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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狼之心

抓住姬真的大汉果然一松手,重重将姬真顿在地上,熊皮大汉大笑:“放了她也行,你们有什么本事来要人?”

委蛇厉声道:“快放了她!”

姬真仿佛被颠得头晕眼花,要扶住旁边的桌子才能勉强站住。接连的惊吓折磨,不由得花容失色,更是令人惨不忍睹。

熊皮大汉怪笑:“我们在街上抓到的流浪女,怎么,你们认识?”

委蛇大是不忍,叫道:“鸡胗,快过来。”

委蛇大怒:“快放了她!”

熊皮大汉一把拎起姬真,狞笑:“美人儿,你要不要跟他们走?”

她急于逃命,小步就跑过来,却被一大汉伸腿一绊,当即匍匐在地。大汉一伸手,就拎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一把提起她的头发:“小贱人,你还敢跑?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姬真双脚乱踢,几乎呼吸不过来,脸也开始发紫,熊皮大汉才一松手,哈哈大笑:“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美人儿,怎么可能跟你们走?你等识趣的赶紧滚蛋,否则,休怪大爷不客气了……”

姬真一见他俩,真真如见到了大救星,泪如雨下,“鱼凫王,请你救救我……”

他又比划了一下:“还有你这条会说话的怪蛇,别以为会说话就了不起,大爷我什么怪事都见过,快滚,否则,将你的蛇头剁下来煮汤……”

委蛇大叫:“鸡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委蛇大怒,蛇尾一扫,熊皮大汉面门上火辣辣的挨了一下,手一松,姬真便落在地上,涂山侯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

凫风初蕾的目光却落在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那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不正是姬真是谁?

他本是将她拉在一边,立即就松了手,可是,姬真整个人是软的,彻底摊在他怀里,颤抖着,本能地就抱住了他的腰。

“什么叫可能吧?”

几名大汉正要围上来,涂山侯人当机立断,放下姬真,劈天斧出手了。

涂山侯人笑嘻嘻的:“可能吧。”

一招之下,几名大汉便鼻青脸肿,狼狈逃窜,若非涂山侯人手下留情,他们早就没命了。

几个醉醺醺的大汉听得踹门声,一起转向门口。为首的大汉戴一顶熊皮帽子,瞪着涂山侯人:“你小子走错门了?”

凫风初蕾却一直冷眼旁观,最初,她以为是陷阱,毕竟,这世界上没这么巧合之事,可是,看到那几个大汉落荒而逃,方知还真不是陷阱!

门,被一脚踢开额。

就有这么巧合。

少女果然不敢再哭了,连抽泣之声都压抑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看着姬真。

……

姬真更瘦更憔悴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记住,一滴酒也不许飞溅出来,否则,你就死定了……”

凫风初蕾真怕她当场哭断了气,暗叹一声,伸手将她扶起,端了一尊热酒给她,姬真一饮而尽,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对着二人就跪拜:“谢谢二位救命之恩。”

“跪着爬过来……”

凫风初蕾叹道:“姬真,你怎么落入那些家伙手里了?”

“贱人,快好好伺候大爷……”

姬真花容惨淡:“我在街上找不到出路……就遇到他们……他们抢了我就跑……我……”

“算了,等把这小贱人玩够了再扔出去,真是他娘的扫兴……”

委蛇笑道:“涂山小子,你该禀报大禹王,你们阳城的治安可真是不好,怎么大白天就敢强抢民女?”

另一人大笑:“别别别,就算要砍死,也得先玩一下,都还没玩过呢……”

涂山侯人苦笑:“我都不知道阳城风气已经坏到这地步了。万国大会之前,不都还是夜不闭户吗?为何才短短半个月多,就歹徒横行了?倒真要好好整治整治那些歹徒,免得他们继续为非作歹……”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个没完没了,烦死了,要不是见你生得好看,老子早砍死你……”

凫风初蕾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少女跪在地上捧着酒樽,双手颤抖得厉害。

要知道,她自己在阳城行走多时,别说杀人抢劫,就连小偷小摸都很少见过,阳城人民引以为豪的,也便是这淳朴善良的民风。

七八个醉醺醺的大汉围着一个弱质少女,少女衣衫不整,满脸泪水,她手里的芦笙已经被踹飞在地上,其中一个大汉还一脚踏上去,狠命踩了一脚,破口大骂:“什么破玩意儿,跟号丧似的,你这小娘们,虽生得不错,却整天一副寡妇脸,就跟死了几十个老公似的,他娘的,晦气得要命……”

可现在,忽然窜出来这么一伙凶徒,难道是因为姬真实在太美了,以至于阳城的闲汉们也铤而走险了?

房门紧闭,里面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出来。

她顾不得担心阳城的治安问题,只是发愁地看着姬真,自言自语道:“可怎么安顿才好呢?”

仔细一听,好像也只有隔壁一桌人。

涂山侯人见她为难,心里一动:“要不,我找几个人把她送回白狼国?”

这偏僻酒肆,竟然还有人。

委蛇大笑:“涂山小子,我们可一直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二人一起站起来。

凫风初蕾也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可就把姬真拜托给你了。”

“贱人,再哭一声,我就打死你……”

姬真急忙跪在涂山侯人面前:“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公子了。”

“呜……”的一声,仿佛一个女子的哭声生生被拳头堵了回去。

凫风初蕾见她称涂山侯人为公子,忽然道:“他可不是什么公子,他就是你家小狼王处心积虑要谋杀的启王子!”

凫风初蕾尚未回答,只听得凄婉琴声从隔壁传来,紧接着,有粗豪大汉的怒吼:“哭,哭什么哭,贱人,要你笑,你偏哭,你想死吗……”

姬真慌忙扣头:“我……我不知道……”

“难道大费真的是想利用小狼王来杀我?”

涂山侯人知凫风初蕾分明是提醒自己注意提防小狼王,便意会点点头,“姬真是女子,我不便于带回王宫。这样吧,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马上出去找人来,今天就把姬真送走……”

凫风初蕾想起小狼王的那一套刽子手理论,便没有做声。

凫风初蕾也不愿意夜长梦多,尽快送走姬真乃是好事,急忙点头:“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去找人。”

涂山侯人微微意外:“我还以为小狼王的第一报仇目标是大费!”

涂山侯人刚一转身,只听得姬真娇怯的声音:“公子且慢……”

“因为你是大禹王的儿子!”

他停下脚步,凫风初蕾也很意外。

“我?”

姬真走过去,跪在他的面前,这次,她没有哭,可是,眉宇之间却更是凄楚:“白狼国已灭,奴家已经别无亲人,若公子执意送奴家回去,奴家唯有死路一条……”

凫风初蕾苦笑:“这好处不就是你吗?”

涂山侯人一怔。

他直言不讳:“像大费这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人好处。如果他非要把姬真还给小狼王,只能说,他看中了小狼王身后比姬真的利益大得多的好处……”

“若蒙不弃,奴家愿意伺候涂山公子……”

“我听说大费夜袭白狼国,带回来许多美女。姬真便是其中最美的,他本是要把姬真献给大禹王,不过,大禹王转而赏赐给他了。”

就连凫风初蕾也意外,难道这姬真又打算跟着涂山侯人了?

“这……”

“求求公子了,请公子成全,让奴家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千万不要送奴家回去送死……”

涂山侯人端着汤碗,他没有喝,又放下,定定地:“你们知道姬真是大费还给小狼王的吗?”

姬真连连哀求,并趁势抱住了涂山侯人的双腿。

“可不是吗?那天小狼王把她扔在我那里就跑了,我们只能替他安顿,谁知道一觉醒来,姬真不见了,不知跑哪里去了……”

涂山侯人急了:“姬真姑娘快放手……”

“姬真?小狼王带来的那个美女?”

正是这一分神,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张大网已经兜头罩下。

“姬真。”

涂山侯人察觉到不妙时,已经晚了。

“谁?”

他奔出,却被姬真抱住双腿,只劈头躲开罗网,可是,手里的劈天斧却脱手了——

“找一个人。”

那罗网,分明是冲着劈天斧而来的。

涂山侯人这才问:“这么冷的天气,你们居然到处转悠,是在找什么?”

劈天斧一离手,所有的攻击,便肆无忌惮。

凫风初蕾毫不客气喝了一大碗,委蛇的双头也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条鱼。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面无表情的老掌柜,甚至刚刚狼狈逃窜的七八名大汉……他们一起出手,竟是清一色的狼牙棒,早有准备,仿佛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的。

涂山侯人盛了一大碗,笑嘻嘻的:“快吃,你俩都快冻僵了。”

如此密集的围攻之下,姬真居然好好地退在了一边,虽然依旧还是跪着,却毫发无损。

三足陶盉里,热汤咕嘟咕嘟,鱼和羊成为世界上最鲜美的组合。

凫风初蕾死死盯着她,完全忘记了上前帮手。

鱼羊鲜是阳城最偏僻的一间酒肆,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三人进去的时候,也没听到什么响动,就连前来招呼的小二也是懒洋洋的,一副常年睡不醒的样子。

她只是看看姬真,又抬起头,看看罗网的方向。

他大笑:“热汤比热酒更好。”

罗网,布置在二楼。

涂山侯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到“鱼羊鲜”三个大字。

必须是涂山侯人出门的那一刻,又举棋不定,才能下手。

凫风初蕾却摇摇头,看着前面一家冷冷清清的酒肆,这是今天唯一没有进去寻找过的地方。她想,顺便去看看也好,便随手指了指。

可是,设计者,偏偏就等到了这一刻。

涂山侯人笑道:“天寒地冻,热酒最好,我知道有一家百花酒……”

她又看一眼,只看到二楼人影匆匆一闪,罗网卷起劈天斧一起消失了。

一人一蛇都饥寒交迫,听得这话,真是再合心意没有了。

七八只狼牙棒围攻之下,涂山侯人仓促之间左躲右闪,偏偏他赖以成名的劈天斧脱手了,身边又再也没有别的武器,只能赤手空拳,如此一来,就吃了大亏。

他一眨眼:“帮忙的事情等会再说,这么冷,先去吃点东西才是王道。”

狼牙棒不管不顾,每一招都是杀向涂山侯人的要害。

她也笑起来。

涂山侯人见势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他刚奔出几步,一巨大的狼牙棒便兜头砸来,这一砸,真是有雷霆万钧之力,若是碰上,天灵盖得当场碎裂。

他一身黑色大氅,满脸笑容。

这狼牙棒,来自二楼。

凫风初蕾抬起头,看到对面一人大步而来。

小狼王从埋伏处,飞身掠下。

“要我帮什么忙?我可是乐意之至……”

涂山侯人骇然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小狼王岂肯错失良机?又是兜头一棒,跟他配合的狼男也恰到好处,狼牙棒上的尖刺,直接扫向涂山侯人背心……

“这么冷的天,她又长得那么漂亮,估计随便哪个男人叫她一声,她便跟着回去了,我们这样乱找一气,肯定找不到……要不,还是找涂山小子帮个忙吧……”

涂山侯人避开了背心的致命一次,却再也无法避开天灵盖上的绝杀,他生平从未遭遇如此危及的地步,不由得闭上眼睛,暗呼一声,我命休矣……

她甚至找了许多茶楼酒肆以及各个驿站,可姬真就是凭空失踪了。

金杖扫来,生生贴在他的头皮上,两股泰山压顶的力气交错,机不容失,涂山侯人就地一滚,逃过一劫。

凫风初蕾东张西望,整个阳城已经找遍了,哪里有姬真的影子?

