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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离别

她每每走过的路上,男巨人们嗅到她的浓郁的女性气息就要发疯发狂,不能自拔。

涯草生前,以风骚妩媚闻名于巨人之中,是巨人一族最有名的美女。

现在,镜子里,便开始慢慢散发出这种淡淡的香气。

纵然是痛苦流血,她扭动的曲线也令人着魔。

凫风初蕾一嗅到这种香气,顿觉不妙,果然,下一刻,本是发呆的巨人们就像疯了似的,全部跳起来,劈头盖脸就亡命向凫风初蕾攻来。

就算瞎子也认出来,那是涯草的形态。

没有目标,没有章法,没有任何的阵势可言,全是搏命的架势。

镜子里,有人影在痛苦地晃荡,摇摆,那是一个女人扭曲的曲线,无比柔媚,妖娆。

就连凫风初蕾手里的金杖也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巨人,都死死盯着镜子,几乎忘记了凫风初蕾。

所有巨人,一窝蜂涌上去。

地上原本十分坚硬的花岗岩竟然被浸染了一道褐色的血痕。

就连围攻委蛇的巨人都舍弃了它,全部冲向凫风初蕾。

镜子里,一道鲜血缓缓流出。

镜子里,微弱的声音大笑:“凫风初蕾,你真是得意太早了。哈哈,见你今天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巨人的力量……哪怕今天将防风国每一个人拼完,也要杀掉你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哈哈,你的行踪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涯草,你该知道,今天,你是绝无生路了……”

连续有巨人庞大的身躯倒下,可是,这一点也不能震慑后面的巨人。

很轻易地,便追到了防风国。

相反,他们前仆后继,蜂拥而上。

凫风初蕾顿觉蹊跷。

“快,杀死她……扯碎她……”

因为都是边境逃荒来的贫民少女,死了自然也微不足道。可是,毕竟死的人太多太多,一时间,人心惶惶,大白天,女性也不敢出门了。

“就是这个小丫头,这个妖孽,你们知道百里大人是怎么死的吗?你们的精神领袖,你们景仰的共工大人,是他,彻彻底底背叛了巨人一族,居然将他全部的功力都给了这个女人……”

正巧白旗镇闹妖,上百少女惨死。

涯草尖叫:“正是百里行暮的背叛,才让这个女人具有了斩杀我们巨人一族的力量。所以,今天必须杀了她,必须在她神功没有大成之前,先将她斩草除根,否则,我们巨人一族以后必将永无宁日,甚至面临灭族之祸……”

离开周山之后,凫风初蕾第一件事情便是寻找涯草的下落。

巨人们,就像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为涯草所役使,根本不管同伴的性命甚至自己的性命,只发疯一般杀向凫风初蕾。

金杖指着那在地上苦苦挣扎的镜子:“哈哈,不就是东井星上那些怪物给你的重生机会吗?你以为你附身在这面镜子里,就天下无敌了?只可惜,你一直需要吸食少女的鲜血。半个月之前,你已经在白旗镇残害了上百名少女,现在,你以为你还有离开防风国的机会?”

混战中,只有布布退在一边,茫然地看着厮杀的众人。

“涯草,你这跳梁小丑,也敢挑衅我鱼凫王?哈哈,你冒险回防风国,不就是寻求如何将自己的形体从镜子中脱离出来吗?我告诉你吧,你没机会了……”

麻邰推他一把,怒道:“你愣着干什么?”

半空中,一红色身影,就像一片红色的轻纱,她的笑声,就像天空中开出的花来。

他去一把拉住麻邰:“别上去……千万别冲上去……”

巨人们,茫然抬起头。

言毕,反手就暂住麻邰的鼻子。

凫风初蕾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蠢货,要是再不滚开,休怪我把你们斩尽杀绝……”

麻邰大怒:“你干什么?”

金杖,已经飞上天空,对着那面镜子便劈头盖脸打去。镜子翻了个跟斗,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竟碎裂了一道口子。

“这是共工大人给我的解药……”

涯草却大叫一声:“笨蛋……你们这些笨蛋……”

“什么解药?”

可是,地上空空如也,就像大家一起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说涯草有一种很厉害的媚药,一般男性只要嗅到这股味道就会发挥,你看……果然是这样……他们都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所有的斧头一起往下。

布布惊得语无伦次,因为,那些巨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就在这时候,众人忽然被一股力量胶着。

麻邰放眼望去,只见巨人庞大的身躯接二连三倒下,可是,他们厮杀更凶更狠,好像死去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

她不欲久战,生怕凫风初蕾再来一次四面神影幻变,那就谁也制不住了,因此,一再高声提醒众人:“杀……攻击前方……刑天战阵,往左……往右……快杀了凫风初蕾……快……”

纵然一个个的巨人倒在他们面前,血肉横飞,他们也完全无动于衷。

雪白的漩涡里,只有杀气,看不清人影。

甚至有些巨人被刺中心口,也不知道疼痛,好像他们只要还有一口气,脑子里就是杀杀杀……只要能杀死他人,根本不顾自己能不能活得性命。

涯草盘旋半空,寻找凫风初蕾的影子。

怎会变成这样?

就像一群大象围着一只蚂蚁拼命厮打,可是,没有任何人能看到蚂蚁到底在什么地方。

巨人们并非蠢货,智商甚至远远高于外界的普通人类。

他们甚至根本看不清楚漩涡里到底有什么,只能凭借本能虎虎生风地挥舞巨斧。

可现在,他们的脑子好像全部被挖空了似的,只是追着一个红色的影子拼命扭打,不死不休。

可巨人们要杀她,却也无能为力。

布布惶惶然地:“涯草活了,你看,她真的没死……她没死,就是她在撒谎……真的是涯草在撒谎……”

但这里却是巨人的大本营,每当有人倒下,便立即有其他巨人上前补位,因此,凫风初蕾竟然被逼迫其中,手忙脚乱。

麻邰也不由得后退一步,抬头看着远方跳跃的镜子。

而且,沙漠中时,倒一个人就少一个人。

半空中的镜子,不时扭曲成曼妙妖媚的身材,无论笑还是骂,甚至尖叫,都带着轻微的暧昧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

巨大的斧头闪烁着寒光凛凛的杀气,连绵不绝地从四面八方逼向凫风初蕾——毕竟,这是赫赫有名的共工战阵,其威力比起早前她在沙漠中见识过的刑天战阵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镜子。

三大战阵,已经首尾相连。

这诡异的镜子。

事实上,她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彻底绝杀凫风初蕾,以绝后患。

别说中了媚香的巨人,就连他和布布,也顿觉浑身的热血仿佛在快速向某个地方集中。

她对凫风初蕾,如何不恨之入骨?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稳住心神:“你怎么知道那是涯草?”

可是,这一切,一遇到凫风初蕾,便什么都不是了。

“涯草的声音,难道你不认得吗?”

为了不引起巨人们的怀疑,她甚至派了姬真假借老巨人的名义送口讯。

“可是,那明明就是一面镜子……涯草怎么会变成一面镜子?”

为的便是亲自上阵,找到巨人行欢,冲破这最后一道关口。

布布摇头,更是惊惶:“我……我也不知道……可是,那一定是涯草……你看它的影子,除了涯草,还能有谁?”

她不甘心这样,所以,便急于重返防风国。

所有巨人,都记得涯草的影子。

那样,就彻底功亏一篑,而且,又达到了百里行暮当初惩戒的目的。

就连麻邰这种常年在外,极少看到涯草的人也不例外。

她很清楚,如果这股火焰得不到克制,自己就算脱离镜子具有了实体,也会成为一个半瘫的废人。

麻邰叹道:“真是不可想象,一个人,居然你能躲在一面镜子里面……唉,要是百里大人在,问问清楚,那该多好啊……”

尤其,她每每在镜中教导那些婢女和男人寻欢作乐,可自己却只能望梅止渴,纵然能吸收无数的血液和元气,可是,那把火总是把她烧得支离破碎,两种力量在修炼中常常乱窜,互相抵触,从而走火入魔。

“百里大人难道真的死了?怎么会?他那么大的本事……”

那并非她的本意。

麻邰低声道:“百里大人死没死我不知道,可是,看样子,今天我们是必死无疑了……”

如果凫风初蕾真的把巨人一族全部灭绝了,她便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只能一辈子躲在镜子里兴风作浪。

……

毕竟,她的血脉里,还是巨人的传统。

四面八方的杀气,将凫风初蕾包围得水泄不通。

必须用巨人的元气和血液,才能冲破镜子的束缚,重新化为实体。

委蛇冲过去。

她差在最后一关。

但是,蛇尾被巨大的斧气所包围,浑身的鳞片很快便片片脱落,就连身上紫红色的披风,也被震成了碎片。

三天时间,便吸光了一百女子的鲜血。

它惊骇莫名。

和姬真上路后,她曾潜入白旗镇。

这些中了邪似的巨人,功力比起之前,竟如增加了十倍。

要得到几百个人类女子的血液和元气,非常容易。

镜子里,传来咯咯的笑声:“巨人们,杀了敌人吧……你们记住,凫风初蕾这个名字,她是巨人永远的敌人!她!她的父亲颛顼,都是我们巨人的死敌!杀了她,巨人便能走出防风国,重振天下,杀……杀死她……”

涯草,必须回防风国。

有好几次,凫风初蕾几乎身陷重围。

“我也早就等着杀你这个小贱人……今天,你该下黄泉陪伴百里行暮了,哈哈,你放心吧,我会亲手砍下你的四肢,挖下你的眼睛,再划烂你那张美丽的小脸蛋,然后把你撕碎了放在百里行暮旁边,看看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这个丑八怪爱得要生要死……哈哈哈……对了,百里行暮埋在哪里?是不是还是在周山那个鬼地方?哈哈,等我去找到他,一定将他的尸骨鞭打五百鞭,我一定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挫骨扬灰……”

这些没了章法的巨人,更难对付。

因为有防风国上百的巨人,涯草自以为胜券在握。

渐渐地,她的金杖甚至被那股杀气所逼迫,根本无法挥舞了。

涯草大怒:“你这小贱人胆敢大言不惭!”

她急于幻变四面神影。

她大笑:“我就是专门来杀你的!你受死吧。”

可是,越是焦虑,越是没法。

“涯草,你终于现身了!”

就连委蛇也恨不得大喊:主人,快变幻四面神影。

凫风初蕾忽然飞身掠起。

可是,她做不到。

涯草哈哈大笑,得意之极:“小贱人,也让你尝尝我们防风国的真正战阵,好叫你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点幻变的气息也提不起来。

三大战队在她的指挥下,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流漩涡,凫风初蕾左躲右闪,一时间,倒很难再冲出去了。

她心底都暗骂:这该死的时灵时不灵。

镜子却飞跃旋转,绝不跟它交手,只不停地呐喊:“快,攻左边……右边……笨蛋,是右边,凫风初蕾要从右边冲出来了……刑天战阵的人补上去……夸父战阵的人往右……对,共工战队退后,退后……对,补位成功……好了,就是这样,大家坚持住,首尾一气,杀死这个小贱人……”

“咯咯……大家不要停下来,用拳头,用双脚……甚至用你们的牙齿……统统都可以咬死她……绝对不要给她机会,否则,大家就完蛋了……杀……杀……我没叫你们停,你们就不许停……”

除掉镜子,才是它今天最大的目的。

凫风初蕾已经左躲右闪,十分狼狈。

委蛇服用了不周山之果后,元气大增,对付这七八个巨人虽不说轻而易举,也并不是什么困难事。可是,它并不像凫风初蕾那样一心杀人,也不愿和巨人们血战,只且战且退,蛇尾瞄准了那面镜子便冲了过去。

偏偏那面诡异的镜子,就像长了无数双眼睛,将整个战局窥探得一清二楚。

原本撇下委蛇不管的巨人,这一下,反而呼拉拉地就围上来了七八人。

“左边,左边出现了气流空挡……”

镜子里,响起娇媚的声音:“巨人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杀掉这条怪蛇,杀掉凫风初蕾……”

“右边,右边气息已经弱了……”

委蛇大叫:“涯草,你还敢来送死……”

“蠢货,你们这些蠢货,再往前一步就能杀了她,干嘛不快一点?退后,再退一步,不让让她退出了包围圈……”

涯草,忍不住出手了。

“对,夺下她的金杖,只要失去了金杖,她便是一个没用的废人……哈……哈哈哈……”

她本已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可是,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她的衣服里,飞出一面镜子。

镜子的笑声猖獗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候,姬真起身了。

因为,一个巨人已经迎着金杖,完全无视那锋利的杖尖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更无视喷涌而出的鲜血,竟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金杖。

她陷入漩涡里,也不惊惶,只是急速飞奔,慢慢地找准了缺口,便要冲出来。

巨人的双手,何等有力?

巨大的惊恐爆发了他们压抑已久的战斗力,强烈的斧气就像一股漩涡,顷刻间便将凫风初蕾彻底笼罩了。

金杖在他的手心里,差点变行,弯曲,还是深深刺穿在他的心脏中心。

如梦初醒的巨人再也顾不得是共工战队还是夸父战队,一起举着斧头往凫风初蕾冲来。

可是,他就像完全不知道疼痛似的,只死死拖住金杖。

有人怒喝一声:“共工战队……”

凫风初蕾,顿时失去了武器。

凫风初蕾却若无其事拍拍手,抬头看看天空,哈哈大笑:“百里行暮,你等着瞧吧,我会把你们巨人一族彻底灭绝。哈哈哈,这以后,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巨人了。等把巨人全部杀光,我再去杀小狼王、大费,哈哈哈,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其他巨人见状,哪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他们纷纷后退,竟然再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开口。

一只巨大的拳头,对准凫风初蕾的头颅便砸下来。

巨人们彻底惊呆了。

“咯咯,杀死她……将这个女人彻底捏成肉酱……咯咯……谁要是杀死了她,谁就是我们防风国的新王……”

他松一口气,以为那渺小的人类终究达不到自己的高度,可是,下一刻,脑子里便响起砰的一声,他庞大的身躯,慢慢地就像一堆面条瘫软在地。

巨人庞大的身躯倒下,金杖,彻彻底底穿胸而过。

凫风初蕾飞身而起,他只看到眼前一道红色身影,可是,疏忽之间,那红色身影不见了,头顶茫茫地一片白。

凫风初蕾绝地反弹。

可是,已经迟了。

可是,她已经赤手空拳。

虎方,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哈哈,你们别怕她,她已经没有武器了……你们看,她真的失去武器了……现在不杀她,更待何时?”

他们茫然地看着凫风初蕾,就像看着一个不知名的妖怪。

几名巨人,围攻上来。

巨人们不敢置信,都死死盯着地上的死尸,连惧怕都来不及——这天下,哪有人能一拳砸死一个巨人的?

凫风初蕾再不客气,转身的刹那,一拳已经砸在一名巨人的脑门上。

空气中,只要腥臭在挥发,弥漫。

血腥脑浆味,越来越浓。

只一拳,便砸碎了他的颅骨。

委蛇大叫:“涯草,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防风国的巨人死光死绝吗?”

年轻巨人瘫软在地,头上一滩白色的脑浆。

“哈哈,死了又如何?”

下一刻,他庞大的身躯便轰隆一声倒了下去,后面的一个巨人所料不及,无法退让,生生被他砸得飞了出去,闷哼一声便晕了。

“他们要是死光了,你也别想重生了。”

可是,这只是一种错觉,年轻巨人伸出的手,只抓住一把空气。

“咯咯,放心,杀不光的,就算这里的巨人死光了,可是,我防风国还有至少上千名巨人,我什么都不在乎……咯咯咯……我不信,你凫风初蕾能杀尽天下的巨人,咯咯,有许多巨人隐居在外,我都找不到呢……”

周围人眼看凫风初蕾就要被撕为碎片,不知怎地,都一身冷汗。

“你这个可怕的毒蝎子。”

他一把就将凫风初蕾捏在了掌心里,厉声道:“不知死活的人类,你竟敢来挑衅我们巨人一族!”

“死毒蛇,老蛇奴,你竟敢骂我毒蝎子?”

他还没出手,旁边一个年轻气盛的巨人先出手了,毕竟,一辈子从未受到过来自人类的如此的轻蔑。

“你就是不要脸的毒蝎子,就因为百里大人不喜欢你,你就发了疯,到处害人,到处伤人,还厚颜无耻地杀绝了防风国所有的女性……”

虎方哈哈大笑,“就凭你这渺小的人类,也敢口出狂言?你信不信,我一把便将你撕为粉碎?”

“杀绝了她们又如何?这些笨蛋还不是随我驱使。咯咯,巨人的其他女性毫无存在的意义,既没有柔美身段,也没有性感肉体,更不懂得任何吸引男人的手段,她们自己其实就像男人一样,唯一的作用便是生儿育女……”

凫风初蕾大模大样地环顾四周,当她看到那座完全是用巨大的石头建造的古老宫殿时,哈哈大笑:“防风国,这就是防风国!你们这些没用的蠢货,除了躲在这里内讧,真的毫无意义,来受死吧,你们死光了,世界也就清静了……”

“涯草,你的罪行现在已经暴露了,巨人们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其他年长的巨人,也面面相觑,均有一种不祥之感,好像今日,这防风国的宫殿里总要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是又如何?该死的毒蛇,你以为他们会把我怎样呢?根本不会怎样!要是没了我,巨人一族真的要灭绝了,他们只能保护我,讨好我,对我大献殷勤,咯咯……”

本来严阵以待的共工战队,见来的只是一个微小的人类女子,便撤了战阵,大家随意站在一起。

“太无耻了!”

麻邰不由得看了看共工战队,脸色非常难看。

涯草肆无忌惮:“这玉红草的果实提炼的媚药,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成为我的走狗!杀女巨人真不算什么,要杀你家主人才有乐趣……”

这样的本领,在场的任何巨人都不具备。

她提高了声音:“凫风初蕾,我要杀了你……咯咯,凫风初蕾,我一定要让你尝试人世间最最爽的一种死法……”

只有能量极大之人,才能均匀元气。

她冲着凫风初蕾大喊:“哈哈,凫风初蕾,你完全记不得上次自己中毒的情形是吧?你也不知道自己全身肿得就像一只光秃秃的青蛙吧?然后,全身发紫发黑,筋脉暴涨,哈哈哈,丑得简直没法看……你要是看到自己的模样,一定很不得马上就死去……”

很简单,她不过是轻轻开口,呵呵而笑,声音竟让每一个巨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最后排的巨人,都觉得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而绝非是远远传来。

“只可惜啊,百里行暮提前给你服用了未经提炼的玉红草果实,你昏睡过去,总算逃过一劫!!!要不是百里行暮那个傻瓜当初换血救你,你知道你的下场吗?哈哈哈,你会跪在小狼王的裤裆下面,母狗一般苦苦哀求他,求他用各种姿势玩你,等他将你玩腻了,然后,你全身每一寸肌肤都会烂掉,变成一个可怕的丑八怪,却又不马上死,还会继续哀求他玩你,别看他以前把你当女神,但等你变成那样子,他真是看都不敢多看你一眼,你跪着求他,他也不会再玩你,就算倒给他十万两黄金,他也不会玩你,什么鱼凫王,什么颛顼后裔,切,卑贱得比母狗还不如……哈哈哈哈……”

但是,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却中气十足,元气比任何最健壮的巨人更加充沛。

她兴奋得声音都在微微颤栗:“好遗憾,上次你居然没有品尝到这种美妙的滋味,这怎么好意思呢?今后,我一定要让你彻彻底底再品尝一次。现在,可没有百里行暮再为你换血了,也就是说,再也没人能够阻碍你的好事了。对了,你喜欢小狼王还是别的男人?啧啧啧,小狼王可是对你的身体念念不忘,我总要成全他一次。那可怜的家伙,他只是心急了一点,运气差了一点,这样吧,下次我们还是选择小狼王,这样,你就可以在他身下享受极度的欢愉之后,全身溃烂而死,哈哈哈哈……”

事实上,姬真的力气在人类女子中已经算很大的,不然,一般人根本上不到这高山之巅。

剧毒,进不了凫风初蕾的鼻端。

刚才,姬真来报口讯时,说话战栗哆嗦,尽管用了大力气呐喊,声音也让后面的大多数巨人根本听不到,只有前面少数一些巨人才能分辨清楚——这不是因为姬真力气小,而是因为人类的元气小。

换过一次血的四面神影后裔,已经对此免疫。

可是,就算是最最粗心的巨人,也渐渐地察觉气氛不对劲。

可是,她的身影已经陷入巨人战阵的漩涡,慢慢地,那一抹红色的影子逐渐被白茫茫的斧气彻底淹没了。

这微不足道的小人儿,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委蛇急了,大叫:“鱼凫王……鱼凫王……”

所有巨人,就像看稀奇似的看着凫风初蕾。

凫风初蕾金杖一点,借力飞起来。

她提高了声音,中气十足:“现在,要将你们彻底杀光杀绝的,是我,是凫风初蕾,是鱼凫王……”

可委蛇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巨人们如丧尸般再一次排山倒海冲向凫风初蕾。

她哈哈大笑:“谁有闲心管你们的闲事呢?我只是来杀你们的!”

“主人,当心……”

“巨人一族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

凫风初蕾只能取巧。

“一边惧怕他,一边崇拜他,哈哈,你们这些虚伪的巨人,真是令人恶心。”

和这些巨人硬拼,最后,自己也只能成为一滩肉泥。

“……”

涯草一点也不敢大意。

她满不在乎,反而上前一步,抬手指着虎方的鼻子:“你们列什么共工战阵呢?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共工了!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你们既然那么恨他,为啥还要列他的战队?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一直崇拜他?”

她决定在凫风初蕾幻变之前,先将她杀死。

他捏着拳头,若非碍于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早就一拳过去,将她砸为肉酱了。

否则,一幻变,谁也制不住她了。

虎方大怒:“渺小的人类,你嘴里放干净点。”

巨人们,一茬一茬涌上去。

“百里行暮也是个蠢货!天下第一大蠢货!若非他一再对涯草手下留情,根本不可能惨死沙漠!好吧,他对你们这些愚蠢的巨人一直抱有幻想,可是,我没有!我,今天来,就是要来杀你们的!”

凫风初蕾,只能避其锋锐。

布布:“……”

“咯咯,吓怕了吧?该死的小贱人,你居然敢来惹我。你也不想想,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女人敢惹我。但凡威胁到我的利益的女人,已经全被我杀掉了,你以为你会例外?”

她满不在乎:“你们巨人一族全是地地道道的蠢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把你们全部杀了!”

委蛇大叫:“你这个蛇蝎女人,就算你把防风国的女巨人全部都杀光了,最后,你也不会得到善终,我家主人一定会惩罚你的,一定会……”

“你这个蠢货,你理不过来也没关系!”

镜子,砸向委蛇的双头。

布布摸摸头,更是惶恐:“这……涯草明明早就死了,你又说她没死?而百里大人反而死了?天啦,这好乱,我都理不过来了……”

饶是委蛇躲闪得极快,头上的朱冠也被扫落地上。

“涯草要是死了,这个姬真是谁派来的?”

它一凛,方知这镜子实在是太厉害了。

“还有,涯草真的没死?”

还以为她被鱼凫王打得落荒而逃,不堪一击,原来,并不是她不厉害,而是鱼凫王太厉害了了。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

镜子再次击来,委蛇只能后退,另一顶朱冠也掉在了地上。

布布急忙道:“凫风姑娘,百里大人真的死了?”

涯草咯咯大笑:“你这条该死的老怪蛇,等我杀了你家主人,再把你的双头砍下来剁成蛇肉汤……”

凭她,能杀死十九个巨人?

“我家主人会先杀了你这个恶婆娘。”

每个人都认为凫风初蕾在吹牛。

镜子,继续发出蛊惑人心的笑声,却飞了起来,在头顶为巨人们打气加油“快,杀死凫风初蕾,我会给你们一切想要的……女人、美酒……还有我……你们最想要的不一直是我吗?我会是你们最好最好的奖品……”

他们并不觉得惊恐,而是觉得可笑。

镜子中的人影,开始扭动,摇摆。

所有巨人,面面相觑。

巨人们的眼前,是一令人血脉喷张的窈窕人影。

“没错!全被我杀干净了。”

加上涯草特有的独家媚药,巨人们,彻底发疯了。

“被你杀了?”

凫风初蕾一拳下去,那个年轻的女人却并不像之前的同伴那样立即就倒下,而是摇摇晃晃强撑着,又朝凫风初蕾攻来。

她十分干脆:“被我杀了。”

很显然,是涯草的媚香让他延长了支撑和战斗力,好像成了半机械人,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和死亡的降临。

“他既然手下留情,那十九名巨人去了哪里?”

又是几拳下去,可是,每一个巨人都要挣扎许久才倒下。

她指着他们:“你们,是你们一起杀掉了百里行暮……可是,百里行暮却居然还对那些可恶的巨人手下留情……”

凫风初蕾渐渐地,觉得有些不支了。

“涯草欺骗了你们,她根本就没死!刺杀百里行暮的最后一刀,便是她捅出去的!那十九个愚蠢的巨人和涯草联合白袍怪,大费,还有小狼王,一起围攻百里行暮……”

可是,后面的巨人还在前赴后继。

虎方大怒:“妖女,你竟敢胡言乱语?”

但见这些巨人全部丧尸一般,就像一座座小山压向自己。她暗暗心惊,再看涯草,只见那面镜子一直躲藏在巨人身后,再也不让自己暴露在人前,可声音却连续不断地传来:“杀……杀死凫风初蕾……杀死她,我会给你们女人、香料……哪怕拼完最后一个人,也要杀死凫风初蕾……你们记住,你们都是为我而战……”

她的手指一一指过去:“你们……你们……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愚蠢的巨人,统统都是蠢货。体大无用,头大无脑,你们为了涯草这么一个狠毒的女人,居然不顾防风国全体女性被她毒死这个事实,一味沉浸在她的妖媚里。说穿了,你们就是色迷心窍,一个个明知事情不对,却还是由着她胡来。甚至还听从她的谣言,派人去刺杀百里行暮,要不是你们和那些白袍怪联手,趁机偷袭,百里行暮根本不会死……”

中了迷魂咒的巨人们,已经彻底乱了章法。

“虎方?虎方?瞧你这鬼头鬼脑的样子,果然是个蠢货……”

他们的血肉之躯已经无法分辨是非,整个心神被飘零在头上的镜子所控制。

“我叫虎方!”

要知道,涯草在防风国上万年的时间,最了解的便是本族的巨人。因此,对付这些男巨人,她最有一手,远远超过驾驭别的人类。

她仰起头,横他一眼,大模大样:“你又是什么东西?”

一干男巨人在她的指挥下,就像一队不知疼痛的机器人,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大家一心一意,只奔着一个目的:杀死凫风初蕾。

虎方忍无可忍,大喝:“凫风初蕾,你就是那个妖女?”

凫风初蕾就像砍瓜切菜似的,可是,她也知道,若是今天不把巨人杀光杀绝,是绝对没法收场的。

而且,她那么瘦小,目测随便一个巨人伸出一只手便可以将她捏为肉酱。

一个老迈的巨人一斧头劈来,她大怒,一拳就砸过去,老巨人忽然步步后退,满眼全是惊惧绝望之情。

这个凫风初蕾,她算老几?

凫风初蕾冷哼一声,腾空掠起,一脚踩在他的头上,金杖倒竖,便朝着他背后躲藏的镜子打过去。

就如前来报信的姬真,吓得战战兢兢才是面见巨人的标配。

一击即中。

布布固然摸不着头脑,其他巨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然巨人已经落魄了,可是,从来都只有巨人威胁普通人的份儿,哪有普通人敢于这么嚣张的?

镜子里,发出一声尖叫。

委蛇一本正经:“真的,小子,你识趣的马上离开,还能逃得一命。否则,下一刻,此地便血流成河,巨人们死绝,我也救不得你。”

凫风初蕾哈哈大笑:“你以为躲在这些蠢货后面装死你就可以操控这个世界了?涯草,别做梦了。今天我就如你所愿,先杀你,再来杀光这些大蠢货……”

布布一怔:“这……”

镜子下面,一股鲜血雨点般飞溅。

“快走,再不走,你也会没命。”

镜子不敢停留,急飞出去。

布布摸摸头,不解其意,憨憨一笑:“我怎能离开巨人一族?”

凫风初蕾哪里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布布,你这傻小子。你就别再和这些愚蠢的巨人们搅合在一起了吧。你快走。”

她双足一点,踩在另一个巨人头上,又是一金杖扫向镜子。

布布却惊喜大叫:“委蛇……委蛇……你还记得我吗?”

