大费这厮嚣张,百里大人来了就有他好看的了!也亏得百里大人宽容仁慈,否则,别说大费,就是大禹王也早被他干掉了……”

他支支吾吾,也不敢回答。

她也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这些日子下来,凫风初蕾已经知道,他从小在草原长大,傲慢随性,我行我素,但是,并不懂得撒谎,也没有中原人所精通的尔虞我诈,所以,遇到为难之事,就算想要刻意隐瞒,但面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马脚。

委蛇却打起精神,兴致勃勃:“真是百里大人来了,火焚祭祀台,唯有百里大人才能做到。百里大人来了,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小狼王,你究竟怎么了?”

此时,独自呆在这寒冷山林,也不知究竟何去何从。

小狼王鼓起勇气:“凫风初蕾,我需要你帮我……”

幻变的小屋子她也不敢轻易使用,阳城能人辈出,高手云集,稍不注意便会被人发现,暴露身份。

“我还能帮你什么?”

刺杀大禹王失败后,整个阳城加强戒备,全城搜捕,但凡携蛇之人都会受到盘问。虽然委蛇可以改变形状,可是,它浑身伤痕累累,很容易被人瞧出破绽。

“我要杀一个人才能救出姬真……”

天很冷,衣服湿哒哒地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又困又饿,巴不得躺在一张干燥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可是,她不敢。

凫风初蕾缓缓地:“莫非你是要杀了我才能救出姬真?”

万国大会,九鼎重器,也许大夏此后更会名动天下,她想,大夏也有大夏的道理。

委蛇大怒:“好你个不识好歹的小子,难道大费要你来杀了我家鱼凫王?”

父王一直低调,鱼凫国也从来不在乎这些表面上的盛大礼节,所以,失之堂皇。以前,她不知道原因,现在才明白,颛顼化生的鱼凫王,自然不愿意大张旗鼓,所以古蜀长达万年不和中原通音讯。

小狼王急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哪里能杀鱼凫王?就算大费要我杀,我也是决不答应的……”

她想,九鼎必将在万国大会上引起轰动。

“那你要杀谁?”

秋雨初停,寒意更浓,凫风初蕾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从半山腰望去,可以看到那些运载九鼎的士兵,拖着长长的轱辘,随着圆形的轱辘慢慢带动沉重而庞大的九鼎。

“这……这个人,你也认识……”

从阳城北郊到涂山,距离虽然不远,可是,要运送这么巨大的家伙,其难度可想而知。

“到底是谁?”

上万名军士齐聚北郊,每两千人一组,要将九只大鼎运往涂山。

“涂山侯人……”

熊熊炉火已经冷却,九鼎,已经落成。

凫风初蕾其实早就猜到几分了,她定了定,“大费告诉你,杀了涂山侯人便放了姬真?”

大禹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等万国大会结束后再说吧。”

“没错!大费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顿了顿,“更何况,若是大王真的杀了启王子,也许,正好令某些人心满意足!”

委蛇破口大骂:“愚蠢的臭小子!脑子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你为什么就不多少长一点?大费的话你也能信?”

“历史上几乎每一个帝王都有不肖的儿子,比如颛顼帝的几个儿子危害一方,帝俊的十个太阳儿子炙烤天下,尧帝的大儿子也无恶不作,也没见他们亲手处死自己的儿子!古话说得好,为亲者讳,纵然是罪大恶极,也不鼓励父子互相举报,更何况,启王子本质不坏,根本没有做下任何恶事,事实上,从他对凫风初蕾援手这件事看来,他内心不失善良!如果大王痛下杀手,也许日后悔之莫及……”

“那啥……大费虽然可恶……可是,他应该不至于欺骗我……他向我保证,只要杀了涂山侯人,就放了姬真……这,我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吗?”

大禹王沉吟不语。

最难听的话都出口了,他干脆鼓起勇气:“那天来找你们的小子就是涂山侯人吧?我看他只是普通中原人,要杀他应该很容易……”

“我不是袒护启王子,我只是指出事实,如果大王不撤掉对凫风初蕾的追杀,只怕别有用心之人会趁机连启王子一起暗害。真到了这时候,大王你该如何自处?”

委蛇嘿嘿一笑:“你以为很容易?你倒是去试试看?”

大禹王勉强道:“夫人就不必再袒护逆子了……”

凫风初蕾一挥手,委蛇立即闭嘴,小狼王急忙问:“莫非涂山侯人的本领还很高强?”

云华夫人低声道:“大王公正廉明自然没错,可是,晚年杀子,却是不智!”

凫风初蕾沉声道:“小狼王,你如果想趁其不备杀涂山侯人,你就错了!”

毕竟,凫风初蕾不仅刺杀自己,还刺杀了大费。

小狼王的心事被一口喝破,摸着头,“我……我这不是还没能动手吗?”