狼牙棒迎着金杖,小狼王大叫:“凫风初蕾,快躲一边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风从帽子边缘吹进来,凫风初蕾打了个寒颤。委蛇缩在她的大氅下面,抱怨道:“这么冷的天,我们非要出来找那个鸡胗?这可是她自己离开的,跟我们没关系啊,又不是我们赶她走……主人,你看这都找了一天了,也没找到人,好冷,我们还是回去吧,没准百里大人已经回来了……”

他猛一用力,凫风初蕾只能后退,委蛇重重地扫开狼牙棒,蛇尾上,却重重挨了一下,甚至清楚听得蛇骨被人砸断的声音。

大雪虽停,可接下来又是绵绵不绝的小雨,寒冷令热闹的阳城被封冻,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它疼得嘶嘶怪叫,猛地就扑上去咬小狼王,小狼王狼牙棒一横,厉声道:“怪蛇,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再不滚,休怪我下杀手了!”

凫风初蕾走到窗户边,极目远眺,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百里行暮的影子?而明日,就是半月之约的最后期限了。

委蛇破口大骂:“小狼王,你竟敢设计陷害我们?”

“不过,百里大人本领那么大,这天下还有谁会害得了他?我想,我们一定是多虑了。主人,你放心吧,没准我们一觉醒来,百里大人就回来了……”

小狼王冷笑一声,完全不理它的责问,狼牙棒再次砸向涂山侯人,其余狼男也只盯准了涂山侯人,每一下都是致命打击。

凫风初蕾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小狼王,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我们好心好意替你找鸡胗,你却设下毒计……”

委蛇察言观色,“真是奇怪,百里大人言出如山,按理说,决计不会食言。可是,眼看约定的日期就快到了,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小狼王根本就不回答,只不管不顾,亡命地厮杀,看样子,是非要将涂山侯人斩杀不可。

可是,凫风初蕾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姬真,她只是想起一个问题:百里行暮明明说了早则七八天,迟则半个月就一定会回来,可是,如今半个月已经期满,为何百里行暮还杳无消息?

涂山侯人被团团包围,十分狼狈,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寻机想要突围。

莫不成她刚出虎口,又要主动送入狼窝?

凫风初蕾金杖出击,连续横扫两名狼男,涂山侯人刚一缓解压力,小狼王的狼牙棒又兜头砸来。

要知道,姬真在阳城唯一熟悉的只有大费家。

这一下,不再留有余地。

她能去哪里?找小狼王?找大费?

凫风初蕾手一沉,整个人差点被砸飞出去。小狼王大叫:“凫风初蕾,你就别找死了……”

她也在好奇,毕竟,姬真胆小懦弱,在阳城又别无亲故,她自己也没有谋生的本领,可是,却偷偷跑了出去。

凫风初蕾也咬牙,金杖往上,竟是不管不顾就扫向小狼王的腰间。小狼王见她如此亡命的打法,一碰上,岂不是两败俱伤?他也恼了,狼牙棒毫不留情,几乎将金杖砸得脱手飞去。

凫风初蕾答不上来。

小狼王刚摆脱凫风初蕾,正要对涂山侯人下杀手,凫风初蕾跳起来,金杖劈手正要打过去,听得利箭破空的风声,她仓促后退,只见一柄利箭正好射在自己刚刚跳过的地面上,很显然,射箭之人刚刚是手下留情,否则,自己必中箭无疑。

“只是,我很好奇,她偷偷跑出去,这是要去哪里呢?”

涂山侯人旁边,一个空挡。

凫风初蕾叹一声。

小狼王也并未跟过去,反而急速后退。

“放心吧,白狼国本来就地处偏远苦寒,白狼国的冬天比阳城可冷多了,这样的气候,鸡胗是非常熟悉的,主人,你放心,她冻不死的……再说,我总觉得这女人并非善茬!你想,白狼国那样的虎狼之国,你看小狼王这厮就知道了,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

凫风初蕾顿感不妙,只听得头顶一声大喝:“鱼凫王,快闪开!”

凫风初蕾叹道:“她那么娇弱,我真怕她出去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她抬起头,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等她一跑,凫风初蕾才坐起来,看了一眼委蛇,委蛇有点心虚:“那啥,这可不能怪我,是她自己要走的!主人,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想走,我只是顺便告诉她门在哪里而已……”

利箭,是从屋顶射来的,不偏不倚,正好插在涂山侯人的左边肩头。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了。

她失声道:“丽丽丝?”

她一怔,伸手乱摸,忽然摸到一个手把,一拉,门开了。

屋顶上,一张弓搭箭的黑衣人,不知已经瞄准目标多久了,此时,一击即中,她也不肯轻易罢手,再次张弓搭箭,嗖地一声,又射向涂山侯人。

趁着一人一蛇熟睡的时候,她悄悄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口,可是,走近了,才发现记忆中的门居然没有踪影。

凫风初蕾金杖再次扫出,虽勉强扫落了箭簇,却见涂山侯人身形摇摇欲坠,面上也有一股黑气隐隐现出。

也因此,她特别同情小狼王,总觉得小狼王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她震惊极了,好厉害的毒气!

所以,她不愿意呆在这里,因为,她觉得这和自己的认知以及生活习惯差得太远了。

果然,涂山侯人的脚步彻底凌乱,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一软,往后就倒。委蛇大惊失色,蛇尾一横,仓促卷住他,他才不至于当场倒下去。

她很困惑。

小狼王哈哈大笑:“姒启已经中了毒箭!兄弟们,再加一把劲,马上就可以将这小子斩杀在此,哈哈哈,不可一世的大禹王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兄弟们,马上就可以报仇了……”

这天下,难道不是男人的天下吗?

涂山侯人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这对于白狼国出身的女子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这女人何德何能,竟然能令尊贵的男人们也如此讨好于她?

狼男们又围攻上来。

饶是如此,这女人居然还不领情。

蛇尾盘旋在涂山侯人头顶,毫不客气地横扫攻上来的敌人,狼男们见无机可趁,小狼王大喝一声:“怪蛇,你要是不想吃一毒箭,你就快滚……”

更可怕的是,小狼王被她追杀时,竟然不敢还手,还一直低眉顺眼,陪着笑脸,好话说尽。

凫风初蕾一咬牙,迎着了小狼王的狼牙棒。

她甚至发现,就连那个什么启王子,也对她礼让三分,时时处处,大献殷勤。

小狼王厉声道:“凫风初蕾,你疯了吗?大禹王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她甚至追打小狼王!

丽丽丝也厉声道:“鱼凫王,你若还念朋友一场,就不要阻止我报仇……”

她丝毫不尊重小狼王!

“你们的敌人是大费和大禹王,根本不是他……”

直到见了凫风初蕾,才知道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女人!

“他是大禹王的儿子,他就该死……”

要知道,姬真从小生长在白狼国,认同的便是白狼国的男尊女卑那一套,而在大费府邸那么久又很少见到女性,来来去去都是各种趾高气昂的武夫,和白狼国的男子也没多大区别。就算见过东眷女这样的方国公主,可是,东眷女对大费将军也是曲意逢迎,十分恭敬,表面上看,也和白狼国的女子差别不大。

凫风初蕾顾不得跟他们争辩,一吹口哨,蛇尾猛地卷起涂山侯人,嗖的一下便窜了出去。

她并未亲眼见过凫风初蕾动手,但是,单单这么一想象,便已经很是不可思议了。

小狼王气急败坏:“怪蛇,停下,快停下……不许跑……”

更可怕的是,据说,这女人还曾经在万国大会上企图搏杀大费将军和大禹王!

委蛇哪肯听他的?蛇尾发疯似的猛扫,狼男们不敢靠近,稍一迟疑,委蛇已经窜了出去。

这天下,竟然有女人敢于追打男人,而且,她还是一个王——虽然姬真并不明白鱼凫国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她猜,那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小的国家,可是,再小的国家,能让女人做王,也真够令人震骇了。

“快,丽丽丝,放箭……快……”

令她惊异的并非凫风初蕾这样的绝美,而是她的气派——她居然敢追打小狼王!

丽丽丝已经拉弓,可是,看着凫风初蕾,还是稍稍踌躇,再抬眼时,委蛇已经彻底远去了。

她小心翼翼坐起来,上下打量着这间奇怪的屋子,然后,目光才落在凫风初蕾身上。

小狼王怒不可遏,狼牙棒兜头就砸向凫风初蕾:“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连仇人也救,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过了许久许久,她偷偷一看,只见凫风初蕾躺在熊皮地毯上睡着了,委蛇也在一边打着瞌睡。

金杖和狼牙棒相碰,二人皆虎口发麻,各自后退一步。

姬真醒来,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丽丽丝从屋顶跃下来,七八名大汉断后,众人团团包围了凫风初蕾。

这一次,小狼王又想干什么呢?

凫风初蕾却盯着自己脚下的姬真,谁也没注意到,这么激烈的厮杀中,姬真既然不声不响地跑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去,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凫风初蕾还是摇头,小狼王要杀涂山侯人,只怕没那么容易。她有一种预感,这小子只是虚张声势,至于背后,一定有别的企图,就像他当初来阳城,整天嚷嚷的就是要去救姬真,结果,他暗地里却是在召集旧部。

而且,她手里居然还捏着一把锋利之极的匕首。

“主人,我们要不要给涂山小子提个醒?毕竟,他救了我们好几次。”

本来,她一伸腿便可以踢死她,可是,她没有,因为,她听得姬真胆怯到了极点的声音,“快……小狼王,快杀了她……”

凫风初蕾摇摇头,虽然涂山侯人功夫不错,可是,他并不知道小狼王一心要杀他,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的力气之大,和她娇弱的声音,完全相反。

“主人,你说,他真要去把涂山小子给杀了?”

她甚至举起匕首,大力砍刺凫风初蕾的靴子。

凫风初蕾苦笑,小狼王这厮好不容易才把累赘扔给自己,岂会轻易被抓住?想必这时候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凫风初蕾没有动弹,只是举起金杖,眼睁睁地看着身后七八名大汉的狼牙棒一起向自己头顶砸来——这些,都是小狼王残余的旧部,一众好手中的好手。

“可不是吗?狼心狗肺的家伙!等抓住这小子,我都忍不住想暴打他一顿。”

“住手!”