飞翔的镜子,速度明显放慢了。

可它的样子偏偏一点也不恐怖,两个蛇头就像小孩子一般,调皮,狡黠,若非它庞大的蛇尾,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一条巨大的蟒蛇。

一股血流,也更加急速地向地上奔涌。

两个头的蛇已经很恐怖了,而它居然讲人话。

于是,所有巨人都停下,惊异地仰望天空。

巨人们盯着那条会说话的怪蛇,一个个摸不着头脑。

一个人,追逐着一面镜子,不停地暴揍。

姬真又惊又吓,又疼痛,顿时晕了过去。

镜子亡命逃窜,可是,金杖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到后来,凫风初蕾已经停下,只有金杖拼命追着镜子。

蛇尾一卷,将她远远扔到红色香蕉从中,委蛇大笑:“放心吧,我们才不会杀你!杀你真是脏了手。这不,一定要留着你和小狼王那恶心的家伙凑成一对。哈哈哈,杀了你,真不如留着你恶心小狼王。如果我们真杀了你,小狼王得感谢我们。可是,我们为啥要替他除掉一个令他恶心之人?不不不,我们要留给他亲自动手……”

镜子上下躲闪,但是,无济于事。

姬真吓得牙齿咯咯打颤:“饶命……饶命……”

金杖每每追上,便是毫不留情地一顿痛击。

委蛇却哈哈大笑:“姬真啊姬真,你和小狼王果不愧为两口儿,你居然冒充一个婢女跑来传递假消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又是大费派遣你?或者涯草派遣你?”

镜子的呼叫,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难掩疼痛之意。

巨人们都惊呆了,不知这个叫萱儿的报信少女为何要戴了面具伪装成别人。

凫风初蕾冷冷地:“涯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你寄生于镜子之中,以残害少女吸取元气,提炼重生的实体。上次你要是不那么迫不及待赶到沙漠杀百里大人,可能你已经躲起来成功了。可现在,你哪里还有机会成功呢?今天,我非把你这面镜子彻底砸碎不可……”

她手一松,萱儿重重摔在地上,一张脸上,活活地显出一张人皮面具。

金杖,一下一下,扫向镜子。

萱儿颤声道:“饶命……饶了奴吧,奴只是一个送信的……”

镜子在地上打滚,跳跃,裂开一道一道的口子。

奔逃的身影,被一把拎住。

鲜血,已经快将周围的花岗岩浸透了。

她脚下的萱儿,却挣扎起来,急于逃命。

明明不过是一尺不到的镜子,竟然会有这么多鲜血,好像那面镜子里藏着一根水管,正在无穷无尽地渗透出源源不绝的鲜血。

可能是太过惊讶,一时间,反而没有任何巨人动手。

“哈哈,看样子,你残害的可不止白旗镇的一百多少女,从你的血流量来看,你至少残害了几百少女。呵呵,要是真给你形成了实体,加上白袍怪传给你的能量,你可能在地球上还真的会天下无敌了……”

巨人们一起盯着这个传说中的妖女,竟不知她怎敢一个人独自闯来——这么渺小的一个人类,竟敢如此嚣张,她就不怕被撕为粉碎?

金杖还是毫不客气追着镜子,一下一下。

委蛇大笑:“傻小子,你还记得我家鱼凫王,总算不是太蠢。”

镜子尖叫:“你这个该死的疯丫头,你快住手,你再不住手,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布布失声道:“天啦,凫风初蕾……你不是凫风初蕾吗?”

“呵呵,我好怕呀。涯草,你来杀我呀。现在,明明是你死无葬身之地对吧?瞧着吧,我马上就要将你寄生的这面镜子砸为两半……”

纵然是以巨人的审美来看,她也美丽得就像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小精灵。

金杖,不偏不倚落下去。

人类的少女。

砰的一声,镜子竟然裂开成两半。

那是一个普通人类。

只见半空中茫茫地一片烟雾,竟有无比强烈的硫磺气味。

红色人影,从蛇背上翩然降临广场中央。

镜子,炸裂了。

虎方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胡言乱语?”

凫风初蕾跳起来。

“哈哈,巨人一族的首领,居然死于巨人一族的手下,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对吗?哈哈哈,共工啊共工,只可惜,你虽然死了,还被无耻小人玷污你的名声……”

所有巨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是怎么死的?谁能杀得了他?”

一半残缺的镜子直直地飞上天空,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逃窜。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死之人!”

凫风初蕾立即追上去:“你还想跑?别做梦了……”

只有布布急忙道:“共工大人怎会死?不可能!共工大人永远也不会死。”

可是,半片镜子飞翔的速度更快了,几乎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山巅之下。

所有人竟都是一致的想法:死得好。

金杖,脱手而出。

巨人们,竟然松了老大一口气。

可是,不一会儿,金杖转头飞回来,四周空空如也。

她十分干脆:“死了!”

凫风初蕾也不再追赶,只是低下头,看着另一半镜子。

虎方却面露喜色:“共工大人真的死了?”

镜子中,正在汩汩涌出鲜血,隐隐地,还能看到半截残缺的裙角,很显然,涯草已经在仓促之中寄生于另一半镜子逃跑了。

布布仰头,失声道:“共工大人死了?”

很快,镜子中的鲜血便流光了。

她居高临下,语气傲慢到了极点:“就凭你们,也值得共工出手?再说,共工那家伙早就死了,你们这样虚张声势是什么意思?”

镜子,瞬间枯萎。

那是共工鼎盛时期曾经使用过的兵器。

凫风初蕾伸出金杖翻转了一下,但见那镜子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古老的青铜菱花镜,上面锈迹斑斑,还散发着泥土和尸体的味道——很显然,这面镜子最初是从某一个年代久远的坟墓里被发掘出来的。

水神戟,闪亮无比。

若非这种鬼物,也不可能成为涯草的寄生体。

虎方怒吼:“共工战队!”

巨人们纷纷站在原地,就像一尊尊庞大的僵尸。

所有人,一起盯着她。

他们也一直盯着镜子飞走的方向,慢慢地,好像已经逐渐清醒过来。

就像一朵红云,将整个山巅的红色香蕉林都映衬得黯然失色。

广场四周,全是巨人的尸体,横七竖八。

巨大的蟒蛇背上,一红衣人影翩然而至。

有雪白的脑浆飞散很远。

天空中,一道金红的影子。

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

有轰鸣的螺旋桨声音。

可是,就连巨人的鲜血,也比不上那面妖异的镜子所流出来的那么多鲜血,好像半个广场都被鲜血染红了。

众人震惊地一起抬头。

这时候,凫风初蕾才知道,涯草残害的少女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眼看,她的微小的身影就要彻底消失在巨人们的视线里,却被半空中的一只手抓住,一把扔在地上,笑声,也是从天空中传来:“愚蠢的巨人们,你们这是要列队对付共工大人?哈哈哈,就凭你们?”

否则,不会累积这么庞大的血流量。

最初,她的脚步还有些战栗,可是,一跑到红色香蕉丛林边,便加快了脚步,到后来,简直是健步如飞。

许久,巨人们才一个个低着头,也看着地上的半面镜子。

女子如获大赦,转身就跑。

然后,目光全部落在凫风初蕾身上。

麻邰一挥手:“好了,萱儿,你可以走了!”

还有那威力无穷的金杖。

“没事,随便问问。”

冬日寒风出来,大家才发现已近黄昏。

虎方不耐了:“麻邰,你问一个人类的女子姓名做什么?”

太阳血一般挂在西边。

“萱儿?”

这一场大战,竟然从正午持续到了傍晚。

“奴……奴……奴小名萱儿……”

纵然是不可一世的巨人一族,也一个个颤栗不已。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畏惧的并非那面镜子,而是对面那个手持金杖的女人。

女子停下脚步,满面惶恐:“你……你还有什么事情?”

此时,她向着夕阳的方向站立,金杖反射着夕阳,光灿灿的,好像某一种和太阳遥相呼应的神秘力量。

麻邰却微微皱眉:“小姑娘,你先留步!”

只是,她满脸凄清,一如迷途的少女。

“唉,你走吧。”

没有人能将她和之前的一步一杀联系起来。

他声如洪钟,吓得那个送信的人类女子一趔趄,颤声道:“我……我可以走了吗?”

甚至无法想象,满地的巨人,全部死于她之手。

虎方一怔,忽然猛地拍拍头:“没错!共工战队也可以对付共工本人!这一次,就算他本人亲来,我们也要用共工战阵将他斩为肉泥……”

不知是谁忽然大喝一声:“杀了她!快杀了她……”

“虎方你这是什么话?就算是共工战队,也可以对付共工本人!”

巨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起迈动步伐,呈合围之势。

虎方冷笑一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共工要打来了,你们还列队欢迎他?”

委蛇急了,因为,自家主人依旧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知道敌人已经彻底把自己给包围了。

共工战阵,人数也更加壮大。

她依旧看着太阳的方向。

虽然几万年来,所有战阵都彻底衰落,可是,随着去年共工大人重出江湖的消息一传开,原本平静无波的巨人,再起波澜,粉丝剧增。

那血一般的一轮红日,纵然是肉眼也可以看到里面秘密斑斑的黑子。她记得百里行暮曾经说过,那叫太阳黑子,也叫太阳耀斑。当这些黑子积累到一定程度,便足以将整个地球,甚至太阳系炸飞。

因为,不周山之战后,几乎全部巨人都成了共工的粉丝。

可是,黄帝一族,却居然乘坐超光速维马纳返回太阳。

共工战队,本就是巨人一族最最强大的战阵。

现在,他们还居住在太阳上面?

这一下,嗖嗖地便有三四十名巨人站出来。

太阳上面,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老巨人一挥手,朗声道:“共工战阵何在?”

从来没有人敢于相信太阳上会存在生命。

“不是还有我们吗?就算没有刑天战阵,夸父战阵,可是,你别忘了,还有共工战阵……”

那只是因为人体自己无法经受几万度的高温,便以为其他的生命也不能。

“怎么应对?现在我们这点人,战阵都没法组了。”

事实上,生命形态有许多种,人类不行的事情,并不代表别的生命也做不到。

他冲上去就要砍布布,布布赶紧后退,一名老巨人急忙道:“别动手,先别动手……这时候杀布布也没意思……还是先想想办法,如何应对共工大人吧……”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别说整个宇宙,就算是在九重星联盟中,人类,也只是最低等的生命形态——毕竟,是那些大神创造了人类。

“你不说是吧?今天我们就先杀了你这个奸细……”

杀气,已经临近。

“不是……真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刑天斧、夸父钺、共工水神戟,三种武器,相辅相成,相生相克,形成巨大的杀气,几乎将半个广场席卷。

虎方举起刑天斧:“铁证如山,你还为他狡辩,你不是奸细是什么?快说,百里行暮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赶来?”

清醒过来的巨人,虽然力度不如癫狂之时,可战术上何止强大了一百倍?

布布惊惶得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我不相信百里大人会杀巨人……真的,那是共工啊……是巨人一族最杰出的首领,他怎会杀我们?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是巨人一族有生以来遇到最厉害的敌人。

虎方厉声道:“快说,你和百里行暮到底有什么勾结?百里行暮什么时候才会来杀我们?或者,他已经在路上了?”

要杀她,只能协同作战,绝不轻易让任何单独的巨人暴露在她面前和她单挑。

布布急忙后退,可是,巨人不由分说便抓住了他。

她一拳可以锤死一个巨人。

两名巨人一左一右,一起拦住了布布的退路。

但是,她一拳,绝对无法砸碎几十个巨人——只要不给她机会接触到巨人最脆弱的天灵盖一环。

“你和百里行暮互相勾结,栽赃陷害涯草,必定是他的内部奸细……”

包围圈,已经彻底形成。

布布亢声道:“为什么抓我?”

凫风初蕾还是无动于衷。

他看着垂头丧气又胆战心惊的巨人们,忽然厉声道:“先把布布抓起来!”

委蛇却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他闭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即将面对的根本不是外界的人类,而是神秘莫测又力大无穷的共工大人——巨人自己曾经的杰出首领。

它只是凭借本能,蛇躯暴涨,如一道粗大的屏障,彻底屏蔽了凫风初蕾。

虎方痛心疾首:“看吧,我们步步退却的结果,便是那些可恶的人类完全骑在我们头上了……”

可是,在那些庞大的巨人眼里,这三五丈的屏障,简直不如一道薄弱的屏风。

一些年老的巨人长叹:“你该知道,我们已经退出中原地带上万年了,而且,在上千年的时间里,已经没有再和外界发生过战争了……”

就像金沙王城那些用蜀锦蜀绣制作的屏风,精美华贵,奢侈夸耀,可是,一拳下去,便能把这精美砸出一个大洞。

本来,还有共工战阵,可虎方哪里还叫得出口?只是非常失望地看着那溃不成军的战阵,眉头紧皱:“难道我们曾经纵横天下的战阵,已经如此溃不成军了?”

他们决心,一举绝杀凫风初蕾。

刑天战阵的主力,基本追随老巨人全军覆没了。

第一个巨人的水神戟已经举起,忽然听得一声大喝:“住手,快住手……”

每一队都只有七八人,显得势单力薄。

所有巨人都盯着声音的方向。

几名巨人稀稀拉拉各自出阵。

那是布布。

他提高了声音:“刑天战阵何在?夸父战阵何在?”

他站在巨人的末端,大喊:“你们还要一错再错吗?你们都看到了,涯草根本没死,涯草骗了我们大家,她不但害死了防风国全部的女巨人,还害死了百里大人,你们还要为了她的错误继续杀下去吗?”

虎方厉声道:“大家不要吵吵嚷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次,既然他敢来,我们就不妨团结一致,清理门户……”

麻邰也缓缓道:“涯草自己也亲口承认自己杀了防风国所有的女巨人!”

……

一名年老的巨人看了看地上遍地的尸体,冷冷地:“就算不因为涯草,我们也要杀了她!”

“我们巨人一族哪有等死的道理?我看你们真是丢脸。再厉害的敌人,也没权利让我们束手待毙……”

“没错,她杀了这么多巨人,已经是我们巨人一族最大的敌人!”

“天啦,难道我们就真的在这里等死?这可不行啊……”

“我们总不能让其他巨人白死……否则,传出去,就连最微小的普通人我们都对付不了,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到防风国喊打喊杀了?巨人一族的尊严何在?”

“我们能想什么办法?那可是共工大人,不周山都被他撞断了,我们的血肉之躯岂能抵挡?”

“对!J就算没有了共工,没有了夸父,没有了刑天,我们巨人还是巨人,而不能任人宰割……”

“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怎么也要想想办法……”

巨人们群情激奋,从一场互相的复仇之战,变成了尊严之战。

“不是吧?要是他真的杀来,我们该怎么办?”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扰攘,凫风初蕾还是盯着西边的夕阳,充耳不闻。

有人怯怯地问:“共工大人真的要杀光我们?”

那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夕阳。

老巨人率领的十八名巨人,全是年轻力壮的精锐,都是巨人一族的好手,尚且那么轻易就全军覆没。要是共工真的杀来,如何抵挡得了?

黑子在里面,就像太阳全身佩戴了无数的黑宝石,金灿灿的,耀人眼目。

就算是巨人,谁又不对“共工”二字敬畏交加?

她想,太阳上的风景一定很美很美,远远胜过世间一切的珍奇珠宝。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遍体生寒。

直到有人大喊:“鱼凫王,你受死吧……”

女子还没回答,虎方厉声道:“她只是奉命为老巨人带来遗物,怎会知道百里行暮的下落?没准,百里行暮已经在赶来杀我们的路上了……”

她才慢慢地回过头。

“就是你所说的百里行暮……”

落在她头上的水神戟,忽然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女子满脸茫然:“谁是共工大人?”

那年轻气盛的巨人愤怒的双眼忽然变得很奇怪——甚至后退一步,喃喃自语道:“这明明是森林里走出来的小精灵,叫我怎能下手杀她?”

布布还是盯着那女子:“共工大人现在哪里?”

他咣当一声扔掉了水神戟。

虎方冷笑一声:“这还不明显吗?共工大人先为那妖女所惑,杀了涯草;然后,又杀了十九名巨人。现在,为了那妖女,还要来杀光我们所有巨人……”

布布大叫:“没错,你们不能杀她……要不是她,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涯草的真面目……”

“这……我也不知道,老巨人只说,那个妖女,反复说妖女……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麻邰也上前一步:“冤家宜解不宜结。看来,我们都被涯草给欺骗了,鱼凫王,我们大家都看在共工大人的份上,各自退一步吧……”

布布开口了:“百里大人为什么要杀光巨人一族?”

委蛇大叫:“没错没错,看在百里大人的份上,大家也不要互相厮杀啊……”

而且,他真的扬言要杀光所有巨人?

凫风初蕾还是无动于衷,只转身看着西南方向。

老巨人一行,果然是死于共工大人之手?

一个渺小的人影已经快彻底隐匿在下山的红色香蕉从中了,她鬼鬼祟祟,动作敏捷,完全不像是昏迷许久的虚弱样子,只是,因为太过害怕,爬起来,战战兢兢。

就连布布也满脸茫然。

姬真,不知何时醒来,趁着混乱要逃命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把残缺的刑天斧。

委蛇顺着她的目光,笑着跃起,蛇尾一扫,将她飞速卷回了广场中央。

她还是满脸畏惧之情:“当时我很害怕,可是,又不忍心辜负这位老巨人,毕竟,是他临终的遗言,还是硬着头皮上路了,无奈防风国路途遥远,我走了几个月才走到……老巨人说,你们见了这把斧头便不会伤害我……果然,你们真的没有伤害我,谢谢你们……”

姬真抬头,对上凫风初蕾的目光。

但是,自从中原兴盛权谋、厚黑、算计这些玩意后,他们便远远不是对手,渐渐地,便彻底被边缘化,成了人人畏惧的少数族。

她仓促就低下头,不停叩头:“饶命……饶命……饶了奴吧……奴不是故意的,奴只是听命行事,都是那一面古怪的镜子命令奴,奴也不敢不从……”

他们的智商也都很高,所以才能在以前的几十万年里把持科技的创新。

凫风初蕾淡淡地:“涯草让你谎报老巨人一行的死讯?”

事实上,巨人一族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古训,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外界的人类要温和许多。

“没错,是涯草让奴说的……那些话都是涯草教给奴的,涯草根本就从来也没看到过什么老巨人……”

虎方大声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麻邰问:“那半截刑天斧也是涯草交给你的?”

她低声道:“我们从小就听过巨人的传说……大家都很害怕巨人……我……我……”

“没错,都是涯草交给奴的,奴什么也不知道……”

她看了看刑天斧:“他要我给的就是这把半截斧头。当时,我很害怕,虽然,我从小生活在沙漠边境,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巨人……”

她只跪在凫风初蕾面前,一径求饶。

她解释:“因为当时老巨人已经奄奄一息,口齿不清,目光都开始散乱了,他所交代的事情,我大部分都听不懂……话没说完,他就死了……”

若是以前,凫风初蕾会担心她又像在阳城那样扑上来出其不意保住你的腿,或者咬上一口。可现在,她已经一点也不担心了。

虎方听得很仔细:“老巨人真的这么说?”

她只是淡淡地:“姬真,你记住,我不杀你!”

“好像是,但我听不确切,只能肯定前面是百里两个字……只听得他说,百里什么的杀了十八名还是多少巨人?而且,还要杀光防风国的所有巨人……”

“谢谢小鱼凫王……谢谢您大人大量……”

“就是百里行暮!除了他,巨人一族已经没有别的人叫这个。当然,这是他的真名,外面许多人都不知道而已。”

“我不杀你,并非你不该死!而是要留着你恶心小狼王!”

“百里行暮?是这个名字?……当时,我也听不清楚,不知道是百里什么……”

委蛇也笑起来:“你和小狼王真是天生绝配,我家主人都不好意思让你俩生离死别。要是没有你,小狼王该多么寂寞啊!哈哈,贱人和狗才能天长地久,真的,你一定要和小狼王白头到老,免得出来危害别人……”

“不是百里,是百里行暮!”

姬真哪里说得出话来?

“他说有个人要杀光巨人一族的所有人,对了,那个人叫百里……”

凫风初蕾一挥手:“滚吧。”

“做好什么准备?”

姬真爬起来,跌跌撞撞就跑。

“他让我帮他把这把斧头送到防风国,说这是他的遗物,让我务必要亲自送去防风国,告诉所有巨人做好准备……”

跑了几步,又想起自己的单峰骆驼,停下脚步,又回头,看着单峰骆驼。

虎方问:“老巨人到底说了什么?”

凫风初蕾还是淡淡地:“你骑着骆驼滚吧。早点回去告诉小狼王,最好在白狼国乖乖等着我去杀他。你告诉他,他要是敢逃离,我就让他白狼国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老巨人说,自己本是要赶回防风国,告诉大家一个惊人的秘密。可是,他紧赶慢赶,终究无能为力,因为他重伤没救了,他是强忍住最后一口气,可是,还是无法再继续往前,只能倒在我家门前……”

姬真战战兢兢:“奴……奴遵命……”

众人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很显然,她所言非虚。

“滚!”

若非亲眼目睹,绝对编造不出来。

单峰骆驼的蹄声得得终于远去。

甚至老巨人胸口佩戴的一个护心镜都讲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也彻底消散了。

她连比带划,将老巨人的身形形容得十分详细。

高山之巅,一片死寂。

她娓娓道来,声音十分动听:“老巨人已经受了重伤,胸口有一个很大的血洞,鲜血都快流干了……他有长长的雪白的胡子,很瘦……”

只有巨人的宫殿外面,几根巨大的柱子上面,有蓝色的宝石闪烁出淡淡的微光。

“当时,我非常害怕,立即就要关门,可老巨人开口了,他叫我帮他做一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巨人,所以,很害怕,可老巨人一再哀求我,我不忍心离开,就问他到底要我做什么……”

那些巨大的柱子上,原本有七色宝石,光耀半个天空。

她缓缓地:“我家就在沙漠边境,以放牧骆驼为生。经常也有路过的商旅向我们购买骆驼或者交换一些特产。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听得家门口一阵巨响,我推门出去,看到是一个老巨人。他倒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样子十分可怕……”

但是,几千年的风吹雨打之后,巨人世界的辉煌早已一去不复返,就连七色宝石也只剩下单一的淡蓝色,被渐渐升起的群星一辉映,简直黯淡无光,十分孤清,就像一个魄落的老贵族,虽然还固执地维持最后的一抹光荣,却因为无能为力而显得苍白可笑。

虎方接过一看,脸色就变了,“没错,这的确是老巨人的刑天斧……小姑娘,你从何处得到这东西的?”

凫风初蕾慢慢站起身。

尽管只有小半截残余物,可是,她还是要用尽全力才能举起来。

委蛇松一口气。

她手里,居然举着半截刑天斧。

就连布布和麻邰也松了一口气。

她长叹一声:“你们看,这是什么?”

一名年轻气盛的巨人却愤愤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再防风国的地盘上这样大开杀戒!”

布布大声道:“你一个人类女子,你怎么知道?”

麻邰大喝:“不许多事。”

她提高了声音,似在呐喊:“真的,都是真的,百里将老巨人他们全部杀死……”

年轻气盛的巨人上前一步。他也有一头红色的头发,但跟百里行暮的火红不同,带一点褐色,正是共工战队最厉害的一名少年巨人。

“对,我是替一位老巨人送口信的。”

“鱼凫王,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报信?”

凫风初蕾还是淡淡地:“不然呢?”

女子按在单峰骆驼上的手一直在颤抖,声音也是语无伦次:“我……谢谢你们……不要杀我……我是来报信的……”

麻邰和布布连续大喝:“快不许多事……”

“我……我……”

就连一名老巨人也大喝:“快回来!”

虎方大声道:“小姑娘,你别怕,我们巨人一族从不轻易伤害外界的人类……”

红发巨人却冷哼一声:“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凫风初蕾,你记住,今天是我们巨人饶了你,否则,让你见识见识水神戟战阵的厉害……”

她喘息停止了,才抬起头,脸上满是瑟缩。

话音未落,他庞大的身躯砰然倒下。

巨人们都惊奇地看着她。

没有人看见凫风初蕾是怎么出手的。

她跑到正中停下,气喘吁吁。

就连倒下去的少年巨人自己都没看到凫风初蕾出手。

那是一个人类的女子,非常年轻。

红色的一抹倩影,就像天空的一朵火云,来去自如,又无影无踪。

单峰骆驼,直奔广场中央。

少年巨人只是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可庞大的身躯,如何能挣扎起来?

好一会儿,众人才发现广场前面,一个渺小的人影缓缓而来——因为跟巨人相比,她实在是太矮小了,就算是骑在单峰骆驼尚,好多人也要用力低下头才能看到她。

幸运地是,他尚未如之前那些倒下去的巨人脑浆并裂,当场死亡。

只有得得得的蹄声,那是单峰骆驼奔跑时发出的声音。

那一拳,砸中了他软肋下最柔软的部分。

居然不见人影。

他并不会死,只是吃了很大的苦头。

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声音的来源。

麻邰抢上前,拦在他面前,“多谢小鱼凫王手下留情……”

“老巨人一行,的确死于百里之手……”

金色的王杖指了指那颗蓝色的宝石,“百里行暮,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吧?我要灭你巨人一族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我怕你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还是先暂时饶了这些蠢货吧!”

布布也回答不上来。

巨人们气得脸青面黑,可是,一个个谁又还能有上前继续挑衅的勇气?

麻邰不做声了。

“你们记住,今天,是我,是凫风初蕾,小鱼凫王,饶了你们!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得性命!”

虎方冷笑:“可是,那十九个巨人的确是死了!如果不是共工大人杀的,那你们说,他们到底死于谁之手?”

言毕,大摇大摆而去。

“对!共工大人仁慈宽厚,绝无可能下这样的杀手!”

委蛇,急速跟上。

麻邰又瓮声瓮气地:“我也不相信共工大人会杀巨人。你们都该知道,自从涯草死后,我们派了无数人去刺杀共工大人,但是,每一次,共工大人都只是远远避开,从不痛下杀手。这一次,没道理他一下就把十九个巨人都给杀了……”

身后,一干巨人彻底松了一口大气。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

布布却追上去:“鱼凫王,请留步……”

布布提高了声音:“你们是宁愿相信涯草还是共工大人?那可是共工大人啊!如果他的话都不能相信了,我们还能相信谁?共工大人可是我们巨人一族最最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们想想不周山之战!而且,我绝不相信,共工大人会杀老巨人一行……”

她头也不回。

虎方却大大摇头:“不,我绝不相信!涯草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布布大喊:“鱼凫王,请你告诉我,百里大人真的死了吗?他被埋葬在何处?”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她没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了。

“是啊,毒死了这些女巨人,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布布无可奈何,麻邰却一直盯着凫风初蕾背影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个小鱼凫王的本领竟然如此之大!纵共工大人复生,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若真是涯草毒死她们,那涯草的目的是什么?”

布布低声道:“她可不是一般人。涯草以前不是说过吗?她可是中央天帝颛顼的女儿。”

“就是嘛,我就一直在怀疑,却又不敢说,防风国的女性怎会无缘无故全部死了呢?世界上哪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正因为她是颛顼的女儿,共工大人才不该救她,甚至为她牺牲……”

“天啦,难道涯草真的毒死了防风国所有的女性?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共工大人甚至把自己的一腔神力全部传授给了她,不然,她怎会这么厉害?”

“涯草真的暗害了防风首领?”

巨人们都愤愤不平,可是,技不如人,又能说什么呢?

巨人们一脸茫然。

一名年迈的巨人却走出来,他叫远初,已经是现存巨人中最老最沧桑者。他的目光从地上黑压压的巨人尸体慢慢地转移到一大片被鲜血浸成褐色的花岗岩地面上。

众人都盯着麻邰,麻邰瓮声瓮气:“我这也是听商队八卦来的,详情如何,我也没去过万国大会。”

半片残缺的镜子,已经彻底死去。

“据说,涯草还经常在外得意洋洋宣称,自己已经是巨人一族唯一的女性,所以,可以为所欲为。而且,涯草的睡眠草果实也的确有下毒的功效,据说,她经常把睡眠草果实提炼出的毒药高价卖给别的商队,我听到八卦的那个商队,便是因为毒药买卖和她认识的……”

他伸出手,将镜子捡起来。

“你们该知道,我们巨人是不能被收买的。大禹王不可能收买防风三,所以,便防风三便只能是听命于涯草!那些商队的人肆无忌惮议论,说涯草早已和防风三勾结,便是为了杀死防风首领,篡夺王位……”

麻邰低声道:“难道涯草真的附体在镜子上面?”

