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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现在还有没有人不恼她的?

霍莉把胳膊肘放到桌上,头耷拉下来,手托着下巴,嘴巴嘟起来,早饭也没了胃口。

霍莉放下面包片,一言不发,起身端着盘子到厨房去了,留下伊丽莎白一个人坐在桌旁,双手捂嘴,感觉自己像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妈妈了。电话响了,她大声说:“我来接。”探身拿起电话。

伊丽莎白把手放在女儿身上,说:“凯蒂要拿回去。她工作很努力,我觉得她比我们更配得到这些花。你的花等我们去买衣服的时候,我再专门给你买,好吗?”

“伊丽莎白。”他说。

“可以给我吗?”霍莉问,伸手来拿。

她肩膀一沉:“克莱,”她说,竭力让语气温和一点,但是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谢谢给我来电话。”

凯蒂惊讶地皱着眉:“我不能要,麦克莱恩夫人。它们是给您的。”

“你收到花了吗?”

“不了。你带回家去好了,”她对她说,“我不想要。”

“收到了,谢谢你。不过你真的不该这样。”

凯蒂犹豫了片刻,显然被伊丽莎白的反应弄糊涂了:“要我把这些花插水里吗?”

“那么我说的晚餐的事呢?我的一位朋友才开了一个新餐馆,在城里另一边——味道一流。”

“好极了。”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把撕下卡片,揉成一团,把花放到一边。又是一个花花公子,这是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

“哦,我很愿意去。”她撒谎了,“不过现在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卡片上写着:昨晚见到你很愉快。一起吃顿晚饭如何?克莱。

“我知道你很忙。”他说。

“哪儿来的这是?”她问,接过来,揭开盖子,发现有一张卡片,然而她都不用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刻意停了一下,起身走过餐厅俯视着窗外宽敞的院子。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云层间蓝天渐朗:“我,啊……我其实是骗你的。我并没有很多事情要做。”

凯蒂意味深长的地冲她一笑,把盒子递过来:“是给您的。”

“你找到斯特西了?”听得出,他很吃惊。

她走进前廊,伊丽莎白看不到她的身影,但是能听见她和来人的说话声。凯蒂回来了,抱着一个大方盒子,箱子正面是玻璃纸,饰有又宽又长的粉红色绸带,里面有十二支长柄的深红色玫瑰。

“没有,”她生硬地说,她脑子里纠结着,犹豫不决,最终,战胜了心底里反对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早上我接到负责搜捕的侦探打来的电话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前门门铃的声音,凯蒂从厨房里出来说:“我去开门,您慢慢吃早饭,麦克莱恩夫人。”

“噢,好消息啊,然后呢?”他问。

“好吧。”听起来她有点不高兴,但是很清楚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

“一点也不好。他禁止我再跟进调查斯特西的去向‘以及所有有关的细节’。他的原话。”

“今天不行。等我在网上找找好吗?”

“哎哟喂。”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买跳舞的衣服呢?”她问,一面把手中的面包片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从哪里咬下第二口。

“哎哟喂就对了。”

“哦,没有啊,宝贝。妈妈只是今天需要想很多很多事情。”

又是短暂的沉默。

她抬起眼,正好看见霍莉从桌上望过来的目光。霍莉手里拿着一片烤面包,一边脸颊乱七八糟地糊满了果酱:“你不高兴吗,妈妈?”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蠢货。”她咕哝道,合上报纸,放到一边,自己都搞不明白刺痛自己的嫉妒是从哪里来的。

屋外草坪上飞下来一群鸟雀,啄食着凯蒂倒掉的早餐残渣。

一股又羞又惧的感觉喷涌而出,伊丽莎白感到一阵难受。她把前面几页扔到地板上,翻到商务版面。占据四分之一版面的是一篇关于克莱·法兰特商业成就的文章。文章上方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克莱高举着最佳企业家的奖杯,旁边是施特劳斯曼州长,像父亲一样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边是克里斯蒂娜·温特沃思,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威胁我说要逮捕我。”

