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这些诡异的血红石人怎会吃人?
涂山侯人也暗暗震骇,心想,莫非这条路上还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
他跳上鹿蜀背上,一看,立即道:“这片红石林已经不远了,再有一会儿,我们便可以走出去了。大伙打起精神,切勿再东张西望。”
此时,大家的惊恐并不稍减半分,置身于这吃人的魔鬼陷阱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怎么死。
沙泽低声道:“各位切记,只管低头走路,无论出现什么情景都不要张望。一张望,必死无疑!”
而且,这些人都是因为距离红石人的距离相对远一点,才侥幸逃过一劫。
大家都巴不得快点逃离这个魔鬼陷阱,也顾不得恐惧,赶紧抬脚,跟着沙泽就大步往前走。
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动弹,就像被定身法定住似的,再也不敢挪动半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抱着任何侥幸心理,大家牢记沙泽的吩咐,低头看着地面,就像木偶似的匆匆赶路。
仔细一数,一路上的56人只剩下了36人。
只有最后的涂山侯人,一直盯着沿途那些红色的石人,但见那些石人越来越大,越来越红,到后来,有些石人膨胀庞大得就像什么恐怖的怪物。
幸好乌云立即就移开了,涂山侯人定睛一看,只见面前好几个石林上面有血红呼救的双手,但不一会儿,人影就彻彻底底融入了红石林。
这时候他已经明白,这些吃人的石人,一定是吞吃了无数的活人,但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似不知多少活人在挣扎涌动,却无法挣脱那层石壁的封锁。
他厉声道:“别动!站稳了,一动也不许动!”
被吞进去的人,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天啦……”
他不知道,也不敢停下研究,只希望众人快点走出这片魔鬼的陷阱。
“启王子……”
终于,沙泽最先走出了红石林。
恰好头顶一朵乌云罩来,四周一片死寂,众人骇得浑身冷汗,稍微胆小者,当即大小便失禁,因站立不稳,往后就倒在石林上。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戈壁。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石人居然没有半点损伤,涂山侯人虎口一麻,劈天斧差点脱手。
其余人等,一拥而上。
他不假思索,劈天斧便砍下去。
鹿蜀,也一路小跑,路过最后一个红石人时,涂山侯人再次细看,只见这个红石人很平静,体型也很小,甚至显得极其瘦弱,很显然是因为到最后,能被吞噬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这个石人就饿成了瘦子。
涂山侯人伸出的手,缩在半空,很显然,一碰上这怪石,自己也会被活活吸进去。
当鹿蜀的四肢踏在茫茫黄沙里,涂山侯人不由得擦了擦满脸的冷汗。
涂山侯人本能地伸出手就去拉他,只听得沙泽嘶声道:“启王子,万万不可……”
沙泽和众人已经彻底摊在沙堆里,不是因为劳累,而是极度的恐惧所带来的困乏不堪。
竟是被那妖异的石头给活活吸进去了。
明明寒风刺骨,可每个人身上都是冷汗涔涔。
涂山侯人顺着他颤抖的手指,只见那个徭役靠过的那根红石林里,一个人影疯狂蠕动,浑身血红,仿佛要冲破层层障碍钻出来似的,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拼命挥舞……
这一倒下,但觉昔日天天诅咒的茫茫黄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
只听得沙泽颤声道:“天啦……你们看……你们看……”
涂山侯人明知此地不宜久留,可是,他没法仓促呵斥这些已经精疲力尽的徭役,只暗叹一声,也在沙地上坐了下来。
徭役们也都张口结舌,到处寻找。
月色更加分明。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活人怎会忽然消失了?
茫茫黄沙,无边无际。
只见第一个靠在红石人身上的徭役忽然不见了。
微风一吹,麦浪一般。
话音未落,他的面色变了。
远远地,有光秃秃的黑色岩石,还泛着淡淡的白色轻烟,就像开天辟地时的混沌无序,就像宇宙开初之时的荒凉寂寞。
可是,那徭役还是靠在石林上,看样子,因为有了支撑,能够休息片刻,其他人见状,也想靠着石林休息休息,涂山侯人一皱眉,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等走出这片红石林,大家再做休息……”
千山鸟飞绝,仿佛所有生命,都到此被灭绝了。
涂山侯人也松了一口气,大声道:“快走吧。”
就连那些疲惫不堪的徭役,也不敢沉睡,一个个瞪大眼睛,这才回头眺望刚刚通过的那片红树林。
定定地瞪着他的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奇异的是,那红石林忽然不见了。
看来,这红色的石人,并未有什么危害。
有人跳起来,大吼一声:“天啦,那些该死的红色魔鬼不见了……”
已经迟了,最先发出声音的那名徭役惊惧后退,正好退在旁边的一根石林上面,可是,想象中的一堆枯骨并未出现在眼前,他完好无损地靠在石林上,并未有任何损失。
涂山侯人回头一看,果然,整片红石林完全消失了。
涂山侯人情知不妙,厉声道:“别停下,快走!”
“天啦,我们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月色下,他的血红的眼珠子也似在转动。
众人纷纷揉着眼睛,都有同样的困惑。
只见正中的一个石人,完全看不出是石头,分明就是一个绷着透明皮肤,里面全是血液的大活人。
涂山侯人注意到有两个人倒在地上,一睡不起,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拍了一下一个人的肩头,那人一动不动,再也一摸,鼻端已经没了气息。
而那一干低头赶路的徭役,终于有个别忍不住的,开始抬头东张西望,当他们的目光落到红色石人身上时,不由得颤声道:“天啦……血人……是人……”
另外一人,同样如此。
饶是涂山侯人向来胆大,也感觉忐忑不安。
竟是惊惧过度,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心里松懈,一口气就这么上不来了。
红色石人在月色之下,就更是晶莹剔透,仔细一看,竟然隐隐地血脉流动,好像石头里面涌动的全是鲜血。
剩下的34人,都为同伴之死而哀悼,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等人的,到底是什么命运。
那一日,天气晴好,天黑得很晚,当月亮已经爬上天空,西边的晚霞还没有完全褪去,日暮黄昏之间,天上大片大片的白云,冷风,却寒刺入骨。
涂山侯人看了看众人,但见这些徭役早已饱受惊吓之苦,一个个面无人色,真恨不得倒地不起算了,可是,既然还活着,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只有涂山侯人在鹿蜀背上,一路观察那些红石林,他艺高人胆大,情知红石林里一定有什么诡异,这不,一路走来,但见红石林的形状越来越千奇百怪,从最初的红蔷薇,到各种动物猛兽形状,再后来,居然是一个个的人形……
他见几次发声者还算强壮,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人少,排成一行直线,倒也并未再发生什么意外。
“小人牟羽。”
因为有了教训,一路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去触摸红石林,大家小心翼翼的,只顾赶路,为了保险起见,甚至不再东张西望,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
他点点头:“我们一路行来,只剩下34人,再也不能大意,现在起,我将人马均分为两队,第一队沙泽带领,第二队牟羽带领,我殿后,大家继续往前,走到天明,我们即找阴凉地休息。”
沙泽领路,涂山侯人断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众人领命,继续前行。
“那就趁着天黑之前赶路吧。”
这一路就快多了。
众人齐声道:“记住了。”
黄沙平静,风也不大,而且越是往前,气候也越是暖和,逐渐地,众人纷纷脱下厚重的棉裘,脚程也快多了。
涂山侯人大声道:“大家记住了吗?”