至少,皋陶父子那里,自己就根本无法应付过去。

“你要是利用我来杀涂山侯人,那我立即先杀了你……”

大禹王摇摇头:“不行,我已经传令天下,万国大会之后就会审判那畜生,如果出尔反尔,岂不是会寒了群臣之心?”

“喂,凫风初蕾,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和你的交情,总胜过那什么涂山侯人吧?我俩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云华夫人小心翼翼:“大王令行禁止是好事,但我认为也该分情况,我也倾向于撤掉对凫风初蕾的追杀搜捕,毕竟,她孤身一人,危害不大,相反,干脆公告天下与她为善,以德报怨,反而能提高大王的美誉度……”

“他救过我两次性命!”

搞不好,这便是一个会引起分裂的大事件。

小狼王一怔,这时候,传来敲门声。

云华夫人知他早前才对儿子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现在又要让儿子娶凫风初蕾,内心一定为难如何向天下人交代,至少,先就没法向大夏的大臣们交代,尤其是皋陶父子会怎么看?

众人立即闭嘴。

大禹王皱着眉头,缄默不语,显然是心情极度为难。

蛇尾一卷,门开了,进来的正是涂山侯人。

“大王此言差矣!!!万国大会为的是立威,扬德,如果天下人皆知大王连刺客都能宽容,还有什么不能宽容的?”

小狼王一见他,顿时双眼发亮,不由得暗暗运了运气,估计是在思虑这么近的距离,运气好的话,一拳下去便会将这小子打死。

“可是,夫人该知道,我要是对他听之任之,再让他娶刺客之女,如何对天下人交代?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天下?”

涂山侯人第一次见他,微微诧异。

“反正都已经三个了,再多一个也无妨,启王子可以一起娶了。”

凫风初蕾不经意地上前一步,“对了,这就是白狼国的小狼王……他被大费偷袭抢走了未婚妻,此次潜入阳城就是来救他的未婚妻的……”

“天下那么多美女,为什么偏偏得是凫风初蕾?之前夫人你推荐的三个人选不也是很好的吗?”

涂山侯人笑道:“原来上次大闹大费府邸的就是阁下你?小狼王,你可真是了不起,这天下,很少有人擅闯大费府邸还能全身而退的……”

云华夫人微微一笑:“启王子如此叛逆,就像一直长不大的孩子,要想管束他,让他成长,唯一的办法便是替他娶一个可心的女人,如此,他自然会收心……”

小狼王悻悻地:“运气好,还没死……”

“我岂会责备夫人?可是,凫风初蕾的确是刺客,也是敌国之女。启儿娶了她,岂不是在王宫里活活安插了一把锋利尖刀?你我如何还有安睡之时?”

他的目光落在涂山侯人脖子上,上下打量,仿佛在衡量如何一刀下去就把这颗头颅给切掉。

云华夫人微微一笑:“大王这是在责备我了?”

涂山侯人见他神情怪异,以为他是在阳城躲藏因而显得小心翼翼,所以压低声音笑道:“这里暂时还算安全,只要你们不外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大禹王抱怨道:“我也知夫人宅心仁厚,一直怜惜他幼年丧母,无论他多么顽劣,都从来不计较。可是,这畜生从来没有领过你的好意,就算你再纵容他,也不该提什么让他娶凫风初蕾这种话……”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凫风初蕾,这是万国大会期间的通行证,你们也许用得上……”

云华夫人一言至此,便岔开了话题:“我对启王子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可是也算得上从小看他长大。这孩子也许根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懦弱无能……”

小狼王大喜过望:“有通行证?快拿给我看看……”

大禹王:“……”

凫风初蕾一把抢过包袱扔给委蛇,催促涂山侯人:“你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云华夫人意味深长:“獬豸的确不会撒谎,可是,人心莫测。大费父子不见得真就那么喜欢启王子!”

涂山侯人见她神情有异,立即醒悟,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偏听?獬豸可不会撒谎!”

小狼王却叫道:“留步……涂山侯人,你请留步……”

“凫风初蕾对启王子有救命之恩,她遇难时,启王子出手相助也是自然之举,倒谈不上什么勾结刺客。但是,大王偏听一面之词,也难怪他心寒意冷。”

涂山侯人回头:“阁下还有何指教?”

“夫人的意思是?”

也不等小狼王回答,凫风初蕾立即道:“快走!”

云华夫人顿了顿,低声道:“其实,启王子有些话也不无道理!”

小狼王急了,追上去:“喂,涂山侯人,我想借你一样东西……”

“只有你一直为他说好话!”

“借什么?”