凫风初蕾简直恨不得把小狼王这家伙给劈了,她恨恨地:“小狼王这厮简直太不要脸了,没找到姬真前,他口口声声相思难捱,等找到人了,他又变了脸,厚颜无耻扔下人家就跑了,真真是翻来覆去小人心……”

“住手!”

“小狼王这厮,真是吃定了我们!先是借钱借粮,现在又把他老婆扔给我们,不行,我们不能再忍他了……”

小狼王和丽丽丝几乎是异口同声。

凫风初蕾苦笑一声,再次摇头。

姬真不解其意,还是死死抱着凫风初蕾的双腿,匕首虽然已经垂下,可是,看样子,若是凫风初蕾出手,她马上就要咬住凫风初蕾的腿。

委蛇恨恨地:“毛了,干脆把姬真还给大费。”

小狼王看她一眼,淡淡地:“你起来!”

放眼阳城,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谁可以接手姬真。

姬真惶惶然地松手,站起来,但还是靠在门口,非常怯弱无力,仿佛从未有过之前要咬人杀人的举动。

她摇头,此路不通。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走到小狼王身边,小鸟依人般靠着小狼王,又是泪盈于睫,声音十分凄楚,低低的:“大王,是妾身没用……”

而且,岂不更给了小狼王杀涂山侯人的机会?

“姬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忍辱负重,不愧是我白狼国的女子!”

凫风初蕾迟疑,小狼王天天都要去杀涂山侯人,真把姬真托付给涂山侯人,这岂不是显得有点那啥?

小狼王的声音里满是赞许和欣赏,又冷哼一声:“不像某些人,自高自大,自以为是,其实呢,罔故国恨家仇,简直没有廉耻之心……”

“要不,找涂山小子帮帮忙?他好歹也是什么启王子,总有一些人脉,要不,让他找几个可靠的人手,把这个美人儿送回白狼国,要不然,我们根本没法去天穆之野了……”

凫风初蕾充耳不闻,只是一直盯着姬真,但觉不可思议。

凫风初蕾愁道:“找谁送?”

这世界上,竟然有演技这么好的人。

可是,委蛇却一直絮絮叨叨:“真不知这是什么豆腐做的人儿……动不动就晕倒,谁吃得消?难道以后我们就一直要伺候她?这算什么呀?要不,我们干脆找人把她送回白狼国算了……”

但是,她最恨的是小狼王。

近距离之下,她看起来更瘦更憔悴,一双眼眶都深深陷下去了,有一种白狼国美女们身上罕有的空灵和秀气。也难怪大费这样的人都不忍心伤害她一星半点。

她不假思索,金杖便挥向小狼王。

凫风初蕾又将她的额头彻底包扎,发现她的气息也是弱弱的。

这一招,完全是搏命之姿,小狼王没想到她居然会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仓促间急忙后退,十分狼狈。

一人一蛇赶紧把姬真弄回去,门一关上,给她灌下去一大碗热汤,她还是紧紧闭着眼睛。

凫风初蕾追上去,又是一杖,小狼王险险避开,姬真却没那么幸运了,她闪躲不及,整个人便被扫得飞了出去。

“别叫了,快救她。”

“姬真……喂……姬真……凫风初蕾,住手,快住手……”

委蛇大叫:“喂,美人儿……美人儿……怎么风一吹就晕过去了?简直了,难道是豆腐做的吗?可真是大累赘……”

狼牙棒,再次迎着了金杖,小狼王怒道:“你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姬真哭得更凶了,满脸的泪水在脸上滑落,掉在地上便成了雪花。天寒地冻,她本就娇怯,又被掳掠这么久,各种的担惊受怕,而且才撞破了头,失血过多,又被委蛇口口声声骂为“大累赘”,又惊又怕又绝望,竟然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凫风初蕾不理不睬,又是一杖扫过去,这一下,结结实实落在了小狼王肩头,他疼得嗷叫一声,往后就倒。

委蛇破口大骂:“简直是个不要脸的小子,他这算什么意思?他要报仇我们不要报仇吗?扔个累赘给我们算什么?难道我们以后上路随时都要带着这么一个除了吃喝什么都不会的大累赘?而且,动不动就哭,真是烦死了,我最讨厌动不动就哭的人了,装什么娇怯?我呸……”

七八名狼男再次围上来,小狼王大喝:“退下,退下,不关你们事……”

她急忙拿了药物替姬真止血,姬真脸色苍白,好几次摇摇欲坠差点晕过去。

狼男们后退几步,但也并不走远,依旧虎视眈眈围着凫风初蕾,小狼王举起手,大叫:“住手,凫风初蕾住手……我投降了还不行吗……”

凫风初蕾没料到他如此无赖,可是,再要去追也来不及了,而且,姬真满头是血,看着也着实可怜。

她收了金杖,也后退一步。

这小子,竟然就这么跑了!

丽丽丝从屋顶,一跃而下。

趁着这个混乱关头,一人一蛇回头,竟然没了小狼王的踪影。

是丽丽丝先开口:“鱼凫王!”

姬真又要去撞头,委蛇一把卷住她,凫风初蕾也一把拉住她。

她淡淡地看她一眼。

凫风初蕾急了:“姬真,你不可乱来……”

“万国大会之前,我就到了阳城。但是,和你们俩不同,我知道在万国大会上杀不了大禹王和大费,我也不想白白牺牲,所以,我一直在另找机会……”

鲜血却是从姬真额头上流下来的,但见姬真竟然抱头撞击在小屋上,以死相逼:“鱼凫王,你不要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小狼王冷冷地:“我和丽丽丝已经密谋多时,好不容易才订好了刺杀涂山侯人的计划,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你给破坏了!凫风初蕾,你这样是非不分,对得起你死去的父王吗?”

怪叫声是委蛇发出来的。

凫风初蕾盯着他满脸的义正辞严,忽然觉得人心莫测。

“啊……”

从鬼方古堡离开后,他便一直和丽丽丝保持了联系,但是,他绝口不提。在阳城,他俩多次密谋,他也绝口不提,甚至从未透露任何口风。

小狼王还要说什么,凫风初蕾大喝一声:“小狼王少废话,快把人带走!”

本以为是个愚蠢自大的狼少年,结果,是城府极深的阴谋家。

“我的仇我自己能报,用不着假手于你!”

这令她想起大费。

“可是,我报了仇,就相当于你报了仇!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对涂山侯人下不了手,我替你报仇,成全你的大仁大义,你难道丝毫也不感激?”

英俊的大费,大夏的全民偶像。

“你要杀人是你的事情,我没义务替你买单。”

如今,再加上一个小狼王。

小狼王气急败坏:“我行走大夏,自身难保,又不是去享受,是去杀人,带个女人,怎么办?凫风初蕾,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就这点小忙你也不肯帮我?”

可是,她还是紧紧捏着金杖,一声不吭。

“小狼王,收起你这鬼把戏吧,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赶紧把人带走!”

丽丽丝微微不安:“鱼凫王,其实我好几次都想来找你,但是……”

小狼王冷哼一声:“凫风初蕾,你果真见死不走?”

但是,小狼王阻止了她。

姬真又要跪下去,可是,蛇尾卷住她,她只好站在雪地上,珠泪滚滚:“鱼凫王,求求你让我留下吧,如果我家大王不能报仇雪恨,他一辈子都会不安的……求求你了,我一定好好服侍你……”

小狼王反反复复告诫她,在刺杀成功之前,绝对不能见凫风初蕾。

委蛇大笑:“小狼王,快把你的美人儿带走。”

小狼王承认:“丽丽丝曾多次要我告诉你,让你一起行动。可是,我觉得不合适,便一直没有说,毕竟,你一直那么看重涂山侯人!看吧,幸好我坚持没有告诉你。凫风初蕾,你真是令我们失望……”

凫风初蕾的速度比他更快,她金杖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与此同时,蛇尾已经卷起了姬真,轻轻放在了小狼王面前。

凫风初蕾淡淡地:“你不告诉我,其实是怕告诉我之后,便没法再利用我了!”

刚走几步,就被迫停下。

小狼王不以为然:“杀姒启这样的纨绔子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

他真的掉头就走。

不难的话,需要如此煞费苦心设下陷阱吗?

“烦请你们帮我照看姬真!如果你们觉得姬真碍事,就请顺便将她送回白狼国,只等我报了仇,我会回白狼国找她的。好了,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带姬真到小屋,姬真假意逃亡,姬真假意被狼男们捉拿调戏——彼时,自己和涂山侯人都还抱着警惕心,所以,才找别人来护送她回白狼国,却不料,出门的那一刻,还是中计了。

委蛇大叫:“喂,小狼王,你什么意思?”

凫风初蕾心里恨得出血,却还是淡淡地:“要不是你利用我,纵十个小狼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正踌躇间,小狼王提着狼牙棒转身就走。

小狼王大怒:“他有那么厉害吗?”

纵然是女人,也不忍心对这样的女人下手。

“他不厉害,你设计夺取他的劈天斧干什么?”

她抱住她腿的双手那么纤细,苍白得能看见皮肤上透明的蓝色血管。

小狼王洋洋自得:“兵不厌诈,这只能怪涂山侯人警惕心不足,毕竟,一个人的本领可不是光靠厉害的武器,没了劈天斧,他便什么也不算了……”

而且,她很瘦弱。

“你以为他就死定了?”

若是小狼王胡搅蛮缠,凫风初蕾早就一脚将他踢飞了,可是,现在是姬真这样的脆弱美人儿跪在地上,真真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嘿,再厉害也中了丽丽丝的毒箭,就算他命再大也活不了了……”

姬真苦苦哀求:“鱼凫王,求求你了,让我留下吧,我会尽心尽力服侍你的……你若还是不要我,可以将我卖了抵债也行……”

丽丽丝点点头:“没错!我来了阳城才知天外有天,自己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十分珍惜每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的箭簇上涂抹了鬼方特有的独门毒药,但凡沾上了一点,哪怕是一头大象也得毙命……”

委蛇大叫:“谁是你家小狼王的朋友了?”

她美丽而坚毅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好了,已经杀了大禹王唯一的儿子,也就算是杀了大禹王一大半了。我们先不管大禹王了,该去杀大费了……”

他还没开口,姬真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她几乎是只凭借双膝挪动,爬向凫风初蕾,一边爬,一边泪如雨下:“鱼凫王,求求你了,求求你成全我家大王吧……我家大王只是报仇心切……为了报仇,他不惜忍辱负重,受尽百般苦楚!想他以堂堂狼王之尊,不惜低三下四混迹于阳城,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像样的办法,迫不得已,才不能带着我尽早返回白狼国……所以,只能求求鱼凫王你了……你总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凫风初蕾听她完全是在说一个死人,就更是焦虑。

小狼王连声冷笑,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像丽丽丝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虚言恫吓的。

凫风初蕾缓缓地:“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看着凫风初蕾,十分真诚:“鱼凫王,我来阳城后就一直在找你。但是,小狼王说,你和涂山侯人是朋友,你不便动手,我们也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就打算分头行动。现在涂山侯人也已经杀了,我们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大家还是好朋友,你和我们一起去杀大费吧!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小狼王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凫风初蕾:“鱼凫王,你怎么说?”