而当时防风氏首领之死,的确很是蹊跷。

老巨人却拿着镜子,缓慢地:“涯草为何要杀掉我防风国所有的女巨人?”

防风三和涯草的私交,巨人们都有所耳闻。

麻邰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都默然了。

所有巨人都不能回答。

“你们该知道,防风三一切听命于涯草,而且,涯草也参加了万国大会,她若是出声阻止,防风三怎敢偷袭首领?”

他们都看着布布。

“这是防风三叛变,又跟涯草何干?”

布布摸摸头,结结巴巴地:“百里大人只让我追查女巨人们的死因,我查到了所有结果,可是,至于她为何要杀人,我就不知道了……本来,我以为百里大人会知道答案……”

麻邰摇头:“我有一次遇见一个商队,他们都参加了万国大会。他们说,防风首领在万国大会上力摄群雄,本不至死,但防风三做了叛徒,对防风首领下了黑手。才导致防风首领命丧当场……”

百里行暮已经死了。

虎方皱眉:“麻邰,你这是什么意思?防风首领不是死于大禹王之手吗?怎么又跟涯草扯上关系了?”

涯草不死也逃了。

另有一个巨人忽然站了出来,他瓮声翁气:“涯草有没有杀女巨人我倒不清楚,可是,防风氏首领的死,一定跟涯草有关……”

这世界上,只怕没有任何人能知道这个答案了。

“涯草既然能谋杀那么多女巨人,就证明她早有阴谋……”

“一个没有女人的民族,以后怎么办?”

虎方也有点犹豫了:“这……涯草有什么道理欺骗我们?她又为何要诬陷百里大人?”

这个问题,比一地死难的巨人尸体更让人恐怖和绝望——整个族群,已经没有了一个完整的女人,这个族群还怎能繁衍下去?

甚至他们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涯草杀光了我们所有的女巨人,她自己也只能附体于镜子之上,我们巨人一族,再也没有未来了。”

没错,老巨人一行的确去而不复返,但是,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他们是百里行暮所杀。

沉痛的声音。

其他人听得这话,忽然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绝望的黑夜。

布布低声道:“这……大家不是也没亲眼见到共工大人杀人了吗?你们也没证据说老巨人他们就是共工大人杀的,我相信,共工大人绝不会亲手杀巨人一族的任何人……再说,就算涯草之死,也是她自己所说,根本没任何人见到共工大人对她出手,谁知道涯草是不是在撒谎呢……”

巨人们一个个垂着头,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真是可怕。

“我呸!什么共工大人?别玷污共工这个名号了!百里行暮早就不是共工了!他杀了涯草,杀了老巨人等十九人,他已经是我们防风国的全民公敌……”

麻邰也疑虑重重:“我们巨人一族和普通人类不同,也没法和外族通婚。十九名巨人死了,今天又死了这么多人,每死一个就少一个。甚至连共工大人也死了,今后,我们该怎么办?”

布布急了:“不……不是这样……是百里大人……是共工大人令我调查的……共工大人,总不会骗我们……”

这也是所有巨人的心声。

虎方上前一步:“既然说不出原因,你倒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你处心积虑把这一切罪名推到涯草身上,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就因为她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诬陷她?”

布布大声道:“难道我们不该先抓住涯草,把情况弄清楚吗?”

布布真是理屈词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涯草已经成了那样子,幽灵一般,我们去哪里抓?”

“这……”

远初缓缓道:“这个问题倒不用担心,鱼凫王一定能将她抓住。”

“涯草后来不也被害死了吗?”

下山的路很长。

“你们倒想想,当时所有女巨人都死了,为什么只有涯草一个人没死?”

防风国居住的这片苦寒地,处处黄沙峭壁,戈壁悬崖,野生的一些植物也丑陋不堪,唯有一大丛一大丛的红色香蕉就像这破败的世界里唯一的装点。

“可是什么?”

委蛇好奇地摘下一大串香蕉,剥开,只见里面的果肉也是红色,更散发出甜蜜的果香味。

布布嗫嚅:“可是,可是……”

它不知道,这种香蕉七年才开花结果,而且,一生只开花结果这么一次。

“就凭借涯草收集睡眠草果实,你就能定她的罪?”

今年,是红色香蕉集体开花结果之年,就连许多巨人也很难看到过这一盛景。

布布哪里回答得上来?

“主人,你尝尝……”

虎方冷笑:“既然你也不知道,你凭什么断定是涯草干的?”

凫风初蕾尝一下,非常甜美可口。

布布摸摸头,“这……我也不知道……”

委蛇大喜:“这果子难得,我干脆多采集一点。”

“布布,你倒是说说,涯草为何要杀这么多女巨人?”

凫风初蕾也不管它,只盯着前面一颗巨大的红色香蕉树,树梢上,一丛巨大的花蕾,缤纷夺目。

“涯草在女巨人之中人缘也是很好的,许多女巨人都很喜欢她。她还是我妹妹的好朋友,虽然我妹妹也死了,可是,我绝不相信,涯草会下毒残害她,这不可能……”

这令她想起金沙王城冬日盛开的高大刺桐花。

“没错!涯草还在万国大会上为我们争取了七万里的广阔领域,这可是历届巨人一族的首领都办不到的……”

蛇尾卷着一大串香蕉,顺着她的目光,委蛇叹道:“我真想念金沙王城。好久都没回去过了。”

“这不可能,涯草平时那么温柔善良,对防风国的任何人都热情备至,而且,我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主动帮助我们,她怎会杀人?”

她淡淡地:“这一路处理了事情,我们便回去。”

“是啊,杀光了防风国的女巨人对她有什么好处?”

刚刚开春,但是,大漠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春意,反而被皑皑的白雪彻底覆盖。

好一会儿,虎方才道:“那好,你说,涯草为什么要杀了这些女巨人?”

沙漠外围的居民,许多年都没见过下雪的盛景,此际,但见一望无际的黄沙彻底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白,却没有人觉得美丽,只纷纷惊异。

可是,对于布布的这一指控,众人倒也不好反驳。

如此反常的气候,每个人都深感惴惴不安。

在座的男巨人,许多都收到过她馈赠的香料包。

一行单峰骆驼,正慢慢往沙漠中心而来。

涯草的香料,名震防风国,也会经常送给别的巨人。

越是往前,雪花越少。

涯草一直在公开收集睡眠草果实,但是,众所周知,她是用来酿酒或者制造香料的。

到后来,只见茫茫黄沙,再无一丝雪白,就连天气也渐渐变得干燥,原本的粗皮袍子,必须换成春日单衫。

“这种毒药最关键的成分便是睡眠果果实提炼出来的,大家都该知道,只有涯草才收集睡眠草果实……”

小狼王揭下狐裘帽子,猛力闪了闪满头的大汗,大骂:“这该死的鬼天气,一下冰冷刺骨,一下热得心焦,真是见了活鬼了……”

“你有什么证据?”

左右不敢回答。

“因为这种毒药,只有涯草才有。”

只有厚普小心翼翼:“大王,此行前去,真的能拿到黄金吗?”

虎方道:“就算女巨人都是中毒,可是,你凭什么说是涯草干的?”

“当然!”

布布举起手中的一个仪器:“你们看,这个仪器上会显示所有女巨人的中毒情况,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拿去检测,一定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小人也不觊觎黄金,只求大王一有鱼凫王的消息请尽快告诉小人……”

“我检测到几乎九成的女巨人尸骨里都有相同病毒,可见,她们都是死于同样的谋杀。只有不到一成的女巨人是老死病死的……”

小狼王大是不耐烦:“别整天开口闭口鱼凫王好不好?烦死个人。本王不是说了吗?只要拿到黄金,就分你一部分,到时候,你再率领商队带着黄金回到金沙王城,岂不更好?”

虎方问:“什么病毒?”

厚普不做声了。

许多人听得这话,倒怔怔地。

事实上,他对这沙漠里的黄金兴趣并不大,一心要赶回金沙王城寻找少主。可是,小狼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走,非要让他一起来找什么黄金,还答应分一部分给他。

布布急忙将一个东西高举过头顶:“我这一年多时间,几乎走遍了每一个女巨人的葬身之地,用一种特殊的检测仪器,从她们身上检测到了一种共同的病毒……”

就连小狼王的属下也不知道小狼王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大方。

虎方厉声道:“证据?你倒是拿出来看看?”

就算有许多黄金,可干嘛非要分一份给外人呢?

布布急得满头大汗,但还是鼓足勇气,高声道:“我有证据的……真的……我有证据……我绝对不是信口雌黄……”

戎甲忍无可忍:“大王,厚普要走就让他走呗……”

……

小狼王瞪他一眼:“闭嘴!本王的事情,要你多话?”

“你说,你是不是百里行暮的奸细?”

戎甲也不敢做声了。

“涯草已经死得那么惨了,你竟还敢污蔑她,布布,你到底是何居心?”

小狼王一扬鞭,“大家加快速度,不一会儿便能到达金矿,哈哈,金山银山就在你们面前,记住,第一趟,各位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所带出的黄金,一半属于自己。第二趟起,所有黄金,便全部属于白狼国……”

“布布,你是疯了吗?竟敢信口雌黄?”

他一马当先,扬鞭而去。

“对,你们还记得某一年巨人举行的大力士比赛吗?好多女巨人都参加了,可是,涯草根本不敢参加,她在巨人一族里,纯属弱势群体……”

众人听得这话,也无不振作鼓舞,立即挥动鞭子追了上去。

“涯草可是女巨人中最弱小的一个,她的身高比其他女巨人都矮小,要说别的女巨人害她还差不多,她哪有本事去害别人?”

厚普落在最后面,回头看着来时路。

“没错,涯草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巨人,她哪有那么大本事?”

对于这片沙漠,实是心有余悸。

虎方冷笑一声:“涯草一个人能有那么大的本领?她能毒死上千的女巨人?要知道,女巨人可不是外面人类的普通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该知道,女巨人和我们一样,都力能搬山,怎能轻易被人害死?”

小狼王大叫:“厚普,你这一趟带出去的黄金全部归你所有!”

巨人们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只好追上去。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远远地,鸣沙山传来丝竹管弦的乐曲,悠扬,玩转,就像无数的侍女和巧手匠人在联合演奏一首盛大的盛世歌剧。

布布鼓起勇气,高声道:“不,不是!防风国的九成女性,都是被涯草下毒害死的……”

就连奔跑的骆驼队伍也无法遮住这悦耳之声。

“难道不是病死的吗?这还能有什么意外?”

小狼王哈哈大笑:“勇士们,驮着黄金返回时,再在这里好好欣赏欣赏曲子吧,现在,黄金才是我们的目标!”

“你们知道防风国的所有女性,是怎么忽然全部暴毙的吗?”

单峰骆驼,来去如风,扬起的黄沙,遮住了半截天空。

“什么误会?”

金矿,就在不远处。

布布急得抓耳挠腮,“你们听我说,百里大人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里面有误会,真的都是误会……”

小狼王勒住骆驼。

……

所有人都停下来。

“再说,巨人一族的女性死因有什么可调查的?以前不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吗?他多此一举意欲何为?”

前面,一大群马匹,全是十分耐旱的沙漠良马,粗粗一看,数量当在千数以上。

“他自知没脸见我们,肯定不敢再回来了。”

马群旁边,一队便衣人。

“他要是再回防风国,我们非杀了他替涯草和老巨人报仇不可……”

没有铜头铁额,没有旗帜鲜明,甚至大家的兵器也都很普通。可是,小狼王一看到为首之人,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没错,老巨人一行,无非只是为了涯草之死讨一个公道,他怎能将他们赶尽杀绝?”

为首之人先招呼他:“嗨,小狼王!”

“但凡他对巨人一族还有丝毫的责任感,就不可能对同胞们如此大开杀戒!”

他一拍骆驼跑过去。

“对,他早已是巨人一族的大叛徒,否则,怎会将十九名巨人赶尽杀绝?”

看奔到面前,骆驼也不停止,扬起的黄沙几乎弥漫了人的眼睛,彻彻底底的挑衅。

虎方重重地啐一口,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百里大人,得了吧!谁不知道百里大人是巨人一族的最大叛徒?要不是他,涯草就不会死。要不是他,老巨人和十八名防风国勇士就不会全军覆没。”

小狼王这才勒住骆驼,居高临下,傲慢道:“涂山侯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布布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一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我……我是奉百里大人的命令调查巨人一族女性的死亡原因……”

涂山侯人十分干脆:“这个金矿有许多已经开采出来的黄金,上次,我便是掉入了黄金堆里,现在,我们只需要把黄金运出去就可以了。”

巨人们纷纷瞪着布布。

小狼王冷笑:“我们?我们是什么意思?”

一名有着褐色胡子的中年巨人开口了,他叫虎方,声如洪钟:“布布,你到底有何秘密要告诉我们?”

涂山侯人不徐不疾:“我打算把这部分已经开采出来的黄金分为三份。你我各拿一份,剩下的给凫风初蕾。”

布布从未经历这样的阵势,就更是胆怯。

“你打算?你凭什么打算?”

其他巨人,倒纷纷盯着他。

涂山侯人一笑。

如果百里大人不现身,其他人真的会相信自己的话吗?

小狼王鞭子一扬,指着他的鼻子:“难道你不知道这片大漠已经是我们白狼国的领土?在我领土上的东西,凭什么要均分三份?”

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因为,他本以为百里大人会来,但是,百里大人居然失约了。

涂山侯人还是心平气和:“大夏的大半领土,已经整整十四个月滴雨未落,各地的储存粮食已经告罄,饥民死起,饿殍千里。你也知道,阳城的粮草几乎全被大费用于徭役,剩下的一小部分也被有扈氏趁机拉走。但是,周边各国却风调雨顺,也有大量库存。不过,他们趁火打劫,根本不肯卖出粮食,就算偶尔有松口的,也都喊出了天价。我需要这笔黄金去购买高价粮食,不然,大夏人民在接下来的青黄不接时期,肯定会大批量死亡……”

布布站在广场中央,显得心事重重。

小狼王斜他一眼:“你大夏百姓就算死绝了,又跟我何干?再说,我白狼国有的是人,到时候,你们空出来的大片土地,我们正好去接收。”

来者虽然不多,但是,巨人们一个个身材魁伟,倒显得广场人山人海一般。

涂山侯人叹道:“小狼王,这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可这些巨人现在一点也没有心思欣赏这美丽的红香蕉。

“谁跟你意气用事了?涂山侯人,你就别瞎扯了,总之,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别想把黄金带走。”

诺大广场上,已经有了上百名巨人。

小狼王气愤愤地,当日在沙漠血战时,这个启王子可压根没有半点透露出他发现了沙漠金矿的秘密。没想到,这么迅速便赶来,若是自己稍微迟一步,只怕,汤都不会剩下一口了。

纵然在防风国,也并非人人都能吃到红色的香蕉。

“要是我们没来,启王子这就是要吃独食啊!”

要知道,这种红色香蕉,要七年才能开花结果,而且,只开花结果一次,便永不结果,所以,果实非常珍贵。

“小狼王,无论你信不信,无论你来不来,我都会分成三份!”

红色香蕉密密麻麻,高的有一丈多高,顶端开了鲜艳的花树,一串串红色的果实令整个高大植株都通体晶莹剔透的红,看上去,非常美丽。

“我呸!我要是相信你就有鬼了。”

外面的香蕉都是黄色的,只有防风国才出产红色香蕉。

涂山侯人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慢慢盯着深坑,深坑里,叮叮当当的开采声已经灭绝,自从沙漠大战之后,白袍怪也不知道将那些苦力卷到何处去了。他带来的人马,也只是集中力量在搬运大块大块的金沙、金块。

此时,广场的四周,红色的香蕉长得十分茂盛。

长长的绳子不时吊起一个一个的大筐子,放眼望去,只见前面一排排的筐子里全是结结实实的黄金,耀人眼目。

自从涯草死后,奢华的金交椅便彻底废弃,巨人们不爱坐着,都喜欢站着。

小狼王也不阻止,只是抱着双肩,悠闲自在地看着,一副坐收渔人之利的姿态。

聚会,已经在广场。

厚普却紧张地上前一步,“启王子,还是没有我家少主的消息吗?”

而且,涯草死后,本是老巨人主理防风国的日常事务,现在老巨人也死了,巨人已经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这一次聚会,也是为了公推一名新的首领。

涂山侯人长叹一声,摇摇头。

加上早前涯草暴毙,指控为百里行暮所杀,大家对布布口中的秘密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小狼王冷笑一声:“厚普你是瞎了吗?你没看到这个伟大的启王子,慌不迭地赶到沙漠是要抢金子吗?谁有耐心管你们家少主去了哪里?”

布布很年轻,也没什么地位,他的话,大家本来不太关心。可是,老巨人率领十八名巨人在沙漠里截杀百里行暮以至全军覆没的消息却令巨人们极端震撼。

厚普默不作声后退一步。

几个月前,得到消息,年轻的巨人布布说,要向大家宣告一个重要的秘密。

涂山侯人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点点头,十分坦诚:“我必须解决了大夏的粮食危机才能去找凫风初蕾。”

他们纷纷往高山之巅跋涉。

“大夏的粮食危机关你屁事啊!这天下还是大费的天下,人家尊称的还是大费王,而不是你涂山大王!”

沿途,有步履匆匆的巨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上百万人饿死。”

就连防风国一向干旱的广袤戈壁上也降过一次大雨,所以,尽管现在是冬天,沙地上的梭梭等植物也长得还算繁茂。

“啧啧啧,启王子真是伟大。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是,不就是因为大费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了吗?你拿了黄金,购买粮食,正好收买人心,把大费彻底给赶下台,对吧?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为了王位吗?”

那是一年罕见的大旱,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乎整个大夏都陷入了旱灾,可是,大夏之外的西北之北,却平安无事,甚至冬季都下了几场大雨。

涂山侯人一笑了之,一副你要怎么想随你的表情。

在镜子的指引下,一行人非常麻利地出了营帐,夜色下,三骑快马飞奔而出。

小狼王警惕地看了看他的双手。

而且,路上要是买不到别的婢女,这两个也可以先充充数。

劈天斧并未在手。

倒不是她对这两名小婢手下留情,而是无人服侍实在是不方便。

但是,在他腰上。

跟随她的,是另外两名小婢:萱儿、凝儿。

小狼王已经无数次见识过劈天斧的厉害,唯一忌惮的也是这把斧头。再打量一下涂山侯人带来的人数,最多不超过两千,虽然都是涂山一族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他小狼王这次带了整整五千人,而且,另有五千人马就在大漠的边缘。一声令下,便会飞速赶来。

姬真不假思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细软包袱就走。

这一次,他胸有成竹。

镜子咯咯地笑了:“他会来追你?别逗了。放心吧,你要是失踪了,他绝壁求之不得。你也知道,他现在只是为了敷衍你的父兄而已。你也别犹豫了,再迟疑下去,你可能真的终生没有和大费王重逢的一天了……”

笑容,便老神在在地。

姬真看了看昏睡不醒的小狼王,惊异道:“他要是追来怎么办?”

涂山侯人当然知道他的打算,可还是不徐不疾,只有条不紊地指挥人马搬运黄金。

“别多问了。你马上带上镜子出发。”

终于,整整五百筐黄金被吊上来了。

“去哪里?”

清一色的山野粗藤编织大筐子,每一筐的容量当在三百斤上下。整整五百筐,最少也有15000斤黄金。

镜子沉吟了一下,又咯咯笑起来:“既然此地不宜久留,那我们就去另一个地方。”

众人生平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黄金,一个个不由得双目放光。

姬真急忙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连小狼王也夸张高叹:“本王真是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早前大费许诺要给本王十万两黄金,说实话,本王总以为他在吹牛比。没想到,这个金矿竟然如此多黄金……”

“唉,办法还真不好想了。”

白袍怪把持沙漠时,他只有做事的份儿,就算隐约知道大致的地址,但是,从没有资格被允许走近细看。

姬真想到婢女们惨死的情状,吓得连连摇头:“不,不要……镜仙,我还是另为您想办法吧……”

如今,亲眼见到这么多黄金,整个心口都荡漾起来。

她笑得咯咯地:“姬真,其实,你不该浪费小狼王这么好的苗子……他的祖先可是御女高手,否则,帝喾的小女儿也不会纡尊降贵嫁给他了。就因为他把她玩得死去活来,神魂颠倒,所以,她宁愿做他的女奴也不要公主的身份……小狼王可是有祖先的血统,你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好好享用,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不由得跳下驼背,一把抓起一块沉甸甸的的金子,哈哈大笑:“黄金啊,世人梦寐以求的黄金!哈哈哈,简直比脱光了的美女更加诱人,更加美丽,瞧,它金光闪闪……哈哈哈,只要拥有了这些黄金,我们可以换来天下最好的丝绸、最美的珠宝、最多的粮食、最锋利的快刀,招募最多的勇士,纵然称霸天下,也不是做梦啊……”

镜子里的声音甚至显出了几分垂涎欲滴,“小狼王可是盘瓠的嫡系后裔。那条天狗,别的不说,阳气十足是有的。小狼王哪怕继承了他百分之一的血统,都很够我享用了,唉,真是太可惜了……”

狼少年们,无不啧啧称奇。

镜子恨恨地:“都怪你这个蠢货!若是今晚拿下了小狼王,简直胜过死一百个婢女。他可是具有白狼王的纯血统,也是白狼国最阳刚勇猛的血统,可惜,可惜了……”

他们纷纷围过去,可是,就算目中瞪着黄金,但手里的狼牙棒十分警惕,而且,阵势一点也没有凌乱。

她解释:“小狼王回来后,我为了敷衍他,不能单独躲起来,就没法成事。他可是个精明人,一旦察觉了我们的事情,只怕会影响到镜仙您的修炼……”

就连涂山侯人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小狼王自从上次被大费偷袭战败之后,于治军一事,严谨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姬真不得不实话实说:“您也知道,这段时间奴已经为您寻来三四十名婢女。虽然由于边境灾荒,在白旗镇购买婢女非常容易,也很便宜。可是,死了那么多人,小狼王不在的时候还好应付,现在,他一回来,若是每天还继续有婢女死去,就怕暴露了我们的秘密……”

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镜子恨恨地,“若不是凫风初蕾这个贱人,我早已大功告成。可是,她破坏了我的修炼,我便只能从头再来。但是,只要我修炼成功,纵然十个百个凫风初蕾,也不是我的对手……”

这些训练有素的狼少年,漫不经意地将金山包围,渐渐地把五百筐金子围得水泄不通。

姬真颤声道:“还要这么多?”

很显然,小狼王是在拖延时间。

“亲爱的姬真,我的小美人儿,你放心,现在,我只需要一百名少女,就能彻底走出镜子……”

这五千人马,只是确保黄金不被涂山侯人带走,随后赶来的五千人,必将全力以赴对付涂山侯人。

镜子里的声音妖娆无比,纵女人听了也筋骨酥软。

小狼王自认万无一失,笑得就更是爽快:“为了大费当初的十万两黄金,本王必须为他做许多事情,付出许多牺牲,好几次命都差点没了。饶是如此,他还采用分期付款吊着本王,直到现在,本王总共才拿过他一万两黄金。没想到,现在何止是十万黄金摆在本王面前?哈哈哈哈,果真是盘瓠祖先保护我白狼国啊,这也算是大费这厮给我们白狼国的战争赔偿……”

彼时,她的狐媚威力已经开始渐渐复原。

狼少年们一听,齐声呐喊:“祖先保佑白狼国!”

又死了近三十名婢女之后,镜子里才慢慢地开始出现曼妙的人影,偶尔,也能窥到美艳的面容一闪而过。可是,看不真切,这就越是令她显得神秘莫测。

狼一般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直到姬真突发奇想,又像过去那样,找来婢女和男人交欢,如此,死了近十个婢女之后,镜子才终于重新开始说话,而镜中的鲜血,也由此停止。

涂山侯人却暗暗叫苦。

直到这面镜子自己跑回来。

小狼王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这是大费给他的战争赔偿,这就摆明了,绝不会允许别人分一杯羹。

小狼王不宠信你,你怎么生?

今日,若是开战,自己很难离开沙漠。

而且,儿子也不是你想生就能生。

可是,不开战,又势必难以幸免。

姬真一天也睡不安宁。

小狼王虽然在大笑,可随时留心着涂山一族大军的一举一动。

否则,小狼王一怒之下,白驼国便有灭族的祸事。

两千人的大军,起码有三四百人在下面装运金子,另有近千人在上面配合将金子拉上来。真正戒备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可她找不到任何自保的办法,就连她的父亲白驼国首领,也一再告诫她,等小狼王一回来就立即给小狼王赔礼道歉,然后赶紧生一个儿子,当然,白驼国也会献上丰盛礼物赔罪。

虽然只有三百人,但是,他们目光精炼,每一个都是不可小觑的好手。

在这之前,她必须自保。

现在,金子估摸着快运完了,眼看下面的工人完成了收尾工作,很快便会爬上来了。

可是,清算是迟早的事情。

小狼王准备速战速决。

就算今晚,他看在父兄的份上,也还肯装出笑脸。

他不想等到涂山侯人的战队集合完毕,就算他不怎么将这两千人放在眼底,可是,趁着他们准备不足,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想,小狼王若非碍于自己父亲的单峰骆驼,绝对早就跟自己翻脸了。

他大模大样:“启王子,多谢了。看在你们的人马搬运金子也很辛苦的情况下,本王也不让你们白跑一趟,至少把跑路费给你们出了。这样吧,本王赠送你们二十筐黄金,两千士兵分一分也很够意思了。”

可是,小狼王不但没死,他的实力比以前更加壮大。

他一挥手,狼少年们立即就要动手搬运黄金了。

她巴不得小狼王也在沙漠之中死去了。

“且慢!”

姬真很胆怯。

他十分傲慢,狼牙棒一横:“启王子这是不服气了?要不服气的话,我们就只能刀剑上见真功夫了。”

整个白旗镇,全是绘声绘色的描述大费王如何跟妖魔勾结,沙漠里如何白骨累累,死亡之数,高达上十万。

涂山侯人看了看剑拔弩张的狼少年们,苦笑:“今天我不准备打战!我知道,我的两千人马,不是你一万大军的对手,再说,我也不准备做无谓的牺牲。我们还没到非战不可的地步。”

大费王亡命逃窜,身败名裂,在死里逃生的一众商旅口中,他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既然知道打不赢,那就少废话。再多话,二十筐黄金也不会给你们。”

大费王败了!

涂山侯人还是和颜悦色:“黄金分三份,你我各拿一百五十筐。”

大漠里那场血战,姬真不得而知,但是,知道结果:

“还剩下200筐干嘛?”

回来时,几乎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每天,镜子里都会滴出一滩鲜血。

“剩下的两百筐给凫风初蕾。”

某一天,这古老的青铜菱花镜又自己回来了。

“哈哈,凭什么?”

镜子,无缘无故随着两名小婢离开了。

“不凭什么。鱼凫国遗民众多,损失惨重,大洪水退后,她们要重建家园难度很大,一切都是百废待兴,凫风初蕾比我们更需要黄金……”

这问题,她已经狐疑很久了。

小狼王哈哈大笑:“我不是说她凭什么,我是问你凭什么。涂山侯人,你就省省吧,本王最讨厌装比之人,你又拿黄金又做好人,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告诉你,这是本王的天下,黄金要怎么分,本王说了算!而你,不能!”

姬真对凫风初蕾也恨之入骨,听得这话就乖乖地换了话题:“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镜子?”

这大漠里,制定游戏规则的只能是他小狼王,而非别人。

镜子尖叫:“她算什么东西?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小贱人。下次再见之时,我一定亲手割烂她那张下贱的脸……”

周围的涂山将士都开始面露怒色。

“可是,凫风初蕾她……”

他们辛辛苦苦赶到沙漠,光是编织筐子就耗费了近半个月时间,到沙漠里吊上来这些黄金又花了好几天。可现在小狼王一来,什么都不做,就要黑吃黑。

镜子得意洋洋:“百里行暮只是一个纸老虎,他的所有厉害都只是一种假象。他中了我的媚毒余孽,又被我刺中心脏,断断没有重生的道理。这一次,百里行暮一定是死定了!哈哈哈,他死定了,我坚信他已经死了……从此,这世界便是我的天下了,哈哈哈哈……”

虽然启王子还没发话,可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可是,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小狼王却彻底无视他们的脸色,肆无忌惮:“启王子要拿黄金讨好美人,可是,本王最看不起你这种行为了。”

“当然!他必须死了!”