云华夫人轻轻替他按抚胸口,还是和颜悦色:“治人如治水,宜疏通而不宜堵塞。启王子正处于叛逆期,无论长辈说什么,他都本能地抵触。只等过了这段时间,便会明白大王的苦心。”

“一件小东西而已……”

大禹王气得再一次捶胸顿足:“你看这畜生!真真是油盐不进,你再怎么替他着想,他都好心当做驴肝肺,没救了,这畜生是完全没救了……”

涂山侯人奇道:“你到底要借什么?说说看,我看能不能帮你……”

大禹王还要追上去,云华夫人死死拉住了他。

小狼王死死盯着他的头,咽了咽口水:“那啥……这东西很简单的……我只想借你的头……”

“畜生,你这个孽畜……”

“头?”

涂山侯人一颗牙齿和血吐出,这一掌,大禹王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涂山侯人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委蛇笑道:“他的意思是要借你的帽子……他们白狼国的人没啥文化,不会说帽子这个词,所以就用头来代替……这小子估计是看到满大街的人都戴着帽子,觉得很帅,自己也想戴一下……”

大禹王怒不可遏,又是一掌下去。

小狼王满头乱发,自然是从不戴帽子的。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我母亲都敢杀,何况我……”

涂山侯人一把摘下自己的帽子,递过去,笑道:“区区一顶帽子而已,送给阁下又何妨?”

大禹王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小狼王接过帽子,讪讪地:“我……我其实是想借你的……”

涂山侯人一摊手:“我从来不愿意回到阳城,便是想摆脱这个虚假的启王子身份,以免遭人毒手!我逍遥一人,游历天下,何其逍遥快活,大禹王又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非把我抓回来?难道你真要亲手杀死我或者看到大费父子杀死我,你才高兴?”

凫风初蕾厉声道:“闭嘴!”

大禹王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这段隐私,他当然一清二楚,所以,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涂山侯人见她神色如此,更是诧异,也不多问,赶紧就走。小狼王还要追上去,却被蛇尾卷住,生生拉了回来,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注:《竹书纪年》:“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小狼王大怒:“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他面上又是那种冷淡而嘲讽的笑容:“别提你们那虚伪之极的禅让了。大王,你该不会忘了舜帝的事情了吧?当年尧帝何尝不是公告天下禅让王位给舜帝?可真相如何?无非是舜帝囚禁了尧帝,还将尧帝的儿子丹朱囚禁在堰塞之地,令他们父子永不相见……”

“你没那个本事!”

“我早已公告天下,百年之后将禅位于他父亲,他杀你何用?”

“这小子难道还很厉害了?”

“证据?你知不知道大费兄弟在小鱼洞时就处心积虑要杀掉我?若非凫风初蕾相救,我早就命丧九泉了!”

“小狼王,你就别作死了,再作死,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大费陷害你?”

小狼王悻悻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我的姬真……难道我就这么眼睁睁地失去我的姬真?”

涂山侯人哈哈大笑:“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我下了绝杀令,你还有父子之情了?得了吧,不就是因为我投错胎成为你大禹王的儿子了吗?大费处心积虑要做下一任大夏王,自然就必须除掉我!可笑我白白担了一个启王子的称号,没得到你大禹王任何好处,反而整天有性命之忧!”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凫风初蕾面色大变,探头往窗边一看,只见四周全是大夏侍卫,已经将整个酒肆包围得水泄不通。

大禹王不理他的讥讽,缓缓地:“就算你对我没有父子之情,但是,我还是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鱼凫国的刺客在里面……”

他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大禹王还是出于几分父子之情,才提醒我的了?可是,大禹王,你不觉得你这样的太虚伪了吗?这也不符合你大公无私的形象啊,你这分明是在包庇你自己的儿子……”

“抓住刺客,重重有赏……”

涂山侯人恍然大悟,大禹王分明就是对自己下了绝杀令,自己只要外出,大费便可按照律令杀死自己。

“大王有令,抓住刺客赏一万金,杀死刺客赏三万金……”

“因为大费带领一群人指证你合谋,你再出去晃悠,没准就被抓起来或者乱箭射死……”

委蛇大怒:“这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非将我们连累死不可……”

“凭什么?”

小狼王也变了颜色:“我……我根本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就一定是我了?为什么不是那什么涂山侯人?”

“万国大会之前,你再也不许外出半步了。”

凫风初蕾厉声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回头,明显不耐烦:“大王到底还有什么吩咐?不妨一次说完。”

“那啥……我嗅到一阵香味……我以为是委蛇留下的记号……罢了罢了,我掩护你们,凫风初蕾,你们先走……”

大禹王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脑子是个好东西,小狼王,你多少也该长一点……”

说完,竟施施然走了。

门被一脚踢开,小狼王第一个冲出去,拼死抵挡敌人:“快走,你们快走……”

涂山侯人哈哈大笑:“云华夫人真乃奇人,这么妙的主意都能给你想出来。哈哈哈,了不起,真是太了不起了,难怪大禹王在你的辅佐之下能够一统天下,千秋万代。好了,你们就继续你们美妙的主意吧,恕我不再奉陪了!”