凫风初蕾知道,她所说的一切,全是真话。

委蛇也大怒:“你这油盐不进的臭小子,赶紧带着你的什么鸡胗滚蛋,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丽丽丝面上颇有歉意:“鱼凫王,我们也不是故意利用你,但是,毕竟你和姒启才是好朋友,如果你不出面找姬真,他今天的确不可能来到这里……说到底,今天我们能够杀了他,首要功劳还是算你的……鱼凫王,谢谢你!”

小狼王勃然色变,口不择言:“怪蛇你处处维护那小子是什么意思?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就因为给了你什么仪狄酒?这一堆破玩意?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或者说,你是别有居心?”

她笑得十分热情:“我们是朋友,对吧?为了杀掉共同的敌人,用一些手段,也并不为过。不过,下次杀大费,可就真要靠我们自己了!”

“我不是妇人之仁!你要真的去杀大禹王,哪怕不择手段,我都敬你是条汉子。可是,拿大禹王的儿子开刀,显不出你什么英雄气概来!”

凫风初蕾终于看了小狼王一眼。

“怪蛇,你这妇人之仁!”

小狼王忽然有点狼狈,急忙移开了目光。

委蛇却连连摇头,不以为然:“捡软柿子捏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唐皇,小狼王,我也算是服你了!冤有头债有主,涂山侯人从未去过你白狼国,更没有杀过你的人民抢过你的女人,就算你那套刽子手理论成立,可是,你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吧?你无非是见他软弱一点,也没什么势力,就非要杀掉人家,你这算什么英雄豪杰?”

她还是死死盯着他,话却是对丽丽丝说的:“你以为他真会陪你一起去杀大费?”

小狼王步步紧逼:“莫非因你和涂山侯人交好,你就觉得他不该死?”

丽丽丝很意外。

她没有回答。

“呵,我说错了,该这么说,丽丽丝,你以为小狼王还舍得杀大费吗?”

他的笑声停了,眼神之中,满是冷酷之色:“凫风初蕾,这才是最好的报仇雪恨。如果你父王泉下有知,一定很乐意看到大禹王这样的下场!”

“大费才是我们刺杀的首要目标,怎会不杀?”

他丝毫也不掩饰嘴角毒辣的笑意:“中原人讲究子孙香火,代代传承,大禹王要是断子绝孙了,那就真是好看了,哈哈哈,可怜他辛苦大半生打下来的江山,必将彻底落入他人之手,他忙来忙去,终究一场空,想必一定比死了更加难受,哈哈哈……”

小狼王干咳一声。

小狼王也死死盯着她:“我想不出我有什么不杀涂山侯人的理由!事实上,只要杀了他,就相当于杀了大半个大禹王,毕竟,大禹王从此就断子绝孙了,这真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哈哈哈哈……”

凫风初蕾的目光转向姬真,但见姬真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小狼王身上,她虽然自己也受了一点伤,但并不严重,她也并不管自己的伤痕,只是拿了一条丝绸帕子在轻轻擦拭小狼王身上的血迹,无论外人如何争执,她眼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唯一的职责,便是要好好将这个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这便是大费还你美人的原因?你和他达成的交易便是提涂山侯人的人头去给他?”

只是,一接触到凫风初蕾的目光,她便慌慌张张移开,似有无限惧意,手一抖,帕子便掉在了地上。

一切目的,便是为了除掉涂山侯人。

小狼王伸手揽住她的腰,若无其事:“别怕!”

凫风初蕾死死盯着他,这厮,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她淡淡地:“其实,杀大费比杀涂山侯人更容易。若是小狼王要杀他,早就成功了。只不过,小狼王可舍不得杀他……”

“大费当然不是白痴,但是,他首要的敌人也不是我们,涂山侯人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丽丽丝糊涂了:“鱼凫王的意思是?”

“你以为大费是白痴,他料不到你的算计?”

小狼王也冷笑一声。

“可是,敌人也得有一个主次之分。相比之下,大费只是傀儡,大禹王才是祸首!我们可以先团结可以团结之人,等干掉了祸首,再除掉傀儡也不迟!”

凫风初蕾指着他的鼻子:“小狼王,你真会去杀大费吗?”

“大禹王的确是我的敌人!但是,这并不代表大费因此会成为我的朋友!”

“当然会!”

“如果说白狼国也许可能是大费自作主张,可是,凫风初蕾,你别忘了,你们鱼凫国,绝对是大禹王亲自下令,而且特意令大费率领了三万精锐……你该知道,大夏虽然号称雄兵百万,但真正的精锐骑兵最多就五六万,为了消灭鱼凫国,一下就出动了三万骑兵,而且,这三万骑兵全军覆灭,大禹王也没觉得心疼。他只是认为,鱼凫国被灭了,他的心腹大患就没有了!凫风初蕾,就这样,你还以为大费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什么时候?”

“我只是认准大费也不是我们的朋友!”

他反问:“杀大费根本不必急于一时,不是吗?”

小狼王沉声道:“你真认准大费才是敌人了?”

凫风初蕾笑起来:“不急于一时,那什么时候才行?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你等得了这么久,丽丽丝等得了吗?”

“大费此人,深不可测!他的洗脑案例也的确没错,刽子手并不是敌人,下命令的才是敌人!可是,你别忘了,大费不仅仅是刽子手,很多时候,要不要攻打某一个国家,根本就没人下令,他的权威直接决定了他的行动!”

丽丽丝盯着小狼王,目中,慢慢地有了警惕之色。

凫风初蕾盯着他,丝毫也没错过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狼一般的阴冷、狠毒,这小子,表面上看,从来没个正经样,可是,经过万国大会上他召集旧部那一场厮杀时,她就已经明白,人不可貌相,很多时候,一个人外在表露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小狼王急了:“凫风初蕾,你这样挑拨离间有意思吗?为了一个敌人,你犯的着破坏我们之间的盟约吗?”

小狼王满脸的嬉皮笑脸彻底消失了。

“盟约?你和谁的盟约?和大费的吧?”

凫风初蕾根本不理睬他的表演,只是轻描淡写:“小狼王,你和大费究竟达成了什么勾当,他才会把美人还给你?”

“……”

小狼王怒了:“凫风初蕾,你真的这么狠心?你明知道阳城处处是狼窝,你要是把姬真赶出去,岂不是要她的命?”

“你其实早就和大费结盟了,对吧?大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他这么卖命?”

“马上走!”

小狼王怒笑一声:“是又如何?就像我告诉你的,行刑的刽子手并不是我们的仇人,要背后的指使者才是。大费,充其量无非是一个刽子手而已。杀掉刽子手,却放纵背后主谋,这有意义吗?这算哪门子的报仇?”

“不是吧,鱼凫王,我俩好歹故人一场,现在让你帮我照看一个女人你都不答应?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这样的人也算是朋友?”

凫风初蕾轻蔑地扫他一眼:“小狼王,你就别胡扯了!难道你没听大费说嘛?他需要战功,所以,径直扫荡了你白狼国和鬼方,如果大禹王算是主谋,他最起码也算是同谋,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刽子手!你和他狼狈为奸,无非就是想要借着大费的力量,重新恢复你们白狼国,而大费也要借助你们的力量为他除掉涂山侯人……”

“赶紧把人带走!”

小狼王冷笑:“这有什么错吗?”

“这……”

“明明是互相苟且,你就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还有,我问你,这些好处都是你得了,那你给了丽丽丝什么好处?”

凫风初蕾淡淡地:“假以时日是哪一日?”

小狼王只是冷笑。

他站起来,一拱手:“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鱼凫王你帮我照看着姬真,假以时日,我一定酬谢……”

丽丽丝却死死盯着他,好像在问:果真是这样吗?

他强调:“虽然白狼国被灭了,但是,我还有许多旧部,而且白狼国还有自己的宝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重重酬谢……”

小狼王,只是沉默。

小狼王不以为然:“江湖告急而已,哪里就谈得上保姆而已?姬真是女子,而且又生得这么美,若是放在外面,总不放心,难免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我想来想去,只能放在鱼凫王身边,必将,鱼凫王也是女子,女子和女子之间,总是要好相处一些。这样吧,鱼凫王,就拜托你先帮我照顾姬真一段时间,至于费用,等我完成了要做的事情之后,我会加倍奉上……”

凫风初蕾毫不客气:“杀了涂山侯人,你已经可以向大费交差了。可是,难道你不该分一点好处给丽丽丝吗?”

凫风初蕾还没回答,委蛇又急了:“你叫鱼凫王替你照顾人?你以为鱼凫王是你的保姆?臭小子,我看你的脸真的是比盆还大,你怎么不去死?”

小狼王缓缓地:“等我拿到黄金后,我可以分一万两给丽丽丝!”

“实不相瞒,我是请你代为照顾姬真一段时间,等我空了,就来把人接走……”

“哈哈!一万两!出手好大方!小狼王,大费起码给了你十万两吧?”

她瞄了一眼那楚楚可怜的美人:“我总不好直接把你这美人卖了换黄金。就算真的可以卖一千两金子,可是,我也不是人贩子。”

小狼王不做声了。

她毫不客气就打断了小狼王:“别可是了,别说抵一千两黄金,就算你倒给我一千两,我也不要!”

丽丽丝,非常失望。

“可是……”

她要的,可不是一万两黄金!

“我拿着美女无用,我享不了那个福分,而且,我也不差仆人。”

她千里迢迢来到阳城,为的是大费的人头。

小狼王不再嬉皮笑脸的,他慎重其事:“凫风初蕾,我今天的确是来求你的。”

在她心目中,第一痛恨的倒并非大禹王,毕竟,直接在鬼方古堡展开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的,是大费,而不是大禹王。

委蛇待要扑上去,却待在原地,恨恨地瞪了小狼王一眼。

大禹王,其实距离她的认知很远很远。

凫风初蕾一挥手,沉声道:“别闹了。”

她压根都没见过大禹王。

小狼王连连拱手,嬉皮笑脸的:“高抬贵手啦!怪蛇,你高抬贵手一次呗。对了,你家主人都没开口,你就擅自做主?还反了你不成?”