“你待如何?”

“真的死了?”

小狼王尚未回答,忽然听得一个叫声。

镜子不屑一顾:“百里行暮早就死了。”

正是牟羽攀着绳子爬起来,忽见沙漠中多了这么多人,而且,为首的正是小狼王,不由得吓一跳。

她不无疑虑:“可是,还有百里行暮,我最怕的便是百里行暮……”

本要出口的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当然。我的本领你已经见识过多次。只等我走出镜子,必将天下无敌。”

涂山侯人朗声道:“牟羽,有话直说。”

她喜出望外:“果真?”

牟羽戒备地看了看小狼王,还是实话实说:“禀报启王子,深坑里已经开采出来的黄金已所剩无多,收尾工作很快就要完成了。不过,据小人目测,开采出来的,不及没有开采出来的十分之一,或者更多……”

镜子就像听到了她的心声,咯咯娇笑:“小美人儿,别急,别急。只要等我走出了镜子,你马上就可以和你心爱的大费王见面了。”

所有人都怦然心动。

至少,是在大费王身下死去的啊。

开采出来的已经这么多了,而下面居然还有十倍以上的黄金。

哪怕自己也死了,都心满意足了。

就连涂山侯人也动容:“还有这么多?”

可这让她更加想念大费王英俊的面容,好像一个声音在肆无忌惮的叫嚣:快让我回到大费王身边,我愿意像刚才这两名婢女一样伺候得大费王欲先欲死。

“只会比小人估量的更多。十年之前,小人曾随家兄去一个金矿打过短工,跟家兄学到了一些采矿的知识,现在的这个地下金矿,能顺利开采的还有这么多。而下面估计还有更多,但是,没有强大的技术和人工,就很难把黄金开采出来了……”

她便试着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蛊惑人心的扭动。

小狼王忽然想起大费的话,那是一座真正的金山。

可姬真毕竟是姬真,她非常清楚,如果被镜子彻底掌控了欲望,就得耗费心血而死。

大费预计的开采时间,是以百年为单位。

内心,又有一股无名的骚动,跟着镜子的起伏而起伏。

牟羽看看小狼王,又看看涂山将士,很是紧张,便不再说下去了。

纵然姬真已经见识过多次“镜仙”的所作所为,还是惊心动魄。

小狼王却哈哈大笑:“天意!这都是天意!要是以前,本王只能从这金山银海里喝一杯羹,可现在,本王居然独自拥有了全部的金山!哈哈哈,以后,本王必将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王者!”

面前的镜子却浮现一股妖艳的血红,鼓鼓囊囊如世间最丰满的一条曲线,笑声,也邪魅得不可思议:“瞧,这真可谓是人世间最最愉快的死亡之法了。两个小美人儿可都是在极度的欢愉之中睡着的……你知道吗?这世界上,九成九的女人在床榻之上,形如死鱼,只是被动张开腿,却从来体会不到男女之间的妙处……反倒是她们有福气,纵然死,也死得如此香艳,幸福。我敢打赌,如果她们不经历这一夜,就算再活一百年,也不可能体会到这样的欢愉……所以,她们都死得好,死得幸福,你看,我对她们是多么的仁慈和宽厚……”。

他朗声道:“涂山侯人,你听好了!”

死亡,是无声无息的。

“你要说什么?”

姬真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原本白皙丰满的年轻胴体,就像被吸干了汁水的空皮囊。

“赶紧叫你的人带了20筐黄金滚蛋,否则,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而两名完全对照镜子里的各种举动做出妖媚情态的婢女,也完全如一具干尸。

牟羽听得己方只能带走20筐黄金,也不由得怒色满面。

他身上的元气,就像被僵尸嘴对嘴吸过,整个人都浮现出一种青惨惨的诡异。

涂山侯人淡淡地:“我想,我也有必要修正一下我之前的分配方案。这一次,大夏和白狼国一家一百五十筐黄金不变,下一次起,双方联合招募工人开采,除开工人的工钱之外,所得黄金大夏和白狼国各自拿两成,凫风初蕾独得六成。”

当他从两名婢女身上下来时,已经彻底累瘫,昏睡不醒。

小狼王仰天大笑:“你算老几,你就决定了?”

这时候,他正需要女人。

“我不算老几。可是,要是凫风初蕾和百里大人没有消灭白袍怪、重创大费,你我别说今天这150筐黄金,可能一毛也拿不到。事实上,大夏和白狼国各自占两成都算多的,按照贡献大小,我俩只该一人一成,剩下的全部应该给凫风初蕾……”

白甲非常满意。

“啧啧啧,启王子,轮到讨好女人,除了你,天下真的没有别的男人能做到了。哈哈哈,我只是想问你,你这样虚伪的讨好,无非是画饼充饥,而且凫风初蕾又看不到,根本不会领你的情,你何苦来着?”

姬真一挥手,两名妙龄少女上前,跪在白甲面前,娇声:“奴婢见过二王子……”

“她看不看到没关系,但是,每个人都该坚持自己的原则。”

白甲松一口气。

“滚你的原则,去死吧……”

“奴是要送二弟两名婢女。虽谈不上沉鱼落雁,但还凑合着看。”

狼牙棒虎虎生风,一棍砸来。

白甲喉头一干,心想,你难道要以身相许,却急忙摇手:“嫂子,这万万不可……”

涂山侯人急忙避开,眼看后面的狼少年就要群起攻之,涂山将士也蠢蠢欲上,他厉声道:“住手!”

“奴为感谢二弟今晚在酒宴上为奴求情,想来想去,无以为报,所以……”

小狼王也厉声道:“你要是不敢战,你就滚!”

“那你是?”

“小狼王,你别忘了,我们还是盟友……”

“奴不是因为这事……”

“我呸!有了这么多黄金,谁还跟你做盟友?你真是想得美。现在,我什么盟友都不需要了。黄金在手,天下我有,哈哈哈,涂山侯人,你去死吧……”

白甲笑道:“你放心吧,大王不是原谅你了吗?”

狼牙棒,一棒砸下。

姬真欲言又止。

“勇士们,杀了他们!绝不能让敌人带走我们的一丝黄金!”

“求我?什么事情?”

被黄金刺激得红了眼的狼少年一拥而上。

姬真幽幽的:“二弟,奴是有事求你……”

涂山将士也一拥而上。

他对这个嫂子,平常倒并不是多么觊觎,可此时喝得微醺,忽然见一个丰乳肥臀的妙龄美女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眼睛发直,舌头也打结:“王后……王后……你有什么事情?”

涂山侯人见局势彻底失控,再也无计可施,只能挡住小狼王砸过来的狼牙棒。他虽然早就知道小狼王翻来覆去,只看名利好处,绝不是什么信守承诺之辈,可是,翻脸如此彻底,如此之快,也是无可奈何。

要是小狼王死了,姬真自然就是他的。

狼少年们有备而来,杀气十足,而涂山将士人数少,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在搬运金子的劳动之中损耗很大,而且还有几百人来不及上来,因此,很快便处于劣势。

白狼国的规矩,从来都是兄终弟及——意思是,只要哥哥死了,做兄弟的是可以继承他的全部老婆子女的。

小狼王也不和涂山侯人硬拼,反而虚晃一招就跑到远处,骑在驼背上居高临下大喊:“杀掉敌人,每个勇士都可以得到足够的黄金,哈哈哈,勇士们,奋战吧,今天之后,天下最美的女人,最烈的美酒,最大的权势,统统都属于你们啦……”

姬真,整个白狼国男人的梦中情人,当然,他也不例外。

一两黄金已足以激发普通人的贪念,更何况是以十万百万计量的黄金。

那是嫂子苗条的身影。

就算小狼王不做任何战争动员,狼少年们也势必血拼到底。

小狼王的兄弟白甲已经喝了五分醉,觉得口渴,正要叫人送奶茶,却看到面前人影一闪。

涂山侯人被一众狼少年围住,暗暗叫苦。

色欲熏心的更好找。

要是大开杀戒,那就彻彻底底和小狼王结成了死敌。在这纷纭乱世,他当然不愿意再多一个这样的敌人。

男人当然好找。

可是,要是自己不开杀戒,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涂山将士死光死绝,然后,自己也被众人围攻而死。

“赶紧换个男人,不然,今晚又浪费了……”

当务之急,只能擒贼先擒王。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奴还是赶紧为你换一个男人吧……奴保证,这男人不会比小狼王差多少……”

抓住小狼王才能解决问题。

姬真自然是不会考虑小狼王的安危,但是,她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安危——纵然是为了大费王,她也不甘心成为一条光秃秃的干瘪的尸体。

可是,小狼王狡猾多端,明知自己不是涂山侯人的对手,当然就不硬拼,他远远躲开,表面上虽然在嚣张大笑,可一直十分警惕地盯着涂山侯人的方向,连续调动士兵将他包围。

每一次,因为镜子的助兴,男人们会被刺激出不可思议的热情和持久性,不眠不休,直到女子彻底被吸干血液而死。男人自然也不会毫发无损,元气会折损大半。

尤其,他察觉涂山侯人的意图时,当机立断:“所有人注意,杀涂山侯人者,赏赐黄金一万两!”

姬真想起婢女们一个个惨死的情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种交欢,每次死的都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因为,镜仙需要的是女人的“阴血”而不是男人的。

勇士们听得这么高的赏金,哗啦着就散开包围的涂山将士,蜂拥往涂山侯人冲去。

“你怎么想办法?难道你自己去上小狼王?”

很快,涂山侯人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包围得水泄不通。

“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不过,涂山将士的压力倒骤减,可是,他们毕竟人少,也没法冲破狼少年的包围前去救援。

她对凫风初蕾真是恨之入骨。

小狼王见大局已定,哈哈大笑:“涂山侯人,我要是你,就不再做任何徒劳无功的牺牲了。你该知道,我的五千大军正在赶来,不信你看……”

姬真一听这话,顿时傻了。

西边的天空,黄沙遮蔽了半边天空,五千大军,正迅速赶来。

镜子里的声音沙沙的:“姬真,你该知道,你恋慕已久的大费王,便是败于凫风初蕾手上。是这个疯狂的女人联合涂山侯人等人把大费王赶得无处可去,身败名裂。现在明明有机会杀掉凫风初蕾,又给你搞砸了……”

涂山侯人只能挥舞劈天斧。

“吸附了他的元气,我就能通过他的气息随时跟踪和他接触过的人。比如,他要是见到了凫风初蕾,我就可以借机杀掉凫风初蕾……”

小狼王大叫:“大家当心,这小子的劈天斧很厉害……”

“有什么不同?”

狼少年们,一群一群倒下。

“换一个男人?换一个男人有什么用?他们根本没有小狼王这么强的元气,也没有小狼王这么好的体能。要知道,一个小狼王,胜过一百名男子。可惜,真是太可惜了……更重要的是小狼王和别的人不同……”

涂山侯人情知今日再也无法善了,再也不手下留情,劈天斧连续辟出,狼少年们被他气势所震,竟然很快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奴马上换一个男子?”

可是,新的敌人很快潮水一般涌上来。

姬真慌慌张张:“镜仙息怒,镜仙息怒……”

几乎一大半的狼少年都杀将过来,一时三刻,他哪里能冲出这密密麻麻的包围圈?

镜子的声音立即爆发了:“蠢货!你这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我只让你给小狼王喝几杯,酒醉助兴而已,谁让你把他给彻底灌醉了?”

厚普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厮杀圈外围,不安地盯着不远处的厮杀。

终于,她忍无可忍,挥手令两名婢女退下。

五百筐黄金都摆在他面前,可是,他却一点兴趣也没有,不但如此,甚至觉得这些黄金简直一场灾难。

姬真看着床上早已藏好的镜子,神色很是不安。

原本,小狼王和启王子早已达成盟约,可现在,总有一方不死不休。

两名婢女无论如何上下其手,都无法令小狼王醒转。

但是,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尽管涂山侯人越战越勇,但是,他要杀光这些狼少年却绝无可能。相反,涂山将士的局面也越来越艰难。

真的醉倒的男人,你就是反过来强他也无济于事。

纵然涂山侯人一个人逃出生路,可是,大禹王苦心孤诣留给他的这支秘密大军也就这么报废了。

所以说,别说酒壮色胆了——那只限于喝了一两分酒,借酒装疯者!

从此之后,他哪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酩酊大醉的男人,绝对干不成什么事情。

可是,他帮不上忙,也不敢招惹小狼王,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小狼王下一部到底要干什么。

小狼王的身材的确不错,甚至还有几块腹肌,完全符合白狼国男人的健美的要求——但是,他是焉的。

有涂山将士慢慢从坑里爬上来,可是,才到中途,便发出一声声惨叫。

可是,当小狼王赤条条地出现在姬真眼前时,她傻眼了。

原来是狼少年们已经将坑上的所有绳子全部扔下去了,爬到半中腰的固然被摔个半死,可那些没有爬甚至来不及爬的却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两名训练有素的婢女,立即开始脱小狼王的衣服。

十几丈的深坑,他们根本不可能凭借两只手爬上来。

可是,她顾不得嫌弃这可怕的味道,急忙指使两名婢女:“快,你们马上服侍大王,记住,务必要让大王尽欢……”

小狼王哈哈大笑:“涂山侯人,你听到你部下的惨叫了吗?哈哈哈,以后,他们必将饿死在深坑里面。不对,他们是伴着金山银海,富足满意地死去吧,哈哈哈……”

更何况,他喝了那么多,屋子里又生着火盆:汗臭加上酒臭,真是令人恶心透顶。

涂山侯人本在全神贯注厮杀,听得这话,虽明知小狼王是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分心,可还是心如刀割。

再帅的男人,一臭,便不能忍受。

“启王子,这已经是大禹王留给你的最后的本钱了。哈哈,没想到却全部死在金山脚下,是不是会很不甘心?是不是非常痛苦?是不是觉得自己比丧家之犬还不如?哈哈哈,涂山侯人啊,涂山侯人,本王只能说,你的运气真是太差了,这世界上既然有了我小狼王,当然就容不下你启王子,哈哈,你要怪,就只能去九泉之下怪大禹王吧,哈哈哈……”

可是,此时看着躺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华贵床榻上的小狼王,她觉得这男人也恶臭透顶——从夏天到冬天,奔波了大半年,她知道,他从来也没有洗过一次澡。

他的笑声,忽然中断。

从阳城回来,姬真便对各种兽皮厌恶透顶,觉得那些东西都散发出血腥的恶臭,岂比得上丝绸锦缎的舒适华贵?

嘴里满满地一把沙子,几乎从喉头梗塞到了心口。

里间的帐篷,布置一新,按照中原人的习惯,弄了一张崭新的床榻,榻上并非白狼国常见的各种兽皮,而是中原来的锦绣被段。

他瞪大眼睛,可是,呼吸都差点停止了,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快把大王扶进去。”

太阳能飞行器,停在空地上。

姬真慢慢起身,揉揉已经跪得快麻木的膝盖,瞪了两名婢女一眼,两小婢立即跪下:“夫人,有何吩咐?”

一抹红色的影子,翩然而至。

小狼王倒也不再拒绝,干脆酒尽杯干,很快便酩酊大醉。

粗大的蟒蛇,从沙地上流窜而过。

姬真也不劝说,只令两名弹唱的小婢女一左一右为小狼王按摩,然后才再次端起酒杯:“不饮酒,岂能助兴?大王喝点吧。”

金杖的光芒,比对面的五百筐黄金更加耀人眼目。

小狼王还是闭着眼睛,摇头:“本王今晚没心思饮酒。”

委蛇的双头远远高过单峰骆驼:“哈罗,老朋友们,我们又见面了。”

酒杯送到他嘴边,她才柔声软语:“大王,请饮酒……”

狼少年们惊呆了。

盛在金色酒杯里的液体是红色的,芬芳美味,令人迷醉。

涂山侯人却大喜过望:“凫风初蕾!”

姬真跪在他面前,开始斟酒。

厚普几乎喜极而泣,冲过去便软在沙土上:“少主……少主……”

小狼王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委蛇的双头亲昵地擦过他的脖子,大叫:“老伙计,别急,鱼凫王这不好好地吗?”

小狼王就地倒下,正要伸展了四肢睡觉,姬真才施施然地进来。

周围的狼少年,听得这条蛇居然朗声说话,一个个不由得惊恐后退。

吃饱喝足,众人散去。

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凫风初蕾身上。

“谢大王。”

她也扫视众人。

“哈哈,还是老岳父支持本王啊。放心吧,待得本王夺得天下,必然不会亏待你们。”

好一会儿,大家才发现瞪大眼睛的小狼王神情的狼狈——他满嘴沙子,根本说不出话来,脸已经涨成一团紫红色。

他叹道:“既是如此,老臣必将全力以赴支持大王。除了单峰骆驼,白驼国还蓄养了十几万良马,其中有五万匹已经成长为了精锐战马。但凡大王有所需要,老臣立即便送上良马……”

凫风初蕾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冲着一群狼少年,淡淡地:“你们识趣的,最好马上滚蛋,否则,我把你们杀尽杀绝!”

小狼王志向远大,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分裂族群,女儿的王后之位,自然就是稳当当的。

狼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从未见过凫风初蕾,也不认识。

尤其是白驼国首领,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数了。

虽然见这少女从天而降,可是,声势也并不如何惊人,以为最多仗着那条巨大的双头蟒蛇而已。

众人听得他如此宏图大志,纷纷又惊又喜。

尤其,她那么清秀,那么文弱,那么美丽。

“你们放心,本王已经和涂山侯人达成协议,一旦他登上王位,必将整个西北之地全部划给我们白狼国!哈哈,事实上,本王根本不打算让他坐享其成,只等他和大费陷入混战,两败俱伤,我们再养精蓄锐打过中原,就算不能登上万王之王的宝座,至少也要彻底占据整个西方,和他均分天下……”

就像一朵花,居然面对一群猛虎喊打喊杀。

“大夏新的王者会跟我们合作吗?”

大家都觉得很可笑。

“他嘛,估计是翻不了身了。”

可是,又没有任何一人敢笑出声来。

白驼国首领小心翼翼:“大费王真的一败涂地了?”

尤其是小狼王的几名亲随,他们可是见过凫风初蕾的,但是,在他们的记忆中,还停留在以前的阶段,凫风初蕾虽然本领不弱,可是,要说杀尽杀绝一万大军,也真是说笑话了。

他大笑:“你们都放心。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一笔勾销。现在,大家最重要的是要把握机会。本王去大夏走了一趟,发现大夏持续干旱,庄稼绝收,只怕很快便会内乱四起,到时候,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除了小狼王,没有人真正感觉到恐惧。

“放心吧,那天大家都吓傻了,本王都失态了,又何必责备他人?”

涂山侯人奔到凫风初蕾面前,他一直盯着凫风初蕾,可是,凫风初蕾只看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神情十分平淡,甚至是冷淡。

“这……”

他不知所措,也就没法继续开口。

小狼王将手里的羊腿骨掂量掂量,丢在一边,随手拿起一张软布擦了擦手,笑道:“怎么?你们以为本王要废掉姬真的王后?”

内心,居然一阵阵翻滚。

……

也不知是喜是悲。

“大王可以再娶别的女子,但是,请看在白驼国首领的份上,还是保留姬真的王后之位吧……”

小狼王嘴里的沙子,终于被旁边的戎甲用尽全力才抠出来,可是,喉头已经发疼出血,几欲呕吐,眼泪都差点出来了,生平从未如此狼狈。

“姬真毕竟年幼,又遭遇了一些苦楚,难免疯疯癫癫的,大王,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可他顾不得嘴里的沙子,只是死死盯着凫风初蕾。

“大王恕罪吧……”

她一身红色蜀锦,灿若云霞。

白驼国首领颤声道:“小女出言无状,顶撞大王,当时,她只是被吓傻了,犯了失心疯,真不是故意的。还请大王看在老臣忠心耿耿的份上,原谅小女……”

也不知怎地,明明是如此狼狈的情况下,浑身的荷尔蒙却嗖嗖地冲上头顶,就像周围的空气自动变得干燥,一股无名的火焰在周身乱窜。

小狼王淡淡地:“你们这是干什么?”

只要靠近她,他整个人,便成了一个可怕的荷尔蒙发射塔。

小狼王的兄弟们见状,也纷纷跪下。

实在是因为她太美了。

姬真的几个哥哥也都跪下去。

这美丽,日夜在他脑子里盘旋往复,因得不到,就成了一种心病,反反复复,想见不敢见,见到了又害怕。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可是,他接触到她的目光。

姬真的父亲扑通一声便跪下去了。

她看他,就像看一堆令人恶心的狗屎。

直到吃完一条羊腿,他抬起头,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奇道:“你们看本王干什么?快吃东西呀!这烤羊肉可真美味。想本王这几个月在沙漠陆地来回奔波,风餐露宿,别说吃烤羊肉了,顿顿都是干粮清水,偶尔路上打个野物,可中原地区的烹制又完全不合本王胃口!还是我们白狼国的烤全羊好啊,这股香香的膻味才是正宗的草原味道……”

他气急败坏,一把掏干净嘴里的沙子,不顾舌头上满是鲜血,冷笑一声:“凫风初蕾,你这是什么意思?”

烤好的大肥羊盛在巨大的盘子里,小狼王见到这久违的美味,立即切下一大块,大快朵颐。

凫风初蕾根本不看他,只是看了看深坑的方向。

但是,小狼王落座,就像没事人一般谈笑风生,他们先还能沉住气,到后来,简直如坐针毡。

昔日叮叮当当的淘金沙坑,已经彻底沉寂。

他们都胆战心惊,生怕小狼王一回来便处置姬真。

白袍怪们,踪影全无。

纵然是白驼国首领,也得权衡轻重了。

委蛇却不安地昂起双手,厉声道:“小狼王,你要是识趣就赶紧令你的部下马上撤离,否则,你白狼国真要鸡犬不留了……”

眼看群雄并起,大费王的江山早已不保,而小狼王不但保存了全部的势力,还和大禹王之子结成了联盟。

小狼王虽然早就见识过凫风初蕾的本领,可是,听她居然一再扬言要把上万狼少年杀光杀绝,不由得干笑:“老蛇奴,你虚张声势吓唬谁呢?”

要是小狼王此行真的就死在大漠也就罢了。可是,到后来,竟然成了大费狼狈逃窜,身败名裂,其丑闻被天下人津津乐道,已经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暴君。

委蛇神情更是紧张,双头小孩子似的摇晃。

更重要的是,姬真宣称自己喜欢的是大费王。

“小狼王,你赶紧走吧。真的,再迟你会没命的。”

妖魔卷走所有婚宴嘉宾的那个夜晚,姬真辱骂小狼王的凶狠,言犹在耳。那些侮辱性的言语,但凡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而且,姬真当时还说了,自己从来就没看上过小狼王。

小狼王要大笑,可是,他没笑。

姬真的父兄却一直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生怕小狼王下一刻便清算旧账。

涂山侯人见势不妙,心里一动,沉声道:“小狼王,你最好听委蛇的话。”

他们都围着他,把酒言欢。

他不开口还好,小狼王一听,哪里还忍得住?

接风宴极其丰盛,出席的还有姬真的父亲、兄弟、以及小狼王自己的兄弟。

尤其,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凫风初蕾来时的地方,直到确信百里行暮没有一起——就更不能忍了。

于是,他只好不动声色,“你起来吧。”

百里行暮在,他们可以吹这样的牛。

姬真察言观色:“奴的父亲说了,今年雨水好,草势茂盛,明年又有一批骆驼可以出栏。他会再送大王三千骆驼……”

可是,百里行暮不在,他们凭什么?

小狼王看了看远方的一大群单峰骆驼,这种沙漠战斗机,关键时刻能力远超战马。

“哈,本王凭啥要被一条蛇奴吓跑?等本王跑了,你俩就可以联手得黄金了是吧?”

姬真目中顿时有了泪水:“姬真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从今往后,姬真一定忠心不二地服侍大王,尽早为大王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子,壮大我们白狼国……”

他愤愤地:“你以为你和凫风初蕾要好,你俩便可以联手将本王赶走?别做梦了!这些黄金,统统都是本王的!”

小狼王似笑非笑。

委蛇叫道:“谁稀罕你的黄金?小子,命比黄金重要。你快滚吧,再迟真的来不及了……”

“大王……”

它不说还好,一说,小狼王就更是气急败坏。

若非小狼王还记得那句“你这个窝囊废,我从来就没看上过你,你算什么东西?一直是大费王的手下败将”,他简直都要相信,这女人一直是崇拜自己的了。

有一万大军的可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这是白狼国女性最典型的目光:卑微、顺善,千依百顺,把男子当做她们眼中的唯一。

她凫风初蕾再厉害,单人独马,就凭借这条怪蛇呐喊两句就把自己给吓退了?

她仰望他,目光温柔,就像看着一个英雄。

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大王累了吧?奴早已备好美酒佳肴,还请大王快快入席。”

委蛇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那一万军容整齐的狼少年。

就连笑容也是甜蜜亲切的,一如熟稔的恩爱夫妻。

“喂,小狼王,我真是好心提醒你,你快走吧,不要磨蹭了,真的,你的这一万大军在鱼凫王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跪在地上的姬真一身大红锦服,她满头珠翠,娇艳如花,白嫩的双手将一碗奶酒举过头顶:“奴恭迎大王凯旋。”

委蛇提醒他:“你还记得地杀吧?地杀那么厉害,也全军覆没了……”

娇媚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

小狼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地杀是怎么死的,可是,想到这么一支队伍居然全军覆没也是一直心有余悸,现在听委蛇这么一说,更是暗暗心惊。

“大王……”

暗忖,凫风初蕾真有这么厉害?

逐水草而居,便永远成不了万王之王。

难道她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草原也罢,沙漠也罢,都无法兴建这样的宫殿。

可是,他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怪叫一声,狼牙棒反手指着凫风初蕾:“你是鱼凫王你了不起?现在你和这小子联手要对付本王了是吧?就凭借你和这个老蛇奴?还是你以为涂山侯人也带了一两千人?告诉你,本王不吃你这一套……”

这样的建筑,白狼国想也别想。

凫风初蕾终于转过头,盯着他。

可是,去阳城呆了那么久,看到那么宏伟的城墙、红砖碧瓦、庭院深深……尤其是奢华雄伟的轩辕殿。

那目中,全是杀气。

甚至距离王都的标准实在是太远太远了——在没去阳城之前,他很长时间觉得这里已经是人间天堂。

小狼王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目光,不由得后退一步,有点语无伦次:“喂……凫风初蕾,你这么看我啥意思?我跟你有啥深仇大恨?次次都是你欺负我……这不,一见面你就给我嘴里满把沙子,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你了?”

小狼王勒马,长叹一声:此地虽好,终不够气派。

她还是死死盯着他。

巨大的营帐,忙碌的妇女,值守的士兵,远处还有成群的牛羊,哞哞叫的骆驼。

他支支吾吾:“那啥,你不就是要黄金吗?”

被大费烧杀劫掠一空的王都已经彻底复原。

他再退一步,指着那五百筐黄金:“那好,你要黄金的话,我也不跟你争,这黄金全给你,我一筐也不要……我还可以派人帮你把黄金送回鱼凫国,真的,我帮你送到金沙王城,反正我也早就想去古蜀国看看风景了……”

半月之后,已经抵达白狼国。

他越说越是兴奋:“凫风初蕾,我们真的联手吧,你看,我有几万狼少年,还有十万以上的单峰骆驼,现在又有了这么多黄金,就算是和大费正面对决也不怕他了。我也不要你多出什么东西,只要跟我合伙就行了……”

巨狼呼啸的狼毫,几乎要把大夏的这条驿道给彻底踏平。

旁边的一干涂山将士听得这话,真是目瞪口呆。

一郁闷,便亡命飞奔。

想他小狼王,不过一炷香功夫之前,还为了这五百筐黄金要消灭涂山所有将士。纵涂山侯人提出一家分150筐,他也毫不松口。可现在,他大手一挥,居然把五百筐黄金全部送给凫风初蕾。

他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把涂山侯人给宰了。

大家都觉得他在撒谎。

难道以后,真要和涂山侯人结盟,眼看那小子登上王位,自己再从他手下讨一些好处?