凫风初蕾对这小子也是恼恨不已,可是,见他拼死抵抗,也是真心实意,便暗叹一声,金杖一横,便迎上去,委蛇也加入战斗。

她摆摆手,阻止了大禹王的责问,依旧柔声道:“自古以来,战胜国和战败国联姻都乃常事,也是笼络战败国的不二选择。比如之前为启王子选定的东眷女,不也算是战败国之女???依我看来,凫风初蕾的本领当在那几个姑娘之上,对于辅佐启王子绝对是最强大的助力!而且启王子娶了这姑娘后,便可以昭告万国,大夏和鱼凫国成为姻亲之好,如此,一则化解了凫风初蕾对大王的怨恨,一则可显示大夏的胸襟和气度,也算是一桩美妙佳话……”

从三楼杀到一楼,可是,敌人越来越多,整个酒肆被围成铜墙铁壁,而一排弓弩手则登上三楼,居高临下,将二人一蛇彻底包围。

大禹王也急了:“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凫风初蕾可是刺客……”

小狼王听得嗖嗖风声,抬头一看,只见箭簇雨点般飞来,他仓促间飞身上去,横在凫风初蕾面前大叫:“快跑,快……”

涂山侯人似笑非笑:“真没想到,云华夫人竟然擅长拉郎配。是不是在你看来,只要是个女子,都可以嫁给我?”

蛇尾一扫,无数箭镞坠落,可委蛇身上却鲜血淋漓,横七竖八插了好些箭簇。

云华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凫风初蕾,但是,她一女流之身,敢于独闯阳城,先是暗杀大费,又暗杀大王,至少,勇气可嘉,本领也不错。如此智勇双全之女,跟启王子也有情谊在先,如此,何不妨成就一段美事?”

那些劲弩,全是特意打磨,穿透力更强更大,为的便是对付蟒蛇坚硬的蛇皮。

涂山侯人见她神色诡异,立即道:“我俩仅仅是相识而已!云华夫人这是多虑了。”

“凫风初蕾,这次你真是死定了!”

云华夫人回味着这“路见不平”四个字,若有所思。

三楼扶梯上,一男子探出头,他锦衣朱袍,倚栏而立,踌躇满志:“我就不信,这次还抓不住你这个女刺客……”

“我说了,只是路见不平!”

小狼王怒吼一声:“大费,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

“仅仅是萍水相逢吗?獬豸也说了,你在小鱼洞时,曾拼死救护于她。”

“出尔反尔?不不不!本将军是来杀凫风初蕾的!小狼王,你若乖乖投降,本将军就不会要你这条狼命!对了,本将军甚至允许你戴罪立功,只要你亲手杀掉凫风初蕾,本将军甚至会重重赏赐于你……”

“萍水相逢而已!”

“滚!”

她盈盈一笑:“我只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凫风初蕾的姑娘?”

大费哈哈大笑:“你这丧家之狼,你果然只有狼的脑子!既然你顽固不化,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涂山侯人回头,懒洋洋地:“云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挥手:“格杀勿论……”

大禹王也一怔。

雨点般的箭簇,再度飞来。

涂山侯人抬起的脚步,停下。

一楼空地是个天井,此时,所有住店旅客早已跑光了,二人一蛇面对如雨般的箭簇,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最初,凫风初蕾的金杖和小狼王的大刀都还挥舞麻利,到了后来,委蛇掩护的力度一弱,二人几乎彻底暴露在外,小狼王的肩头甚至已经中了一箭,可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嘶声道:“凫风初蕾,你快跑……”

涂山侯人又要走,云华夫人笑道:“启王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凫风初蕾的姑娘?”

这个白痴,内外都是包围,自己往哪儿跑?

大禹王大吼:“别搭理这畜生。”

可是,凫风初蕾根本没空搭理他,金杖主要稍稍一慢,便会中箭。

涂山侯人说走就走,云华夫人却柔声道:“启王子留步。”

大费居高临下,看着这二人困兽犹斗,笑道:“凫风初蕾,我要是你,就赶紧把金杖放下,立即投降,本将军念在你是一介女流的份上,就留你一个全尸……”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呆在这里碍大禹王的眼睛了……”

今日,他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地上地下,四面合围。

大禹王大怒:“快滚,没有你这个畜生,也没人能奈何得了本王!你这畜生就从来没有帮上过我任何忙!”

自从因为据婚受到有熊氏首领的奚落后,他便耿耿于怀,无论如何要得到凫风初蕾的金杖或者人头。毕竟,有熊氏说的也是实话,死了三万大夏精锐,最后就算灭掉了鱼凫国,可是,也未能从鱼凫国带回来哪怕是一片碎瓦。更离奇的是那场灭世暴雨,将整个鱼凫国淹没,就算有人亲自去勘察,也只能远远看到一片汪洋大海,根本就不能证明有鱼凫国的存在。

涂山侯人满不在乎:“想你大禹王,何等的英雄了得?这点区区小事,有何为难?哪里容得下我这个废物出手?”