前面,一大片影影绰绰,分明是沙棘的形状。
沙泽看了看那片红树林:“当年,我的父亲告诉我,说祖父留给他一句话,叫他过沙漠时,只要看到红石林,便记住一句话:一直往前,绝不要碰触红石林。这样,便不会受到魔鬼的诱惑。”
众人精神一震,飞奔上去。
涂山侯人岂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他想了想,对沙泽道:“沙泽,你先和大家重申一遍注意事项。”
近了,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沙泽也绝望地哀叹一声:“天啦,魔鬼已经盯上我们了……”
更多的人,依旧惊惧地盯着血红的石林玫瑰。他们之所以留下,并不是因为信任启王子,而是实在是被可怕的沙漠和阳招的残暴折腾厌烦了,横竖是死,在魔鬼之路上死和在沙漠里暴晒而死,都没啥大的区别。
哪里是沙棘?正是刚刚经过的那片红石林。
声音稀稀拉拉,回应的只有几个人。
走了大半夜,居然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我们听启王子的……”
只一丈多远处,便是一堆堆烧焦的枯骨,风还没来,沙还没起,这些枯骨尚未被掩埋。
涂山侯人看着众人,和颜悦色:“大家决定跟着我走这条魔鬼之路了吗?”
再一看,枯骨不是这一堆,而是一片一片,竟似不知有多少人被烧焦了。
但是,已经远去的徭役们再不回头,他一跺脚,也无可奈何。
涂山侯人奔上几步,看到前面一大片大片的尸体,散落的衣服、兵器,甚至还有马的尸体以及一些辎重。
沙泽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这回头路走不得啊,否则,死得更快……”
正是阳招带走的一大批人马,敢情他们往回走时也迷路了,反反复复,又重新踏上了这片死亡之地,一次次在魔鬼林里打转,一次次死伤无数,从这一大堆大堆的枯骨来看,只怕他们也不剩下多少人了。
他们都看着启王子,尽管一个个面色犹豫不安,甚至有好几个人已经踏出了脚步,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众人站在原地,一个个心胆皆裂,却作声不得。
他们是这群衙役中最胆大的。
纵然有些人曾经暗地里后悔,早知如此不如随着阳招原路返回,但现在,也没有话说了——原路返回,也是死路一条。
涂山侯人仔细数了数,刚好是56人。
忽然,一阵惨嘶传来。
只剩下几十人。
涂山侯人急奔过去。
沙泽连声阻止,可是,一名士兵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一时间,衙役们倒走了十之九还多。
只见几十丈远处,黄沙阵里,一大片倒地不起的尸体。他们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害,只有一个幸存者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嘴里发出可怕的尖叫:“魔鬼……魔鬼……”
众人都是同样心思,就算在沙漠里被热死,也胜过马上就在这里被魔鬼杀死。
竟然是阳招。
他身后的士兵见状立即跟上去,其余徭役也纷纷跟上去。
涂山侯人失声道:“天啦,阳招,你们遭遇什么事情了?”
他调转马头,扬鞭就走。
他只是瞪着涂山侯人,也不回答,涂山侯人注意道,他的眼神已经彻底散乱,果然,身子一摇晃,往后就倒,双腿一蹬,满嘴吐出白沫,顿时气绝身亡。
阳招厉声道:“就是你这厮装神弄鬼。不想被魔鬼害死的,就跟本将军来……”
再一看他身后茫茫的一片死尸,很显然,跟他走的人马,一个也没留下,全部死在了这可怕的荒漠之地。
沙泽大喊:“不可……万万不可……继续往前还有生路,只需要小心一点就行了,可是,要是后退,就绝无生路了……”
追上来的所有人都目睹这个惨景,大气也不敢出。
这几句就厉害了,剩余的人,又跟了一大半过去。
从阳城出发,一万余人的先锋队,在沙漠里死的死,逃的逃,再到这一场大规模的离奇死亡,到如今,竟然只剩下三十几人。
“原路返回,抵达目的地,虽然慢点,但是,总有生路;可你们要是踏上魔鬼之路,别说马上就会命丧当场,就算侥幸通过了,也算是逃兵,本将军将传令下去,要关卡捉拿你们的妻儿老小……”
此时,茫茫大漠里,就像有一只无形的魔手伸出,企图一一扼住众人的咽喉,将残余的这三十几人也全部绞杀。
他这一呐喊,被吓破胆的众人,顿时倒有一大半站在了他的一边。
涂山侯人不敢想象,剩余的九万徭役结果会如何?
他看了一眼众人,高声道:“愿意和启王子去送死的,你们就去吧,愿意和本将军原路返回的,就赶紧退后……”
他们是否已经陆续抵达沙漠?
阳招冷笑一声:“启王子执意要带大家去送死,本将军就恕不奉陪了!”
抵达沙漠后,死亡率又如何?
涂山侯人情知此地诡异,沉声道:“原路返回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是否有人真能活着走到沙漠的腹心地带?
阳招厉声道:“你胡说什么?要不是你这厮将大家诓骗上这条魔鬼之路,岂会死这么多人?沙泽,你到底是不是魔鬼的奸细?”
而且,这么大规模的死亡,连回去报信之人都没有。
沙泽却立即道:“万万不可,此地没有回头路!”
他想,最低限度,自己必须活着走出去,至少,要阻止后来者继续进入这死亡之地。
阳招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士兵,大声道:“此路不通,启王子,我们还是原路折回吧。”
可是,放眼一看,茫茫大漠,无边无际,众人困在这走不出的红石林里,也不知生路到底在何方?
从酷暑到极寒,徭役们手忙脚乱拿了包袱里的厚衣服穿上,也不知道该继续走下去,还是原路返回。
更重要的是,众人所带的粮草清水都已经不多了,只要清水耗尽,不出三天,不等魔鬼出手,所有人自己就会死亡。
偏偏这时候,气温也低了。
偏偏黎明并不到来。
自然造化,钟灵毓秀,可是,众人简直不敢再多看一眼这可怕的奇景,仿佛那红火的血脉涌动里,随时会有怪物伸出手来掐住人类的脖子。
夜色好像进入了一个漫长的胶着期限,天上的月色很黯淡,却固执不肯落下,几颗星星助纣为虐,眨着鬼眼,共同蛊惑着这片可怕的神秘沙地。
天边是金色彩霞,落日熔金,映衬在火红的蔷薇石林阵里,更显得美艳惊人。
天亮,似乎再也不会到来了。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
涂山侯人举起劈天斧,无意识地对着月色挥舞了一下。
就连阳招也面色骤变,再也不敢吱声了。
他企图通过星辰辨认出前行的方向,可是,看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得。
众人的恐惧之情,可想而知。
他转向沙泽,只见沙泽已经彻底摊在地上,没了人形。
死亡人数,多达三十几人。
“沙泽!”