她清醒之后,复仇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而要杀掉大费,则是她复仇的最主要目标。

委蛇怒气未消:“你这臭小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要识趣的,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马上追讨你欠下的所有黄金,到时候别说卖鸡胗,卖了你都不够还的,你还真以为人肉是镶金的?你也不看看阳城街头的奴隶市场,一头牛便可以换六个奴隶,十个贝币便可以买一个姿色上等的丫鬟。你拿一个美女抵一千两黄金?你真当我们是白痴了?……”

如今,见小狼王目标已经和自己不一致了,而自己之前又毫不知情,一时间,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大声问:“小狼王,你真的和大费结盟了?”

小狼王冲上去,飞速关了门,不等蛇尾又扫来,急忙举起手:“开玩笑,开玩笑……怪蛇,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小狼王冷笑一声:“再不走,大禹王的追兵就来了。”

蛇尾一卷,门开了,一股冷风袭来,风卷着雪花立即就飘进来,其他人也就罢了,姬真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带头就跑,七八名狼男挟着姬真也转身就跑。

委蛇破口大骂:“你这臭不要脸的小狼王,你居然算计到我们头上了?你信不信我吃了你这满口胡言的狼崽子?滚,赶紧带着你的鸡胗美人滚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丽丽丝本已经跑到门口,却又停下,满含愧疚地看着凫风初蕾,低声道:“鱼凫王,走吧。”

小狼王早有防备,跳起来就嘻嘻哈哈躲开了。

小狼王冷笑:“你就别跟她废话了,人家可是启王子的好朋友,反正大禹王也不可能杀了她,丽丽丝,你就别傻了,小心被大禹王抓住,来个五马分尸……”

委蛇忍无可忍,一蛇尾就扫过去。

丽丽丝稍一迟疑,大步就走。

他真的伸出手去:“如有找零,我很欢迎,谢谢。”

她走了几步,见凫风初蕾不动,又叫:“鱼凫王,走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

“如果你乐意,我没话说!别看区区九百多两黄金,可是,在阳城足矣买到九百匹上等战马!凫风初蕾,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收下这钱!”

凫风初蕾摇摇头。

凫风初蕾淡淡地:“好一个美人值千金,小狼王,是不是还要我们倒找你九百两黄金?”

丽丽丝一跺脚,只好跑了。

“凫风初蕾,你就偷着笑吧,捡了这么大一便宜,要不是看在咱俩老熟人的份上,也不见得就这么便宜你……”

小狼王跑出去很远,又回头,大叫一声:“凫风初蕾,你真以为大禹王不会杀你?别傻了,他儿子是你的朋友,他可不是。姒启一死,你第一个殉葬,你要不是傻瓜,就赶紧跑……”

“……”

凫风初蕾不理不睬。

他顿了顿:“美人一笑值千金!姬真乃白狼国第一美人,曾引得无数将领哄抢,别说千金,就算是万金,也大把的人争着要。如今折价一百多两黄金送给你,简直是千值万值……”

小狼王大骂:“你自己蠢死,也怪不得别人。”

“本王的确借了你们两次黄金,前前后后,一共也得有一百多两。若是白狼国还在时,这一百多两黄金当然不值一提,可是,现在本王流浪在阳城,也算是狼落阳城被犬欺,一时三刻也拿不出那么多黄金,但是,本王又从来不想拖欠任何人的人情,所以呢,本王就把姬真美女抵押给你们……”

所有人都跑光了,整个酒肆空荡荡的,连店家小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什么意思?”

凫风初蕾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满屋子被打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发现,整个酒肆,其实就只有两桌人。

“疯了?本王可没有疯!”

小狼王早已包下了整座酒肆,为的便是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候自己为他带来涂山侯人。

凫风初蕾奇道:“你好不容易才得回姬真,你又送给我?小狼王,你疯了吗?”

冷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来,脚下嗖嗖地凉意,她低下头,看到靴子竟然裂开了一条浅浅的缝隙,正是姬真手里的匕首悄无声息划破的。

小狼王却悠闲自在地躺下去,双腿伸在涂山侯人刚刚坐过的位置,双手枕在脑后,惬意无比。

难怪人家说狼子野心。

唯有姬真,眼睫毛上的泪珠更大更密了,终于没忍住,吧嗒一声,一滴大大的泪水便滴下去,很快,一颗更大的泪珠又盈于睫,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看来,狼心狗肺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凫风初蕾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看小狼王,又看看姬真,委蛇也摇着双头,稀奇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姬真一直是小狼王手里的诱饵,自己,又何尝不是?

此言一出,真真是石破天惊。

头顶,有无声无息的杀气。

“哈哈,我说真的就是真的!鱼凫王,我今天来呢,是要把姬真送给你!”

凫风初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一件事好得不像是真的,那么,它多半就不是真的!”

鸾凤的翅膀拍打着窗台,大费轻飘飘地滑落下来。

小狼王悠悠然地:“这事情简直太简单了,无非是举手之劳,不不不,举手之劳都不用,甚至可以说你鱼凫王多了一件财富,鱼凫王,这对你来说,肯定是一件大好事……”

二人之间,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

凫风初蕾挥手阻止了委蛇的愤怒,淡淡地:“小狼王,如果是不好办的事情,那就请免开尊口,以免大家都觉得尴尬!”

洞箫,金杖,两种武器。

小狼王冷冷地:“本王再强调一次,当两个王者谈话时,没你这个奴才什么事情,你最好给我闭嘴……”

大费意态潇洒,又轻描淡写,他的态度真是前所未有的客气,洞箫一横:“鱼凫王,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替罪羊了?”

委蛇冷哼一声:“感觉你这小子一开口就没什么好事情……”

她手里的金杖缓缓抬起。

“放心,我不是来借金子的。”

所谓狼子野心!

委蛇大叫:“你又要借钱?我先申明,我们虽然还有点黄金,但是已经不多了,毕竟,土豪家也没有余粮,我可不会再借钱给你了……”

小狼王好一个连环计,先是假手自己除掉涂山侯人,然后,再送大费一个天大的人情。

小狼王根本不看姬真一眼,只是盯着凫风初蕾:“这便是我今天来找你们的主要原因。鱼凫王,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以前,她一直惧怕这个大敌,可今天,她一点也没感觉害怕。

委蛇叹道:“小狼王,你哪里找来这么一个玻璃人儿?随时都要潸然泪下,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在欺负人家……”

大费却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盯着她。

因为震惊,所以盯着姬真看的时间便长了点,姬真察觉她的目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立即又慌慌张张移开,长长的眼睫毛上分明一颗大大的泪珠。

“尊敬的鱼凫王阁下,你看,再也不会有涂山侯人,也不会有柏灌王,今天,只剩下你和我!!!小狼王告诉我,说今天是杀你的良机,我想,这良机的确不容错过……”

凫风初蕾早就见识过白狼国女子在男人面前的地位,可见姬真的举动,也暗暗骇然,要多么根深蒂固的遗传基因,才能将这种天生的驯服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大费一笑:“小狼王真算得一代枭雄!卖女人,卖朋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我也深深自愧不如!这种狼子野心的家伙,若不是那次他麻痹大意喝醉了被我偷袭,否则,还真是很难灭得了他白狼国。这不,你俩朋友一场,他也不忍心你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上路去什么天穆之野,索性就把你送给我做个顺水人情……”

凫风初蕾看看他,又看看姬真——这时候她才发现,姬真不知何时又跪下去了,她就跪在小狼王的旁边,无声无息地替小狼王斟酒、夹菜……仿佛只要小狼王所在的地方,她便只能跪下,而且,那么习惯成自然地服侍。

他就像看着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鱼凫王,说吧,你想怎么死?”

小狼王嘿嘿一笑,也不做声。

他上下打量她,目中满是探索,仿佛在观察她到底会不会害怕。

“自己想通?你自己想通,大费也想通了?直接就无条件把姬真还给你了?”

可是,他失望了。

他不以为然:“我自己想通的不行吗?”

她镇定得出奇。

可凫风初蕾偏偏继续追问:“到底是谁令你开窍了?”

她的目光甚至显得高深莫测。

小狼王白她一眼,一副这问题还用问吗的神情。

但是,他以为她在故弄玄虚。

凫风初蕾淡淡地:“是谁令你突然开窍的?”

“对了,鱼凫王,我得提醒你,现在来的可不是大禹王的追兵,这里很偏僻,等大禹王得到消息派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越说越是兴奋:“我早前就是没有想通这一点,一直和大费死磕,白白浪费时间。现在终于领悟了其中的关键,擒贼擒王,凫风初蕾,我们该集中精力对付大禹王才是正道啊……”

外面,全是他的人!

“就算我们杀了大费,其实也不算是报仇雪恨了,我们要杀的,必须是大禹王!凫风初蕾,我们一定要杀掉大禹王,这样,方才能替自己国家的人民一雪前耻,否则,纵然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得不到安宁……”

“鱼凫王,今天柏灌王也是绝不会出现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是涯草告诉我的!对了,你该不会不知道涯草是什么人吧?”

“……”

他十分耐心:“如果你不知道涯草是什么人,那我可以告诉你,她可是柏灌王的老情人!”

“大禹王才是令我们亡国灭家的主谋!”

老情人!

“……”

“涯草可是柏灌王的初恋情人,据说三万年之前他们已经深深相爱……”

“以前我不是一直把大费当做自己的第一仇人吗?毕竟,是他亲自和我们交手,所以,我对他恨之入骨,也多次想要杀死他。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大费根本不是我们的主要仇人,顶多就是一个被推到前面的刽子手而已!我们真正的敌人,其实是大禹王!”

她忽然很着急,并不是因为涯草,更不是因为大费,而是百里行暮为什么会不出现?难道真的是被什么涯草给谋害了?

凫风初蕾缓缓地:“你心里存了什么疑惑?”

像百里行暮这样的人,岂会做出欺骗女人的行径?

小狼王重重一拍双腿,大叫:“这就对了!!!凫风初蕾,你彻底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谢谢。”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真的遇到危险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背后指使者!”

她非常着急!

“假设你被人抓住,一名刽子手奉命将你杀死。你说,你真正的仇人是刽子手还是背后指使刽子手杀你之人?”

可是,她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急色,反而镇定自若,只是随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金杖。

凫风初蕾很不耐烦:“什么问题?”

大费的目光随着她的双手落在她的金杖上面,他怕的当然不是这根王杖,而是之前那可怕的带来死亡的爆炸性武器——鬼方古堡的那次遭遇令他至今心惊胆战。

小狼王收敛了嬉笑,抱着双膝,面色沉重:“凫风初蕾,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需如实回答!”

但是,他发现,自从到了阳城之后,她便再也不曾动用过那个武器。

凫风初蕾忍无可忍,沉声道:“小狼王,你还不带着美人儿回白狼国,又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猜测,会不会在鬼方古堡之后,那武器就失效了??

小狼王勃然色变:“喂,你还真看上他了?凫风初蕾,你眼睛瞎了?”