他小狼王根本不像是这么慷慨之人。

他很沮丧,觉得自己和大费一样,都犯了天大的错误,从此,痛失良机。

就连戎甲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亢声道:“大王,不过一人一蛇而已,何必怕她们……”

早知如此,就直接率领三千人马了,至少,对付涂山侯人的两千精锐是毫无问题的。

“闭嘴!”

三百精锐,无论如何也无法直指阳城。

小狼王厉声喝止他,转向凫风初蕾时,便立即赔了笑脸:“凫风初蕾,我俩也算是老朋友了,千万别为了黄金伤了和气。的确是因为你和百里大人赶跑了白袍怪,我们才有机会得到这个金矿,所以,黄金归你,理所应当……”

自己和涂山侯人沿途追杀大费,为便捷行事,就只带了三百精锐。

他大度地挥挥手:“真的,这五百筐黄金就全部送给你了,我一块也不留。这样吧,我马上安排一下,让人把黄金送到你的指定地点。你若不放心,可以派老蛇奴……不,是委蛇和厚普监督……再不然,我亲自替你护送回金沙王城,你可以监视我……”

本来,离开沙漠时,他还有一两万人马,可救护商旅用了几千人,他怕出意外,又留了一万人驻守白狼国大本营。

他笑道:“你知道吗?这座金矿里还远远不止这五百筐黄金的量,我可以招募工人继续开采,开采出来的黄金,我只要两成,其余八成全部给你,你看这样行吧?”

更遗憾的是,他自己,现在竟然没有五千人马。

就连涂山侯人,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也许是那些蠢货还不了解阳城的虚实,毕竟,大禹王的名头镇压了他们那么多年。

这厮!

遗憾的是,也许是妖魔的影响还在,大费又下落不明,其他属国竟然没有一人敢于揭竿而起。

“凫风初蕾,我……”

小狼王敢保证,若是此时有人率领哪怕是五千人大军,便可以直奔阳城,暂时坐上大夏的王座。

可是,他的声音被毫不客气打断了。

所以,一路行来,整条驿道竟然长驱直入,如无人之境。

“小狼王,你当时为何要拿涯草的毒药毒我?”

再者,整年大旱,民不聊生,守军粮草不足,自身难保,到处寻找粮食,哪里还有心思守卫?

小狼王一怔,竟无法回答。

原因很简单,自从大费王和妖魔勾结的罪行传遍天下之后,百姓惊恐,朝臣震怒,大费不敢回到阳城,政令不通,整个大夏的权力机构近乎于半瘫痪状态。

好像早已忘记了这事情,现在忽然被提起,一脸茫然。

可现在,他惬意飞奔,纵横来去,一点也不担心任何的戒备。

可是,他毕竟对此事一直理亏,也亲眼见过凫风初蕾当时的惨状,所以,也不敢分辨,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这……那次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真的,我是上了大费的当,我根本不知道这毒药是涯草给的。大费说,这只是一般的媚药,我想,媚药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所以……也是我一时糊涂……”

那是一条从大夏通往西北的大路,也是大夏到边境最快捷的通道,本是战争时期用于运送粮草的路途,戒备森严,要是以往,小狼王想都不敢想走这条路。

“一时糊涂,就可以把人害得那么惨?”

小狼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爽过。

“这……”

群狼奔波,呼啸而过。

小狼王急了:“真的,如果我要是知道那毒药那么厉害,我绝对不得上大费的当,凫风初蕾,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害你之心……”

涂山侯人再也顾不得是否扰民,当即传令下去:“大家听好了,全力以赴赶到大漠,一刻也不许停留!”

委蛇一哂:“小子,你就别狡辩了,你和大费打了那么多交道,难道就不知道他是不可信任的?”

如果没有黄金,别说一般的老百姓,就连涂山侯人这支大军,在吃完存粮之后,也必将无以为继,陷入饥馑。

小狼王瞪他一眼:“没你老蛇奴多话的余地。”

他完全清楚,大家都没退路了。

他转向:“凫风初蕾,我给你赔罪吧。可是,这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说,你也没死,而且神功大成……”

这时候,就连牟羽也再也不能开口劝告了。

他左看右看,但见凫风初蕾除了比前憔悴清瘦了一点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

云英姐弟吓得面色惨白,步步后退。

“哈,凫风初蕾,你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刚认识你时,你的本领还不咋地,可现在,你的本领大了不少,没准就是因为那媚药呢……其实,你还应该感谢我,不然,你哪来这么大的本领?”

如果带不回黄金,只怕大夏人民真的要彻底陷入绝境了。

委蛇大怒:“蠢货,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

现在还是吃死人,可这样下去,很快便要易活人相食了。

他哈哈大笑:“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凫风初蕾,她本来就没死嘛。没死,哪里谈得上我害了她?”

涂山侯人真是看得胆战心惊。

“我是没死,但百里行暮死了!”

两脚羊,自然便是男子。

小狼王惊呆了。

不羡羊是女人。

就连涂山侯人也不敢置信。

小肥羊,便是儿童的尸体。

他一直认为百里行暮可能受了伤,甚至是重伤,但是,死,怎么可能呢?

屠户冷冷地:“这位公子,你吃饱了撑的吧?这年头哪来的羊肉?大家都饿死了好吗?我卖的这些可是死人的尸体。小娃和女人的肉嫩一点,自然价格高一点,男人瘦骨嶙峋,最是难吃,所以价格低一点。现在还是好的,饿死的人身上还有一点肉,还能卖一卖,你等着瞧吧,过段时间,你连两脚羊都买不起了……”

像百里行暮这种神人,怎会轻易就死了?

涂山侯人大喝一声:“你居然敢公开卖人肉?拿人肉冒充羊肉,你是何居心?你为何杀了这么多人?”

“百里大人死了?真的吗?他那么大本领,怎会死?”

屠户白他一眼,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样子。

厚普都惊问:“百里大人怎会死?”

云逸也吓一跳:“看样子真是人肉啊……”

凫风初蕾也不回答,还是盯着小狼王:“是你!害死了百里行暮!”

云英吓一跳:“人肉?天啦,是人肉?”

明明她目光如刀,小狼王心里却一阵暗喜。

涂山侯人按照他所指的肉类一一看过去,只见不羡羊和两脚羊看起来更是奇怪,牟羽失声道:“天啦,这不都是人吗?”

小狼王忍无可忍,高声道:“百里大人真的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本领那么大,既是什么上古大神,又是什么女娲后裔,号称已经活了几万年了,他怎会说死就死了?凫风初蕾,你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对。小肥羊500贝币一斤,不羡羊300一斤,两脚羊100一斤,客官,你要哪种?”

所有人都盯着凫风初蕾。

“小肥羊?”

她的样子真不像开玩笑。

屠夫笑道:“小肥羊。”

小狼王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百里行暮真的死了?”

涂山侯人走过去,细看那一排排悬挂的红肉,总觉得有点奇怪,便指着中间一个最小的肉,问道:“这是什么肉?”

凫风初蕾一字一句:“是我亲手将他埋葬!百里行暮死了!他再也不会复活了。”

这可是太难得了。

小狼王这才大吃一惊,百里行暮居然真的死了?

有一个小摊上居然还有肉在出售。

其他人,表情也都很诡异。

饥寒交迫的百姓,哪有五两黄金?都眼巴巴地看着,流着口水,但是,也只能过过眼瘾,怏怏而去。

但凡认识百里行暮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

一斗麦糠,售价居然为五两黄金。

委蛇的眼里,也满是泪水。

可是,沿途叫卖的,全是草根、树皮以及各种苦涩难咽的麦糠粗粮。就这些平时喂猪都嫌难吃的东西,现在却是天价。

小狼王看看凫风初蕾,又看看委蛇。

适逢集日,小镇上还算得熙熙攘攘。

忽然非常笃定,百里行暮,是真的死了。

按照惯例,为了不引起恐慌,大军都在外面丛林等候,等天黑才经过,涂山侯人便带了牟羽和云英姐弟等几人,轻装简从,进入小镇。

委蛇,是从不撒谎的。

某一天,大军路过一个小镇。

要让委蛇的眼里现出如此悲哀的神情,绝对是百里行暮真的死了。

沿途不时能看见饿死的流民,野狗们呼啸来去,很快将尸体啃得七零八落。而盗匪更是随时出没,横行无忌。

可小狼王心底,却一阵狂欢。

再往前五六百里,情况更加严重。

死了!

不少百姓甚至为了几顿饱饭买儿卖女,可饥荒太过,人也不值钱,一百贝币便可以买下一个小丫头。

百里行暮真的死了。

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拖家带口,携儿带女,每每走到半途,便有人饿死途中。

好爽!

沿途,有流离失所的老百姓。

他生平所惧,便是百里行暮。

并非因为他们比阳城更加干旱,而是没有任何积累,一般人家里顶多几个月口粮,整年干旱后,便颗粒无收,纵一般小康之家,也开始饥寒交迫。

听得百里行暮死亡的消息,如何不心花怒放?

可距离阳城越远,饥饿越甚。

凫风初蕾当然没忽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声音,就更是平静,似在自言自语:“百里行暮死了,可你们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这不公平,对吧?”

阳城已经因为整年的干旱而满目疮痍,百姓困顿,饮食困难,每个人脸上都是菜色,可阳城毕竟是京城,有历年的累积和许多富户,饿死人的情况还不多见。

他似在自言自语:“唉,真没想到,百里大人居然也会死。不过,这也不稀奇吧,毕竟,凡夫俗子,谁能不死呢?我们也无法长命百岁不是吗?死了就死了呗……”

快马,已经使出阳城一百多里了。

委蛇怒瞪着他。

他私下里,只好安排牟羽,无论什么情况下,必须先救护云英姐弟。

可他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欢乐,干脆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居然真的死了!哈哈哈,死得好,真是死得太好了。你们知道吗?我对百里大人真是畏如蛇蝎,生平最怕的便是他,只要他在,我就不自在,嘿嘿,倒不是说我有多么讨厌他,而是我真的害怕他,现在好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此去大漠,一半是送死,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捎上夏后氏这一对宝贝,要是稍有闪失,如何对得起夏后氏的一片忠心?

委蛇一听这话就坏了。

姐弟俩叽叽喳喳,都是活泼之人,要是平素,一定非常惹人喜爱,可这一路,涂山侯人却叫苦不迭。

“蠢小子,闭嘴……”

……

小狼王不以为然:“老蛇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不像你们那么虚伪,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的确一直惧怕百里大人,我自从第一面见到他起,就知道,这天下只要有他存在,任何人都不敢妄称什么万王之王……”

“你天天都这么说好不好?现在见了启王子,你又羞于承认,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女孩子到底怎么想的。崇拜就崇拜嘛,像我这样大大方方承认不好吗?”

他随手指着涂山侯人:“没准这小子内心深处也希望百里行暮死掉。不是吗?万国大会上,百里大人可是让大禹王那么狼狈,算得上是间接把大禹王给吓死了。涂山侯人,你承不承认,你其实也希望百里大人死掉?”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涂山侯人怒道:“百里大人可是我的朋友!”

“你是运气好,可是,你为什么不承认崇拜启王子呢?明明是你天天都在家里说,启王子人又帅本领又大,大夏的其他男子都比不上……”

“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人插朋友两刀,嘿嘿,这世界上,最最虚伪的便是友情,所以,我从不交朋友,在我心目中,只有两种人,男人为我所用,女人为我所骑……”

“我就是比你运气好,不服气是吧?”

委蛇忍无可忍:“蠢小子,你真的不要再作死了……”

“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怎么就说我是小孩子了?你不过是运气好点而已……”

小狼王真是笑得眉飞色舞:“凫风初蕾,我知道你是为了百里大人之死而伤心,可是,没关系,我俩朋友一场,我本该安慰安慰你。这样吧,我千真万确将这五百筐黄金全部送给你。我发誓派人替你送到指定地点……”

“启王子,别听他瞎说,他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五千人马。

“启王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崇拜你。万国大会上,我第一次看到你,才知道你居然那么厉害。要知道,以前我自认为自己很少年英雄,可是跟你一比,真是差远了……我父侯说,你可能是整个大夏最了不起的年轻人了,我姐姐比我还更崇拜你呢……”

只见那五千大军全是弓弩手,呈半弧形包围,已经将整个大漠的局势彻底控制。

“启王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大漠?”

他们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众人,只要小狼王一声令下,今天谁都得被射为刺猬。

“启王子,大漠好玩吗?”

“凫风初蕾,我俩和解吧,真的,我愿意和你彻底和解,我更愿意成为你忠实的盟友,你看,怎么样?”

夏后氏已经远去,姐弟俩一左一右跟在涂山侯人身边。

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不知多么豪爽似的:“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小狼王了,除了你看到的这一万大军,我还有三万大军在白狼国集结,随时待命,你和我结盟之后,就再也不怕任何人了,甚至连大费都不放在眼里了,我们甚至可以随时挥军南下,直捣阳城,把大费赶下台,自己做万王之王……”

涂山侯人叹道:“那就有劳夏后首领了。”

小狼王自认为已经彻底掌控大局,当然无所顾忌,可是,他还是不想得罪凫风初蕾,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好之情:“除了五百筐黄金,我还送你一万头单峰骆驼,怎么样?凫风初蕾,我很够意思吧?有了这两样物质基础,你们鱼凫国振作当不在话下,以后,我连联手,夺得天下之后,我王你后……”

夏后氏这才道:“启王子尽管放心,阳城一应事务有我顶着。”

一看委蛇的目光,立即改口:“你我各分一半江山,各自为王,不亦快哉?”

姐弟二人一起点头:“父侯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保护启王子。”

大棒之后,便是蜜糖。

夏后氏这才转向一对子女,语重心长:“尤其是你俩,在外行动,不比家里,一定不能乱来,必须全权听从启王子的命令。”

威逼利诱,不怕她不从。

众人齐声领命。

他真是神清气爽,越说越是得意,好像想象中的王图霸业,已经彻彻底底就在眼前。

然后,高声道:“你们听好了,此去大漠,你们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七王子的安全。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之下,都要第一优先保护启王子……”

内心深处,一团火苗压抑不住地叫嚣:百里行暮死了,她就是我的了!

夏后氏这才看着姐弟身后的一行武士:“这些都是夏后氏一族精挑细选的好手,总不敢自夸万里挑一,可千里挑一也是有的。他们一路上会忠心保护启王子的安全……”

自从万国大会上窥见她的真容,他便笃定:只要没有百里行暮,她便是自己的。

旁边的姐弟两见他点了头,乐得大笑:“启王子,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定会乖乖听你命令。”

好不容易,百里行暮死了,他觉得,在自己得到她的路途上,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

涂山侯人无法拒绝,只能点头。

多爽。

夏后氏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勉强,只笑道:“启王子不必忧虑,只等大漠之行归来,我们再作打算。”

“哈哈,凫风初蕾,你听我的准没错……”

“我去年离开阳城之前,已经推掉了和云英小姐的亲事,这绝非一时意气用事,而是深思熟虑。小子现在只身一人,空无牵挂,大费也对我无可奈何,可一旦有了家眷亲属,必然前怕狼后怕虎,担心家眷随时成为敌人的人质。再加上小子浪迹江湖多年,已经养成了放荡不羁的性子,所以绝不敢轻易辜负云英小姐的终身,还请夏后首领早早为云英小姐另作打算……”

凫风初蕾盯着他的笑脸,不敢相信,他竟敢笑得如此毫无遮掩,如此幸灾乐祸!

“启王子但说无妨。”

而且,如此厚颜无耻。

涂山侯人正色道:“夏后首领,小子有一事必须提前讲明……”

委蛇忍无可忍:“蠢小子,你不多话不会死的……”

“启王子可别惯着他们,尤其是云英,她虽然是女孩子,但性子倔强,有时候比她弟弟更加固执。她可是你的未婚妻,一路上,她伺候你也是应该的……”

小狼王瞪它一眼,“老蛇奴,本王讲话没你多嘴的份儿……”

他只能道:“夏后首领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姐弟。”

“儿”字尚未落口,他再次闭上了嘴巴。

涂山侯人哪里不明白他这分外是宽慰自己?

可是,这一次,并未闭上,而是张大嘴巴——沙子,满了他的嘴,甚至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双目凸得老大。

夏后氏不以为然:“皋陶在世时,我和大费已经不和。纵没有小女跟你联姻一事,大费也不见得容得下我,自他登基后,对我更是百般排斥打击,这一次撕破脸势在必行,严格说来,和启王子也没多大关系……”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涂山侯人叹道:“是我为夏后首领招来灾害。”

小狼王自己都惊呆了。

他的声音更低了:“大费向来对夏后氏特别忌惮,这一次,他要是重返阳城,第一个打击的肯定便是我。夏后氏虽然在十二部族中,一直号称财雄势大,可是,再兵精粮足,也不到一万人马,要对付大费的五万兵马,实在是以卵击石,所以,我也有私心,便是让这两个孩子出去躲一躲……”

因为太过痛苦,一时竟完全没有反应。

涂山侯人正要继续拒绝,却听得夏后氏低叹一声,上前一步,低声道:“启王子,请恕臣下另有打算……”

戎甲见状,狼牙棒一挥便砸过来:“快保护大王……”

云英破涕为笑:“正因为启王子宅心仁厚,我才非跟着启王子不可!”

一群狼少年,蜂拥而上。

“不不不,姑娘误会了。我现在只身一人,但求大夏百姓不饿死饿绝已经心满意足,哪有精力去连累姑娘终身?”

最先倒下去的是戎甲。

云英眼圈一红:“启王子是瞧我不起了?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启王子要解除这段婚姻?难道是嫌弃我貌不如人?”

他闷哼一声,整个身子飞出去,软趴趴的便死了。

涂山侯人大吃一惊:“这是哪里话?我和云英姑娘的婚事不早就解除了吗?”

一群狼少年也不例外,他们眼前一花,甚至没看清楚金杖的影子,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云逸不以为然:“启王子这就见外了,我们又不是外人,我姐姐可是你的未婚妻……”

不是伤,全是死!

涂山侯人还是坚决拒绝:“此去大漠,危险重重,我也不知道几时才能返回,甚至能不能带回粮草也没有什么把握。二位切不可与我同行!”

没有任何人例外,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云逸也道:“启王子放心,我们不会成为累赘的……”

后面的狼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往前冲,直到遍地都是死尸,许多人被沙地上的尸堆绊倒,一个个才醒过神来,再也不敢踏前一步,都惊恐万状地盯着凫风初蕾。

云英心直口快:“没错,启王子,我们早就去过森林、草原,可是,还从未去过沙漠,这一次,很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你放心,我们一路听从你的命令,绝不乱走,不会带给你任何麻烦……”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个美丽文弱的少女,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魔鬼。

夏后氏笑道:“启王子,你误会了。他们可不是为了保护你,而是为了历练自己。也算是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不然一辈子在我羽翼之下,也没什么出息……”

她每一次出手,倒下去的便是一大群人。

他态度坚决:“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万万不可与我同行。”

和涂山侯人的劈天斧不同,每一次倒下是伤者居多,可是,在她手下倒下去的,全部是死人。

而且,云英还是个少女,就更不方便了。

一旦出手,不留活口。

沙漠深处,险不可测,自己带着这俩少年上路算什么意思?

偌大的沙漠,一片死寂。

毕竟,这姐弟俩都还不到十八岁。

只有狼少年们恐惧的双目,粗重的喘息,冲在最前面停下的一群人,握着狼牙棒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涂山侯人还是断然拒绝。

涂山侯人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云逸也一挺胸:“启王子可别小瞧我们。我和姐姐已经多次跟随父侯上战场,不敢自认本领大,可是,绝不至于拖累启王子。”

不止是凫风初蕾忽然骇人听闻的本领,而且,他从未见凫风初蕾出过这样的辣手。

夏后氏还没回答,云英笑起来:“启王子这是哪里话?以启王子之尊都能冒险,我们还有何不可?”

厚普更是茫然看着凫风初蕾,完全不敢相信这可怕的少女居然就是自家少主。

涂山侯人急忙摇头:“夏侯首领,此事万万不可。此去大漠,路途遥远,凶险难测,岂敢让他俩前去冒险?”

少主哪来这么大的本领?

“小女和犬子都从小跟随我学习武艺,也会得几招花拳绣腿,启王子此去购买粮食,人手不足,他们姐弟都愿意同行,这不,我就带他们前来,也算他们跟着启王子去历练历练,一路上也好保护启王子……”

只有委蛇,暗暗叹息。

涂山侯人立即醒悟过来,当初大禹王在世的时候,曾为自己定下几门亲事,这位云英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它的双头不无疑虑地摆动,盯着已经快要彻底石化的小狼王。

夏后氏笑道:“这是小女云英和犬子云逸,他俩是双胞胎姐弟……”

这小子,说真的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可坏就坏在嘴巴太贱,任何时候都不识好歹。自己明明已经提醒了他几次,他偏偏作死。

居然是一个少女。

小狼王自己抠出了满嘴的沙子,可是,那沙子已经快填满他的胸膛,肚子胀得就像灌满了铅块。

两名少年越众而出,其中一人开口了,声音十分清脆:“启王子,小女有礼了……”

他惊奇地看着遍地的死尸。

夏后氏勒马,在他身后,十几名少年也勒马,清一色戎装。

前一秒,那些狼少年还生龙活虎,可现在,他们全脑浆并裂。

他很意外,非常客气:“夏后首领有事情吗?”

可是,小狼王顾不得他们,他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夏后氏一马当先跑上前来:“启王子留步……”

他呼吸艰难,面色青紫,整个人就像一只快被剥掉皮的青蛙。

他回头一看,只见为首的正是夏后氏,夏后氏身边还跟着一群人。

可是,凫风初蕾再次挥手。

可是,他尚未回答,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沙子,从他惊惶张大的嘴巴里,直落胃部。

他知道,牟羽说的都是事实。

很快,他的肚子便鼓起来。

涂山侯人沉默不语。

一个人喝了太多水,太多酒,肚子鼓起来很正常。

“要是白袍怪们还在基地,我们此行就是自动送死。我们死后,大费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从此,他将肆无忌惮,再和妖魔勾结,大夏人民的苦难会更加深重……”

可一个人,肚子里要是装满了沙子,鼓起来,那痛苦,字眼已经无法形容。

要是有百里行暮,当然不足为惧,可要是百里行暮不在,此去大漠简直就是找死。

他惊吓得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力。

他甚至不时留心天空中有没有神秘莫测的飞行器飞过,可是,哪里还能看到维马纳的丝毫影子?

他只是拼命抠自己的喉头,想把那些见鬼的沙子弄出来。

这几个月,他一路上都在关注二人的下落,可是,要找到那神出鬼没的二人,谈何容易?

可是,哪里弄得出来?

当时,他和小狼王返回白袍怪基地时,血战早已结束。按理说,要是凫风初蕾和百里行暮都完好无损,当不至于仓促离去,必定要关心一下那几万商旅的安危。可是,二人忽然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肚子,越来越大。

涂山侯人现在担心的是百里行暮——心中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连涂山侯人也非常不安。

大漠血战,谁也不知道白袍怪到底死没死。

要知道,一个人的嘴里塞了东西,必须自行吞咽,除了流质食物,若是被外力强灌,那是很难的。可凫风初蕾根本没强行罐他,只那么一挥手,沙子便径直滑入了他的胃部。

牟羽叹道:“启王子为了大夏百姓去大漠淘金,心意小人都明白。可是,大夏人民不见得能明白。若是顺利拿到黄金还好,至少能买到粮食,分散百姓。可是,一旦中途有什么闪失,启王子不但得不到任何好的名声,反而被大费趁机攻击,而且,小人觉得此时前去大漠根本不明智,因为,白袍怪那么厉害,他们没可能彻底放弃大漠的一切基地……”

这得是多大的力道?或者说多巧妙的力道?

涂山侯人和颜悦色:“你我生死与共,有什么不能讲的?”

若非本领大到极点,一般人怎么办得到?

刚出阳城,牟羽就低声道:“启王子,有一句话,小人不知当不当讲。”

日落西下,残阳如血。

跟随他的,还有大漠之中逃出来的牟羽等三人。这三个人可谓患难与共,深得他信任。

远处的狼少年,如梦初醒,又一群群地围上来。

涂山侯人则率领其余人马,准备深入大漠挖金。

可是,他们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在犹豫,就连提着狼牙棒的手也在颤抖。

涂山奉朝只带了一百人退守涂山,以防不测。

“你们记住,是我,鱼凫王!凫风初蕾!是我要把你们这些狼少年杀光杀绝!”

只要百里行暮在,无论是小狼王还是大费或者其他人,统统搅不起多大浪花。可万一百里行暮真的不在了,白袍怪又跑出来和大费等勾结,这世界上,谁还能制服他们?

声音很平淡,可每一个狼少年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也是涂山侯人所担忧的。

就连外围刚到的五千弓弩手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百里行暮还是不死为好。至少,有他在,这天下还有一个能维持平衡之人。若他不在了,那才真是群雄并起,生灵涂炭,并且,再也无人能够轻易制衡……”

但是,他们毕竟隔得远,不能完全看到场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每个人都集中精力,瞄准目标,只等小狼王一声令下,便全力放箭。

“难道百里大人也有什么死穴?”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按理说,一般人类甚至妖魔都奈何不了他,但是,据我所知,他们这些上古大神都有自身的死穴,其重生也是有一定期限的。比如颛顼,纵本领盖世,可一遇上茇花,很轻易就被毒死了。”

昏暗的太阳早已落下去,西边的天空一片血红。

涂山侯人震惊道:“百里大人那么大本领,不可能轻易遇害吧?”

纵涂山将士,也两股战战,仿佛突然遭遇了世界的末日。

“难道百里行暮真的不行了?”

远比之前和狼少年的一番厮杀更令人绝望。

涂山侯人摇摇头,“我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大漠一别,她和百里大人就失踪了,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音讯”。

每一个人,都冷汗涔涔。

云华夫人点点头,还是没忍住:“凫风初蕾去了哪里?”

小狼王几次张嘴,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这场饥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若是大家都饿死了,整个大夏都完了,还谈什么王座呢?夫人放心,小子一定会注意安全。”

他满眼都是泪水,并非因为悲哀,而是胃部的沙子、喉头的恶心,要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巨大的痛苦,几乎要他快窒息了。

涂山侯人自然知她意思:这两千人马已经是自己唯一的本钱,如果为了取黄金折损在沙漠里,那就绝无任何和大费抗衡的资本了。

他只是愤怒。

云华夫人没有说下去。

一种受到了莫大冤屈,却又说不出来的愤怒。

涂山侯人点点头。

他死死瞪着凫风初蕾。

末了,才道:“你就带涂山奉朝这两千人马?”

“小狼王,你为了一己之私,拿了涯草的媚药毒害我!你可记得,我毒性发作时是什么样子?”

涂山侯人把自己坠入大漠金矿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云华夫人听得非常仔细。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夜空中缓缓飘动的轻风。

“千真万确,小子亲眼所见。”

“当时,我就像你这样,浑身鼓起,就像一只被剥皮的青蛙。然后,只能等死……”

“大漠里真有黄金?”

她轻轻笑起来:“就连死亡也不是痛痛快快。在死亡之前,我必须跪求你的侮辱,任你尽兴,然后,等你腻了,烦了,我会全身筋脉尽断,每一寸皮肤都会烂掉,可还是不死,就连自尽的力量也没有……”

他也不隐瞒:“小子马上就要带人去大漠一趟,寻找黄金。希望三五个月之内能购买足够粮食,解除饥荒。”

“仅仅只是为了一时欲念,便可以把人害得这么惨。小狼王,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一个人才有害人的本领,而其他人,根本拿你无可奈何?”

他坦然:“我本来就不在意王座。如果真能为大夏人民解除这次饥荒,也算我没有辱没大禹王之子的名号。”

小狼王无法回答。

“启王子现在身上的担子非常沉重。而且,你只有解决饥荒的义务,却不见得能得到大夏的王座。”

“可是,你没有得逞!”

这也正是涂山侯人所担心的。

她强调:“小狼王,你没有得逞!所以,但凡你昨日加诸于我身上的痛苦,我今日必百倍偿还!”