众人不知所措,原地立定,因为匆促收步,好几个人迎面相撞,东倒西歪,碰得鼻青脸肿也不敢再行半步了。
沙泽恍恍惚惚的:“魔鬼陷阱……真的是魔鬼陷阱……难怪我祖上整个家族都死在魔鬼的手里……今天,轮到我了,我也不能幸免了……我父亲一再告诫我,决不可踏上魔鬼之地……呜呜呜……我也要死了……是我违背了父亲的告诫……”
涂山侯人厉声道:“停下!大家原地停下!”
到后来,他声泪俱下,整个意志都彻底崩溃了。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后退,急于远离那可怕的红石,但是,有几名士兵退得过快,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红石,刚一靠上,便听得滋滋烧焦的声音,他们甚至来不及预警,以至于后面的人来不及撤退,便和他们一起倒在地上成了一堆焦骨。
他的情绪感染了其他人,剩余之人也都倒地大哭,一时间,嚎哭之声响彻沙漠大地,可是,被闷杀在无穷无尽的风和黄沙里,也无法传达到外面的世界。
沙泽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魔鬼……果然是魔鬼……”
涂山侯人无法阻止这些人的嚎啕,也想不出什么劝慰之语,牟羽却开口了,“你们哭什么哭?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快速,每个人都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害怕,只死死盯着地上的大堆枯骨。
他厉声道:“比起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我们算命好了,还有什么值得哭的?我们能剩下,也许就根本不会死……”
已经迟了,几名手触摸到红石的徭役往后就倒,惨叫声里,地上已经多了一大堆焦黑的枯骨。
众人听得这训斥,一个个收住了哭声。
有几个徭役好奇地冲过去触摸石头,沙泽厉声道:“别靠近这些怪石……”
涂山侯人心里一动,朗声道:“没错,牟羽说得对!既然我们迂回婉转幸存下来,上天就注定了不会叫我们灭绝!”
沙泽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了。
牟羽接口道:“你们还没发现吗?我们被派来修陵墓,便是因为大禹王的威灵可以镇压妖魔鬼怪。启王子可是大禹王唯一的儿子,那么,妖魔便不敢近他之身,我们只要跟着他,总会找到生路……”
就连涂山侯人也叹道:“这片树林好怪,简直就像荒漠里开出的一片红花园。”
沙泽跳起来:“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要不然,我们早就死了!”
众人都被这奇特的景象惊呆了。
众人一起看着涂山侯人,就像看着一个救星。
最奇特的是呈三角形分布的一片石林,大大小小约莫七八十根,每一根只有一米来高,顶端竟然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蔷薇。
涂山侯人精神一震,一挥劈天斧,高声道:“大禹王的威灵一定护佑我们走出魔鬼之地!”
再后来,那尖锐的石林简直血红色一般,美则美矣,可凝神细看,但觉那些红色石头竟是活的,仿佛里面有透明的鲜血在慢慢涌动。
“没错,大禹王的威灵一定护佑我们走出魔鬼之地!”
涂山侯人问他原因,他也说不上来,只摇头,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去触摸那些石林。
一时间,沙漠里响起宏伟之声。
那是苍凉而美的景致,沙泽却满面忧惧,一路上都在提醒大家切勿靠近那些红色石林。
大禹王三个字,随着风吹得很远很远。
石头的颜色也越来越红,从最初的褐色、棕色,到后来的火红,驻足远眺,一群人就像在火焰山里漫步一般。
黄沙麦浪,冷风习习,众人鼓起勇气,重新踏上了原地之路。
起初,是稀稀疏疏的,石林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到后来,石林越来越密集,最狭窄处,几乎只容两三个人通过。
尽管对这片红树林已经十分畏惧,但是,众人已经有了经验,再也不东张西望,只是低头直直前行。
大大小小的石头就像一株株没有枝干的树木,有些圆敦敦的,有些则垂直而立。
这一次,领路的是涂山侯人。
前面是一片红石林。
他一马当先,笔直而行。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晚了。
和最初一样,棕色褐色的红石林慢慢地变成一片血红,最后,成了红蔷薇一般的美丽奇景。
一路往前,都是红色的山崖、怪石,嶙峋狰狞,十分荒凉。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
沙泽大怒,但是,又不敢还击,涂山侯人只扬了扬手里的斧头,没有理睬阳招的挑衅。
众人已经对这美丽的奇景视为蛇蝎,偶尔一瞥,也魂飞魄散,慌忙移开目光,如此,相安无事,慢慢地就像走近那片最最可怕的红石人丛林了。
身后,传来阳招的冷笑:“只怕不但不能替你祖上报仇,你的祖上反倒要绝后了。”
如果说,红石林是魔鬼之地,那么,那片人形的石林,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魔鬼了。
沙泽见他如此豁达,恐惧之心便消减了几分,高声道:“如果启王子能杀掉这个魔鬼,也算是替我祖上报仇了。”
涂山侯人一路留心观察地形,为的便是希望走上另一条路,绕出这片死亡之地。
涂山侯人看了看劈天斧,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立即把那个妖魔拉出来一斧劈死。”
可是,沿途,没有发现任何新的道路。
他迟疑,还是低声道:“对了,那天的风,就和今天一模一样,也是天空一片漆黑……”
哪怕对照天上的星辰,也是一路向北。
尽管是从父亲处听来,他谈起时,还是心有余悸:“启王子,你说,若非魔鬼,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换而言之,红石林已经困住了众人的脚步,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你都必须先走出红石林再说。
“小人的曾祖父头部曾经受过伤,吹来的第一个头盖骨便伤在额头,跟祖父的伤痕一模一样。而且,随着黑风而来的是巨大的沙海,几乎将小人家的一大片宅邸全部掩埋,家族中,唯小人的父亲和一个仆童在外玩耍,才侥幸逃过一劫,从此,也再不敢回到原来的老宅了……”
前方的红人形石林,只相距不到三丈远。
“你们怎能断定,那就一定是你们家族中人的头盖骨?”
往东,是一望无际的人形石林;
“没有两千里,也至少一千八百里!这么远的距离,风居然吹来沙漠里的头盖骨,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往西,也是一望无际的人形石林。
涂山侯人听得一阵风把那么多头盖骨吹到了沙泽家里,也暗暗骇然,不由得问道:“这里距离你家有多远?”
