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打你弟弟了,达林。”女孩对大孩子说。
“他不是弱智!”斯特西脱口而出,随即舒缓了一下语气说,“只不过是学习困难而已。”
斯特西强压内心的懊恼。“嘿,达林。是不是泰勒妈妈已经把他接走了?”
达林不屑地努努嘴:“他呀,认识,他在特殊儿童班,是个弱智。”他说,一边用手肘推了一把弟弟,弟弟还手过去,但没有打到他。
达林冲她狡黠地咧嘴一笑说:“不知道。”那表情显得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称。
“是个小男孩,和你同校。”斯特西回答,“他叫泰勒·查姆斯。你认识他吗?”
这时他的弟弟插进来大声说:“他妈妈在坐牢!汤米·雷德蒙说她杀了个女人。”
“谁被接走了?”那个叫达林的男孩凑过来问,随手冲弟弟胳膊上又是一拳。
达林不屑地说:“闭嘴。你懂个屁。不过我听说他妈妈真的很疯狂。她晚上会出来,杀人”他对斯特西说。
斯特西又回头朝学校看了看:“老师都进去了。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俩有没有哪个知道他——知道他是不是被接走了。仅此而已。”说完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斯特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本想反驳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把手插进后面的裤兜,又扫了大街一眼:“听我说,我只想知道泰勒是不是早已经走了,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语气听起来略显强硬,虽然她本意并不是这样。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老师?”女孩问。
还好达林好像并没在意。他再次拾起树枝,摆了个姿势,就像要刺向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对,他今天走得早。克里西说有个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把他接走了。克里西说他要去弱智学校。”
那女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右手指关节上纹的粗陋图案上,斯特西连忙缩回右手,抱紧双臂,把右手藏到左臂下。
女孩不再看手机,抬起眼来,把头歪向一边,皱着眉对斯特西说:“你刚说你是谁来着?”
斯特西双手叉腰,看看空荡荡的街道,迟疑着该怎么说才好。“是这样,我朋友的儿子就在那所学校上学,她要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把他接走了。可路上堵车,我来晚了。我想问问这两个孩子知不知道。”
斯特西低头看看女孩手中的手机。刚才她一直在用拇指滑动着显示屏,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现在,她停下来,手机定格在一张照片上。两人四目相对,斯特西觉得她已经被认出来了,她拨了拨前额上的发茬,一边往后退,说:“啊,没什么。我电话联系他的老师好了。谢谢。”
“别吵了,你们俩。”女孩对两个孩子说,然后转向斯特西,“是啊,怎么了?”
她转过身去,迅速穿过大街,径直从她那辆车旁边经过,免得让女孩看出车和她有什么关系。
斯特西和那女孩都回头望望学校方向,再看看那两个男孩。稍大一些的那个男孩正在追打另一个。“别打了,达林。我要告妈妈了。”挨打的那一个说。
“嘿,等一等。”女孩叫道。
“对啊。”她回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一点,“我想问问,这两个孩子是在那边的小学上学吗?”
“抱歉,得走了!”斯特西回头大声答道。她开始小跑,然后左转沿着另一条街跑了一阵,躲到一辆停着的轿车后面,背靠着后轮蹲下,前臂支在膝盖上,仰着头,紧张地紧闭双眼。
“你是在叫我吗?”斯特西走过来时,女孩问道。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然后伸进去掏出那辆玩具车,在手上摆弄起来。记得她在凯瑞威的头两年,每隔一周,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还会在周末带泰勒来看她。斯特西总是盘腿坐在地板上,挨着他,看着他拿着那同一辆车开过来开过去,口里时不时蹦出几个单词。大部分见面的时间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他注意到她时,探望时间就已经快要结束了,她的心就会直往下坠。泰勒会不会压根就没有注意过她?或者根本就不在乎?我要彻底失去他了!她想着,几近绝望。正在此时,却出现了转机。那天,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照例告诉泰勒到时间该走了。通常,她会牵着他的手走出门,而他会一言不发,也不会回头看一眼。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泰勒起身来到门口,又停下了,转身走回去,在她身边蹲下。
那女孩转回身,把耳朵上的耳塞扯下来,抬头看着她。那两个孩子也注意到了斯特西,不再打闹。
“给妈妈。”他说着,把那辆红色小车按在她手上。
“嗨,不好意思。”
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转身过来蹲在他旁边说:“可是泰勒,那是你最喜欢的车哦。你确定不要了吗?”