否则,没法解释在阳城好几次性命攸关的时刻,她都没有动用过这个武器。

凫风初蕾淡淡地:“是吗?你接他一劈天斧试一试?”

一念至此,他上前一步。

他一瞪凫风初蕾:“你该不会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吧?我没来之前,你们可是谈笑风生的。我可告诉你,除了启王子这个身份之外,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了……”

但是,还是不敢太过靠近。

门重新关上时,小狼王才呸了一声:“这小子脸皮可真厚!明明是人家的大仇人,怎么好意思天天上门纠缠不清呢?难道他以为自己可以用美男计来和亲?别扯了,就他那小白脸娘娘腔,一个大废物,谁看上他谁瞎眼……”

他只是遥遥看着那张光华四射的脸。

涂山侯人面色一变,看了凫风初蕾一眼,缓缓站起来,转身就走。

明明之前才觉得姬真绝色无双,可一见了这张脸,忽然觉得姬真如此寡淡无味,平庸得就像是一株路边的野草。

小狼王白眼一翻:“我俩要商量如何杀死大禹王,替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复仇,启王子你有兴趣旁听吗?”

他缓缓地叹息一声:“在见到鱼凫王真面目之前,我从不敢相信人间竟然有如此绝色。说实话,我大费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可是,我自来不喜欢向女人动手。毕竟,和女人动手,胜之不武……除非是像丽丽丝那样狠毒的女魔头!”

涂山侯人奇道:“这就怪了,这地盘可是鱼凫王的,鱼凫王没开口,什么时候轮到你反客为主了?”

他摇头:“鱼凫王,说真的,你并不是女魔头!要不是你和涂山侯人交好,我根本不愿意追杀你……”

他见涂山侯人刀枪不入,对这小子更是看不顺眼,冷冷地:“启王子,请你出去一下,我有事情和鱼凫王谈。”

她一字一句:“因为,终有一天,你必将死在涂山侯人手上!”

“姓名无非一个代号,不值追究。”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居然微微有遗憾之情:“没错,涂山侯人不死,便是我死!所以,涂山侯人必须先死!”

“你这个启王子,倒会装模作样。不过,你为何自称涂山侯人?”

他笑起来:“幸好涂山侯人已经死了!”

“嘿,这么隐蔽的事情也被阁下发现了?”

她淡淡地:“未必真如你意。”

小狼王随手将酒坛子仍在一边,冷冷地:“这么说来,你是特意拿了美酒到美人面前大献殷勤了?”

“凫风初蕾,如果你就此离去,永远不要再来阳城,也许,我可以放你一马……”

涂山侯人笑嘻嘻的:“仪狄酒!大夏特产,欢迎品尝。”

凫风初蕾淡淡地:“凭你?你还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小狼王随手抄起一坛酒,猛地喝了一大口,“这是什么酒?味道还不错……”

他又笑起来:“你以为柏灌王还会来救你?别傻了,柏灌王已经和涯草离开了。你可能不知道涯草的真实身份吧?她可是巨人一族唯一的女巨人了,在巨人男子之中的受欢迎程度超乎你的想象。再说,柏灌王沉睡的那一万年之中,她一直在苦苦等待柏灌王,这份痴情,柏灌王怎能不感动?现在,他俩可是携手天涯,从此远离江湖,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去了,只有你这个傻傻的小丫头还在这里痴心妄想……哈哈哈,凫风初蕾,你就死心吧,柏灌王就算喜欢,也只能是喜欢他们族中唯一的一个女巨人,而你,根本就是他的仇人之女……所以,我奉劝你,还是尽快离开阳城吧!只要你答应不再跟我为难,我答应跟你恩怨两消……”

原本还算宽敞的小屋子,此时容纳了四个人,一条蛇,便显得有点拥挤了。

“恩怨两消?”

他看了涂山侯人一眼,大刺刺地便在凫风初蕾旁边坐下去。

“对!”

小狼王不屑一顾:“怪蛇,我今天没空跟你斗嘴。”

大费坦诚:“除掉涂山侯人后,我便不再需要敌人了。鱼凫王,我们甚至还可以合作……”

委蛇笑道:“姬真姑娘这样的美人,我当然不会伤害,可是,小狼王,你小子再敢出言不逊,那就不好说了……”

“如何合作法?像小狼王一样,你也给我十万两黄金?”

小狼王随手关门,走进来,“姬真,你别怕,这会说话的怪蛇不会伤人!”

“哈哈,有何不可?”

姬真跪了差点一半了,听得这话,又生生站起来,她听得怪蛇说话,明明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躲避,好像小狼王不下令,她什么都不敢做,只是无声无息靠在墙壁上,尽管双腿直打颤,也不敢蹲下去,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

凫风初蕾还是漫不经意地:“大费,你知道坏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委蛇急忙摇头:“别别别,美人儿,你别跪了……”

“怎么死的?”

跪着的姬真立即站起来,走进小屋子,但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手足无措,看样子又要跪下去。

“话多,啰嗦死的!”

小狼王冷冷地:“姬真,你先进去。”

金杖一横,她先出手了。

委蛇怪叫:“喂,小狼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费迎着金杖,可是,这只是虚晃一招,凫风初蕾已经远远跳开,忽然对着天空大喊一声:“百里行暮……”

在她身后,小狼王一身风雪,虎视眈眈。

大费面色剧变,尽管他早有准备,在凫风初蕾开口之前便飞身越出了窗外,可是,也迟了一步,巨大的冲击波随着爆炸声一起冲向他,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美女,千娇百媚,楚楚可怜,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蔚蓝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吹弹即破,此时,她就站在门口,只往小屋里看一眼,便慌忙移开,然后,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凫风初蕾顾不得看他的死活,飞身就跑。

蛇尾一卷,众人都愣了一下。

慌乱中,被一只手抓住。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砰砰的敲门声。

她一惊,待得看清楚了来者面容,才微一定神。

委蛇不以为然:“你小子先别得意,我就不信大禹王真的会让你又出去浪,他那么老了,没个儿子在身边,他能放心?……”

“快跑……”

他大笑:“这可是你说的,我就当你同意了!”

身后,巨大的嘈杂嚷嚷之声不绝于耳:“快抓住刺客……快……不要让刺客跑了……”

凫风初蕾叹道:“通往天穆之野的路并不属于我一个人!”

是大夏的精锐,大禹王的亲卫队赶到了。

他转向一直没有做声的凫风初蕾,笑道:“凫风初蕾,你该不会不让我一起上路吧?”

小雨淅沥,才过晌午,天气就暗沉得如黄昏一般。

委蛇目瞪口呆。

宫门外值守的侍卫,也许是才经历了万国大会的鼓舞,一个个精神抖擞,大睁着眼睛,纵然站在寒风之中,也腰板笔挺,军人神姿,一览无余。

他兴致勃勃,“我是非去不可!实不相瞒,我早已准备好了上路的装备,你们这次休想撇下我单独跑掉了。”

一团乌云,当空罩来,本就暗沉的天气更加黯淡。

他一瞪眼:“哪里就不方便了?就因为百里大人和你们一起,才更有到达天穆之野的可能。你以为我不知道?百里大人不会做无聊的事情,既然他都肯一起去,就证明天穆之野真的存在!所以,我非去不可,去了才能得到真正的《九辩》,也才能亲眼所见盛大的《九韶》天然演出……”

一个侍卫不经意地抬头看一眼,顿时傻眼了,只见半空中一个黑色的东西飞速扑来,卷起一个东西,俯冲下来,快落地时,砰地扔下东西。

“可是,涂山小子,已经有百里大人和我们同行了,你再一起就很不方便了……”

他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那是一条蛇尾,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吓得双手一抖,手里的武器差点坠地,战战兢兢:“蛇……蟒蛇……”

他笑嘻嘻的看一眼那间小屋:“哈哈哈,而且累了倦了,还有你们这个神奇小屋可以休憩一下,这么好的条件,我要不去,那就真是傻瓜了……”

“快找大禹王,启王子中毒了……”

“就算没有,也可以去天穆之野欣赏欣赏《九韶》的原曲嘛。”

其他几名士兵抬头一看,只见半空的乌云散去,一大团黑色的东西盘旋在头顶。

“你还真以为有不死药?”

明明有人说话,可是,又看不见说话之人。

“与其呆在阳城和大费父子勾心斗角,不如用双脚去丈量这个世界,再说,大禹王前几天不是生病了吗?云华夫人说,他这病虽不至于马上要命,可是,却也只是煎熬日子而已,最多还有三五年,他便再也没法熬下去了,如果能寻到不死药,我也可以给他一份,毕竟,他是我的父亲嘛……”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禹王,再不济,云华夫人也行……”

“这……”

当侍卫们看清楚这蟒蛇居然有两个头,而且,那声音正是从蛇头上发出的时,一个个如丧考妣,连连尖叫:“天啦……天啦……鬼……有鬼……”

他大声宣布:“所以呢,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天穆之野。”

委蛇哭笑不得:“蠢货,我明明是蛇,怎么是鬼了?”

“千真万确!”

侍卫抬头时,蟒蛇已经不见了,而地上,多了一个人。

委蛇问:“果真?”

他们大着胆子围上去,适逢风胡子从宫门出来,听得响动,皱眉道“你们围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嘴里嚷嚷“我好惨”,可面上却一片喜气洋洋。

侍卫们立即让开。

“所以,大禹王为了安天下人之心,可能不会再让我娶那些部族的姑娘了,哈哈哈,你看我好惨,明明到手的艳福,也即将溜之大吉了……”

风胡子上前一看,失声道:“天啦,启王子这是怎么了?”

委蛇急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宫里,一片肃穆。

涂山侯人大笑:“没事没事,大禹王自己其实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唉……”他长长地一声叹息,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所有巫医围在一起,束手无策。

委蛇一怔,讪讪地:“这话题实在是太敏感,涂山小子,我们换个话题。”

榻上的启王子满脸黑气,毒素已经布满了他的全身。再是高明的巫医也只能连连摇头,步步后退。

“就连你这怪蛇都看出大禹王的意图了,你说,大费父子会看不出吗?只怕天下人现在都在议论纷纷,认为大禹王存了私心,想要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了!唉,若是这股流言蜚语弥散开去,你说怎么办?只怕大禹王还活着,就会名誉扫地了……”

如此厉害的剧毒,真是闻所未闻。

委蛇却不以为然:“其实,无论是西南还是中原,都讲究成王败寇!只要你成了王者,那么,就没人管你这王位是怎么来的。人民善忘,而且,人民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享和平,至于谁做王者谁不做王者,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好吗?要是大禹王无心培养你做王者,能让你和那么多强大部族的姑娘联姻?”

大禹王面色铁青,背着双手走来走去,他心急如焚,只一次次看向窗外,不时高声问:“云华夫人还没回来吗?”