幸存者,只得大业和涂山侯人。

云华夫人也道:“此事非同小可,启王子真要知道内情,还请如实禀告大禹王……”

可是,大业是自己的亲弟弟,别说他昏迷不醒,就算他清醒,人家也未必肯相信。

大禹王缓缓地:“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该马上说出来!”

至于涂山侯人,就更别想了,他绝无可能替自己证明不朽战功。

“既然大费都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

所以,朝中政敌,除了有熊氏之外,自然有其他有心人也盯上了这事,稍有不慎,便可能给他安上:假冒战功的罪名。

“大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费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冒死一战,可却苦无证据,哪怕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他自来心高气傲,也不想和那些背后嘀咕的大臣们理论,只想快点抓住凫风初蕾,如此,一切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涂山后人一摊手,故作惊诧:“你的忠臣大费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凫风初蕾的那根金杖上面——那是鱼凫国的王杖,历代鱼凫王权利的象征。

“你知道是谁?”

但是,他也不敢太过靠近,因为,他对她身上那件奇特的武器心有余悸。

“你还是多担心一下火焚祭祀台之人吧。”

“本将军令出如山,凫风初蕾,这已经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等我数到三下,你再不投降,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一……”

大禹王立即安静下来,他死死盯着儿子,“你知道什么?”

小狼王大叫:“喂,凫风初蕾,快念魔咒……”

“凫风初蕾无非一小小女子,堂堂大禹王跟她为难毫无意义。她根本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真正要担心的,只怕另有其人……”

凫风初蕾:“……”

大禹王厉声道:“你能有什么忠告?”

“快啊……快用哪个念一句就会爆炸的玩意……”

大禹王跳起来,他却举起双手:笑嘻嘻的:“大王先别动怒,小子对你还有一言忠告……”

凫风初蕾恨不得掏出瓶子扔在他的脸上:哥们,这玩意一念了,那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得被炸死。

“替天行道?”

而且,大费在三楼顶上,自己在一楼,就算引爆了,又岂能炸着大费?

“如果替天行道也是错,那我真的就错了。”

最多只能把自己和小狼王炸死。

“你还没犯错?”

可小狼王哪里知道?他只是一直歆羡她有那么一件牛比的武器,只要念一句“咒语”,就会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所以,只顾着大吼:“快,快念咒语,炸死大费那小子……”

“我又没犯错,你凭什么公审我?”

蛇尾卷起,干脆将他一下扫空,连着扫翻几名守门的敌人,拼着暴露空门的危险——整片蛇肚子便暴露在了弓弩手的面前,委蛇一心只想将凫风初蕾救出去。

大禹王又要去揍他,被云华夫人死死拉住,动弹不能,只是一个劲抚着心口,急促喘息:“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这孽畜非把我给气死不可……孽畜,你给我听好了,从此刻起,你再也不许踏出王宫半步。只等万国大会之后,我才在群臣面前公审你……”

小狼王急了:“凫风初蕾,快念咒语啊……”

“既然我没本事,你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大费本来忌惮着这武器,可一见这情形便明白了,他哈哈大笑:“小狼王,你可真是个猪队友,你难道不知道距离太远,鱼凫王的威力根本无法发挥吗?”

“是你这个孽畜没本事……”

他一挥手,“杀!”

“我真要谋害于你,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眼前一花,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划破密集的箭簇,委蛇缓过劲来,一下拦在凫风初蕾面前,小狼王看着那冲天而起的战斧,失声道:“好厉害的战斧……”

“你听听这孽畜是怎么说话的?可见獬豸根本没有冤枉你!你果然是要和凫风初蕾内外勾结,谋害于我?”

涂山侯人,去而复返。

“不是勾结!是路见不平!”

只是,他戴着大大的斗笠,彻底遮挡了自己的面容。

大禹王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是间接承认和她的勾结了?”

大费厉声道:“启王子,你叛国投敌,证据确凿,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鱼凫王就只剩下她一人了,又是个小女子,所谓行刺你大禹王,也无非是逞一时之勇,以卵击石,根本不可能成功。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没必要和一个女子计较……”

小狼王满眼茫然:“谁是启王子?”

“你是要让我放了这个刺客?”