而前面和后面,则是即将踏上的路和刚刚走过的路。
家人受此惊吓,妇孺老弱便卧床不起,从此,沙泽家族一蹶不振,到他父亲这一代,已经彻底没落,到他时,便家徒四壁,成为赤贫。
34颗尚在跳动的心脏,被困在这三四丈宽的狭小之地,一动不动。
就在家中老小望眼欲穿时,半夜起了一阵黑风,随着黑风,吹来一大堆头盖骨,数一数,正是随着曾祖父商队失踪的人数。
彼此的距离很近,因此,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多达一百多车的货物,上百头的骆驼,还有随行的上百商旅,无一生还。
粗糙的汉子们,从未静心下来听过别人的心跳,此时,这整齐划一的心跳,紧张得就像天地之间弹奏的一曲死亡前奏曲。
这一上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唯有鹿蜀一声嘶鸣,可是,这悲凉的鸣叫,很快就被黄沙吹远。
到他的曾祖父时,因为兄弟众多,能力更强,为了多多贩卖货物,有一次,三兄弟结伴,仗着人多势众,便抄了一条近道。
天地之间,更是空旷而寂寞。
原来,沙泽的家族曾经是西北的大商旅,往来沙漠,贩卖货物,逐渐成了一方富户。
天,还是没有亮。
他先四周看了看,仿佛那神通广大的魔鬼能听见似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启王子,小人可不是随口胡诌,小人的家族里,有三个祖先都死在这条道上……”
就好像黎明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涂山侯人这才不经意地:“你父亲有告诉你,这条路上的魔鬼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众人恐惧,却并不觉得哀戚,相反,在这沙漠世界里,烈日意味着死亡的更加速到来。
沙泽看了一眼他的劈天斧,仿佛略略心安。
可这丝毫也不会阻碍大家将远处的红石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情知有异,便下了鹿蜀,漫步走在沙泽身边。
也许是因为吸收了更多的人血,他们的体型看起来更加庞大,那鲜红欲滴的血脉就更加清晰。
涂山侯人也觉精神一爽,脖子上的盐颗粒都似小了一层,他伸手抓了一把,回头,但见沙泽满脸的恐惧之情越来越浓,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仿佛随时警惕着有魔鬼从旁边窜出来。
蠢蠢欲动间,似在向众人招手:快来吧,快来送死吧。
疲弱不堪的徭役们精神大振,立即加快了脚步。
众人两股战战,竟再也没有勇气往前一步。
可是,阴影遍地皆是,气温果然也大大下降。
就连沙泽也闭着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眼。
沙泽领路,走过十几里沙地,前面,一望无际的悬崖峭壁,全是赤红色,寸草不生。
好几次,牟羽想要问他什么问题,可叫了他几声,他只是一声不吭。
因为,阳招和涂山侯人一样清楚,大禹王的陵墓,永远不可能开工了。
再看涂山侯人,也是满脸的茫然,他倒不怎么惊惧,他提着劈天斧,目不转睛地看着最近的一个红石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只能等待机会!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在这一刻忘记了未未可知的前途。
可是,他们没有把握对付启王子手上的劈天斧。
偏偏想起凫风初蕾。
阳招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在他后面,是一大群跃跃欲试的侍卫——和启王子的决裂已经公开化,要不,干脆在死亡之路上将他彻底干掉?
一路上来,他已经很少想起她了,无尽的酷暑,无数的死亡,日复一日疲于奔命,他根本没空想起她,直到今夜,直到在这死亡之地原地打转,他全神贯注盯的更是要人命的红色石人,哪里有闲暇想起她?
大群的徭役,立即跟上。
直到现在。
涂山侯人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她的脸庞那么清晰浮现眼前。
沙泽看了看他手里的劈天斧,又看了看那两名已经疼得麻木的侍卫,毕恭毕敬:“小人这就带路。启王子,请。”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到内里贴身的小袋子:那是一片小小的金叶子和一颗玉红草果实。
他举了举手里的劈天斧:“对付魔鬼比对付高温容易多了!沙泽,你领路,我们就走近路试试。”
临行之前,她坚持把这两样东西送给他。
涂山侯人笑起来:“对付高温,我没办法。可是,对付魔鬼嘛……”
他贴身藏了,一路也从不拿出来,现在想起,忽然无限感触:自己还有活着走出沙漠和她再见之期吗?
“小人的父亲说,那条路归魔鬼掌管,但凡经过之人,必被魔鬼挖心掏肺……”
他的手放在怀里,又绝望地伸出。
“死亡之路?”
劈天斧一扬,沉声道:“跟我走!绝不要东张西望!”
他面上忽然充满了恐惧,低声道:“小人的父亲说,这条路叫死亡之路。虽然距离近,可是,但凡踏上去之人,必死无疑……”
众人再次踏上死亡之地,这一次,涂山侯人选择了往东走。
“近路?”
东边的石林,在最初的时候,较之其他几个方向,显得最是稀疏。可是,往前走一段,涂山侯人立即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沙泽略一犹豫,还是道:“如果非去不可的话,小人曾听父亲提起过一条近路……”
越是往前,石人林越是密集,到后来,简直就像无数血红的石人聚集在开会似的,密密麻麻,狭窄处,仅仅只容一人通过。
涂山侯人这才转向沙泽:“沙泽,你说,我们如何才能抵达沙漠腹地?”
34人,必须排成一行直线,稍有不慎,便会触摸到红色石人。
阳招再也不敢吭声了。
尽管沙泽和牟羽都一再出声警告,众人也早有准备,都尽力克制自己不要东张西望,可是,人性就是这样,越是拼命压抑,就越是反弹。
涂山侯人也笑起来,高声道:“我这把劈天斧,专门为杀妖魔而来!”
到后来,有意志力稍微薄弱者,已经承受不住这无边无际的恐怖气氛,不由得抬起头,四下张望。
徭役们哈哈大笑。
不看还好,一看,眼底全是鲜血,脚步就像穿行在一片汪洋大海般的血色世界里,每走一步,都踩着深深的鲜血。
眼前白光一闪,劈天斧已经到了鼻端,阳招仓促后退,摸摸鼻子,仿佛鼻尖被削了一截似的,狼狈不堪。
渐渐地,那血色的海洋世界里,伸出一只手来,狞笑着,无声无息地掐住脖子……
阳招冷笑:“这么说来,启王子自忖有把握战胜妖魔了?”
有人惨叫一声,往后就倒,他身后之人收势不及,被一同撞倒,连续几个人,碰触到了红色石人之上。
众人再无犹豫,异口同声:“对!启王子说得对!”