看来,涂山侯人要登上王者之位,的确是没什么可能。

近臣酋人不知已经张望了多少遍,每每听得大禹王问起,便诚惶诚恐:“已经派人去找云华夫人了……快了,也许就快回来了……”

凫风初蕾暗暗点头,这倒是实话。

就连这老头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十分无力,空洞,对于大禹王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安慰能力。

“正因为是共祖,所以,每个登基者都可以攀附是他的子嗣,也就谈不上谋权篡位了!可是,大禹王还没资格成为共祖!”

时间,变成了一种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凝固了似的。

委蛇狐疑:“得了吧,小子。华夏的历史上又不是一直都是禅让制。你得知道,黄帝登基后,便是他的孙子登基,孙子之后,是其他子孙,传了几万年,到尧帝,才变成了禅让制。我可没发现黄帝怎么就遗臭万年了!事实上,他可是你们中原人尊敬的共祖级人物……”

所有人都盯着床上满身黑气的启王子,一个个暗忖:启王子这不是已经死定了吗?别说云华夫人,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恐怕没办法了吧。

涂山侯人一本正经:“制度是用来遵守,而不是破坏的!如果大禹王胆敢破坏禅让制,那么,无论他功高盖世,日后也必将遗臭万年!你想,大禹王愿意如此吧?”

终于,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什么症结所在?”

大禹王就像见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夫人,你总算回来了,你快看看启儿……”

“得得得,你看,这就是症结所在……”

云华夫人死死盯着他,震骇得不能自已——不过几个时辰,大禹王满头的头发便灰白了。

委蛇瞪着他,笑起来:“你的野心家父亲可全都是为了你,要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为你找了那么多强大部族的姑娘来联姻!!涂山小子,你知道吗?万国大会之后,你可是名声大噪,现在,天下人皆知你的劈天斧十分厉害,你可是替大禹王长脸了。说真的,就算大禹王有心培养你做下一任的王者,我相信天下诸侯也不会彻底反对……”

大禹王治水多年风吹日晒,本就十分显老,加上他才大病了一场,就更老了几分,可是,之前,他才不过白了一小半的头发,而现在,整个头全部灰白了。

“不然呢?委蛇,你说说什么别的词更加合适?”

他却浑然不觉,只搓着手,居然笑起来,如释重负的样子:“夫人回来了,启儿就有救了……”

“涂山小子,你竟然用野心家这样的字眼来称你的父亲?!”

她顾不得他的头发,两步奔到床榻边,一看涂山侯人,脸色就变了。

“野心家……”

大禹王察言观色,竟然不敢追问,只是怯怯的:“夫人……启儿他……启儿他……”

“什么?”

云华夫人生平第一次见他如此胆怯之色,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她只是伸出手,摸了摸涂山侯人的眼皮,低声道:“大王先别着急,我看看再说……”

“他那种生活,没人会喜欢……”涂山侯人悠悠的,“说好听点,是大公无私,一心扑在民生疾苦上面,说难听点,他的兴趣爱好便是权利和天下,只要拥有了这两样,便胜过人家享受娇妻美妾了!说真的,我经常怀疑,他光是看着堆满案头的各种竹简文书,看着九州地图风物,他便醉了!这种人,喜欢他们的,叫他们伟人;不喜欢他们的,也有另一个词形容……”

她摸出一粒丹药,撬开涂山侯人的嘴,轻轻一拍,那丹药就钻进了涂山侯人的喉咙,她再一拍,只听得咕嘟一声,丹药便被吞了下去。

委蛇:“哈哈,这倒是。不过,我都替大禹王着急,怎么会生了一个跟自己性子完全不同的儿子?想那大禹王,虽然是我们的敌人,可是,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他可真是勤政爱民,一心为公的典范!”

大禹王急忙问:“启儿这是中的什么毒?”

“以前我流浪七八年,也并未征求他的同意。”

云华夫人仔细看了看涂山侯人的伤口,又看了看被巫医拔下来放在一边的箭簇,好一会儿才道:“这可是鬼方的箭簇!难道启王子是中了鬼方的独门毒药?”

“不是吧,大禹王会答应让你去?”

“还有救吗?”

他笑:“所以,天穆之野,我非去不可。”

“大王别急,别急……”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难道当着你俩,还不敢说几句真心话了?”

云华夫人仔细看着那箭簇,只问:“是谁对启王子下了毒手?”

委蛇瞪眼:“臭小子,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

大禹王怒容顿现:“一定是小狼王和凫风初蕾!”

就连涂山侯人都摇头:“这不可能!皋陶虽然老,但是他清心寡欲,休养生息,身体比大禹王还好。我估计,大禹王死了,他都还没死。”

“凫风初蕾?她怎么会杀启王子?”

“皋陶那么老了,没准真的就死了。”

“门口的侍卫都看见了,是委蛇把启儿送来的,扔到王宫门口就跑了。风胡子发现他时,他的肩头就插着这支毒箭,凶手不是凫风初蕾还有谁?”

凫风初蕾还是实话实说:“以华夏王位传承的规矩,就算是大费,我觉得他也不敢轻易破坏这么重要的事情,除非皋陶提前死了,否则,王位还真轮不到他。”

云华夫人叹道:“大王,你可真是气糊涂了。凫风初蕾真要杀启王子,岂会令委蛇把他送回来?凫风初蕾这分明是在救启王子啊……”

“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我也管不着。”

“别管那么多了,那些狼子野心的蛮夷,本王一再宽恕他们,虽然他们在万国大会上捣乱,可是,万国大会之后本王也没有对他们进行大肆搜捕,不料,他们竟然利用本王的仁慈,下毒手害了启儿。传令下去,将小狼王等所有蛮夷一网打尽……”

“可是,我敢打赌,如果王位禅给了皋陶,那么,大费必然是下一任的王者。大禹王不敢破坏禅让,可是,大费一定敢!”

“大王且慢……”

涂山侯人哈哈大笑,一拍委蛇的双头:“你家鱼凫王说得对!这华夏江山,跟我没啥关系。”

云华夫人立即道:“别的人不好说,凫风初蕾是绝不会害启王子的,如果这时候对她下手,岂不是乱伤无辜?而且,启王子还在昏迷之中,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贸然出手,只恐抓不住真正的凶手!”

凫风初蕾笑道:“委蛇你别胡说,大夏是禅让制,大禹王早已公告天下,日后禅位于皋陶,涂山侯人哪里还能做什么下一任王者?”

大禹王一怔,没有开口。

委蛇兴致勃勃:“涂山小子,天穆之野你就别想了。依我所见,大禹王已经老了,大费父子又野心勃勃,如果你还想做下一任的王者,那就好好呆在阳城辅佐你父亲,免得江山被人篡夺了……”

云华夫人知他关心则乱,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也是暗暗心惊,大禹王的内心不知要焦虑成什么样子,才会如此彻底时常

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了:“我也想要一起去。”

大禹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追问:“启儿真的还有救吗?”

他竟然有点害怕,可是,究竟在怕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云华夫人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涂山侯人好生意外,但是,没有做声,只低头又喝了一点酒。

解毒丹入喉,按理说,再毒的毒药也该消退几分了,可现在启王子还是满脸黑气,可见,解毒丹药对这鬼方的独门毒药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当然!百里大人有点事情要处理,我们就是在这里等他。只等他回来,就一起上路。”

但是,她不能说出口,因为,她发现大禹王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百里大人?”

她只是柔声道:“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依我看来,先别打草惊蛇。”

她稍稍迟疑,委蛇却兴高采烈:“有百里大人和我们同行呢。”

大禹王缓缓地摇头,好久,才淡淡地:“若是启儿真的死了,本王一定把那些蛮夷全部杀绝!”

“就你一人?”

启王子中毒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天下。

她点点头。

朝中大臣蜂拥进王宫打听情况,大禹王却闭门不见。大禹王连续几天都没有上朝,甚至连夏后氏、有男氏这些最亲近的部属,他也拒不相见,一应事务,全部交由国师皋陶裁决。

“这几天就要走?”

皋陶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他的儿子受伤躺在家里。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中途而废。

外界传说,大费将军正是赶去捉拿刺杀启王子的凶手,被凶手所伤。

她想了想:“还是天穆之野吧。”

而凶手,自然便是小狼王和鬼方女王。小狼王曾经在万国大会上捣乱,企图刺杀大禹王,说他刺杀启王子,就并不令人意外。

他猛地抬眼:“又要去哪里?”

可鬼方女魔头就不同了,大家绘声绘色的描述,说她是如何专门掳掠男人,百般蹂躏后就要杀掉。而且,她们专用剧毒无比的短剑,见血封喉,必死无疑,启王子,便是中了她的毒。

凫风初蕾没有察觉他的异样,随口道:“我们可能这几天就要启程了……”

一时间,阳城但凡有点姿色的男子都人人自危,再也不敢单独上街,尤其是一些清秀文弱的小白脸,更被家人牢牢保护,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鬼方的女魔头掠去先奸后杀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可是,又无法言喻,所以,猛喝了一大口酒,强行掩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笑眯眯的,只是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可怕的是小狼王。这么一个异族人,大夏的死敌,居然率领一群人在阳城招摇,事前,还没被人发现。

比第一次听到《九辩》和《九韶》更加刻骨铭心,他忽然微熏,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写出比《九韶》更加动人华丽的曲子。

一时间,阳城震恐。

一如无法抑制的心跳。

大禹王派出的军队全城搜索,却没有找到丝毫踪迹。小狼王和丽丽丝,早就跑了。

分明是花开的声音,余香袅袅,又捉摸不定,回味时,鼻端都是芬芳,可是,细细品味,又什么都没了。

唯有躺在家里的大费,七上八下。

涂山侯人但见她这一笑,就像是一颗花蕾,在春风里砰砰砰地就开放了。

他躲闪得快,所以避过了大量的冲击波,饶是如此,还是被炸伤了面孔,以及一条左腿,好几天都无法行动自如。

委蛇哈哈大笑,凫风初蕾也被逗得笑起来。

更令人沮丧的是,他那张英俊的面孔虽然被巫医一次次换药,但还是留下了疤痕,甚至还有毁容的迹象。

他唱作俱佳,满眼艳羡:“可我要是有这么一间小屋子,那就啥都不怕了!春暖花开,在音乐里行走,无论在哪里都可以遮风挡雨,这才是真正惬意的旅行啊……”

他躺在床上,每天打听外界的消息,焦虑得根本无法安心养伤。

“我那种流浪就是吃苦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经常在雪地里狂奔,在烈日下更是被暴晒成狗。啧啧啧,你看,我原本也算是白脸小生,可现在呢,双脚双手上的老茧尚未褪去,难怪整个阳城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真正看上我……”

他怕小狼王或者丽丽丝被捉住,任何一个人落网,都可能供出他指使人毒杀启王子的事实。

“你不是早就流浪了六七年吗?”