在她旁边桌上放着一份折叠好的报纸。她拿起来,把报纸抖开,正好看见整件事情已经登上了头版,标题是:“早释计划对斯特西·梅来讲早了点”,下面是“随拍随传”的照片,上面斯特西正在逃跑路上。文章开头是:“警察们急红了眼,因为伊丽莎白·麦克莱恩选中的首位早释计划受益者,在其获释后几分钟就逃逸了。”

“你在开玩笑吧。我无法想象要是州长听到会多么震惊。我无意中听他说过,他很希望这个计划回到正轨上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但是,当她脑中回响起德莱尼的话,她就不禁落泪,她知道,他是对的。她应该直接告诉他泰勒受到的威胁。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那好,”她说,感觉肠胃痉挛得更厉害了,“既然你这么说……”

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德莱尼的责骂仍然让她感到刺痛。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她没有错,她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斯特西·梅·查姆斯好,也不仅是为了查尔斯·麦克莱恩基金会的利益,而是为了州长的早释计划。当然她将竭尽全力扭转局势。

“尽管直说,伊丽莎白。”

*****

她痛苦地咧咧嘴,说:“算了。没什么。”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

“别介,说吧,和我还客气什么呀,”他说,听得出他在咧着嘴笑,“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他挂了电话,伊丽莎白已经吓呆了,手拿话筒贴着耳朵,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把话筒放回去,思忖了一会儿她现在的处境,俯身把前额抵在膝盖上。

“我刚说了,没什么。”她说,抱着头弯下腰,暗自骂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然后直起身,说,“真的没什么。当我没说。”

“那么再见,祝好,麦克莱恩夫人。”

“你是想要我在州长耳朵边上吹吹风,让你继续调查?是不是这样?”

“是的,完全清楚。”

她深深吸了口气,猛地一甩头说:“本来我自己去说也可以,但你知道的……”

“还有,如果我发现你再违反我的指令,我将以妨碍警察执行公务为由,逮捕你。你完全清楚了吗?”

“让旁的人来说,效果会好些。我知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到他,不过我会见机行事。”

伊丽莎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嗯,明白。”

她紧抓住电话贴着耳朵,感觉就像一个十多岁的少女等着一个少年发出第一次约会的邀请。“如果你办不到,也没关系。”她赶紧补了一句。

“我已经电话通知凯瑞威监狱和俄亥俄州女子改造监狱了,禁止他们允许你进去问询犯人。你听明白了吗?”

“我会拼全力的。不过对了,你知道,重点来了。有传言说施特劳斯曼要下台了,一些年轻的新鲜血液会进来。”

“但是——”

她下意识地笑出声来:“那我倒要看看了。”

“今后不许你继续调查斯特西·梅·查姆斯的下落,也不允许继续调查和她逃跑有关的细节。你听清了吗?”

“为什么?你认为他不会吗?”

“我来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怎么做。”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伊丽莎白咬着上唇,仰视天花板,屏住呼吸,听候发落。

“我想他至少还会连任一届,克莱。”她说,“如果有赌注的话,我敢打赌。”她坚决地说。

他完全有权生气。他声音中的失望让她特别难过。“听我说,对不起——”

“好吧,不管怎样我需要买对马。我得抓住我自己的时机,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懂的。”

“因为你自作主张要隐瞒信息——那些我特别要求过你要直接通报给我的信息。换句话说,你无视了我,而且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差点使一个孩子面临生命危险,仅仅是为了刻意向警方隐瞒一个在逃犯的下落。我说得对吗?”

“哦,听我说,我完全理解。就当我没说,克莱。真的,我会想到办法的。”

“斯特西觉得有人在追杀她的儿子。我告诉她泰勒是安全的。他的寄养家庭氛围很好,有爱,体贴人,她完全不用担心。”对方始终沉默着,紧张的氛围使斯特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没告诉你是因为——”

她找了个借口推掉了今天晚餐的邀请,结束通话,垂下头,羞耻的感觉如潮水般来回冲刷着自己。门铃又响起来,她嘀咕道:“这又是谁?”然后冲凯蒂喊道,“我来开门!”

“还有呢?”

