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发调皮一眨眼，“我看后面一句才是真的吧？”
阿桓做了个吃疼的动作，随后一只手重重搭在阿发肩膀上，“走，去师父那帮忙去，顺便看看那小白脸有没有欺负小师妹。”
“都一样嘛，哈哈哈……”
“滚犊子蛋。”阿发笑着一拳打在他胸口。
“切！”
“那是！你那点智商，跟你的长相一样寒碜。”阿桓打趣道，“不过你也是，要偷去那小白脸那偷啊，来师父这偷，太没出息了。”
“对了师弟，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千万别告诉师父。”阿发忽然说道，目光闪烁不定。
“唉，看来啥事都瞒不过师弟啊。”阿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是我师哥，我当然不想让你被师父骂啦，不过你知道，我这人很正直的，说不定啥时候良心发现就说出来了，唉……”阿桓瞥了瞥阿发，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瞧你那心虚的样儿，骗鬼呢，哈哈！”阿桓诡谲一笑，“哦……我明白了，肯定是没钱花了，想来师父这摸几块铜板对不对？”
阿发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塞他手里，“那就给我把良心遮起来！”
“哦，我前几天有东西落在这了，想拿回去。”阿发头上不知何时竟沁出了一层细汗。
阿桓打开油纸包一看，是个香喷喷的鸡腿，这两天阿发感冒，身子虚，小兰早上特地给他补身子的。
阿桓很随意地往床上一靠，说道：“喂，我说你在找什么呐？鬼鬼祟祟的，师父不是说过最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了么。”
“放心，良心都被狗吃了，丁点儿不剩，哈哈哈。”阿桓啃了一口鸡腿，笑得合不拢嘴。
“师……师弟……”阿发咽了口口水，尴尬地笑了笑。
大伙儿在西镇忙活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弄完，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快到了僵尸出笼的当口，腰酸背痛的大伙儿却不敢停下来哪怕休息一刻，都是收好东西火速撤回了东镇。
“怎么是你小子？”阿桓把他放了下了，拍了拍手，“领子上这么多油，几天没换衣服了？”
夜色狰狞，星月晦明。
那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原来是阿发。
茅无极解下被汗水浸透的外衣，推开窗，一股阴风挂来，让他从心头直凉到心底。
阿桓当是遭了贼，轻声走过去，一把揪住他衣领就要打，“好你个小贼，敢偷我师父东西！”
远处，西山的螺旋状黑云似乎越积越多，渐渐覆盖了西山山脚的一大片区域，滚滚浓云中，镰刀般的月亮一沉一浮，如同狂风骤浪中的孤舟。
路过茅无极房间时，阿桓发现房门没锁紧，里面似乎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感到奇怪，推门进去，发现一个人影正在师父的床上翻找着什么，每个翻动的地方都会小心翼翼地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不留痕迹。
茅无极瞧得入神，某一时刻，他似乎发现那弯钩月变成了血一样的赤色，红得吓人，但当他定睛再去看时，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这会儿云中子和巧云肯定都已经去了，这无疑又是给了他们俩独处的机会，想起心里头又是一阵烦乱。
吱悠一声响，门被推开了，小兰端着个木质餐托来给茅无极送晚餐。
阿桓昨晚一宿没睡，回房间想着随便眯一会儿，没想到醒来时发现天已大亮，想起师父吩咐过自己去西镇帮忙的，赶紧三两下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你的晚饭。”小兰干瘪瘪地说了一句，看也不看茅无极，就把一碗白米粥往桌上一搁。
茅无极回头一望，看到二麻子正笑嘻嘻地擦拭着自己这杆心爱的三八大盖，“道长，这次我可比你快呢。”
这碗米粥看着稀稀的，粥沉在地下，上面还浮着一层清水，显然是水放多了。
忽而一声枪响，僵尸的半个脑袋不翼而飞了，飙出的绿浆子射了两尺来远。
茅无极忙了一天，也的确是饿了，他看看那碗清汤寡水的米粥，又瞅了瞅一脸不高兴的小兰，感到有些好笑，“今天的晚饭似乎不一样了啊。”
茅无极心中一凛，提足飞奔而去营救，却似乎来不及了，那僵尸已张开獠牙血口准备要咬下去。
茅无极爱吃粥，小兰是最清楚不过了，要是放在平常，每碗粥都会煮的黏黏糊糊的，里面还会混搭点红豆，绿豆，红枣之类的补充营养，口感极好，还会顺道配上三两叠精致的开胃小菜满足口腹之欲。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一只骨瘦如柴，留着长辫的僵尸从一幢破落宅院的阁楼里跳了出来，将附近一个正在干活儿的乡亲扑倒在地。
倒不是茅无极挑菜，他一个出家人，随便吃点啥都能将就，只是心细如针的小兰像今儿个这么潦草塞责，倒是第一次见到。
或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罢？