直到三天后,消息传来,大禹王全程搜捕,并无二人的身影。

涂山侯人叹道:“原是深藏至宝,难怪不让我一起上路。哈哈,我要是有这么一间小屋子,哪怕琼楼玉宇我也不要了,我也天天行走在旅途上见识天下的风景……”

他如释重负。

“切,那时候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岂敢随意在你面前现宝?”

他的党羽连番在朝堂上为他讲话,力赞他如何英勇追捕敌人,并且被敌人重伤,证据当然也是摆在那里的,毕竟,苦肉计都没这么逼真——谁会差点弄断自己的一条腿呢?

涂山侯人好奇:“为什么之前一路同行那么久,我从来不知道你们有这个神器?”

大费将军忠心耿耿,唯一的遗憾是本领不足,没能当场捉住杀手,反而令自己受了重伤。

委蛇得意了:“小子,你就没见识了吧。这屋子可是冬暖夏凉,冬天还不算什么,你要是大夏天坐在这里,才知道什么是凉爽。哪怕放在烈日下暴晒,里面也清爽宜人……”

那天晚上,皋陶很晚才回家。

他惊奇:“为什么这屋子里这么暖和?按理说,不该和外面一样冰冷吗?我就是怕你们冷才带来熊皮毯子和热酒。”

他向往常一样直奔儿子房间,先看了一下儿子的伤势,大费问:“父亲,启王子还有救吗?”

涂山侯人却好奇地打量这间小屋,慢慢地,他观察出了蹊跷,那就是窗户一关,这屋子就温暖得好像春天似的,而且,屋子里并没有生火盆。

皋陶摇摇头。

凫风初蕾走过来,盘腿坐在熊皮地毯上,她注意到,涂山侯人的神情有点怪异,可是,又说不出怪异在哪里。

大费面上,笑容浮现。

他强行压抑快涌出胸腔的一颗心,勉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往常无异:“凫风初蕾,快来喝两杯吧,天气好冷。”

皋陶盯着儿子,低声道:“难道启王子真是你杀的?”

他又看一眼凫风初蕾,忽然觉得这些胭脂水粉真是太俗气了,只怕污了她的颜色。

大费故作惊讶,一摊手,沉声道:“父亲,我怎会亲自去杀启王子?可千真万确是小狼王杀的。事实上,我要是早点赶到,也许还能救他一命,但是,不巧,我赶到时,他们的战斗早就结束了,就连启王子我也没见到。等我赶到的时候,那一干蛮夷已经全部跑了,这不,我还误入陷阱,受了重伤……”

委蛇笑了:“烧鸡美酒也就罢了,其他东西我们也用不上。”

皋陶松一口气,连连点头:“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费儿,怎么说,我也不愿意和大禹王撕破脸!”

仪狄酒、烧鸡以及一大张厚厚的熊皮地毯,甚至还有一大堆女孩子喜欢的胭脂水粉和其他小玩意。

大费对父亲这种翻来覆去的妇人之仁很是不以为然,但是,他还是毕恭毕敬:“父亲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启王子中毒,真的跟我毫无关系!”

他如梦初醒,几步跑过去:“快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皋陶语重心长:“做人做事,凡事不可做绝了,费儿,你战功虽多,但有时未免杀戮太重。这也是我多次提醒你的,以后,你切切不可仗着少年气盛,凡事都该留些余地……”

是委蛇先看见他,十分热情:“嗨,涂山小子。”

大费毕恭毕敬:“父亲教训得是。父亲一生仁慈公正,我相信,父亲必然有满满福报。而且,我再次重申,启王子绝非伤在我之手,而是伤在小狼王和鬼方魔女之手,他俩是冲着大禹王来的,一定要报仇雪恨,启王子的伤势跟我真的毫无关系,甚至我自己也是被他们追杀的对象……”

漫天雪花差点将他堆成雪人。

皋陶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很久很久。

这天早上,一众朝臣云集大殿门口,听完国师皋陶一番冗长的为大禹王父子祈祷的文字之后,大家都觉得十分无趣,夏后氏忍无可忍,打断了皋陶,大声问:“启王子的伤势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的中了无可破解的剧毒?”

他站在原地,双腿竟然无法挪动。

彤城氏也急忙问:“巫医们都束手无策,要不要传令下去,遍访名医?”

这是他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情形——他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音乐,居然还有别的东西足以令人血脉喷张,浑身的热量嗖嗖地往上窜,好像天寒地冻的冰雪也不能令之冷却。

“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干脆悬赏下去,九州遍寻解毒高手,就不信找不到破解之法……”

偏偏这一刻,整个人都好像热了起来,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动完全不受脑子的控制,很快便从四肢百骸蔓延。

就在这时,酋人低着头疾步走来,近了,先冲着皋陶拱拱手,低声道:“大王有令,请国师代为宣读。”

年少轻狂,血很容易便沸腾了,但是,他自幼经历了常人无法了解的痛苦和打击,心态便老得很快,无论遇到什么场景,都很难热血沸腾。

皋陶接过一看,脸色变了。

一如第一次听到《九韶》时的情景。

有男氏急忙问:“大王下了什么命令?”

他忽然心跳。

皋陶缓缓地:“大王下令,暂缓启王子和各族的联姻。如果各族等不急,可以自行将女儿许嫁他人。”

涂山侯人慢慢靠近,开着的窗户边,一人独立,眺望远方,精灵般的面孔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沉思。

众人目瞪口呆。

对岸的湖边,一片雪白,远远看去,只是靠着山坡的一个雪堆,不知情者,决计不知道那是一间屋子。

有男氏和夏后氏大叫:“莫非启王子真的不治了?”

鹿蜀也要奔腾跨越,方能到达。

夏后氏干脆一把抓住酋人:“你快说说,启王子真的不行了?”

一座湖泊,将阳城和小屋彻底隔绝。

酋人低着头,老眼都红了,垂着手,只是一声不吭。

冰天雪地,路上很滑,鹿蜀走得很慢,短短几十里距离,竟然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

众人心里一沉,大禹王此举彻底表明:启王子是真的没救了。

若是他们都和这些闲汉一样的想法,那就麻烦了。

皋陶叹道:“估计启王子是真的毒入膏肓,大王的性子你们也知道,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拿联姻大事开玩笑。”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算能驱逐这些闲汉,可是,岂能阻止那些回归各族的万国首领?

斟灌氏的首领吐出一口气来:“老天可真是无眼,这不是让大王断后了吗?”

他走出老远,回头,但见这群闲汉还聚在原地。

重臣面面相觑。

九鼎破裂不足为奇,但是,若被人借此大做文章,那就值得深究了。

皋陶匆匆回家,一进家门便令人紧闭大门。

涂山侯人停下脚步,看着一大堆围着火堆吹牛的闲汉,他们烤着火,温着酒,随口胡扯,可是,他却暗暗忧心,若是这股情绪被弥散开去,将会迎来怎样的后果?

大费躺在最里面的卧室里,这几天不能动弹,便总是百无聊赖。他试了试自己的左腿,见能勉强站起来了,十分高兴,只见父亲匆匆进来。

……

他很意外:“父亲,这么早就回来了?”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皋陶沉声道:“启王子真的不行了!”

“其实,还有一事,你们知道吗?万国大会后,大禹王为儿子广为联姻,即将迎娶的可都是大夏最强大的部族之女,夏后氏有钱,有男氏有权,你们想,若是大禹王没有私心,他岂会这么干?很显然,他是老了,想把王位给自己的儿子了。可见,老天爷也看到了……”

“真的已经死了?”

“切,要降罪也是降罪大禹王,关我们这些老百姓什么事?九鼎又不是我们弄坏的……”

皋陶叹道:“大王连和夏后氏等部族的联姻都取消了,只怕启王子是真的不行了,否则,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巨人也许暂时不敢来,可是,我敢打赌,绝对跟九鼎破裂有关,一定是老天爷震怒了,刻意降罪于我们……”

大费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难道这场大雪便是那些巨人所为?他们有这么厉害吗?能呼风唤雨了?”

皋陶长叹一声:“可是,我终究追随大禹王多年,他治水之功,天下无人能敌,如果晚年丧子,那真真是老天爷极大的不公……”

“天啦,难道那些巨人一族会借机反扑?”

大费心里暗爽,却一点也不反驳父亲,因为,他早就发现了,父亲和大禹王是同一类人,就算偶尔怒气发作,或者互相算计,但始终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关键时刻,总不忍心对自己的老同伴们下毒手——就像现在,国师忽然觉得他多年的老搭档面临丧子之痛,便心软了。

“何止九鼎破裂?据说大王又诛杀了防风国的首领防风氏,要知道,防风氏可是一个非常神秘的部族,天知道那些妖魔般的巨人到底会不会干出什么事来……”

而且,他还一直担心真是自己的儿子下手,那样,不仅没法向天下人交代,好像自己的良心也很是过意不去。

“九鼎本是九州的象征,九鼎破裂,自然便意味着天下破裂,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但愿不要再有战乱发生了……”

良心,良心。

“这么一说,还真不是什么吉兆。我可听说,在万国大会上,有一只九鼎破裂了,莫非,这暗示了什么?”

你要良心,大禹王可不跟你讲良心。

“得了吧,这才是秋天,好多蔬菜瓜果还没收仓就被冻死了,等明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怎么办?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大费内心冷笑,但不置一词。

“胡说,万国大会那么盛大,怎会是不祥之兆?瑞雪兆丰年,明年庄稼一定大丰收……”

皋陶语重心长:“费儿,需听我一言……”

“今年天气真是怪了,居然八月底就下大雪,这可不是什么吉祥之兆啊……”

“父亲请讲!”

偶尔有擦身而过的路人,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大氅,戴着厚厚的帽子,面目模糊。

“大王丧子在即,难免悲痛。既然大王已经在万国大会上宣告将王位禅让于我,那我们就不可再另生事端,毕竟,他儿子都没了,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对我们不好的举动了,所以,我们也切切不可辜负大王的一片厚意!”

涂山侯人踏着碎雪漫步而行,沿途,他注意到街上行人稀少,万国商旅几乎完全撤退,就算少数因为大雪来不及离开的,也全部甩卖了货物,清仓后在阳城酒肆惬意享乐几天,只等天气好转便立即上路。

大费反问:“我们要如何才算是不辜负大禹王的厚意?”

很快,阳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湖泊也凝结成冰,远方的山脉也皑皑雪白。到第四天,大雪虽然小了,可还在继续,冷飕飕的雨夹雪封冻了许多人外出的脚步,阳城的大街小巷显得十分冷清。

“至少,要帮他杀了小狼王和鬼方魔女。”

八月底开始的这场雪,最初是雨夹雪,到后来,竟然变成了鹅毛般大雪,而且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大费哈哈大笑:“父亲放心,这二人也是我的死敌,等我伤好之后,我便亲自率人去追捕他俩,一定要将他俩的头带回来献给大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