是佩妮。她站在门前阶梯上,手拿着一个公文包:“你没去办公室。”

“只接了一次电话。昨晚我在参加俄亥俄州商业颁奖典礼。电话关机了。”德莱尼沉默着,没有回应。“我说的都是实话。”伊丽莎白坚持说,她的话磕磕绊绊的,这使她有些懊恼。

伊丽莎白把门敞开,佩妮进了门,朝上司担忧地看了一眼:“你没事吧?”

“那你和斯特西·梅那六次通话都说了些什么?”

“我很好。”她关上门,回到餐厅,佩妮跟在后面。

他声音里的愤怒使她不寒而栗。“我告诉你,我没有了解到什么信息。我和一个叫奈拉·格思里的谈过话,她说斯特西的朋友——就是死了那个——按她的原话:‘会得到她该得到的’。然后是一个经济学家,她跟我说了一大通关于她自己的话,最后跟我说什么世界上不存在魔法棒这种东西——我很快就有点信了。然后,是锡西·帕特米亚,因为我拒绝把她列入下一批入围名单,她最后完全疯掉了。你满意了吗?”

“德莱尼给我打了个电话,威胁说要以妨碍司法调查为由逮捕我。他还通知两个我要去查案的监狱,要他们拒绝我。”

她支吾着,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回答。他吼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哇!”佩妮把手提包放在地板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叉着腰,“怎么会这样?”

伊丽莎白从未听到他这么生气过。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女生,在健身房后面抽烟,被逮了个现行一样。

伊丽莎白抱着双臂,一副戒备的样子:“斯特西给我打过电话。昨晚上。很显然,德莱尼在监控我的电话。他今早六点过就打电话过来教训我了,因为没有告诉他。”

“打算什么时候?”

“真是很好的起床闹铃。”

“我本来要给你电话来着。”

伊丽莎白眼睛正对着佩妮,皱皱眉说:“你知道的,我正在考虑……”她理了理思路,说,“几点了?”

“我们是警察,伊丽莎白。你当我们是笨蛋吗?我们检查了你的来电,注意到了昨晚的号码。我们调查了,发现是一个叫凯特琳·奥黑尔的人从一个男人那里偷走的。这个凯特琳·奥黑尔,我告诉你,正是斯特西·梅监狱里的室友。你别说这只是个巧合。我现在就可以过来,以妨碍执法罪逮捕你。”

佩妮看看表:“七点四十二分。你看你这表情,这脸色,你在鼓捣些什么?”

“你在监控我的电话?”她惊恐地问。

“你开车来的吗?”

那些电话!但是怎么……?

她缩了下头,表示答案很明显:“要不然怎么来?”

他的话仿佛一把冰锥正戳中她胸口。

“你带手机了吗?”伊丽莎白问。

“那么你接到的斯特西·梅·查姆斯的那六个电话是怎么回事?我想是她给你打的。莫非电话记录错了?”

“你见过我没带的吗?”

“可我还没有什么信息可以给你呀。”她回答。

“好,跟我来。”伊丽莎白朝楼梯走去。

“你答应过我要把所有的信息都直接报给我的。”

“你要去哪儿?”

她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该带你去吃早饭了。”她回头对佩妮说。

没有过场,他的话直截了当:“我们是怎么说定的,伊丽莎白?”

佩妮跟着她上楼,一边用怀疑的口吻回答:“很好啊。不过就这么简单吗?”

一看到那个号码,她立刻翻身坐起来,收上双膝,完全清醒过来。她清清嗓子,按下按钮说:“德莱尼侦探。现在早了点,不是吗?”

“就这么简单。只是别指望有班尼迪克蛋1。”

电话铃声停了,又立即响起。她郁闷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起听筒,拉到面前,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看屏幕。

伊丽莎白推开卧室门走进去:“我们吃麦当劳去。”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铃声惊醒了伊丽莎白。昨天整晚她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噩梦不断。所有梦境的最后,都是斯特西·梅·查姆斯双臂张开,痛苦地大叫着慢慢地向后倒,从悬崖上消失,或者从一栋楼的窗台上跳下来,身后是蓝天白云。每一次伊丽莎白都会冲上前,大声喊着她的名字,但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没能救到她。

1 注:一种营养西式早餐

第二天:上午6点14分——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