“大费手里还有至少五万以上的兵马,他这次落荒而逃,躲在有扈氏的领地,只因为被吓破了胆,做出了错误的抉择。可要是他一旦醒悟过来,率领大军打回阳城,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而且,大费绝非泛泛之辈,就算他的罪行已经被公告天下,可他巧舌如簧,心机深沉,不见得不能想出别的办法……”

涂山侯人第一次听到这段真相,真是心惊胆战,恍然后怕。

他站起身,恭敬地退在一边。

小狼王这厮,竟敢下这样的毒手。

云华夫人微微一笑,声音却有点沉重:“启王子,起来吧。”

凫风初蕾看着小狼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就连涂山奉朝也对她行大礼:“启儿已经是我们涂山家族唯一的传人,夫人的大恩大德,涂山家族真是没齿难忘。”

她指着小狼王:“百里行暮,就是间接死于你之手!”

涂山侯人对她如何不感激涕零?

小狼王不敢分辨,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尤其是关于大费的罪行,若非她出力,绝对不至于散播得如此快,如此广。

他张嘴,可嘴角除了血迹,只剩下颤抖。

许多常人办不到的事情,她统统办到了。

“百里行暮临终前,我说我要来杀你,可他却极力阻止我,他说,杀一个人很容易,要救活一个人却很难。所以,我便答应他,我不为他报仇!”

自从他被发配大漠起,她便一直忧虑他的安全,在背后为他做了许多事情。包括号令涂山奉朝率军进阳城,让逃出大漠的商旅们遍布天下昭告大费的罪行,甚至说服有熊氏派来五百高手助阵。

她强调:“我真的不是为了百里行暮报仇!我是为我自己报仇!小狼王,你怎么害过我,我就让你受同样的痛苦!这很公道,对吧?”

云华夫人微微一笑,坦然受了他这一大礼。

所有人,静默无声。

涂山侯人一见她,立即躬身行大礼:“多谢夫人,若非夫人援手,小子真是不知如何才好。”

就连小狼王,仿佛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敌人!

直到城门口再次空荡荡的,一个人影才飘然而至。

“涯草和大费恨我,假手你杀我,我并不介意。可是,你为什么还好意思厚颜无耻自称是我的朋友呢?小狼王,你还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

众人齐声叫好,这才纷纷离去。

她微笑,摇头:“哦!你不知道!你根本不识字!你只是盘瓠老狗的一条狗崽子而已!”

“小子建议,在大费没有公开露面并澄清其罪行之前,阳城的一应事务,不妨让夏后首领、彤城首领以及有男首领三位协同处理,权宜行事。各位以为如何?”

小狼王双目怒火,如要喷出。

“启王子但说无妨。”

生平所恨,便是她这该死的优越感。

涂山侯人看了看众人:“小子有一个建议,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该死的中央天帝,该死的天潢贵胄,该死的凫风初蕾!

众人纷纷点头。

没错,我就是要睡你。

彤城氏还是犹豫不决:“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阳城一直没有人主政也不是办法。除了灾荒,还有边境的摩擦,纠纷,小型的战争,盗匪,许多问题已经积压已久……”

我这条狗崽子就是要睡你这不可一世的高贵公主。

“小子只求为灾民尽一份力,绝无觊觎王位之心。而且小子行走江湖多年,散漫不羁,根本不是做大王的人选。好了,就辛苦各位先坚守各自的位置,其余问题,只等小子解决了粮食问题再说。”

可是,他喊不出来,也骂不出来。

涂山侯人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他只感到死亡的阴影已经彻底笼罩在自己的头顶。

彤城氏主动道:“大费已经离开阳城半年之久,许多政事都被耽误也无人处置,启王子不妨先进宫代为处理。”

纵然万国大会上,他也从未如此害怕。

众臣正苦于没人肯出头,现在见他主动揽下了这活儿,又不提王位之事,一个个自然异口同声:“那就有劳启王子了。”

“要不是百里行暮为我服下玉红草果实,我沉睡了三个月,我就真的死定了,而且,会死得极其不堪,极其痛苦……幸好……幸好……”

“小子才德浅薄,根本没有资格做什么大王。不过,身为大夏之民,大禹王之子,小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夏人民陷入灾荒,所以,小子恳请各位给小子一点时间,小子看看能不能想一点办法,先解决灾民的问题。”

可是,你没死!

夏后氏不服气:“大费畏罪潜逃,启王子正是众望所归。”

你不但没死,你还好好站在这里!

涂山侯人一挥手:“各位好意心领,但是,这个大王,小子万万不能做!”

小狼王万般愤怒,但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很慎重。

“呵,没错,我没死,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大禹王好不容易才统一的大好局面,马上又是腥风血雨。

她竟似看着他的内心,一字一句:“我没死!那是因为百里行暮把他的血全部换给我了!而且,那媚毒还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加速了他的死亡!这也就罢了,可你小狼王居然还敢在沙漠里安排地杀,联合大费涯草白袍怪等人,发出了对百里行暮致命的一击!”

他们心中不无疑虑:大费登基不到两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大费没有露面之前,大家也没法擅自做主,毕竟,搞不好便是血流成河,大夏江山必将彻底陷入一片内乱。

她指着小狼王,一字一句:“你不该死,你说谁该死?”

其他群臣却默不作声,你看我,我看你。

小狼王嘴角已经慢慢渗出鲜血,多次张嘴,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男氏也道:“启王子是最合适的大王人选。”

就在这时候,狼少年发出了第二波攻击。

夏后氏立即道:“那还不简单?我们立即推举启王子做大王……”

他们护主心切,想趁着凫风初蕾不备,偷袭凑效。

他清了清嗓子:“各位也别难为启王子了,启王子无名无分,怎么处理得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无兵力,二无地位,三无财力,拿什么来赈灾济民?”

委蛇要发声已经来不及了。

涂山奉朝暗忖,启王子王位没份儿,现在却必须接手这个烂摊子——而王宫里又空空如也,拿什么开仓赈粮?

就连小狼王也急于阻止他们愚蠢的行为,可是,他开不了口,他心急如焚,他无可奈何。

所有人都望着涂山侯人。

狼少年是成片倒下去的。

……

金杖自行飞出,就像一把锋利的镰刀,而他们,只是一茬一茬脆弱的麦子。

“别说饥民,我们自己都快要没水喝了,启王子,你说怎么办?”

金杖的尖端,直插脑髓,天空中,就像下了一场横行而来的血雨。

“若是处理不好,明年饥民就要攻入阳城了……”

上百狼少年,无声无息倒下去。

“一定要开仓赈粮……”

尸体,一重一重减缓了其他狼少年冲刺的步伐。

“对!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旱灾!”

等他们醒悟时,脸上已经满是飞溅而来的鲜血,令他们眼睛都睁不开了。

斟灌氏还要说什么,彤城氏却打断了他,“可大费要是再不回来了,朝政之事怎么办?大旱已经持续了一整年,滴雨不下,人畜饮水困难不说,粮食更是无以为继,已经开始有人饿死了,启王子,你说现在怎么办?”

同伴的鲜血。

有男氏立即道:“那你说,那十万徭役为何全军覆没,都死得那么惨?而且,各地商旅都纷纷指证大费的所作所为,他们可是全凭借启王子才被救出来的。而且,他们之中大部分不是中原人,可他们纷纷感恩启王子,到处传扬启王子的救命之恩……”

同伴的尸体。

斟灌氏却不以为然:“可目前为止,并无确切证据证明大费王真的和妖魔勾结……”

而金杖就像长了眼睛,携着巨大的能量,就像飓风,人力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除了死亡,别无选择。

夏后氏道:“大费不敢回来便是明证。”

涂山侯人终于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退下?难道真的想死尽死绝吗?”

彤城氏却有点狐疑:“大费真的因为罪行败露,从此再也不敢回到阳城了?”

狼少年们,惊恐后退。

其他大臣也纷纷说了一些客气话。

这彻底惊动了那五千弓弩手,不知是谁呐喊一声“放箭”,漫天箭簇,便蝗虫一般向众人飞来。

有男氏也行礼:“启王子能平安归来,还能揭露大费的罪行,真是了不起……”

尊甲和几名侍卫拉了小狼王就地一滚。

夏后氏跑在最前面,心情十分激动,一见涂山侯人便行大礼:“真是老天有眼,大禹王九泉之下护佑启王子啊。我们都担心启王子这次是有去无回,没想到,启王子还能平安归来……”

涂山将士也忙着躲避。

他们远远地看到启王子和他身边的“涂山”这面大旗,便围了过来。

涂山侯人举起劈天斧,光影圈里,箭簇一堆堆倒下。

大部分是大禹王时期的老臣,其余的便是大夏十二部族的大部分人。

可是,凫风初蕾却不见了影子。

远远地,一干老臣跌跌撞撞。

他担心凫风初蕾安危,大叫:“凫风初蕾,你在哪里?”

话音未落,有脚步声传来。

没有人回答。

“难道就这么白白错失良机,等大费修整好了打回来?那时候,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了……”

周围都没有凫风初蕾的影子。

但是,涂山侯人态度十分坚决:“这时候内战一开,灾难更重。别说老百姓了,就算我们的士兵也没法吃饱饭,如何能打仗?”

惨叫,是从单峰骆驼开始的。

至于粮食,可以以后再说。

一干弓弩手,还没察觉到是什么回事,便听得骆驼一声声惨叫,发狂一般倒下去,随即将他们重重压成了肉泥。

大费不死,什么都是空的。

箭簇,失去了准头。

涂山奉朝的意思很明显:当务之急是必须先干掉大费。最好马上出兵,趁着士气旺盛时,决一死战,还有几分获胜的机会。

弓弩手们乱成一团。

“可是,就算不进宫,那我们也该立即去联络其他部族,争取他们的支持,否则,大费随时会打回来,以我们的这点兵力,根本无济于事。”

而发了疯的骆驼更是互相践踏,互相撕咬,扭头就跑。

涂山侯人摇头:“此事万万不可!在大费尚未被彻底推翻之前,我擅自进宫,就真的是谋逆了……”

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兵败如山倒,一旦溃退,后果不堪设想,惨嘶声,嚎啕声,不绝于耳……发狂的单峰骆驼四散奔逃。

他想了想,低声道:“启王子,不如开门进宫,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很快,茫茫大漠,烟尘四起,绝大部分狼少年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涂山奉朝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你能有什么办法呢?你总不好凭空变出粮食吧?

地上,满是箭簇,折断的弓弩。

涂山侯人想了想,这才道:“我先去想想办法。”

成片的单峰骆驼肚子上,被金杖划出深深的口子,血流不止,哀嚎而死。

“今年春秋所有庄稼绝收,入冬之后,各地已经有人饿死了,要是得不到救济,只恐明年春天会饿殍遍地,流民千里,启王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万大军,不复存在。

再说,十万徭役的风雨尚未平息,自己再征集人手去沙漠,就算说是去采集黄金,谁信?

而金杖还在半空中飞翔,寻找攻击的目标。

白袍怪等人早已消失,至少短时间不敢再回来。可是,要从那么远的沙漠,那么深的坑矿里调运出黄金,不知要耗费多么巨大的人力成本。

那是众人第一次清楚地看到金杖在空中的样子——首尾相连八只飞鸟,每一只都有着锋利如刀的爪子,闪闪发光,就像一团火焰,自动寻找着任何可以攻击的目标。

涂山侯人忽然想起沙漠中那个巨大的金矿。

涂山侯人多次见到金杖,却从未见金杖自动飞行作战。

“大费手里现在有钱有粮,再加上有扈氏几百年的积累,他就算没有回到阳城,也很是堪忧。启王子,我们再不想想办法,就真的危险了……”

他震惊太过,只能一直站在原地盯着金杖。

王后显然是个厉害角色,一得到准确消息,便当机立断。

直到金杖慢慢落在凫风初蕾手里。

现在的王宫,已经是一座空城。

那是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更重要的是,大费御驾亲征之前,几乎将整个国库搬空了,就连王宫里剩下的一些库藏,也在两个月之前,由王后做主,在一夜之间,由有扈氏的亲随出动,全部搬空了。

那手,美丽如沙漠里一朵白色的兰芝仙草。

可是,大夏的黄金库存本来就少,仅有的一点给了有扈氏之后,就更所剩无几。

可是,那手,却带着主宰整个沙漠的力量,血腥之后,没有任何的杀气。

这时候,要是有黄金,自然就能解决粮食问题。

狼少年们随着发狂惨叫的单峰骆驼已经彻底远去。

涂山奉朝叹道:“各地都在送来干旱和饥荒的报道。国库里本来还有一些存粮,可是,前几年战事频繁,损耗极大。加上大费征调十万徭役,又调走了大批量的存粮,现在,国库整个几乎都空了。就连最后的一点黄金,也全被大费用以赏赐权臣,收买人心,据说,光是有扈氏家族,上半年就从国库里拿走了一万多黄金……”

凫风初蕾并不追赶。

此时,这座上千年的老王城,因为干旱,已经变得就像一个行将衰败的老贵族。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乎那些狼少年的死活。

长时间的干旱,人畜的饮水都成问题,纵然是王宫也只能靠着深处的井水,至于日常洒扫,真是一点多余的也不敢浪费。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血红的天空,想起和白袍怪等厮杀的那个夜晚。

就连周围的墙壁也是黑乎乎的,各种灰尘悬浮物沉淀在上面,也没有水来刷洗。

也是这样,天空被鲜血染红。

长达一年的干旱之后,阳城的空气也是黑乎乎的,地上满是泥沙,明明是寒冬腊月,居然已经有了苍蝇飞来飞去。

全天下都是敌人。

涂山侯人收回目光,看了看身后大门紧闭的王宫城门。

天空的白色光圈,大费的大军包围,涯草随时的攻击,地上小狼王的“地杀”偷袭……

一行人彻底远去。

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自己又活下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里行暮的心口萎缩成一块焦炭。

涂山侯人点点头。

此时,故地重游,他已经不再。

他看看涂山侯人,只得苦笑:“启王子,告辞。”

沙漠还是那个沙漠,可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她。

厚普尚未回答,小狼王已经一马当先远去。

她好几次要开口,可是,喉头被什么东西梗着,一开口,便会暴露所有的伤心和痛苦。

“你不是要找你们少主吗?难道你以为你们少主还会来阳城?笨蛋!大费不回阳城,已经天下皆知,快走,如果运气好,半路上还可以碰见你们少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厚普急了:“去哪里?”

熟人、朋友甚至是敌人,他们都觉得她很陌生。

小狼王跳上狼背,厉声道:“走!”

好像她已经并非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姑娘。

所有人都认为凫风初蕾和百里行暮已经乘坐飞行器离开了。

几名侍卫站在小狼王身边,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小狼王脸上的紫气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可是,大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救。

涂山侯人心里一凛,当时,他们赶到事发地点时,除了遍地尸体和黄沙,早已没有任何活口。

就连厚普也惴惴不安。

厚普更是惊惶:“难道我家少主一直没有离开沙漠?”

他满脸同情,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说。

可是,几个月下来,音讯全无。

直到飞行器旁边一个白色的身影划破了大漠的死寂。

凫风初蕾要是回了金沙王城,第一时间便会公告岷山和汶山的遗民,号召他们走出深山,重归金沙。

白袍怪们,奔着太阳能飞行器而去。

厚普满脸惊惶:“可是,我昨日才遇到蜀山出来的商队,说从未听到少主的任何消息。”

第一招,便是要抢夺这艘天下幸存的唯一的太阳能飞行器。

小狼王冷冷地:“别看我,这不是我的地盘。再说,凫风初蕾又怎会来阳城?她不是说了要回金沙王城的吗?”

所有人都震慑于大漠的厮杀,哪里顾得上飞行器?

厚普便看向小狼王。

可是,他们的影子刚刚飘落,金杖就像长了眼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扫过去。

涂山侯人苦笑一声,摇摇头。

金杖过处,一片白光。

他奔下马背便气喘吁吁地问:“启王子,我家少主到阳城了吗?”

空气中,有滋滋的焦味。

一群精锐狼少年后面,是跌跌撞撞的厚普。

白袍怪骇然大叫:“光子武器……颛顼这老贼,居然还留下了这么一套光子武器,可恶……”

这时候,有马蹄声传来。

简易的光子武器,携着四面神一族的天生神力,在半空中追逐着白袍怪的身影,就像一个人,追逐着一条落水的狗。

小狼王只是冷笑。

金杖,一直就是一把武器。

涂山侯人淡淡地:“谁说我们要守在这里了?”

只是凫风初蕾早前不知道如何运用,只以为是普通的冷兵器,无非锋利一点,直到她连续几次四面神影幻变,才察觉了金杖的秘密,又得到百里行暮的指点,纵不能熟练幻变四面神影,可是,对金杖的运用已经十分熟练。

“既然他随时打回来,你们区区两千人还敢守在这里?”

这种光子武器,平常情况下,她当然从不运用。

“不敢回来,不是因为这两千人马!而是因为他心虚!轮到人马,他手上现在至少四五万大军,踏平阳城都不是问题。可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和妖魔勾结,牺牲上十万的人民,罪行败露后,已经心寒胆裂!但是,你等着瞧,他一旦缓过劲来,第一时间便是率军打回阳城。”

对付白袍怪,那就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因为,一般情况下,白袍怪是根本杀不死的。

“大费都吓得不敢回来了,怎是小瞧他了?”

他们没有实体,没有血肉,只能以肉眼看不见的光束,将他们外星球的形体斩杀于无形。

涂山奉朝居然还是和颜悦色:“如果2000人便能篡位,那小狼王真就是小瞧大费了。”

白袍怪,只能躲闪。

他却故意道:“我说没说笑你们清楚。大费刚一离开阳城,你们便占据王宫,说不是篡位,谁相信?”

忽然,一道白色的光圈。

能率领一支军队潜伏二十年的人,又怎会是什么善茬呢?

那是东井星上的光影武器,它们极其精准定位了金杖,很快,便将金杖拉扯得一歪。

小狼王见他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是毫不动怒,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家伙,居然如此忍耐不发。

白袍怪松一口气,急忙撤出外围。

涂山奉朝还是笑眯眯的:“小狼王说笑了。”

它们没有实体,但是,一直顶着白色的袍子,任何人看去都是一个高高的人影,只不过太过枯瘦而已。

“哈哈哈,轮到伪善,大夏的高层真是天下一绝……”

现在,这枯瘦的人影,直奔凫风初蕾。

“对了,你们大夏的规矩是什么狗屁禅让制。大禹王不甘心把王位传给别人,却又不想坏了名声,遗臭万年。所以,为了曲线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江山,大禹王真是煞费苦心啊。这不,等你们驱逐了大费,便可以名正言顺迎接你们的启王子登基了,是吧?如此,禅让制保住了,儿子的王位也保住了,真是一举两得……可怜大费这家伙,又怎会是老谋深算大禹王的对手?”

金杖脱手,正是杀她的绝好时机。

而且,准备如此充足,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甚至不被皋陶这样的老政客察觉,大禹王的心思,真是令人震恐!

“百里行暮死了,今天,终于轮到你了!”

大禹王分明是算计好了自己的儿子要篡夺王位,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你滚去地下见颛顼老贼吧……”

好一个迫不得已!

另一白袍怪,从天而降。

涂山奉朝笑道:“原来是小狼王,久仰久仰。不过,我想说,这支军队不但你们不知道,启王子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大禹王生前严令我们不许声张,更不许擅自出动。只因为启王子被大费发配沙漠,有死无生,我们才迫不得已……”

二人一左一右,拦截了没有武器的凫风初蕾。

小狼王大模大样自我介绍:“大名鼎鼎的小狼王!涂山将军对这个名字不会陌生吧?”

涂山侯人举着劈天斧就冲上去,大叫:“凫风初蕾,你小心……”

涂山奉朝盯着他:“这位是?”

委蛇也冲过去。

小狼王哈哈大笑:“启王子啊启王子,轮到城府之深,我敢打赌,你要是认天下第二的话,就连大费也不敢称第一。大费少年得志,未免经常自信过头。可你,居然滴水不漏。就连凫风初蕾也不知道你有这么一支队伍,是吧?”

可是,一束从天而降的光影武器,将他俩牢牢定位,猝不及防,便飞升出去。

“舅舅辛苦了。”

一众狼少年,急忙退却。

涂山奉朝还是个中年人,目露精光,见了涂山侯人便毕恭毕敬行礼:“启王子。”

但是,光影圈子并未光顾他们,很显然,白袍怪的目的并不在于他们。

涂山一族的两千精锐,人不算多,可是,任何有经验的将领一看,便知这是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一等一的队伍。

他们暗暗松一口气,忽然都巴不得这两个白袍怪赶紧把凫风初蕾给杀掉。

那是涂山奉朝的目光。

原本是人人畏惧的白袍怪,现在,几乎成了狼少年们的大救星,一个个,真是恨不得赶紧鼓掌,或者围上去帮忙。

一道锐利的目光飘来,小狼王立即噤声。

但是,他们不敢。

他笑嘻嘻的:“可你迟早会篡位!不对,你已经走在篡位的路上了。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也许十年八年,你一定是大夏之王。我们得先把规矩讲好,不然,我凭什么白白做你的盟友?”

事实上,他们屏息凝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涂山侯人不气不恼:“我还没篡位呢,你急什么?”

只有小狼王,越来越青紫的脸上一片茫然。他死死盯着交战双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小狼王深知求上得中,求中得下,要得上,必须求上上上的道理,所以,一来便是狮子大开口。

两名侍卫一直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助他,可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盯着小狼王满肚子的沙子:除了拿一把快刀剖开肚子,这些沙子怎么弄得出来?

他当机立断:“启王子,我们可说好了,你篡位之后,必须将整个西北地带划给我,此外,东北的大片森林也该给我,毕竟,你们大夏根本从不踏足那么荒远的地方……”

要是沙子出不来,小狼王迟早也是一死。

大费,真的大势已去。

有一名侍卫低声道:“大王,下令联合绞杀凫风初蕾吧……”

跟在他身后的小狼王一看到城门口速速有声的“涂山”大旗,便明白自己这一次赌对了——小国寡民,除了实力之外,盟友也是关键。

他的声音,比蚊子鸣叫更低。

涂山侯人,最先抵达阳城。

毕竟,他们早前和白袍怪曾有过合作,算得上是盟友。

可是,短时间内,这办法怎么想得出来?

“杀了凫风初蕾,我们再找名医,总会有办法……”

这以后,要想重新扭转自己的形象,就必须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

小狼王张大嘴巴,没有做声,不知道是不想下令,还是根本无法开口了。

可自己现在一跑,气势上先就弱了一筹。

侍卫没法,只好悻悻地退在一边。

大费牢牢盯着阳城的方向,他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应该等到三万大军齐聚,直接杀回阳城,以篡逆罪攻打涂山侯人。

他们相信,下一刻,凫风初蕾一定会被白袍怪杀死。

有扈氏安慰他:“大王莫急,三万大军加上我的一万军队,我们至少有四万大军,还有其他靠得住的勤王的军队,至少也有一万五左右。就算启王子和夏后氏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三的军队。其他部族现在都处于观望之中,就算不来勤王,至少也不会公然支持启王子!只等大王伤势痊愈,便可亲率大军驱逐启王子……”

所有的狼少年都相信凫风初蕾这次必死无疑。

大费王,自然也有自己的死忠队伍。

涂山将士却冲着飞升得越来越高的光影圈子追逐,呐喊:“启王子……启王子……”

这支军队,由刑男率领。

厚普也大叫:“委蛇……”

他只是听着东北方向隐隐传来的马蹄声——那是真正的三万勤王大军!

可是,他们伸出的手,抛出的武器,都无济于事。

可是,大费已经来不及后悔。

很快,光影圈子便拉扯着一人一蛇,升得老高老高。

没想到,在幕后居然策划了如此巨大的一个圈套——自己,便是慢慢掉进了这个天罗地网。

只有凫风初蕾,看也不看一眼。

而且,大禹王一死,云华夫人便隐匿了。

好像委蛇和涂山侯人的安危,根本不足为奇。

本以为云华夫人只是一个继母,又不是涂山侯人的亲妈,根本不可能真正为涂山侯人的前程奔波劳碌

她毫不关心,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只是,登基之后,他一直担忧的是百里行暮、凫风初蕾、涂山侯人……居然忽略了云华夫人。

她只是全神贯注盯着两名奔上来的白袍怪。

某种程度上,云华夫人的能量还在大禹王之上。

高个白袍怪磔磔怪笑:“没有了百里行暮,你们什么都不算。也罢,今天将你们这几个爱捣乱的地球人彻底消灭,从此,世界就清静了……”

更何况,她出自西王母一族!

凫风初蕾叹道:“上次你们居然没死,也算是造化了。我本来预计要找你们很难,可是,今天你们居然送上门来。”

她已经在大夏的政治舞台幕后活跃了二十几年,对大夏的一切早已了如指掌。

矮个白袍怪不屑一顾:“区区人类,竟敢口出狂言。以前我们怕百里行暮,可是,谁怕你呢!你受死吧……”

但是,云华夫人一定能!

第三道光影武器,正好将凫风初蕾笼罩。

无论是这几个月铺天盖地的谣传,说服十二部族的大部分背叛自己,还是悍然出动涂山氏隐藏的精锐部队……别的人可能做不到!就连启王子本人也完全办不到。

毕竟她已经继承了百里行暮全部的元气和能量,上一次血战,白袍怪已经见识了她的威力,岂敢掉以轻心?

云华夫人!

光影圈子,牢牢将她束缚。

大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他想,自己犯下的第二个大错,便是忘了一个人!

一些心急的狼少年,不由得大声叫好:“快杀死她……”

“他们一去便控制了小女,等臣下赶到,已经迟了……”

“快……这次绝不能让她跑了……”

回去,便是引颈就戮。

白袍怪哈哈大笑:“看到没有?鱼凫王,连你们地球人都巴不得你快点去死……”

大费不敢回去,皆因如此。

可是,想象中的飞升并未到来。

涂山一族的精锐,由涂山氏的亲弟弟涂山奉朝率领,第一时间便占领了阳城的王宫。

光圈里的凫风初蕾,一动也不动。

“真不知道流言为什么传得那么快。涂山氏的精锐也不知道为何来得那么快,他们明明潜伏得那么深,可这次行动却十分迅捷……”

她好好地站在原地,轻叹一声:“你们这群清洁工,怎好意思一直在我面前卖弄这区区雕虫小技呢?”

涂山氏的两千精锐更是致命死敌。

两名白袍怪对视一眼,同时扑向凫风初蕾。

以夏后氏为首的十二部族中的一大半,已经公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凫风初蕾双手一扬,半空中,金光一闪,本来已经升空的两道光圈忽然停下来,只听得啪啪两声巨响,涂山侯人和委蛇从高空坠地,幸好是厚厚的沙子,他俩虚惊一场,又安然无恙地爬起来。

他忘了,自己不是大禹王,哪怕常年征战在外,王座也稳如磐石。

金杖,已经回到凫风初蕾手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在根基未稳之前,绝不该贸然率军前去大漠。

地上,零零碎碎的一大片金奎砂。

大费脸上阴一阵又晴一阵。

涂山侯人大叫:“凫风初蕾,你把深坑里的金奎砂捞上来了?”

但事实证明,这一支奇兵的一切费用,全由大禹王提供。

“那是我父王专门留来对付他们的,我怎好意思辜负呢!”

这可是启王子母族最强有力的支持。

现身之前,她先打捞了金奎砂。

谁想到他们居然还有一支2000人的精锐?

上百丈的深坑,以前做不到,可现在算什么呢?

外界只以为涂山氏死后,大禹王便和涂山一族彻底翻脸了,而且,这二十年来,涂山一族早已被压制得支离破碎。

涂山侯人大喜,随手抓起一大把金奎砂:“哈哈,现在起,我再也不怕那些白袍怪了。”

涂山一族的奇兵,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委蛇也大笑,将一片金奎砂放在朱冠上,“啧啧啧,我这样像不像戴上了一顶王冠?”

“我们竟不知道涂山一族居然还有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部队。看来,大禹王早有防备之心!启王子也是深不可测,他单身上沙漠时,居然也没透露半点,是以我们一直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支神秘军队……”

两名白袍怪,不约而同杀向凫风初蕾。

更关键的是涂山一族派出了两千人的精锐部队!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击,也是最厉害的一击。

有熊氏也派出了500名高手,公开的理由是:大费王必须对十万徭役的死亡做出说明。

半空中,一声巨响,那是强烈的硫磺味道,沙漠里好像有隆隆的炮火声。

夏后氏和有男氏,不是不出兵,而是派了一万人马驻扎阳城要塞,据说是要向大费王讨一个说法——身为一国之君,万王之王,却主动送十万百姓给妖孽享用,到底是几个意思?