“请等一等!”她在后面喊道。那女孩没有停下,她追上前去加大嗓门又喊了一遍。
泰勒把小车再次推给斯特西,更坚决地说:“给妈妈。”
斯特西环顾了一下左右,小跑着跟过去。
那一刻,斯特西的心都要溶化了。她双手捧起他的小手,连同他手心里那辆小车,亲吻着。“我会保管好的,宝贝,我发誓。”她说,“等你回来和我住一起的时候,它一定还好好的在家等着你的。”
马路对面,两名小学男生跟在一个约莫十八岁的女孩后面沿着马路走着。这个女孩可能是男孩们的姐姐或是负责接送的保姆,她正忙着在手机上写划,孩子们一路推推攘攘,打打闹闹,她都熟视无睹。斯特西下了车,在马路对面一直跟到第二个拐角处,那女孩继续往前走着,几乎到了两个男孩的视线之外。他们停下来,从人行道边抓起些树枝玩起击剑来。
那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从那以后,他换了寄养家庭,又换了儿童服务中心的社工,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斯特西咒骂着,用拳头猛砸方向盘。怎么搞的?她大老远跑过来,仅仅晚了几分钟,就把人错过了?她申请的假释原本是在周一,如果没有延期,她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大不了第二天早上再来一趟。但是就因为那些文字材料,以及所有机关的那一套复杂的手续,使得释放日期拖到了星期五,而下星期一再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她8点30就得按约定去见假释官。然后从那一刻起,她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不管是她的雇主、妈妈还是其他什么人。而要再等几天,甚至几周以后才有下一次机会了。但那时就可能为时已晚,泰勒已经被人害死了。
此刻,她回想起儿子那双小手握在自己手心的感觉,还有他将最心爱的宝贝交给她时斩钉截铁的眼神,顿时有些哽咽,但她忍住了,把自己拽回现实,从车尾保险杠探出头去。大街上没有人跟过来。她四下张望,确认没有危险,然后直起身来。
她很肯定没有走错地方。只是现在,她四下张望,开始意识到她在葛伊琳家里显然耽搁得太久了。这时,一辆小车转过拐角停了下来。还留在那里的最后三个孩子欢呼着,尖叫着,争着抢着跑过去。后门打开了,他们把背包扔进去,随后跟着跳进车,轿车倒出来,开走了。不一会儿工夫,校园就空了,那两位负责看护的老师也穿过校园向正门那边走回去。
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刚才大街上的那个小孩说过。如果真的是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泰勒这时是安全的,但斯特西要找到他却更难了,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一个难题解决了,另一个难题又冒出来。
自从五年前,麦克莱恩的女儿霍莉绑架案件发生后,本州每所学校都加强了放学后的安保措施,没有人想因为自己的疏漏,导致再有孩子被绑架。不过这对斯特西没有一点影响。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且早就有所准备。她才不会像绑架霍莉·麦克莱恩的那个傻女人那样,直接把泰勒从老师眼皮底下抓走呢。她都不用和任何人说话,只需要盯上来接走泰勒的车,跟在后面就行了。
但会不会是韦恩安排的人接走的呢?她给他写过信,告诉他自己一出狱,泰勒就有生命危险。她说了自己的大致计划——泰勒放学后她会去接他,然后把他交给韦恩,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安全地方。至于这之后,自己会怎么样,斯特西并不在乎。只要自己的儿子是安全的。这意味着韦恩也会冒生命危险。但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哪个做父亲的不会这么做?所以有可能,当然仅仅是有可能,是他让人冒充儿童服务中心的阿姨来把泰勒接走了。
斯特西驾驶着雪弗莱经过最后一个拐角,把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路边,发现校园里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孩子在院前玩耍,旁边还有在两位老师小心翼翼地看护着,等着父母或保姆来接。
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为什么不亲自去接他?是另有安排,还是另有苦衷?
第一天:下午2点39分——斯特西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答案。她上了车,调转车头,直奔华生大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