涂山侯人蓦然回头,但见这几个人的惨呼声已经发不出来了,红色石人就像一只血盆大口,毫不怜惜地就将他们生吞活剥。
涂山侯人点点头:“只要杀掉了妖孽,就可以不再劳民伤财修建坟墓,大家便可以尽早回家,也顺便解救了尚未抵达这里的几万百姓。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有胆小者,站立不稳,仓促间,本能逃窜,这样一来,前后之人就遭殃了,被撞击得东倒西歪,刹那之间,又是七八人倒地,只见最近的那个红色石人一瞬间迅速膨胀,竟然一口将将七八人拉扯进去,隐隐约约地,还能清晰看到他们挣扎着向同伴呼救的双手。
“我们现在是八天都熬不住了,快死了……”
涂山侯人冲上去,劈手就去拉伸在最外面的一只手。
“别说八年,八个月都熬不下去……”
牟羽失声道:“启王子万万不可……”
涂山侯人看了看茫茫的沙漠,继续道:“先不说修建陵墓是否真的能镇压妖魔,单单就这沙漠苦寒地,大家要修好陵墓,没有十年,至少也得八年!大伙扪心自问,你们就算侥幸达到了目的地,可是,能在这样的酷热苦寒之地熬过八年吗?”
他不假思索,劈天斧猛地砍下去。
他们已经见识了启王子劈天斧的厉害,又想,既然大禹王的陵墓能镇压妖孽,那么,他就更应该保佑他的儿子降妖除魔吧?
火星四射,震耳欲聋,巨大的红色石人毫发无损,但是,也没有再继续猛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涂山侯人红了眼睛,又是一斧头劈下去,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力气,众人眼前一花,那红色竟然被生生砸下一块,落在沙地上,血红的一团,一瞬间,就成了一块焦黑的石头,仿佛死过去一般。
涂山侯人面对三千徭役,朗声道:“我愿意率领大家去诛杀魔鬼!请大家相信我手中的劈天斧!如果大禹王的英灵真有镇妖除魔的功效,那么,他一定会保佑他唯一的儿子,尽早除魔,解救天下百姓!”
涂山侯人收了斧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众人。
阳招衡量了一下,自己和近百名侍卫,是无力对抗这三千徭役的,便只狠狠等了涂山侯人一眼,忍气吞声了。
一行34人,如今只剩下21人。
这些徭役的怒火已经压抑已久,缺的只是一个领头人,现在,启王子公然站出来了,他们也就无所顾忌了。
他大声道:“你们不要低头,只跟着我走就行了!”
阳招大怒,他身边的侍卫也围上来,可是,一看对面三千徭役怨毒的目光,也不由得胆寒。
他一马当先,但凡遇到近处挡路的红色石人,就一斧头砍下去,好几次,都有红色石头被砍下一块,瞬间成为焦土。
涂山侯人十分干脆:“那你就等回去阳城再行使你的军法好了。”
那些红色石人好像识得厉害,竟然再也不继续膨胀,众人心里一振,纷纷跟了上去。
他冷冷地:“本将军可不管启王子能不能抓住什么妖魔鬼怪,本将军只知道,若有人造谣生事,损害大费王的威名,必将被军法从事。”
眼看,就要走出红色石人丛林了。
涂山侯人淡淡地:“阳招,你笑什么?”
前面,却横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红人。
阳招却连声冷笑。
那简直就是一只拦路虎,将左右、前方全部阻拦!众人要想通过,简直不可能了。
众人一想,这的确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奔在最前面的鹿蜀,虽然不能发声,却再也不敢继续,只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惨叫。
涂山侯人忽然将手中的劈天斧高高举起,大声道:“既然进退无路,我们不妨一鼓作气,干脆直达指定地点,看看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如果能将妖魔鬼怪抓住,就根本不用为大禹王修建什么陵墓了,也可以向大费王交差了……”
涂山侯人停下来,众人也都停下来。
徭役们满眼愤怒,却一声不吭。
因为太过紧张,一个人收势不住,身子一歪,一只手便情不自禁摸到了身边的石人身上。
不回去,是自己一人送死;回去,则是让全家共死。
没有惨呼,没有预警,他就被生生扯进了石人里面,只见他的身子迅速变成一片血红,面上神情扭曲得就像置身地狱之中,伸着血红的双手,不停地冲着同伴摇晃。
为此,大夏在边境设置了大批关卡。
身边几人看得分明,本能地后退,这一退,便纷纷退在了后面的石人身上,旁边竟然同时有两个巨大的红色石人围过来。
出发前,大费王便有令:逃亡者,诛全家。
众人本以为石人是不动的,必须是你靠上去,才会自投罗网,岂料这石人居然慢慢冲上来,这一惊吓,简直魂飞魄散,好几个人顿时被扯进去。
涂山侯人长叹一声:“你们别忘了,你们的父母妻小,都成了大费王的人质。”
涂山侯人冲过来,一斧头劈过去,一阵火星,石人毫发无损,劈天斧却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沙泽小心翼翼:“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就不要再前行了……”
已经只剩下14人。
阳招气急败坏,可碍于那劈天斧,只黑着脸,一言不发。
尽管都是胆大心细之人,也不由得两股战战,若非原地瘫软,只怕会全部被吸附进去,一个活口也剩不下了。
……
就连牟羽也牙齿打颤,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止呢,十万徭役哪里够?也许还有更多人被强行征集,看来,今后死在这沙漠里的,还真比妖魔掳掠的更多几倍了……”
沙泽更是将头深深地埋在沙堆里,看样子,就算魔鬼伸手扼杀他的脖子,他也没有任何逃窜的力气了。
“这说不过去啊,我们难道就该白白送死吗?”
涂山侯人也精疲力尽,但是,他还笔直地站立在沙地上。
众人纷纷点头,大叫:“没错,妖魔只掳走几万人,大费王要我们死的可是十万人……”
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
“在各地奏折里,妖魔的确已经掳掠了几万人,可是,现在前去送死的是十万人。为了救几万人,而死十万人,这难道就是大费王的好主意?”
脚下的沙地,没有坚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虚无之中,一个浪头打来,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这是错误命令吗?大费王明明是为了天下百姓。启王子你在阳城时也曾亲眼所见,妖魔在各地掳掠百姓,不修建陵墓,如何镇压妖魔?难道你想大夏的百姓全部死光?”
他也渐渐失去了斗志。
涂山侯人居然点点头,一本正经:“大费王也是人,他的命令也有错误的时候!为什么他的错误命令,大家也要执行?”
前面的红色石人,越来越膨胀。
“启王子这是公然和大费王作对了?”
隐隐地,就像一座小山在慢慢靠近,张开了血盆大口,狞笑着,要吞噬最后剩下的十几个活口。
“大禹王生前已经反对大规模修建陵墓,我本人更是强烈反对这毫无人性的大规模送死!现在起,我宣布,为大禹王修建陵墓的事情彻底作废!”
魔鬼陷阱,名不虚传。
这些衣衫褴褛的徭役们,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百姓,碍于王命,不敢不从,哪里知晓其中还有这样的阴谋?
涂山侯人低头,捡起自己的劈天斧。
徭役们都惊呆了。
他握着斧头的手已经力不从心,一路的劈杀,已经令他虎口出血,心力衰竭。勉强维持着一口气,只是不甘就此束手待毙。
涂山侯人根本不理他,只朗声道:“大费王刚一登基,真要降妖除魔,就该拿出真本事,将妖魔捉住,而不是打着为大禹王修建陵墓的旗号,明知不可而为之,强行令十万百姓前去送死……至于我!大费王名为让我监工,实则让我殉葬……”
大禹王的儿子,岂可不战而降?