白袍怪,动用了他们留在地球上唯一的热兵器,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有扈氏不敢隐瞒,“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命令早已传下,可是,这几个月,谣言四起,说大王征发十万徭役并非为大禹王修建陵墓,而是送给妖魔享用,还多次派人暗杀启王子。这事情传得很邪乎,幸存下来的商旅奔走相告,快马加鞭,并沿途张贴告示,控诉大王的罪行,所以,大夏十二部族中的一大部分人持观望态度,不愿出兵勤王,尤其是有男氏、夏后氏、彤城氏等几个大部族,坚决不出兵……”

要知道,当初对付百里行暮,他们都没舍得出动这唯一的武器,能源有限,一用,就再也无法补给了,而且,连东井星都回不去了。

大费厉声道:“三路大军在哪里?”

可是,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到来。

十万大军,踪影全无。

红色身影,冲天而起,远远地落在对面的沙堆上面。

一天之后,已经抵达有扈氏的领土边界。

两名白袍怪再次冲击,可是,迎接他们的是金杖的白光——光子武器,比光影工具可强多了,那是巨大的杀伤性武器。

他不敢冒这个险。

白袍怪无法躲闪,闷哼一声,白色的袍子就像碎裂的柳絮,纷纷扬扬,很快,黄色的沙地上就像下了一场白色的大雪。

现在,他对凫风初蕾的惧怕已经胜过一切。

鼻端,焦糊的味道更加浓郁。

他疑心凫风初蕾早已等候多时。

两名白袍怪早已无影无踪。

阳城,已经回不去了。

很显然,在这么强烈的光子武器攻击之下,他们不死,也是半残。短时间内,是真的再也不敢在这片大漠现身了。

他肩头的血迹已经干涸,心胆却俱裂。

诺大的空地上,只有凫风初蕾孤零零的身影。

大费这才稍稍收敛了怒容。

她手持金杖,红衣如锦,在一轮巨大的圆月下面,显得异常孤独凄清。

有扈氏急忙道:“已经兵分三路赶来,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许久许久,她才慢慢转身。

有扈氏还要说什么,大费厉声道:“十万大军究竟在何处?”

狼少年们,步步后退。

大费上气不接下气:“十万大军都到齐了吗?”

他们是小狼王最后的侍卫队,已不足一百人。

直到确信已经彻底甩脱了追兵,有扈氏才勒马,惊惶不安:“大王,何不直接回阳城?”

现在,就算拿着狼牙棒,也一个个牙齿格格打颤。

一行快马亡命奔向有扈氏的领土。

委蛇忍无可忍,厉声道:“你等还不滚蛋?难道真想死尽死绝?”

大费当然没有回阳城。

涂山侯人也沉声道:“你们快走。”

涂山侯人还是淡淡地:“大费只能死于我之手!”

可是,这近百狼少年还是牢牢围在小狼王身边,一动不动。

他只是冷笑一声:“既然你我都杀不了大费,其他你还能指望谁?凫风初蕾?你想借刀杀人?”

这时候,他们不能抛弃小狼王。

若非大费怯了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他们知道,凫风初蕾下一刻绝杀的目标,便是自家大王。

小狼王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等人,早前并非大费的对手。

可是,他们除了陪着他等死,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大费真就那么好杀?你怎么没有一棒把他打死?”

反倒是满脸青紫的小狼王,慢慢发出了声音:“谁怕你呢,凫风初蕾!”

小狼王心念一转,狼牙棒一横,哈哈大笑:“启王子啊启王子,你果不愧是大禹王的儿子!真叫我见识了什么叫当了婊还立牌坊。你不是杀不了大费,是一旦杀了,就背负弑君的罪名,从此便再也没资格名正言顺登上王位,所以,宁愿迟一步,让大费多活几天。可是,你能等谁帮你出手?”

他的气息很弱,声音很弱,显然元气已经极其不足了。

涂山侯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大费不敢回阳城,就表示畏罪潜逃!他的罪行才能公告天下!”

可是,他还是用尽全力,指着凫风初蕾的鼻子,大笑:“凫风初蕾,你以为我怕你?不,我不怕你!就算你已经具有了百里行暮全部的能量,变成了另一个百里行暮,我也不怕你……”

小狼王狐疑地看着他:“你明明可以先一步赶到杀了大费,为何故意放走他?难道,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杀他,而是不让他回到阳城?”

凫风初蕾心平气和:“不,你不必怕我!你只需要静静等死就行了。”

“他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笑容忽然变得非常甜蜜,温柔,小孩子一般。

“为什么?”

小狼王本是痛苦到了极点,可一看这笑容,也不知怎地,忽然幻觉一般:呵,她也许也不是那么恨我?

“大费不会回阳城。”

“小狼王,你记住,你根本不可能马上死,你肚子里的沙子,就像慢性的毒药,会慢慢把你撑死,胀死,而死之前,你会非常非常饥饿,非常非常干渴,却又不敢吃任何东西,也不敢喝水,否则,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破裂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小狼王恶狠狠地盯着他,半晌,长嘘一口气:“反正大费一回阳城,第一个一定是拿你开刀,而不是我。”

她指着他青蛙一般的肚子,眉飞色舞:“直到这些沙子将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苦楚,你才会被撑破肚皮而死……”

涂山侯人淡淡地:“那就很不好意思了,小狼王,你不做我的盟友也不成了。”

那是他曾经加诸于她身上的痛苦,现在,她只是原物奉还。

“以前还可以互相利用,现在,只能不死不休。”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才能伤害别人!我,照样可以令你痛苦不堪!

涂山侯人不以为然:“你难道和大费以前是朋友?”

她哈哈大笑:“求我啊!小狼王,你求我啊!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才能掌控你的生死。呵呵,可是,你求我,我也不饶恕你!”

小狼王阴郁地扫一眼涂山侯人斧上的血滴,冷冷地:“从大漠追回阳城,还是让大费给跑了。这一次,启王子你可是为我树下死敌了。”

小狼王破口大骂,可是,刚张了张嘴巴,巨大的痛苦便将他的所有愤怒吞噬,五脏六腑好像一起被千钧重担挤压,每一个毛孔都快被胀破一般难受。

其他士兵见状,也顾不得再战,转身就跑。

周围的狼少年惊惶地看着他,只见他的鼻子、耳朵都开始慢慢地变红,就好像血迹很快就要将那些脆弱的皮肤胀破一般。

就是这一拖延,有扈氏和他的十几名随从已经护着大费远去了。

四周,一片死寂。

小狼王被一群士兵围住。

一阵风来,空气中的硫磺味彻底消散。

有扈氏不敢违背,一鞭下去,马驮着大费飞奔而去。

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开始肆虐:狼少年的,单峰骆驼的,那些早已渗透进砂层的鲜血,被风一吹,死灰复燃,腥臭无比。

大费颤声道:“别……别去阳城……”

可是,没有任何人躲闪。

有扈氏立即将大费搀上马背,“大王,快走,回了阳城再说……”

凫风初蕾转身就走。

小狼王判断了勤王之军的人数,想赌一把,所以再次杀回。

涂山侯人正要开口叫她,可小狼王先开口了。

那是小狼王掉头而回。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抠出了嗓子里的一大把沙子。

一阵狼啸却再次响起。

那让他一瞬间透过一口气来。

他生平,从未如此狼狈。

至于肚子里的沙子,他便不管了。

一路上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松懈下来。

“凫风初蕾,你给我站住!”

大费面如金纸。

他哈哈大笑:“你他娘的有本事马上杀了我,现在这样炫耀武力算什么?你是中央天帝的女儿你了不起?你是鱼凫王你了不起?别扯了,你现在不杀我,等我走出沙漠,总要玩你睡你……”

有扈氏跳下马,一把扶起大费,“臣下救驾来迟,大王恕罪……”

委蛇大叫:“不知死活的小子,你不多话不会死……”

有扈氏的军队已经四面八方将涂山侯人包围。

“老蛇奴,滚蛋吧!”

“大王……”

小狼王轻蔑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拍了拍自己鼓掌如山的肚子,嘴角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就地一滚,可是,鲜血已经顺着他的左肩如注一般涌出来。

可是,他肆无忌惮:“凫风初蕾,你再牛比又能如何?你还不是一个女人。是女人,迟早就得被男人睡。没错,我是给你下媚药!下媚药怎么了?谁叫你不在我下媚药之前,就乖乖答应被我睡?要是你一开始就顺从我,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情吗?”

那是劈天斧的致命一击。

他指着凫风初蕾的鼻子:“你不就是只希望被百里行暮睡吗?只可惜,他死了,睡不了你,你就气急败坏,怪罪于我,说来说去,无非是希望被人睡而已,你又何必假扮清高……我呸!你这个高贵的公主,也不过是假正经而已!”

那是头顶鸾凤示警的声音。

委蛇无法阻止他,因为越是阻止,他越是疯狂。

大费也不追赶,正暗暗庆幸逃得生机,耳畔忽然一阵冷风。

就连涂山侯人也暗暗皱眉,小狼王这厮,真是死有余辜。

大费精神一震,战斗力立即加强,小狼王见再要杀他,已经绝无可能,片刻之后,自己必将陷入罗网,便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他哈哈大笑:“被百里行暮睡也是睡,被我睡也是睡,没准我的技术比百里行暮好得多,让你爽得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告诉你,如果再有机会,我还是会给你下媚药,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跪在我的裤裆下面苦苦求我,求我玩你睡你,哼哼哼,而我,还不见得肯宠幸你……想当初,你们帝喾的小女儿不就是这样苦苦跪求我的祖先盘瓠的吗?你一口一个狗崽子,以后,你也得给我生一窝狼崽子,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是有扈氏的勤王之军。

“……”

小狼王却面色大变。

“你拽什么拽?哈哈,总有一天,我小狼王也要让你高攀不起!”

大费一看,大喜过望。

“起”字,止于一耳光。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啪啪啪几下,小狼王青紫的脸肿得就像一面新鲜出炉的猪头。

他越是要摆脱小狼王,就越是手忙脚乱,好几次,狼牙棒贴着他的头皮而过,地上,一缕缕黑发散开。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停地往下滴。

劈天斧,才是最致命的。

他却笑得更是疯狂:“凫风初蕾,你他娘的有种的马上杀了我,你打我算什么?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哈哈哈,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舍不得杀我,你借口整治我,实则是心里又舍不得,所以,故意装模作样。否则,我真要死了,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睡你的人了。哈哈哈,你心里清楚得很,这世界上的男人,只有我才能把你睡爽了……哈哈哈……”

大费心慌意乱,因为他还没看到涂山侯人。

金杖的尖刃,刺向他的心脏。

小狼王没有留任何余地,一意灭之——大费不死,自己必死。

死亡的阴影,瞬间刺来。

狼牙棒出手了。

就连小狼王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结,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

大费虚晃一招,却转身就跑。

死亡的感觉,完全是真的。

“今天本王先杀了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

她杀他的目的,也完全是真的。

若在平常,大费自是不怕小狼王的,可他从沙漠一路狂奔,靠了调虎离山计才逃过一劫,尤其,亲眼目睹凫风初蕾大开杀戒,早已胆寒心怯,只想快速回到阳城,召集军队自保,所以,自不愿和小狼王纠缠。

甚至等不及慢慢折磨死他,必欲马上斩草除根。

傻子都知道,大费一回阳城,必将第一个拿小狼王开刀。

她脸上的凶狠,他从未见识。

小狼王满不在乎:“就因为是你的地盘,所以我非杀你不可。”

涂山侯人死命抓着金杖,用尽了全身力气,“初蕾,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大费步步后退,恶狠狠地:“小狼王,你这背信弃义的家伙,居然敢背后捅本王一刀?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委蛇也急忙道:“主人息怒,主人息怒。小狼王这厮嘴贱,他明明是不想活着多受痛苦,所以干脆胡言乱语,想彻底将你激怒,好让你一刀将他杀死,也让他痛痛快快了结了,你真要马上杀了他,就中计了,不如留着他慢慢受活罪……”

“哈哈,大费,你已经跑不了了,就别再徒劳无功了。”

早已吓呆了的厚普也猛地跪下去,语无伦次:“少主,饶了小狼王吧,求求你了,饶了小狼王……他不但没有伤害属下,还将我们鱼凫国商队的所有成员全部救出来,并且返还了我们所有的货品,把我们赠送的三千两黄金也还了,还另外送给我们大量特产,五百匹快马,又发放了边境通行证,让西方所有盗匪不敢对我们动手……还有,上次在大漠,大费威胁他必须杀了属下,可是,他骗过大费的使者,一直保护属下,属下才侥幸逃过一劫……少主,小狼王真的只是嘴巴坏,他本质不坏……求求少主饶了他这一次……”

前路,再次被阻挡。

所有的狼少年全部跪在地上,“求鱼凫王饶命……”

马上之人差点被彻底甩出去,好在身手利落,几个起伏便爬起来,徒步狂奔。

“求鱼凫王饶命……”

可是,两头巨大的黑狼已经截断了去路,千里马来不及惨呼,已被锋利的狼牙一口咬穿了喉管,闷哼一声,前蹄一跪,轰隆一声便栽倒在地。

“鱼凫王,求您饶了大王吧……”

他不假思索,勒马狂奔,走直线。

小狼王本来的目的也是要激怒凫风初蕾干脆一刀把自己给杀了,反正多受几天活罪也是死,不如死个痛快。

右侧岔道,也是一声咆哮。

可是,见这伙人居然替自己求情,这一暴怒,顿时七窍流血,但觉肚子里的沙子,快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给压碎了。

他一惊。

“起来,你们统统给我滚起来……你们这算什么?谁要你们求她了?谁要你们求这个女人了?你们忘了我们白狼国的光荣传统?哪有一大群男人跪在女人膝下的?从来都只有女人跪拜我们……起来,起来,你们这些丢脸的家伙,真是把我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再不滚起来,本王就将你们杀绝……”

左侧岔道,一声咆哮。

金杖,终于离开了他的心口。

直到现在。

一道血河,喷涌而出。

所以,大费只好昼伏夜出,尽量避免被人发现行踪。

凫风初蕾后退一步,淡淡地:“小狼王,你别想死得痛痛快快,你记住,七天之内,你必定肚腹胀裂,痛苦而死。我比你仁慈,对吧?只让你受几天的苦楚!”

大夏的国库,已经空空如也。

小狼王破口大骂:“滚蛋,凫风初蕾,你有种的马上杀我,否则,我便视为你暗恋我,你假模假式,装模作样,无非就是想退而求其次,转弯抹角让我活下来睡你。我呸,你做梦,我就是活下来了,也不睡你这种虚伪到极点的女人,除非你跪下来求我,苦苦哀求我……”

诸侯国一年一度的朝贡,也就此搁浅。

叫骂声中,凫风初蕾的背影已经远去。

不止大夏人民声讨,其他诸侯国更是蠢蠢欲动;大禹王还在时,我等自然惧怕三分,可大费你一个年轻人,而且还公然和妖孽勾结,我等凭什么服你?

“该死的凫风初蕾,站住……你给我站住……你不许走……”

怀疑的,不信的,惧怕的……然后,是群情振奋:既是如此昏君、暴君,他还有何资格做大夏之王?

他的嘶叫,止于寒风。

大夏人民心目中的英雄,轰然中塌。

鲜血和泪水,顺着他的嘴角眼角,在嘴边交织成一道又咸又涩的洪流,涌入嘴里,就像是一个个千钧重石再次压在胃部。

尤其是那些徭役的家属,左等右等,再也等不来归人,一个个对大费王的痛恨可想而知。

他嘴巴一张,翻江倒海地呕吐。

八卦的人民,当然绝大部分从未见过大费王的侍卫、宦官或者宫女,但是,他们对这一说法,慢慢地开始深信不疑。

可是,那沉甸甸的沙子,如何呕吐得出来?

这一点,宫内侍卫、宦官、宫女统统都可以作证。

他干脆倒在地上,发狂大叫:“拿刀来,快拿刀来,我要将肚子剖开……”

据说,大费王早前受过一次重伤,几乎瘫痪,为了站起来,不惜拿大夏人民的利益和性命跟魔鬼交换。

狼少年们慢慢爬起来,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而且,许多商旅津津乐道:大费王和妖孽勾结的目的,是为了获得长生不老。

可是,谁敢真的拿刀给他?

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是和妖魔勾结,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厚普也满脸怜悯地望着他。

而且,在沙漠里修建陵墓,闻所未闻。

可是,他们都没有丝毫的办法。

可更多的人却惊惶不安——毕竟,大费王征发徭役天下皆知。要知道,以前大禹王除了治水之外,从不这么大规模征发徭役。

就连委蛇也长叹一声:“蠢小子,我一直警告你不要嘴贱,你偏偏不听,唉,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许多人不敢相信,堂堂大费王怎会和妖孽勾结?

“我呸!”

一时间,天下震恐。

重重地一口沙子混合着血水喷过去。

更有西北上千商旅奔走相告,痛诉自己被大费王和小狼王合谋抓去送给妖孽,亲眼目睹妖孽的老巢白骨累累,经年死亡人数不可胜算。

委蛇急忙躲开。

十万苦役,十死九伤。

小狼王用尽全身力气挥了挥拳头:“老蛇奴,你滚回去告诉凫风初蕾,我小狼王总有一天要将她按在裤裆下肆意玩弄,让她彻彻底底成为我的女奴!”

大费王和西北妖魔互相勾结,为了讨好妖孽,大费王为妖孽送去了十万苦力,而且,还会陆续抓丁送去。

“该死的家伙,你三五天都活不下去了,嘴还这么贱,有意思吗?”

流言蜚语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蔓延。

蛇尾窜起,一溜烟去了。

从夏天到冬天,从沙漠到大夏。

小狼王恶狠狠地目光转向涂山侯人,可是,又是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没有随从,没有侍卫,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旁边的狼少年们自知大势已去,但是,也不敢再多话,只是纷纷看了看五百筐黄金的方向。

他眺望前方,蒙面的黑巾下,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安。

金灿灿的黄金在月色下,更是诱人。

因为,他没有看到如约前来迎接的勤王大军。

原本,已是白狼国的囊中之物。

可是,他却犹豫了。

可是,现在,它们已经被涂山将士彻底包围。

这对千里马来说,并非难事。

涂山侯人沉声道:“我将留下150筐黄金在这里,你等马上护送小狼王回去,并令人前来把黄金搬走。”

直走三百里,便是阳城。

狼少年们本以为死了这么多人,又白辛苦一场,听得这话,不由得大喜过望。

马上之人双手勒住缰绳,看了看前方。

尊甲等将小狼王搀扶上单峰骆驼,猛地一挥鞭子,一群狼少年便呼啸而去。

前面是一条三岔口。

黄沙,月色,死亡交织的夜风。

神俊的千里马一路狂奔,四蹄扬起巨大的灰尘,带着腥味的土沫不时随风钻进嘴里,鼻端痒痒的,马背上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马蹄也渐渐慢了下来。

座下的骆驼亡命飞奔,寒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就像钢刀似的将脸面扫得生生疼痛。

整个大夏,彻底陷入了干旱状态。

胸口,要炸裂一般。

田野寸草不生,许多地面已经裂开,好不容易播种的庄稼连发芽都不能,就连古老的大树也开始一片一片的死亡。

肚子,也要炸裂一般。

也没有雪。

小狼王在迷迷糊糊中已经彻底失去了开口的力气,他很希望自己再次晕过去,可是,不能!

已经整整一年,滴雨不下。

单峰骆驼颠簸得太过痛楚,他只能清醒。

干冷的风席卷着尘土,簌簌地掠过光秃秃的树梢。

清醒的感觉,真是比死还难受。

那是通往阳城的一条捷径。

只是瞪大眼睛,在夜风里,就像一头饿狼似的寻找。

走出去很远很远,树精柔软的枝条还随风漫卷,跟随她的发梢轻轻摇曳:“……可怜的小人儿,明知道此行有去无回,又何苦哄我开心呢?小人儿,别走,别走啊……留下来陪陪我不行吗?真是的……”

他明明看到,凫风初蕾是往这个方向离开的。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可是,他找不到她的影子。

不,云阳,你说得不对。

那红色的影子,就像在沙漠里彻底土遁了一般。

她摇头,用力摇头。

他想大喊,想发泄,可是,风的鼓胀,只能加剧死亡的痛苦,却无法令他在发出任何的声音。

“只要你留下,我保证你的所有敌人都会比你先死很多年。如此,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这女人!

她一怔,居然无言可答。

这该死的女人!

“敌人也好朋友也罢,无论你杀不杀他们,他们最后都会死。既然都要死,又何必多此一举?你就在这里静静等待他们的死亡不就行了?”

他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找她报仇。

“对!”

可是,他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

树精大声反驳:“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报仇吗?报仇不就是让敌人去死吗?”

他觉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了。

凫风初蕾很是耐心:“云阳,你不懂,我必须报仇!”

就算找她报仇,也没机会了。

“这么久的奔波,可怜的小人儿,你的元气会大大耗损。与其把自己的生命值耗费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不如即刻留下,静养生息……”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敌人很分散,我必须先一一找到他们,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

他只想在临死之前,抓住她,一定要问她一句:“我下媚药只是为了睡你,而不是为了杀你!可你,一出手,目的就是为了杀我!”

树精很失望:“要去多久?”

“大王……大王……”

“不过,我得先去杀几个人再回来。”

他眼前一黑,再次栽倒在地。

树精大喜过望:“真的?”

远处的鸣沙山,有淡淡的丝竹之声,仔细一听,又若有若无。

好一会儿,凫风初蕾才开口:“你说得有道理!我愿意长居周山。”

凫风初蕾坐在沙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那一轮圆月。

睡着了,才是真正永恒!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明亮的月亮了。

“死?也许吧,那只是人类的另一种说辞。但是,在我看来,沉寂地归于大自然,才是真正回到了生命的本质,就像百里大人,他睡着了,才是真正永恒了……”

茫茫大漠,被照得亮如白昼。

委蛇忍无可忍:“这不就是死了吗?”

黄沙,也闪烁出淡淡的白光,温柔,宁静。

树精悠然:“小姑娘,我对你要求不高,你可以先吃野果吸风露,这样,久而久之,你就慢慢净化得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也不再有任何行动,彻底进入安静的本真状态,然后,千秋万载都陪伴着我……”

“初蕾,站在我的掌心,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有风吹日晒了……”

“……”

刚刚进入沙漠时,她记得自己一直呆在那巨人的掌心里,翻滚,跳跃,自由自在的玩耍。饿了,有鲜美的水果,干粮;饿了,有各种上好的饮料。

树精笑了:“区区一千岁也好意思称高寿?叫我们这些几万年寿命的情何以堪?”

他的五指便是天然的大伞,于烈日炎炎下,带来清风明月般的享受。

她不以为然:“乌龟不是高寿千岁吗?”

走了那么久,她还以为沙漠和周山一样四季如春,风和日丽,丰足美满。

“只是,小人儿,你将从此不再进食肉类,你知道吧,但凡肉食都是很臭的。所有的动物临死之前,因为恐惧,血液凝固,就带了浓郁的腥臭。所以俗话说得好:肉食者鄙!但凡吃肉的,都是世间低等的生物,而且,肉食动物,就从来没有能长寿的……”

自从跟他一起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

凫风初蕾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个树洞,心想,这么大的树干,里面岂不是像一间巨大的屋子?

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经历风雨了。

“我知道,娇弱的人类必须有个睡觉御寒的地方。松鼠会为你送上收藏的坚果、松子以及蜂蜜,你会生活得比一头黑熊更加惬意舒服……”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树精的背后,竟然真的裂开一个大洞。

一觉醒来,什么都不剩下了。

“至于冬天嘛,在那些雪花飘飞的日子,你可以躲进树洞,我身上有个很大的树洞足以遮风挡雨……”

她只是慢慢看着自己的手——

这可怕的冬天。

那是百里行暮留给自己的最后的礼物——

呵,冬天。

从不周山的能量果,但他全身的血液。

她不由得抱紧双臂,想给自己一点温度。

其实,他早就知道会离开,所以,提前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寒风吹来,凫风初蕾瑟缩一下,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没有了他,我还有绝世的功力。

“怎么样?小姑娘,可以留下吧?夏天的时候,你可以一直坐在我的脚下,静静地假寐,享受午后的悠闲时光;春天的时候,你可以站在我的掌心俯瞰整个周山的百花,有蝴蝶的翅膀煽动你的发梢;秋天就不用说了,我会把甜美的水果送到你的嘴边,你一动不动便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再也不会像鱼凫国刚刚覆灭那样,任人宰割,任人欺凌。

凫风初蕾:“……”

她双手蒙住脸,泪如雨下。

“你长得美啊!只要你漂亮,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久许久。

她不服气:“那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好人?”

就像鸣沙山那若有如无的管弦丝竹声,你真把它当音乐,慢慢靠近,可是,靠近时,反而什么都听不到了。

“谁知道呢!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只是沙漠之妖抛出的媚音,于无声处勾引路人,等你上当,却立即跑远。

她心里一动:“你说两万年之前,这里来了许多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月色,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就像是蝴蝶的某一次蜕变和新生。

对面,脚步声已经停下很久。

他苍老的声音也慢慢地开始变得年轻。

可是,凫风初蕾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抱着双臂,静静地躺在沙堆上。沙漠温差大,夜晚很冷,可是,她毫不介意这冰凉的沙地,好像在舒舒服服入睡。

玉树临风的树人,远远胜过世间俊美的男子。

过了许久许久,那人影才慢慢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远不近,不大不小,凝视她的时候,长睫毛还会一闪一闪。

他一直没有开口。

俊秀的脸,便在树干的中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此刻根本不必说什么。

惊奇地发现,云阳树的树干起码三四十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而树冠更是亭亭如伞盖,几乎遮掩了小半的周山。

他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

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棵树。

偶尔,他会看她一眼。

“三万年以来,我才第一次变幻呢。两万年之前,有许多人曾经来到周山,可是,他们又脏又臭,举止粗野,令我很是不快,我就把他们全部吃掉了。这一万年,来的人就少多了。小姑娘,你看我多有诚意,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留下陪我……”

她一直闭着眼睛,有微微的呼吸声,一如沉睡。

树精摇头,诺大的树冠都随风而动。

满脸都是安静,凄清,就像迷路的少女,叫人完全无法将她和刚过不去不久的那场大屠杀联系起来。

“你以前也变过人形吗?”

他和她,已经认识三年多了。

“不过,这些都是虚幻没谱的影儿,不能成实体,也不能离开树木,否则,我就要死掉。而且,以我现在的能力,最多只能变幻三种面孔,变多了也就动多了,会影响寿命的。”

也曾结伴同行。

“……”

也曾生死与共。

“没错。如果时间长了,你觉得这张脸看厌倦了,我可以换一副俊秀的面孔。我知道人类都是喜新厌旧的……”

也曾友情深厚。

“还能变成其他的?”

可是,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接近她。

“你是个小姑娘,我就变成俊秀男子模样。当然,如果你是个小伙子,我就会变成美貌少女模样。心随意动,我想变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小姑娘,只要你留下陪我,我甚至可以不时变幻其他脸孔给你看。”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

她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就像蝴蝶的翅膀,偶尔,轻轻煽动。

“当然咯。小姑娘们总是爱小伙子嘛。谁会去爱一棵树呢。”

那是一朵花,在月色下无声无息的开放。

她更加惊奇:“讨好我?”

你听不到声音,可是,有淡淡的香味。

年轻俊秀的脸上传出苍老的声音:“哦,不!我只是愿意按照人类的习惯讨好你……”

天下至美,不过如此。

她惊奇极了:“你是一个男树精?”

少年心事,惨绿难言。

树精笑得得意极了:“我用上万年的时光来探索人类的审美,用树的灵集中了所有的优点。小姑娘,我这样子还成吧?”

忽然很想伸出手,轻轻握一下她的手,可是,刚刚碰触,立即又缩回来。

发明这个成语的人真真是天才。

爱,是想要碰触,却慢慢缩回的双手。

那真是一棵树。

他不敢冒险。

好震惊!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揭破,就再也没有平静相处的可能。

玉树临风!

他宁愿就像现在。

“小姑娘,怎么着,够玉树临风吧?”