小兰撅着嘴，赌气道：“哼，你把小倩姐赶跑了，没人给搭把手，只有这些吃了。”
茅无极转过身去，目光黯淡下来。
茅无极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坐下来开始闷声吃粥。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了。”
小兰见他不理自己，气得直跺脚，“茅大叔太没人情味了，亏得小倩姐对你那么好，说你工作辛苦，每天都让我多给你加菜呢。”
二麻子嘿嘿一笑，“不是我了解你啊，是马小倩了解你，她老说你这人是嘴硬心软，哈哈哈。”
“小兰啊，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茅无极说道，“不是大叔绝情，要是小倩留下来全镇人都会有危险，给她留条生路就已经算是慈悲到底了。”
茅无极敲了下二麻子的脑袋，“臭小子，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茅大叔，你真的觉得小倩姐是坏人吗？”小兰问道。
“师父说过，每个人要杀人时眼里都会有杀气的，可我没感受到你的杀气。”
“我也不希望是这样，但这么多人亲眼看到的，让我怎么能不相信。”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她一定是被陷害的，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是坏人，也不会是她！”小兰说得斩钉截铁。
“我是想说，昨晚，就算我不出来阻止，你也不会杀马小倩的吧？”二麻子边说着边观察茅无极的表情。
“为什么？”
茅无极见他扭扭捏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道，“什么事儿？别磨磨唧唧的，说完赶紧干活儿，天黑前得收工呢！”
小兰脸一红，“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啦！她人那么好的！”
“道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茅无极笑了笑，“小兰，你好像很帮着她啊。”
其实许多道家的岐黄之术也是遵循了一定的化学原理的，若用现代科学方法来看这事，也是可以说得通的。石灰遍布的西镇，土壤呈碱性，不利植物生长，因此植被稀少，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将醋倒进石灰土中，会发生中和反应生成醋酸钙，也因此变为弱酸性土质，而山茶花是非常适合在弱酸性土壤里生存的，加上其为喜阴植物，因此能很好地适应西镇的土壤环境，随着山茶花籽生根发芽，又会逐步改善土壤的酸性成分，让土质趋于平衡，形成一个良性的生态圈，到时候就和普通土壤没什么两样了。
“那是因为，我和她是好朋友啊，而且，她除了教我烧饭，做女红，还教我读书认字……除了这些，她还经常和我聊起你……”
二麻子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聊起我？又说我什么坏话了？”茅无极轻描淡写地说道。
“醋可以中和土里的石灰，而种上山茶花则可以改善土壤粘性，让这‘土不成土’的养尸地逐步恢复常生态。我想，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山茶花开，这里再形成僵尸的几率就很小了。”茅无极憧憬道。
“她说，她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完全是因为你……”
二麻子倒抽了口凉气，自打他从娘胎里出来，黑水镇就是人尸隔河而居了，成为当世一大奇景，镇民们也早已司空见惯，但至于这西镇的僵尸是从哪里来，谁也讲不出个所以然，而今听来，竟然是人为的，他顿时感觉那歹人的居心比僵尸更可怕。
哐当，茅无极手里的碗一下子落在了桌子上，“小丫头片子，不要满嘴胡咧咧的。”
“我怀疑是有歹人居心叵测，刻意为之，在这里养尸为祸人间。”
“是真的啊。”小兰瞟了瞟茅无极，见他不高兴了，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可是，土里怎么会有石灰呢？”
茅无极见小兰一身不自在，站起身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小丫头，还在生大叔的气？”
茅无极点了点头。
小兰玩弄着衣角，极不好意思道：“没有啊，自从我爹死后，茅大叔一直照顾我，关心我，小兰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敢生气呢……我只是……只是有点舍不得小倩姐啦。”
“养尸地……”二麻子惊道，“我不是太懂，意思就是埋在这里的死人都会变成僵尸？”
茅无极见她这样懂事，欣慰地点了点头，“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再去想了，凡事要向前看。”
“非也。其实是因为表层土壤的下面，覆盖着一层石灰。凶气不泄，水气不入，好好的西镇便成了一块养尸地。”
“茅大叔，听说你们明天要去西山，是真的吗？”小兰满脸担心地问道。