劈天斧连续挥出,如雨的箭簇竟被纷纷反射回去,距离稍微近一点的士兵鬼哭狼嚎,纷纷躲闪,一时间,其他人慌了手脚,射箭的速度便大大缓慢了。

“大王,我要是你,就下令撤销对凫风初蕾的追捕围剿。”

凫风初蕾得了机会,绝不滞留,立即和委蛇从前门窜出去。

大禹王气得脸青面黑,偏偏又无法反驳,只能抬起手掌,又准备一耳光闪过去,这一次,涂山侯人自己避开了。

小狼王瞧这蒙面人如此了得,也顾不得多想,只跟在凫风初蕾后面也飞速逃命。

“上古人们不就是这么生活的吗?没有王者,也没有谁一统天下,更没有战乱,大家都其乐融融。我就搞不懂了,鱼凫国远在西南,被秦岭阻隔,几万年不和中原通音讯,怎么说也跟我们没有关系,你灭了他们对一统天下有什么好处?再说,天外有天,你大禹王真的就能一统天下?……”

眼看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大费岂肯善罢甘休?他厉声道:“今天若是放走了刺客,全体处斩!”

“放肆!”

退却的士兵听得号令,急忙又张弓搭箭,再成阵势,很快,箭簇般的雨点又封锁了众人的逃路。

“为什么非要一统天下?江山就是那些江山,大地也是那些大地,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天天都想一统天下的野心家,也就没有战乱,大家生活得不知多自在……”

本来只是为了除掉凫风初蕾,却引来了涂山侯人这条大鱼,大费内心暗喜,哪里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

“畜生,我这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一统天下!”

绝杀令之下,所有的弓弩手乱箭齐发,地面上的士兵也蜂拥而上。

涂山侯人似笑非笑:“鱼凫国好端端地在西南,又没有招惹我们,你和大费非要去灭了人家,难道你灭人家的国,还不许人家反抗了?人家一反抗,就是罪大恶极了?”

大费居高临下,他手里拿着一只硬弓,张弓搭箭,瞄准了涂山侯人,旧恨新仇,只要这小子一死,便天下太平了。

“无辜之人?你说那女刺客无辜?”

正是劈天斧脱手之际,涂山侯人无暇顾及楼上的进攻,大费抓住机会,嗖的一声,利箭便飞了出去。

“我为啥要去替你抓一个无辜之人?”

奔跑在门口的凫风初蕾蓦然转身,死死盯着那射向涂山侯人的一箭,双腿发软,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大禹王厉声道:“如果你想证明你的无辜,你就去把凫风初蕾给我亲手抓来!”

小狼王也失声道:“天啦……”

“我难道说得不对吗?我无非是一介百姓,手里没有尺寸兵力,最多毁毁自己,哪有什么本事毁掉你的江山社稷?”

利箭已经到了涂山侯人胸口,砰的一声巨响,那劲道无比的利箭仿佛遭遇了强烈打击,竟生生坠落在地。

“畜生!”

巨响,是从头顶传来的。

“切,大夏能毁在我这里?别别别,大王别给我戴这么大的帽子,你的王位早已传给皋陶了,就算大夏要毁,也是毁在他们父子手里,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屋顶生生裂开,弓弩手们摇晃着纷纷坠落,粉尘一瞬间弥漫了整栋屋子,大费恼恨不已,却转身就逃。

“看到了吗?这便是她所为!她先是刺杀大费未遂,又刺杀于我,只恐阳城今后再无宁日!而你,竟然帮着她。可见獬豸根本就没有冤枉你,我看,我的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你小子手里,大夏也迟早毁在你小子手里……”

那是他生平最畏惧的一种力量,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很快便远去了。

大禹王举起鲜血淋漓的手掌,怒不可遏,今天若是自己反应稍稍慢一点,便死在凫风初蕾手下了,这小子居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

凫风初蕾身子一轻,双脚离地,蛇尾一扫,也跟着窜了出去。

涂山侯人不躲不闪,生生挨了父亲这两巴掌,大禹王盛怒之下,用力极猛,涂山侯人的半边脸都肿了,一颗牙齿都差点掉出来。

那一夜,星光灿烂。

啪啪又是两掌,幸好云华夫人动作快,才拉住了大禹王。

上弦月已经慢慢地开始转圆,不几天,便是八月十五的万国大会了。

涂山侯人笑起来:“大王你言重了!她一小小女子,无非是来阳城走走看看,岂能奈何得了威震天下的大禹王?”

身上很暖和,就像睡在最上等的丝绸被子上,鼻端,淡淡桂花香味,凫风初蕾几次要睁开眼睛,可是,就像梦魇着一般,她精神一松,又睡了过去。

大禹王怒道:“就算你不曾和她合谋,可为什么明知她潜入阳城行刺,你还替她保密?”

依稀恍惚中,是睡在鱼凫国的王宫,温暖安全,无忧无虑。

涂山侯人面色微微一黯,没有做声。

一切的风雨和追杀统统成了过去。

大禹王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知道你是人家仇人的儿子?”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如好好地睡一觉。

涂山侯人似笑非笑:“你认为凫风初蕾会和仇人的儿子勾结?人家好歹也是现任鱼凫王!”

委蛇身上的七八只箭簇已经全部被拔掉,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射在它坚硬的蛇皮上,但是,有一支小箭正好射在了它的肚子上最脆弱之处。

“闲逛?是和凫风初蕾勾结行刺吧?”