阳招急了:“启王子,你这是公然要煽动大家造反了?”
尤其,一想到阳城的大费,终于达到目的,铲除异己,今后,不知在王位宝座上如何风光得意,他便心如刀割。
“不如原路返回……”
可是,他情知已经无能为力。
“粮草都无,我们就算抵达了也是送死……”
就像前一任的王子丹朱,被舜帝追得惨死异乡。
“没错,沙漠腹地根本不能修建什么陵墓……”
就像舜帝本人,在苍梧之间前后无路,老无所踪。
这也是徭役们大惑不解的地方,俗话说得好,兵马未行粮草先行,可一路上,只见过一次押送粮草的队伍,后来便是先锋部队自生自灭了。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涂山侯人笑起来:“阳招,那我问你,既然是为大禹王修建陵墓,那你倒是说说,大费王派出的后勤补给在哪里?谁提供工具装备?谁提供木材石材?谁提供粮草清水?你该不会说,沙漠的腹心地带,会自己拥有这些东西吧?”
他唯一的遗憾,只是再也不能和凫风初蕾重逢了。
阳招冷笑一声:“启王子,你可别妖言惑众,大费王可是听了阴阳师的占卜,才不得不下此命令,否则,大夏边境妖孽出没,百姓不安……”
本来,他还曾经打算和她去天穆之野,一起度过漫长而有趣得流浪时光,只可惜,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是当今大费王的意思!”
红色石人,已经越来越近。
沙泽低声道:“那是谁的意思?”
“天啦……魔鬼……那魔鬼在走向我们……”
“今天我就告诉你们吧,在沙漠里兴建陵墓,既不是大禹王的意思,更不是我的意思……”
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这话,也不在乎。
他们对启王子的愤恨,也由此而来。
他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摸到了那片小小的金叶子,提起了最后一口气,准备一斧劈下去,和那魔鬼同归于尽。
这也是众人的疑问。
金色叶子,在手心里反射月华。
“大家都看到了,别说大禹王,就连三皇五帝也无法在这样的死亡地带为自己修建陵墓。大禹王临终前,昭告天下,决不可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只简葬即可,所以,小子便奉命将他葬在涂山之上。明明大禹王已经下葬了,又为何偏要来这沙漠之地修什么陵墓?”
很小很细,就像弯弯的上弦月。
那是自阳城上路以来,他第一次公开对众人训话。
凫风初蕾送自己这玩意干嘛?作为盘缠,实在是太小了。
涂山侯人上前一步,迎着众人。
可是,他已经顾不得多想,因为,那红色魔鬼已经近在咫尺。
众人都看着启王子,均是相同的意思:非去不可吗?
劈天斧已经举起,他只想把金叶子放回怀中,可是,手心刚一合上,便被一股灼烫刺激,手一抖,金叶子便飞了出去。
沙泽小心翼翼:“非去不可吗?”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这片小小金叶子已经是他心目中最最珍贵的东西。
涂山侯人却不再搭理他,转向沙泽,和颜悦色:“沙泽,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要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抵达沙漠腹心地带?”
他顾不得红色魔鬼,追上几步想要接住金叶子,可是,那金叶子直直地,就飞到了红色石人的眼睛里。
阳招的脸色更是难看。
“启王子,快停下……”
涂山侯人淡淡地:“我不想杀人,但是,也不想被杀!在这沙漠里,大家要想活命,就不要再尔虞我诈了。纵然我死了,你等也不见得能活下去。”
他伸出的手,刚好碰在石人的血红眼睛里。
他眼底,终于有了恐惧之情。
金叶子,也正好钻入石人的眼睛里。
阳招,也不敢置信。
他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附,轻飘飘的,就像失重的羽毛,径直钻向石人的心脏。
剩余的两名侍卫也呆了,好一会儿,才急速后退。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惨然绝望。
惨叫声里,疼痛才后知后觉。
启王子一死,大家更无生路了。
“啊……”
“砰”的一声巨响。
鲜血,低落黄沙,顷刻间成了褐色。
天空中,仿佛一道晴天霹雳。
直到低下头,一个人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左手,一个人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右手。
众人被这极大的冲击波弹起来,又俯冲向沙地,一个个顿时晕厥过去。
实在是太快太快,他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们都没看清楚劈天斧落下去的一刻。
涂山侯人睁开眼睛时,头顶明晃晃的。
白光一闪,从后偷袭的二人退下,死死盯着地上的两只断手,完全懵了,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
天已经亮了,但可以确知还是清晨,朝阳就像一轮火球,肆无忌惮地跳出地平线,冉冉地往上挪移。
一路上,他们还有所忌惮,但到了这沙漠,便肆无忌惮了。
天空还有淡淡的黑色,但云彩已经洁白,于鲜红的朝阳下,整个沙漠都变得金灿灿的,美丽得令人无法逼视。
而另外两名好手,表面上夹击沙泽,实则往涂山侯人身上招呼。
嘴里,满满的沙子,发涩发苦。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不管不顾,手中大刀分砍沙泽前后,竟是公然要在启王子手下杀人了。
他爬起来,吐干净嘴里的沙子,但觉精疲力尽,又伸展四肢倒下去。
阳招大怒:“本将军说是罪人,那他就是罪人!”
放眼望去,再也没有任何的红色石林,那些鲜红的魔鬼统统不见了。
涂山侯人还是和颜悦色:“我说了,他不是罪人!”
好半晌,他才再次慢慢坐起来,看到那片熟悉的金叶子,就稳稳地躺在自己脚旁。
“这么说来,启王子是故意要袒护这罪人了?”
他急忙捡起来,细看,但见这金叶子根本不是什么金子,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实话实说,怎是妖言惑众了?”
他这才想起金叶子钻入魔鬼眼中的那一刻,怦然的巨响。
“妖言惑众便是大罪。”
那些红色魔鬼,难道是被这片金色的叶子给干掉了?
“沙泽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他并未犯罪。”
一念至此,他赶紧站起身,但见身后,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石林,有些上面还冒着淡淡的烟雾,不正是那些可怕的石形人是谁?
阳招冷笑一声:“启王子这是要阻止本将军行使军中权利了?”
此时,它们通体的血红已经完全消失,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放血,彻彻底底露出了本色,居然全是一堆堆灼热的矿物质。
几名侍卫看着阳招。
就算完全不懂,但涂山侯人也隐隐猜出,这些诡异的石头根本不是什么魔鬼,而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放射性物质,但凡生物靠近,就会被它们吸附死亡。
涂山侯人一把将沙泽拉在自己身边,沉声道:“退下!”
但是,它们为何会死在这片金叶子手里?
沙泽立即闭嘴,阳招身边几名侍卫已经冲上来,一左一右便去拉沙泽。
难道这是一种专门克制它们的东西?