“这里背山，晒不到阳光呗！花花草草的自然无法存活了。”二麻子笑了笑，想当然地说道。
茅无极颔首道：“嗯，后天就是天劫降世的日子，必须提前阻止它，否则人间将会生灵涂炭。”
茅无极温和一笑，“你知道为何这里寸草不生吗？”
“那……会不会很危险啊？”
二麻子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刚浇了醋，又种花……道长，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都被弄糊涂啦！”
茅无极摸了摸小兰脑瓜子，爱怜道：“小兰，茅大叔这次一去，很有可能回不来了，你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凡事要坚强，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唉，不能替你爹继续照顾你，实在是心有愧疚……”
茅无极四处检查了一阵，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便把二麻子叫了过来，指着地上堆着六大麻布袋花籽，说道：“好了，准备开始第二道工序。你让保安队把这些的花籽分给乡亲们，让他们半个时辰后种在土里，记得布种时要稍微密集点儿。”
小兰一听，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茅无极，哭道：“不，我不要！我爹不在了，茅大叔是小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要茅大叔死！”
一个时辰后，几乎整个西镇都可以看到这种白花花的水雾了。
茅无极摇了摇头，“傻孩子，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的。”
茅无极这会儿也在跟着洒醋，当醋渗进土壤后，会隐隐听到滋滋的响声，随后升腾起一片白白的雾气，他凑过去闻了闻，随后满意地笑了笑。
小兰哭得更伤心了，“不嘛，我不管！茅大叔不要死，一定要活着回来，呜呜呜……”
这话被在旁边巡视的二麻子听到了，干咳了两声，说道：“好好干活！一天到晚就知道嚼舌根子，人家茅道长道法高深，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就甭在这瞎操心了！”
茅无极只感觉心中一阵阵抽痛，他又如何舍得呢？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这是他的命。宿命如此，天意难违。
“这下可好，糯米没得吃，醋也没得吃喽……”
“茅大叔，你答应人家嘛，答应人家嘛……”
“就没听说过醋能治僵尸的……”
茅无极没办法，只得应道：“好，大叔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谁知道啊？人家现在是镇长，我们哪里敢问？说什么照做就行了呗。”
“大叔不许骗人喔！”
“我说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
这事儿茅无极事先谁也没打过招呼，也没说出个原委，耕作组的乡亲都是被临时从地里叫来搭把手的，有几个不明事理的被铺天盖地的醋味儿熏得不行，就开始抱怨起来。
“呐，我们拉勾勾！”
大白天，倒也没见到僵尸，保安队提着三八大盖严阵以待，四处巡视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间间破败的老房子。
“就这样？”茅无极笨拙地学着小兰的样子勾住小拇指。
来到西镇后，茅无极将所有人手分散，让每个人都负责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将带来的陈醋均匀地洒在土壤上，喷洒的量都是有特别交代过的，不能过多，也不能太少，尽量将每寸土壤给浸湿就行。
“嗯，再和我一起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路上醋香扑鼻，隔老远就能闻见，二麻子跟在后头，肩上还扛了一大麻布袋花籽，虽然不知道干什么用，但茅无极让他费尽工夫找来，相信自有一番道理。对二麻子来说，这辈子最佩服的两个人，师傅徐老倌算一个，他茅无极也算一个。
毕竟还是孩子，分不清善意的谎言，小兰立马破涕为笑了。
几乎每个随行的人都抬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一瓶瓶刚灌好的陈醋，也亏得北镇有个造醋的手工作坊，而这几乎是里面所有的窖存，算起来够整个镇子吃个把月了。
“茅大叔，等你回来后，你带小兰回茅山好不好？小兰要一直留在你身边！”
他要在天劫到来之前，破坏这片罪恶的温床，让养尸地变得不再适合僵尸生存。
望着她天真的烂漫的笑容，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涌上心头，茅无极眼眶湿润了，将小兰紧紧搂在怀里。
一大早，天刚放晴，茅无极就带着整个耕作组的成员来到西镇，保安队则一路跟随，防止随时可能扑出来的僵尸袭击。
如果自己真的回不来，这个苦命的孩子，以后又该怎么办？
离九星连珠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