它蛇头旋转着一个药瓶,为自己浑身涂抹了伤药,又特意在肚子的伤痕处多涂抹了一倍药膏,这才觉得浑身的疼痛被彻底压制了下去。

“到处闲逛呗。”

他叹道:“百里大人,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畜生,你说,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百里行暮微笑着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涂山侯人的嘴角被打出血来,却依旧满不在乎。

“也不知我家主人怎样了……”

大禹王怒不可遏,反手一巴掌便拍在涂山侯人的面上,厉声道:“你这孽障,我问你,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没事,她只是太累了。”

涂山侯人不以为然:“不过是一点点小伤,虚惊一场而已,再说,王宫里不是有云华夫人你照料吗?”

百里行暮看看怀里的凫风初蕾,纵是熟睡之中,她也满脸憔悴。

云华夫人低声道:“大王遭遇刺客,启王子这段时间就不要外出了,好好在家陪陪大王吧。”

这一次,她并未受太重的伤,但是,几番奔波,几番遇险,一身轻轻重重的旧伤新伤叠加,她早已精疲力尽,就连驱使颜华草的元气也已经不足了。

大禹王手上裹着厚厚的疮药,神色十分憔悴,他看父亲一眼,便躬身站在一边。

一睡不起,不止是肉体上的承受极限,也是精神上忽然就松懈下来。

涂山侯人硬着头皮进去。

月色下,是一张沉寂如水的面孔。

涂山侯人本要悄无声息潜入自己的宫室,听得这声通报,只能停下脚步,只听得大禹王威严的声音响起:“启儿,你进来!”

就连呼吸都十分微弱,眉宇之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惧,纵然睡梦之中,仿佛也在努力振作精神,极力摆脱一路上的追杀和各种危险。

云华夫人低声道:“启王子既然敢回来,就证明他没有谋害大王之心。你且冷静,好好问问他,也许真是有什么误会……”

她的一只手垂下来,他瞧得分明,她手里竟然一直捏着自己送她的那个小瓶子,可能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使用。

大禹王面色大变:“这畜生居然还敢回来!”

忽然想起当初周山一别,她飞速在自己唇上留下的浅浅一吻。

这时候,通报声传来:“启王子回来了……”

余香尤在,一如今夜阵阵花香。

云华夫人凝视他:“我俩一体,大王不必担忧……”

百里行暮笑起来,忽然觉得这桂花香味,美妙无比。

他握着她的手,由衷道:“夫人,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屡战屡败,她早已明白,自己没法杀掉大禹王了,可是,她还是留下,也许,潜意识里,一直是想着还要再见他一面——

她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王,你前半辈子不知遇到过多少大风大浪,每一次皆可逢凶化吉,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如看着她的内心,很是欣慰,大手轻轻抚摸过她的面颊。

“西王母一族虽不算天下无敌,可是,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多少人敢招惹西王母一族。”

委蛇不无担忧:“大费好生厉害,我们每次遇到他几乎都要吃大亏。”

他忽然笑起来:“我倒忘了,你可是赫赫有名的西王母一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以后,我一直在。”

他知道,云华夫人绝不是在胡吹大气。自从认识她起,好运便一直伴随着自己,无数次危机关头,莫不是她和她背后强大的王族出手相助,每每化险为夷。

委蛇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也不敢问。

大禹王听得这话,心里顿时一宽。

它只是试探性地:“百里大人,你会参加万国大会吗?”

云华夫人微微一笑:“大王且放心,若真有不可抵御之强敌,这不还有我吗?”

“既来之则安之,总要看看一群跳梁小丑到底想要干什么……”

大禹王走了几步,又停下:“夫人,那是你没有亲眼目睹。”

他手一挥,一颗药丸便落在委蛇嘴里,委蛇骨碌吞下,但觉一股热气腾起,浑身上下,无比舒服,深深浅浅的箭伤,竟似不药而愈。尤其是肚子上的伤痕,更是奇迹似的结痂,舒展,很快,变成了一片鱼鳞似的硬片。

云华夫人笑起来,“大王这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天下再厉害之人也有个止境,没有谁真正是天下无敌。”

它大喜:“多谢百里大人赐予灵药。”

大禹王忧心忡忡:“我走遍天下,征战四方,无论多厉害的对手都见识过,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大的敌人,夫人,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他毫不掩饰面上的忧惧,“此人强大到无可想象,如果他真要取我性命,或者在万国大会上捣乱,我根本无法抵御……”

“老伙计,你这些天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照顾你家主人。”

云华夫人沉吟。

“百里大人的意思是?”