阳招厉声道:“沙泽,你竟敢妖言惑众?拉下去斩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人的父亲说,沙漠的腹心地带号称魔鬼之路,任何靠近之人都必死无疑……”他犹豫一下,还是直言不讳:“启王子也看到了,现在距离腹心地带还有几百里,就已经死了一大半人,若继续前往,只怕等不到到达的一天,人就死光了……”
再一看,不远处的沙地上,陆陆续续有人爬出来,沙泽,牟羽等,一数,正好是十三人。
“为什么?”
涂山侯人又惊又喜,这剩下的13人,竟然一个不少。
沙泽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回启王子,小人在西北边境长大,曾多次随父亲出入沙漠,但是,从来不敢进入沙漠的腹心地带。”
沙泽等人也看到了身后焦黑的石林,嘶哑着声大叫:“天啦,上帝保佑,我们总算走出了魔鬼的陷阱……”
涂山侯人点点头:“沙泽,你很熟悉沙漠环境?”
牟羽也大叫:“快看,前面真的有一片沙棘……”
“回启王子,小人沙泽。”
不远处,就是一片茂盛的沙棘,上面尚未成熟的果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和颜悦色:“你叫什么名字?”
在沙漠里,有植物的地方,便意味着有生命。
涂山侯人看去,只见他中等身材,略显瘦削,精气神都明显好于其他的劳役。
众人完全忘记了疲乏,欢呼雀跃。
说话的,就是刚刚提醒大家“趴下”的年轻人。
涂山侯人紧紧捏着掌心的那片金叶子,嘴唇蠕动,也笑起来。
“好可怕的妖风……若非启王子下令,我们刚刚就全被妖魔抓走了……”
难怪凫风初蕾当初执意把这东西送给自己,当时他还在奇怪,要说盘缠吧,这金叶子也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处,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东西竟然是救命符。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风只过头顶,若是刚才不匍匐在地,就会随着悬崖峭壁一起被吹走。
可是,他还是无法形象,为何这金叶子偏偏能克制这些血红的魔鬼?
就连阳招等人也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但是,一想到她的父亲,神秘的鱼凫王,古老的颛顼大帝,便又立即释然了——凫风初蕾以女子之身,只身游历江湖,却毫发无损,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幸存者,已经不敢哭号,大家都被这大自然的残酷威力惊呆了,木偶似的瞪大眼睛,就像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羔羊。
一定是颛顼大帝送给她不少稀奇古怪的护身宝物。
清点人数时,七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不足三千人。
而这个宝物,便是她转送自己的其中之一。
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妖风将在什么时候。
他掌心合上,眺望远方,情不自禁:“凫风初蕾,我一定要活着走出沙漠,至少再跟你见上一面!”
他们的尸首甚至都无法被发掘,也许只能等到下一次妖风来时,随着这座悬崖峭壁再次位移。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天空固然黄沙漫卷,改天换日,地下深处,也一阵强烈震动。
死亡,来得无声无息。
两个白袍人仓促跑出来,从深坑处抬头,眺望天空。
这些,都是听令躲藏得快的侥幸者,其他惊吓得乱奔乱逃之人,显然已经随着风沙被一起掩埋在了位移的悬崖峭壁之下。
狂风吹落黑色的沙土,高个子的白袍人伸手接住,仔细一看,声音立即变了:“不好,有人闯过了血石阵!”
再看徭役栖息处,众人正陆陆续续从沙堆里钻出来。
矮个子的白袍人:“血石阵能通过辨识生物的体温,散发放射能量,吞噬任何胆敢靠近之人,千百年来,飞鸟莫近,谁人居然可以闯过?”
这阵妖风,居然把整座山崖彻底刮走,位移到了相反的方向。
高个白袍人端详手里的黑沙半晌,沉声道:“闯入者手里,居然有东井星上才有的金奎砂!”
只见相反的方向,很远的地方,一片悬崖峭壁,寸草不生,竟跟众人刚刚躲避过的山崖一模一样。
金奎砂正是血石阵的克星,其放射性,足以吞噬血石阵的放射能源。
一声惊叫,涂山侯人立即回头。
血石阵一破,就意味着保护这个地下工地的最大的屏障已经被解除。
“天啦……”
矮个白袍人的声音也变了:“东井利在西南,莫非颛顼这潜伏的老鬼又钻出来和我们作对了?”
涂山侯人从沙堆里爬出来,抖落满身的沙子,惊奇地看到众人躲避的悬崖峭壁居然凭空消失了,放眼望去,只见茫茫无际的黄沙仿佛要伸展到天的尽头。
“上次涯草不是送来消息,说颛顼化鱼凫,早被一个叫做大费的年轻人干掉了吗?”
不一会儿,天空便亮开了。
“除了颛顼,没人能够拿出金奎砂!”
这妖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我们必须阻止此人进入沙漠。”
但是,已经迟了,接二连三的惨呼声,随着黑沙黑风,一掠而过。
“可是,金奎砂唯有遇到血石阵才会发生化学反应,其他时候,如果不主动出示,很难追查到底在谁人之手。”
涂山侯人心里一动,提高声音大喝:“不许乱跑,快趴下……所有人都就地趴下……快……”
“这还不简单?这个季节进入沙漠的,只能是大费派来的徭役。”
随即,一道霹雳,漆黑的夜空被撕裂成两半,就像一只魔手忽然伸出,要在人间攫取无数人的心脏。
“徭役之中居然能有这样的高手?”
可是,哪里有人肯听他的?
“听说,其中有个人是大禹王的儿子。”
还是那名徭役的声音:“趴下,快趴下……”
“大禹王的儿子?就算是大禹王,也不太可能拿出金奎砂吧?”
徭役们,尖声怪叫。
高个白袍人却很是发愁:“此人进入沙漠也就罢了,可要是共工闯进来,那就不得了了。”
话音未落,只见那铺天盖地的黑云兜头罩来,一瞬间,众人眼前便一片漆黑。
“那个女巨人不是说保证能拖住共工吗?”
一名徭役失声道:“妖风……天啦,妖风来了……”
“作为炎帝之子,你觉得他有那么容易被干掉吗?你别忘了,他对不周山战舰的了解,超越我们所有人。再说,涯草这么久都没消息了。”
西边的乌云忽然加速,一眨眼,仿佛就要把天压塌。
“真奇怪,按理说,涯草不该这么无声无息。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一阵风来,细沙纷纷扬扬。
“谁知道呢?那女巨人贪得无厌,根本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疲乏以及的徭役们哪有心思注意这奇特的景象?就连阳招等人也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举起水囊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二人都沉默了。
西边天空,一大块黑云铺天盖地而来,黑云四周却金灿灿的,就像是在一块巨大的黑玉上镶嵌了一道巨大的金边。
好一会儿,高个白袍人又道:“实在不行的话,还真的只能借助共工的力量了……要是他肯帮忙,我们甚至不需要这么复杂繁琐的地下工程……”
涂山侯人却催了一下鹿蜀,跑到不远处,迎着西边火辣辣的阳光。
“你是在说笑吧?共工怎么肯帮我们这个忙?他要是知道了,阻止还来不及呢。”
他恨恨地看了涂山侯人一眼,也大步走向阴凉之地。
“要是能抓住他就好了。那样,就由不得他同不同意了!”