虽然,这于他内心深处,实在是渴望已久,可现在,他还是牢牢地压抑了这不该涌上来的情绪,只是安静地坐着,就像一个最最忠实的旁观者。

除了百里行暮,她还真的从未在人类的世界里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只能是旁观者。

她揉揉眼睛,看得分明,果真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剑眉星目,卓尔不群,一眼看去,无比清雅高贵。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初蕾……”

凫风初蕾吓一跳。

她慢慢坐起来,揉揉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云阳树精苍老的树皮里,忽然裂开一张年轻俊秀男子的脸。

月色早已黯淡,几颗遥远的星辰反而渐渐清晰。

“哈,那不就好了?小姑娘,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百里大人才长得帅,如果你留下,我可以变得比他更好看……你看……”

“初蕾,我们在通往深坑的地道下面又发现了一大批粮草……”

凫风初蕾摇摇头:“不,我从不永无止境地去等待一个人。哪怕是百里行暮也不行。”

她微微意外。

“你永远留在这里。百里大人只要一醒来,至少可以发现你的坟墓。他会知道你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解释:“牟羽他们去坑下装金时便发现了这批粮草,但是,当时小狼王在,他们就没有讲出这个情况。事实上,坑下有上十万担粮草。这些粮草可能是白袍怪们历年累积的,已经非常陈化,但都还能食用……”

“什么办法?”

那是白袍怪为了打捞陀螺战斗飞行器以及开采黄金,为苦力和徭役备下的,估计原本是为了打持久战,后来被百里行暮破坏,活人全部撤离,金矿停止开采,这些粮草便再也用不着了。

“小姑娘,我有一个办法。”

牟羽见了小狼王,便只讲坑下有更多更多黄金,却绝口不提粮食。

她似在自言自语:“对啊,百里大人就算再次醒来,我也不可能知道了。那时候,我早就死了。”

小狼王的注意力本就全部在黄金上面,当然不会注意到牟羽的另有隐瞒。

凫风初蕾一怔。

所以,涂山侯人才不想彻底和小狼王死战,本是打算佯装失败,落荒而逃,等小狼王等人走后,再来运送粮草,毕竟,现阶段对他来说,这批粮草的珍贵程度,远胜黄金。

“不过,百里大人醒不醒来,可跟你没多大关系了啊。你想想,人类生年不满百,就算小姑娘你运气好能活一百岁,可百里大人醒来也是一万年之后了,到时候,你都不知道埋骨何方了。”

涂山侯人决定放弃黄金。

凫风初蕾满脸失望。

但是,小狼王绝非粗人,涂山侯人怕自己不要黄金痛快离去,引起小狼王的怀疑,所以,还是下了点力气和他大战那么久。

“哦。这可说不准啊。我毕竟只是一棵树,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

正要找机会佯败时,没想到凫风初蕾来了。

“就像上次一样,他沉睡一万年后,再次醒来。”

“还是老规矩,黄金和粮草都分为三份,一份给你,一份给小狼王……”

“醒?”

他顿了顿:“小狼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乱世纷纭,盟友总是比敌人重要。我不想把小狼王再次推到大费的一边去……”

她忽然问:“百里大人还能醒吗?”

凫风初蕾只是静静听着。

可是,百里行暮睡着了,不是吗?

“黄金和粮草的数额巨大,光我带来的这不到两千人马,很难把我们的这两份全部押送出去,所以,我打算分批运送。至少,这些粮草在短时间内会立即缓解大夏的饥荒,也会让蜀山遗民有一定的基础……”

她点点头。

她淡淡地:“我不要粮草,也不要黄金。”

云阳树精笑起来:“小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思,要是百里大人醒着,你就愿意留下来,对吧?”

涂山侯人很意外。

她摇摇头。

她强调:“我不要粮草也不要黄金。”

“你初来寂寞,我愿意和你聊天。你知道,聊天也是挺耗费心神的。”

“为什么?”

“……”

她还是淡淡地:“因为我得先去泰山一趟。”

“怎会闷死呢?还有我啊。”

他很意外:“泰山?”

“那样我会闷死的。”

她并不解释,只是点点头。

“小姑娘,留下吧,再也不要离开了。否则,你短暂的生命很快便会在旅途中耗光,可留在这里就不同了,这里有百里大人,还有我,你可以整天不思不想,不言不动,生活静谧得就像天堂……”

他也不能追问,只能看她一眼。

“人类的七情六欲里,最不可思议的便是男欢女爱。人类是很贪心的,因为怕永远睡着,就想生儿育女遗传自己的基因。殊不知,就连树上的每一片子都是不相同的,儿女岂会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儿女,都是另一个人,另一个生命,本质与自己已经毫无干系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她的距离更远了——真的,百里行暮活着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可百里行暮一死,他忽然发现,自己连她的朋友也算不上了。

她的心就像要裂开一般,但不做声。

他内心惶恐,只是不做声。

云阳树精得意洋洋:“整个周山发生的事情,我无一不知无一不晓,风便是我的耳朵,鸟便是我的眼睛,它们会把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我。唉,上一个万年,百里大人一直是我唯一的朋友。虽然他不言不动,但是,我每天都能听到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气息。自从他走后,我以为今生再也不会有朋友了,不过,现在我又感觉到他的呼吸和气息了……”

他外表爽朗,却内心孤寂,相交遍天下,却少有知己,可现在,就连她,也在无声无息中,和自己形成了厚厚的一道隔膜。

她惊奇:“你怎么知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道隔膜,也不敢追问,只是死死抱着膝盖,若无其事盯着地上的沙子,生怕再开口会彻底泄露自己的心事。

树精学着她的声音,惟妙惟肖:“百里大人,我们就隐居这里,再也不离去了好不好?”

她慢慢站起来:“好吧,涂山侯人,就拜托你帮着厚普了。”

“是你亲口说,你愿意永远隐居在周山……”

他犹豫,还是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回金沙王城?”

她摇头。

“去了泰山,我会直接回金沙王城。”

“别叫我的名字,小人儿,留下来陪陪我不行吗?”

他双眼一亮:“那好,我估摸着时间来找你。”

她微微皱眉:“云阳!”

她缓缓地:“你已经没法来找我了。”

柔长的枝条伸出,轻轻挽住她。

她一怔:“为什么?”

凫风初蕾转身就走。

“我来大漠时,已经听得消息,大费已经联合天下勤王的军队,估计不日之后,便要杀回阳城了……”

“小姑娘,我真喜欢你的微笑。不过,你过度消瘦,笑起来已经没以前那么好看了。唉,日日思君不见君,相思最是黄花瘦,人类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情感真令人沮丧……”

他深入大漠多时,自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只是一直不开口。

可是,也并不意外。

她还是满脸微笑,若无其事。

大费,只是因为吓破了胆,在不恰当的时候做出了不恰当的选择。事实上,像大费这种奸雄,一旦醒悟过来,便会当机立断杀回阳城,重新坐回龙椅,号令天下,显示他的正统之威。

“我可见过不少人类,每当他们的亲友永远睡着了,他们不但不为此祝福,反而哭哭啼啼,如丧考妣,有的甚至还敲锣打鼓,水陆法事,香蜡钱纸……可你居然没有眼泪,而且笑眯眯的,莫非你已经领悟了我的教导?”

而阳城,只有夏后氏和有男氏的一万人马。

她反问:“为什么不正常?”

在没有得到开战的命令之前,他们会避其锋利。

树精若有所思:“小姑娘,你的表现可不太正常啊。”

阳城,只是一座空城。

她还是微笑。

“大费重返阳城并无悬念,但是,经此一役,他在天下百姓中的形象实则已经土崩瓦解,纵说一个身败名裂也毫不过分。所以,他就算回了阳城,也掀不起多大风浪,而且,他解决不了这巨大的饥荒,大夏很快便将流民四起,盗匪横行,大费的统治,一天也不得安宁……”

云阳树精的叫声更大更尖锐了:“百里大人又睡着了吧?这一次是万年不动了吧?好事,好事,静止才是生命的本质,百里大人一定是终于了解了这个真相,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从此,长眠于此,永不腐朽……”

凫风初蕾毫不避讳:“涂山侯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可能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只要你好好运用这批粮草和黄金,必将号令天下,从者云集,将大费彻底赶下王位,绝非什么难事……”

脸颊上,涌上一抹红晕。

以大禹王之子的身份,有黄金和粮食作为后盾,何愁不能振臂一呼,从者云集?

她微笑,双眸灿烂。

“若是太平盛世,你倒很难起事,可灾荒大旱,分明是上天给你机会。现在,你只有涂山的两千人马,但是,粮草黄金在手,千军万马又何足道哉?”

云阳树精尖叫:“天啦,你怎么形销骨立了?可怜的人儿,我反复告诫你们不要四处奔走,你们总是不听我的忠言逆耳,你看你,憔悴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多可怕,这样下去,你就完了……”

他听她说完,才坦率道:“两千人马,根本无法对付大费!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凫风初蕾停下脚步。

“事在人为。你去做了总还有希望。”

“嗨,小姑娘……”

他无法反驳。

千年万年,这些世人眼中的无上美味,就像深闺的娇美,无人识货,在春来秋去中,青春散尽,满头白发。

他只是转移了话题:“大夏赈灾,的确需要粮草,可是,金沙王城也需要黄金粮草。”

一起烂掉的还有蘑菇:五彩的、黑色的、有毒的、没毒的……它们的结局都一样。

她点点头:“金沙王城的确需要黄金粮草,但是,此去金沙,万里迢迢。仅凭你的两千人马和厚普的几百商队成员,根本无力护送这么大批量的粮草。沿途盗匪横行,饥荒遍地,灾民哄抢就不说了,如果被大费侦知,派人抢夺,粮草到了他的手里,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与其如此,不如你先好好运用这批粮草,壮大实力,等你这边缓过劲来,再把粮食黄金加倍还我,岂不更好?”

再好的果子,没人吃掉,便只能烂掉。

涂山侯人长叹:“可是,我不见得能缓过劲来。很有可能,我会一败涂地,把你的那份粮草黄金也彻底败光。”

红色的果实雪片般飘落地上,踩上去厚厚的一层果泥,在腐烂和发酵之间,散发出一阵甜腻腻的腥臭。

她淡淡地:“败光就败光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既然要起兵,就提前做好亏损的准备。大不了,就是亏掉了一颗头而已。”

一场秋雨,周山整个蒙蒙一片寒意。

涂山侯人听得这话,忽然精神一震,大笑:“没错!大不了就是亏掉一颗头而已。反正我这颗头在沙漠就几次差点被亏掉了,再多一次风险又如何?哈哈哈,初蕾,谢谢你。有一天,我一定加倍还你!”

委蛇不敢作声了。

“那我等着!”

这是结论,而不是讨论。

涂山侯人还是微微不安:“初蕾,我这真是抢夺了你和百里大人的胜利果实!”

“要是小狼王不下毒,百里行暮就不会死!”

准确地说,那是百里行暮的胜利果实,若非他传给自己绝世的元气和能量,哪有激化四面神影的本事?

“可是……”

可是,她没有开口。

她只是自言自语:“要是百里行暮没有给我换血,他就不会死!”

她只是瞄了瞄远处金矿的方向,这以后,金矿还需联合开采,事情还很多。

若是百里行暮当初没有为自己换血,自己可能早就朽烂成一堆堆脓血了。

可要是涂山侯人无法击败大费,这金矿必将重新沦入大费之手。

那媚毒,最后没能杀了自己,但是,间接把百里行暮杀死了。

涂山侯人也顺着她的目光:“初蕾,这个金矿就属于你的了。等我腾出手来,一定派人开采,除去工人的工钱,所有金子全部归你。”

多可怕!

她不置可否。

不光是要女人的身子,还要你的尊严,性命,而且,不是痛痛快快让你去死,而是让你受尽折磨屈辱而死。

他和她一样,每个人身上都有无可推卸的重担。

原来,那媚毒竟是如此的致命。

纵然黄金粮草在手,也不见得就能纵横天下。

凫风初蕾还是默不作声。

可现在,他分明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在剧增——并不仅仅因为得到了这么多黄金粮草,更有她的大力支持。

末了,委蛇叹道:“小狼王这厮的确罪该万死,可是,他毕竟救了那么多商旅,而且,他也对厚普多次手下留情。再说,下毒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毒药会如此可怕,更不知道这毒药能要人命,他只以为是简单的媚药,事后,也曾极力弥补,而且,百里大人和我都先后惩戒过他……”

“初蕾,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小狼王说:女人不就是拿来睡的吗?再漂亮的女人,最后也会被男人骑在身上。我就是想骑她,她不从,我就下媚药,这有错吗?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小狼王说:我就是想要凫风初蕾跪在我脚下,谁让她仗着鱼凫王的身份多次藐视于我?

他一怔,满腔的喜悦凝结在心口——是真的喜悦,无法言说的那种酸涩的喜悦。

小狼王和大费、涯草如何勾结,小狼王如何上门挑衅,甚至小狼王和姬真的一番对话,当然也包括凫风初蕾中毒时全身爆裂的惨状,要是没有百里行暮的换血,必将全身经脉尽断而死……委蛇一五一十,没有隐瞒。

你我之间——从未有某一刻,他觉得二人的距离如此近。

委蛇不敢不从,只好如实道来。

毕竟,朋友就是朋友。

“百里行暮已经死了!死人是不需要任何秘密的。”

他用了很大力气,克制了激动的心情。

委蛇不敢隐瞒,可还是面露难色:“这……我当初答应过百里大人,要保守这个秘密……”

她根本没察觉他情绪上的升降起伏,依旧十分冷静:“白袍怪只是受了重创,并未真正彻底消亡,短时间内,他们想必也不敢重返大漠。不过,我也不知道地球上到底还有多少白袍怪一类的妖魔。大费和他们的勾结,也许以后还会继续,而且,大费手上有上百倍于你的兵力。涂山侯人,你要当心。”

许久,她才开口:“委蛇,你把小狼王在阳城如何毒害我的事情如实告诉我吧!”

他点点头。

她一惊,讪讪地缩回手来。

“无论如何,你要将大费赶下台!”

委蛇震惊地看着她:“主人……”

大费,也是她要消灭的对象之一。

于是,她真的伸出手去。

只是现在,她并不打算第一时间就去找大费算账。

不然,他会腐烂在这里。

“我会让厚普的商队协助你押送粮草,等你这边情况稳定,再重返蜀山。”

她忽然伸出手去,要将这刚刚掩埋的土包扒开。

“厚普的商队熟悉边境情况,有他们协助,真是再好不过了。初蕾,谢谢你。也不用等到什么一统天下,只要大夏灾荒稍稍缓解,粮食恢复供应,我便立即派人多送一些到金沙王城……”

这世界上,自己竟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那就祝你早日成功,尽快把大费彻底驱逐出阳城。”

就像父王,一走了之,自己便在一次次的回忆中逐渐模糊了他的脸。

她慢慢站起来。

结果,他还是背信弃义。

他也站起来。

那个人,曾经发誓,永不负我。

终于,他还是小心翼翼开口了:“初蕾,能不能等我把这批粮草黄金押送出去之后,陪你一起去泰山?”

也不知为何,也不觉得悲哀,也无法哭泣,只是恐惧——我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她一怔。

也再不会有一个人走出来,满脸微笑地伸出手:“嗨,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和你一起去泰山。”

但是,她知道,这土包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裂开了。

他很坚决。

她无意中路过这里,土包訇然中开。

当初,未能一起去天穆之野也就罢了,可是,泰山,却在大夏境内,并非什么难事。

一如第一次。

凫风初蕾却摇头。

凫风初蕾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土包。

他很失望。

三桑树中间的巨大土包也被染红。

她很平静:“我必须马上去泰山,一天也不能耽误。”

夕阳将整个周山彻底染红。

“为什么?”

委蛇泪如雨下。

“我必须在三月初三这天赶到,错过这一天,便再也没法了。”

她笑眯眯的:“百里行暮,你可真是幸运,现在,有我亲手葬你,以后,也不知道谁会将我埋葬!对了,你到九泉之后,记得告诉我父亲一声,我会把你们的敌人全部杀绝!再者,我会全力以赴重振鱼凫国!你记住,就算我不依靠任何人,我也足以重振鱼凫国,而且,功绩要远远超越你们这些所谓的战神!”

他很惊讶,但是,不敢继续追问她们族中的秘密。

彼时,他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一把火红的头发,一张金色的脸。

掐指一算,距离三月初三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凫风初蕾再次张开眼睛时,忽然大叫一声:“且慢!”

“我要去追寻的,只是黄帝留下来的秘密,百里大人说,这秘密其实于一般人并没有什么用处,就算是对于鱼凫国也没什么用处,但是,我还是想要解开这个秘密……”

白衣如雪,慢慢被覆盖。

她并不隐瞒:“因为有熊氏曾经告诉我,他的祖上发生了许多怪事。几百年来,派了上千人马去蜀中探索黄帝嫡子青阳公子和昌意远祖的秘密,但是,上千人马,从未有任何人活着返回……”

蛇尾,席卷了泥土,金色的叶子,飘飘扬扬,就像一场死亡的暴雨。

涂山侯人很意外:“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凫风初蕾忽然很羡慕他:“百里行暮,你瞧,我给你找了一块多好的长眠之地啊!”

“不但没有活人返回,甚至没有人见过尸体。那些人平白就那么消失了。所以,泰山之行后,我会马上赶回蜀中,彻底调查此事。”

他雪白的衣衫和金黄的树叶,形成完美的绝配。

“可是,初蕾……”

委蛇不等她吩咐,便将百里行暮完好无损放下去。

她微微一笑:“涂山侯人,你现在已非当年的流浪少年,再也没有自由行走天涯的机会。你是大禹王之子,你要对付的除了大费,还有别的许多隐蔽的敌人。”

眼前一花,几乎摊在墓坑旁边。

他怅然若失,就像不期而遇的成长。

许久,她才慢慢爬起来。

没错,身为大禹王之子,再也没有浪迹天涯的权利。

参天的绿,漫天的红,旋转的落叶,静止的时间。

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使命。

坐井观天,不过如此。

就像和她越来越遥远的距离。

阴沉沉地,不知道有没有一场雨雪的降临。

明明伸手可触,却咫尺天涯。

天空也很昏暗。

彼时,月色星光已经彻底黯淡,晨曦初露之前最黑暗的时光袭来,渐渐地,竟然再也无法看清楚彼此的容颜。

天空变得很小。

晨露未醒,夜露未走。

那是她第一次坐在一个深深的墓坑里,看上面的天空。

朝阳却迫不及待,一下就跳出了地平线。

她长叹一声,慢慢坐起身,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整个大漠,茫茫地一片金红。

“主人……”

他忽然想,管他什么天下大义,江山社稷,马上跟她去一趟泰山之巅,方才是内心原初的真实渴望。

十指连心,但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和颜悦色:“委蛇,我忽然觉得,这坑真好,胜过软塌,我都想据为己有了。”

“初蕾……”

委蛇死死盯着她十指上的血痕,心如刀割:“主人……少主……”

“启王子……启王子……”

凫风初蕾躺下去试一试,自言自语道:“不错,还比较舒服。”

有人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墓地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金色叶子。

晨光里,是两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他们在驼背上狂奔,好像骑骆驼是很好玩的事情,还没经历任何风霜的脸上,就连惊讶也显得特别可爱。

褐色的山石就像是一座天然的房子。

云英先开口:“天啦,启王子,怎么我们刚刚离开三四天就遍地死尸?发生什么事情了?”

墓地很大,很平整。

“是啊,启王子,好像发生了一场大战,我们错过什么了?老天,地上都是狼少年,难道死的都是白狼国的士兵?”

凫风初蕾用了金杖和双手,委蛇用了巨蟒的蛇尾,也耗费了一整天的功夫才掘开一个方方阵阵的墓地。

“是小狼王偷袭我们吗?”

两米多深之后,便是厚厚的山岩,坚硬无比。

“他们一定是来抢劫黄金的……”

他的陵墓,会百果长香。

姐弟俩平常一定聊天惯了,配合默契,一问一答,没有任何间隙。

他的坟头,会鲜花长开。

“天啦,我们的人马损伤严重吗?”

当年百里行暮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永眠之地,不可能没有精心考虑过。

“地上没多少涂山将士的尸体,我们的损失不太严重吧?”

天府之国,也比不上这里。

……

凫风初蕾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没有之一。

黄金和粮草刚一发现,涂山侯人便预料有变,毕竟,这么庞大的数量,任何势力察觉了都会起贪婪之心,所以,他当机立断,马上差遣云英姐弟前去通知夏后氏暗中派来的人马,准备随时接应。

松软棉厚的叶层下面,是厚厚的黑色泥土,肥沃得带着甜腥味。

粮草大军,其实还在后面。

就连那巨大的墓穴也彻底失踪。

也正是这一走,姐弟两才侥幸逃过一劫。

昔日巨大的金棺早已无影无踪。

因为没有经历生死大战,他们的恐惧之情自然便不那么严重,眼珠子一转,全都落在了头戴朱冠的委蛇身上。

三桑树下。

“天啦,这条双头蛇我在万国大会上见过……”

“别可是了,百里行暮,应该睡在他自己的地方。”

“双头蛇?那这位不就是小鱼凫王吗?”

“可是……”

委蛇双头昂起:“这二位小朋友是?”

她笑眯眯的:“柏灌王都不复存在了,去金沙王城干嘛?再说,金沙王城是我的,可不是他的,我才不会让他去我的地盘呢!”

云英姐弟的目光同时落在委蛇的双头上,看到它小孩子一般晃动两个头,张嘴讲话。

才不!

云逸指着蛇头:“哈,这条蛇居然讲话,真是太可爱了……”

金沙王城?

他伸出手想摸摸委蛇的头,却又不敢,只笑:“好可爱的双头蛇,不过,我们可不是小朋友……”

它抽泣:“主人,我们把百里大人带回金沙王城吧。”

云英却看着对面的凫风初蕾,双目一眨也不眨:“小鱼凫王,你可真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其实,在万国大会上我就见过你了,只是那时候距离太遥远,我看不清楚……”

蛇眼里,居然有泪。

姐弟两都参加了万国大会,虽然都只在台下远远观望,但对那场大战可记忆犹新。

但是,嘴里却骂了一句:“骗子!百里行暮,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了要陪我去泰山,却居然睡着了。”

她肆无忌惮盯着凫风初蕾,眼神里满是好奇,一种本能对于美的欣赏和惊叹,啧啧啧地:“若非亲眼目睹,我都不敢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小鱼凫王,你真是太美了太美了……你站在这里,就连这片沙漠都变美了……”

她想,呵,他睡着的样子真是好看。

凫风初蕾疑惑地看一眼涂山侯人。

金色的叶子里,他的脸也是一种淡金色。

涂山侯人苦笑道:“初蕾,这两位是夏后首领的孩子,她俩是一对双胞胎姐弟……”

她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百里行暮的手,这时候,才真切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他整个人已经彻底僵硬了。

云英兴高采烈:“对了,小鱼凫王,我是夏侯部族的,我叫云英,我是启王子的未婚妻,能认识你,我很高兴……”

委蛇又递给她一杯,她摇摇头,说:我不渴了。

涂山侯人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讲,一时想要阻止,却又尴尬万分,因为,他没法在这时候否认云英的话,跟一个少女去分辨。

委蛇递给她一大陶杯果汁,她一饮而尽。

凫风初蕾却对云英的这番话并未怎样,对于云英的这个未婚妻身份,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

她想,自己明年又不来了。

涂山侯人心底暗暗叫苦,可是,越是情急,越是无法开口。

可是,这又如何?

云逸的目光终于从委蛇身上移开,看到凫风初蕾,立即行礼:“我叫云逸,小鱼凫王,你好,启王子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只是,这土地会更加肥沃,明年的果子便会更加鲜甜。

姐姐娇憨活泼,美貌可爱。

再好的东西,无人享用,最后,也是一滩烂泥。

弟弟也心无城府,天真无邪。

风一吹来,远处红澄澄的果子便一堆一堆往地上坠落。

很显然,他俩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重大挫折。

周山之巅的秋意已经变成了寒意。

就连昨夜的那场惨烈厮杀,也距离她们很远很远。

凫风初蕾再次醒来,已近黄昏。

幸运的人,总是远离灾难。

这两个字,真是太可怕了。

这一刻,凫风初蕾忽然觉得自己彻底老去了。

遗体。

事实上,从亲手埋葬百里行暮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自己瞬间老了。

它只是忧虑地看着主人,担心她变成和百里大人一样的一具遗体。

一百年的寿命和一万年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可是,它不敢开口。

云英却好奇地上前一步:“小鱼凫王,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位女王,我真希望自己也有你那样强大的本领,唉,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大夏没有女子能做大王的……”

主人,你已经这样沉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难道还要一直睡下去吗?

云逸立即紧张地看了一眼启王子:“姐,你可不能当着启王子的面胡说八道。”

委蛇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躺下去,很快,又有了酣睡之声。

她嘟嘴:“我只是说羡慕小鱼凫王嘛。”

她若无其事,又挨着百里行暮躺下去,伸了个懒腰:“好困呀,我们真该好好休息一段。百里大人,你说得对,能隐居周山,真是一种福分。”

“你羡慕人家干什么?等以后启王子当了大王,你便是王后,做王后也不错的……”

委蛇惊惶地看着她,可是,又不敢开口。

云英立即红了脸,啐了弟弟一口:“你才胡说呢……”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感觉到,好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震碎了,肆虐的冰块,嚣张地填满那些破碎的毛孔,将所有的热和血统统赶走,只剩下无尽的麻木和冰冷,尘封着又不让人感到疼痛。

“我怎么胡说了?你是启王子的未婚妻,自然便是未来的王后嘛,难道有错吗?”

传遍她五脏六腑的是冰一般的寒彻骨髓。

毕竟是少年心事,口无遮拦。

她反手,紧紧将他握住。

很显然,夏后氏在家里经常和姐弟谈到要扶持启王子登基的事情。

只是,温度已经散尽。

在他们眼中,估计一心便是要扶持启王子登上大夏的王位宝座。

无限的温情残余。

夏后氏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差遣一对宝贝子女千里迢迢跟随启王子,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他的手还轻轻握着她的手。

云英,便是以未来王后的身份跟在启王子身边照应的。

他自由而欢乐。

涂山侯人听他俩越说越离谱,不由得干咳一声,硬着头皮:“初蕾,他俩都是小孩子爱说笑。”

现在,她躺在他身边。

云英听出他声音里满是不悦之情,立即道:“启王子见谅,云逸小孩子不懂事,经常胡说八道……”

不像现在。

云逸也急忙赔了笑脸:“我都是胡说的,开开玩笑而已。”

那是几千年的死亡囚禁。

涂山侯人转向凫风初蕾:“初蕾……”

只不过,那时候,他躺在金棺里。

她微微颔首:“我还有点事情,得先走了。你们多保重。”

凫风初蕾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也是这样,安静地闭着眼睛,有世间最英俊的一张面孔,红色马尾就像艳丽盛开的鲜花。

话音刚落,一人一蛇,已经远去。

就连睫毛上都飘着一片叶子。

涂山侯人大叫着追上去:“初蕾……初蕾……”

天然华丽的挽帐将他慢慢覆盖。

可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静卧在地,雪白的衣衫上已经铺满了金色的叶子。

只有半空中,飞行器一闪而过的影子,慢慢地变得很小很小,就像迎着太阳的方向,从此一去不复返。

她微微一笑,转眼:“嗨,百里大人,一年之美,全在于秋。”

那是向着泰山的方向。

凫风初蕾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和百里行暮一起。

凫风初蕾,直奔泰山而去。

还在旅途上,便被云阳树精阻挡在外。

姐弟俩奔上来,云英好奇地问:“天啦,那在天空飞行的是什么东西?”

可是,现代的人类,已经无法达到这里。

“小鱼凫王怎么说走就走了?”

生活其间的人民不耕不种,不收不存,吃喝不存,富足快乐。

涂山侯人死死盯着天空的方向,没有回答。

这是远古人类时代的一个缩影。

厚普奔上来,牟羽等人也奔上来。

连绵起伏的摇曳里,漫山遍野都是金红的果子。

厚普恭敬道:“启王子,我家少主令我先协助您押送粮草。”

凫风初蕾慢慢坐起来,抱着膝头,看到对面的风吹落金黄的叶子,很快,自己满头满肩都是一片金色。

他点点头,还是看着泰山的方向,虽然眼前黄金满地,粮草一片,原本艰巨无比的任务变得如此容易,可是,内心深处,着实没有太多喜悦。

红色黄色的小花在晨风里抖落晶莹的水珠,舒展最娇憨绚烂的笑脸。

他不知道,千山万水,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和凫风初蕾再次相逢。

朝阳透过树缝,将拳头大的果子染得艳红红的,看一眼便能嗅到芬芳的香甜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