大禹王摇摇头:“那刺客真要再来,无人可挡。”

“等万国大会之后,我和你们一起去天穆之野。”

“幸亏发现得早,还能修补。现在祭祀台已经加强戒备,那刺客短时间内也不能硬闯了。”

委蛇乐得蛇尾乱扫,哈哈大笑:“真的吗?你真和我们一起去天穆之野?”

“可不是吗?万国大会之前,祭祀台都被敌人给焚毁了,这不啻重重给了我一耳光啊……”

他嘴角含笑,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如果还不能用脚步去丈量一下世界,岂不是显得更加无趣?

云华夫人低低道:“大王可是还在为祭祀台的事情烦恼?”

“百里大人,要是有你和我们一起上路,那简直是太好了。从此,我们就再也不担心任何危险了。”

他走了好几圈,不停长吁短叹。

他凝视凫风初蕾的脸庞,轻轻地:“只不知道你家主人还欢不欢迎我……”

逆子也就罢了,可是,更大的隐忧令他烦躁不安。

“欢迎,欢迎!极之欢迎……我家主人肯定会欢迎百里大人……”

大禹王重重叹息,走来走去。

百里行暮笑起来:“老伙计,我可没有你这么自信。”

云华夫人一顿,没法说下去了。

委蛇自信满满:“百里大人是这天下待我们最好之人,我家主人其实全都知道!”

“夫人,你知道獬豸不会撒谎!”

朝阳升起,林间鸟语花香,野果橙黄。

云华夫人不以为然:“彤城氏的首领不也说了吗?他们赶去时,刺客早就跑了,怎么就能断定启王子是跟她一伙的?”

凫风初蕾睁开眼睛,头顶的阳光没有想象中的刺眼,她闭了闭,又睁开,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软软的羊毛地毯上,头顶,屋宇牢固,而风和花香,都是从窗子而来。

“可是,他帮助刺客逃脱,那是铁证如山。”

她坐起来,微微紧张。

她温声道:“启王子虽然任性了一点,但生性良善,绝非穷凶极恶之辈,他不可能合谋大王。”

委蛇的双头出现在窗口,笑道:“主人,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云华夫人也暗叹一声,之前,她一直在后窗静听,已经了解了大费对涂山侯人的全部指控。

一大堆红澄澄的野果,还有一大包烧鸡,一罐热气腾腾的肉汤。

大禹王重重叹息一声。

凫风初蕾低声道:“你怎敢在野外用折叠小屋?阳城高手如云,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这个女刺客也就罢了,不足为虑,可是,那个逆子……”

委蛇神秘一笑:“他们发现不了。”

“听说刺客是鱼凫国的亡国之女?”

凫风初蕾推门出去,一看,微微张着嘴巴,不敢置信。

大禹王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我自认功在社稷,几乎从来没有为自己谋求过什么私利,更无人刺杀于我,今天却连番涉险,诺大阳城竟然被刺客搅得天翻地覆,真是忍无可忍。”

小屋在一个山洞里,繁茂的荆棘黄花和各色的攀藤植物形成天然的保护墙,别说一般行人,就是特意搜寻也不见得能找到。

“小小刺客,大王不必担心。”

“这是哪里?”

云华夫人亲自替他重新敷药,又令人煎煮药汁,待得一切忙完,细看大禹王,但见他依旧面如土色,显是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转。

“涂山之巅!”

云华夫人安慰他:“这点小伤,不足为患,用药之后,大王的双手当完好如初。”

她惊了:“涂山之巅?”

大禹王右手掌心的鲜血已经凝结,虽然已经过巫医处理,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犹在,要是再深入一寸,几乎就把手筋给废掉了。

“对!万国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与其到处奔跑躲藏,不如以逸待劳。”

云华夫人微笑着点点头。

凫风初蕾忽然想起百里行暮,昨夜的一切恍如梦中,她甚至轻轻伸出手摸了摸脸,仿佛脸颊还残留着那只大手的余温。

猷人低声道:“大王心情烦忧,还请夫人多多开解。”

可是,她不敢追问,也不想追问,只问:“涂山侯人和小狼王怎样了?”

云华夫人走进来,对近侍们一挥手,众人立即退下。

“涂山侯人应该是趁乱跑了。至于小狼王,他下落不明。”

大禹王是个亲和之人,他们从未见他如此愤怒,所以,连劝慰都无从开口。

对于小狼王这个猪队友,她虽然一直不喜欢他,但是,想到他只身一人,可能随时遭遇追杀,也略略担心。

近侍们均远远躲在一边不敢吭声。就连他的近臣猷人送茶汤来时都不敢开口,只能放下,然后退后几步。

委蛇笑道:“小狼王都受了那么多次教训了,如果他还愚蠢固执地去救什么‘鸡胗’,那他死了也是活该。”

众臣退去,诺大宫殿只剩下大禹王孤零零地坐在王位上。

凫风初蕾不置可否,半晌,才静静地:“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再也没有机会杀掉大禹王,就只当来涂山看了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