阳招的反对无用,因为大批徭役已经直奔悬崖之下,争抢着最好的阴影之地,随后便伏下,双手乱挖沙子,想尽力挖出一些湿润点的沙子,以便躺下休息时可以略解几分那可怕的酷暑。
此言一出,二人都沉默了。
涂山侯人就像没有看到这些人的举动似的,他只是转向大批徭役,高声道:“大家就地休息,尽量扒拉湿润一点的沙子,节约用水,等过了晌午再说。”
就连说话之人,也觉得有点困难,要抓住共工,谈何容易?
一路上,他们都在寻找杀机,只是,启王子精明过人,他们总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半晌,高个子道:“其实,共工也不是那么难以对付的,当初,他不就是着了涯草的道儿吗?”
这些人,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士兵,而是阳招出发前精挑细选的江湖好手,他们暗器、下毒等等无一不精。
“可当时涯草是抓住了他的致命弱点,但现在,他已经非常谨慎,要想再令他上当,谈何容易?”
若非碍于启王子手上的那把劈天斧,他们早就动手了。
“我们已经连续派出维马纳,只怕共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无论他有多么谨慎,只要他来,都非抓住他不可!”
他身后,几名便衣人虎视眈眈,手里的武器跃跃欲试。
高个子又看了一眼四周,茫茫黄沙,一般人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天网设置。
阳招怒道:“阴阳先生早已看好了开工的吉日,若是错过,便为不吉,启王子可担当得起?”
这些设置,哪怕是一个大仙都能轻易抓住。
涂山侯人不以为然:“不能抵达就不能抵达,早一天迟一天也没关系。”
可是,共工不是大仙。
阳招大是不满:“今天必须再走二十里地,否则,便不能按照固定期限抵达。”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鹿蜀停下,涂山侯人回头看了看一群衣衫褴褛的徭役,大声道:“大家在这里休息一下,等黄昏再上路吧。”
“不行,我们必须再设置一道陷阱,这道陷阱必须保证共工一踏进方圆百里之地,便不能后退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那片阴影之地。
“这陷阱怎么设置?再说,若是最终抓不住他,只怕我们的所有心血都会付之东流,再也没有离开之日了……”
前面有一大片悬崖峭壁,寸草不生,但是,有大片大片的阴影之地。
高个白袍人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地下深坑,声音里,不无焦虑。
徒步的徭役就更不用说了,陆续有人脱水晕厥。
他们在这里已经经营几千年了,从最初的一筹莫展,到现在的初见成效。可是,共工一来,后果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阳招等将领骑在骆驼背上,也汗流浃背,几乎要热晕过去了。
矮个白袍人阴阴一笑:“他来了,我们就抓住他,借他之力;他不来,那就算他的运气,这十万徭役足以为我们解决问题……”
正午,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刻。
……
久而久之,其他人便不敢再存侥幸之心,哪怕被晒死冻死,也不敢再存逃亡之心。
说话间,深坑下面已经传来叮叮当当的劳作之声。
反倒是他旁边的副手阳招,一双小眼睛锐利无比随时监督着所有的徭役,每每抓住逃兵便重重处罚,死得真是惨不忍睹,而且,他们的家人也不得幸免,一人逃亡,十人殉葬!
一万五千名先行抵达的强壮劳役,已经开始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工作。
鹿蜀的脚程很快,劈天斧是他的标志,但是,他从不讲话,也从不召开什么会议,不时有徭役逃走,他也不下令追赶。
“幸好工程已经启动,如果进行得快,明年便可启程了……”
从阳城开始,涂山侯人便走在最前面。
“你别忘了,至少还需要五万人手……”
诅咒,当然只能发泄在他的身上。
“大费不敢不送来足够人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这令徒步的徭役们更恨更妒。
“要是涯草一直不出现,就无法保证了……”
他们当然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大费的意思,只认为,跟压阵的启王子有关。尤其,到沙漠时,马匹都已经不再好使,可启王子的鹿蜀依旧没事人一般,行动自如。
“别管这狡猾多端的女巨人了,反正现在已经有了大费,只要他乖乖听话,作用比涯草可大多了……”
大禹王生前从不折磨人,为何死了反而带给百姓如此深重的苦难?
……
大禹王,为何非要在沙漠里修建陵墓?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旋风袭来,飞奔的野骆驼,行动比战马还快,它们席卷着黄沙遮天蔽日。
无数双目光都开始怨毒地盯着一马当先的启王子。
野骆驼背上,全是大夏服饰的骑兵,盔甲下,则是白狼国骑手的脸。
一股怨气,已经在徭役之中弥漫。
而他们身后,是一大群跑步而来的强壮徭役。
渐渐地,就连精选的先头部队也无法容忍,那些身体素质极好的负责监督徭役的大夏士兵也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亡。
这些抄近道而来的人,密密麻麻,放眼望去,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
越往前,死的人就越多。
他们和跟随涂山侯人的那批衣衫褴褛的徭役大不相同,他们赶路的时间不长,尚未被大漠的烈日熬垮,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这浩瀚无际的沙漠,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似的。
两个白袍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同样心思:终于又来一批能干活之人了。
若是平地上,几百里地也不算什么,可是,在这沙漠里,每一脚都踩在深深的沙堆里,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就不错了,更何况,还不时遇到迷路,绕来绕去,一天就白费了。
“快,大家快点……”
那是沙漠的腹心地带。
“注意,依次排队下去,不要拥挤,不要徘徊不前……”
此时,距离风水先生为大禹王选定的陵墓修建地,还有几百里地。徭役,已经只剩下七千人。
“攀着绳子下去,死不了的……”
三月之后,一万徭役,已经剩下不到9000人。
“快点,动作快点……”
许多内陆徭役完全适应不了这样的苦寒,尚未抵达目的地,便大批大批死亡。
吆喝声里,是野骆驼背上,一个个手持长鞭的士兵,他们瞪大眼睛,寻找那些行动缓慢或者不听话之人,稍有不慎,便一鞭下去。
更可怕的是,这酷热到了晚上,又变成了酷寒,一身的盐颗粒瞬间成了冰霜,就连眉毛上也全是冰渣子。
暴力之下,没有人胆敢反抗,他们很快便拉着一排排的绳子,径直往深坑而去。
那是最先出发的一万徭役先锋队从未经历过的酷暑,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每个人身上都像结满了厚厚的一层盐粒。
劳作声声,川流不息。
从阳城出发时,还是冬天,到了这里,已经日日烈日。
金属的重击声里,谁也不知道这神秘的地下世界里,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惊天阴谋。
越近沙漠,气候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