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茅无极一晃神,“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危险!”
“道长,不要!”马小倩急促地大喊道。
宝儿挺直了胸脯,面色坚毅道:“姐姐你别管我,要杀要剐都随他!”
“你这妖孽好生张狂,我不来找你,你倒主动送上门来了!”茅无极冷哼一声,作势要将天师剑刺下去。
“姐姐?你们……”茅无极被彻底弄糊涂了。
整个房间内到处缠满了翠绿色的藤蔓,像是来到了一间由柳条编制成的树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曼陀罗花香,闻着让人感觉有些昏昏欲睡。而宝儿则倚靠在墙角的夹缝之中,眼角带泪,被一脸凝重茅无极用天师剑指着。
“你先放了她,我随后向你解释好不好?”
眼前的一幕让马小倩呆住了。
马小倩记挂着宝儿的安危,用几乎是乞求的语气说道。
“宝儿,你怎么了?!”马小倩心中咯噔响了一下,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提气于掌,结了个手刀,只见两道锋锐的赤芒闪过,门上的层层藤蔓断成了好几截,马小倩一脚将门踢开,冲了进去。
“不行。”茅无极冷冷地说道,“此妖戾气太重,若不除掉,只怕后患无穷。”
“是时候了结了!啊——”
“道长,就当帮我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了!你知道,我马小倩很少求人的!”
“宝儿,你不要冲动,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马小倩使劲挽着茅无极的胳膊不让他使剑。
“姐姐,你不要进来!”
“对不起,原则问题,没得商量。”茅无极依然一副毅然决然的姿态。
“宝儿,你在里面吗?”马小倩着急地大喊道。
“茅无极,妖不为恶,为何杀之!”
马小倩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煞白,被藤蔓上的尖刺阻隔在门外,一时又无法进去。
马小倩情急之下的一句话,把茅无极给镇住了,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某些陈年往事。就在他发呆的这一刹那,马小倩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压低了声音喊道:“宝儿,快跑!”
远远的,马小倩便看到茅无极的窗户和门上结满了爬山虎似的藤蔓,密密麻麻,将门窗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些藤蔓上长满尖刺,还会自己蠕动,尖刺划过木板不断发出尖锐的嗞嗞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宝儿顿了顿,身形一转,化作一圈皎洁的荧光消失了。宝儿一离开,房间内密密麻麻的藤蔓便如同渐变色一样,慢慢开始变得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了。
“不好!”马小倩忽然一惊,赶紧往茅无极的房间跑去。
茅无极回过神来,提足要去追,却被马小倩拦在了门口。
不知怎的,马小倩有些担心起来,放在平时,宝儿是绝对不会离开她三步之外的,偶尔出去嬉戏耍完也会提前和她打招呼,这次突然间离开这么久,实在是有些反常。
“让开!”茅无极用剑指着马小倩,厉声喝道。
从早上开始,她便没看到宝儿的踪迹,就连她经常栖身的曼陀罗花苞中也是空空如也。
“不让!有种你就杀了我!”马小倩坚决地回应着。
“宝儿,宝儿!”马小倩一声接一声的呼唤着,“真奇怪,这小捣蛋去哪里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茅无极手腕灵动,天师剑嗡嗡作响,马小倩眼前闪过一道剑光,心中立时冰凉一片。
这两天马小倩的左眼皮跳得厉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天师剑深深地插进了马小倩脑袋左侧的门板上,马小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喘着粗气,只感觉左耳一阵尖锐的耳鸣。
线索在这里似乎就断掉了,玄空显得一筹莫展,这时洞外隐隐传来了几声僵尸的嘶吼声,这些孽障虽然数目少了许多,但还是相当危险,他不敢再多逗留,只得摇摇头叹息一声,离开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下手。”马小倩挤出一丝媚笑。
想到这里,玄空愈发觉得事情蹊跷了,他隐隐感觉这中间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但时隔五百年,很多东西都是久不可查,那两人就算逃了出去,现在恐怕也早就化为一堆枯骨。
茅无极背过身去,铁青着脸,将一股怒气全咽进了肚子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人天赋异禀,本来都可成为时代的转轮者,最后却遭此厄运,玄空在唏嘘叹惋之余,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总共是十人的话,为何这里只有八具尸体?玄空找遍了整个机关洞穴也没发现另外两具尸体。如果民间那些异志录记载是绝对真实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从机关洞穴中逃了出去。
“现在……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马小倩黯然道。
当年失踪的十大高手,难不成都死在了这个机关洞穴内?
“不管你是谁,能否听我一句劝?”茅无极忽然说道。
“难道是……”玄空心中倏地一惊。
“什么?”
阴阳眼、高低耳、错位嘴、阴阳手、踢步脚、诸天印、鬼牵缘、神机梦、八字腿,这些人个个都是百年难遇的特异仙骨,放诸在凡间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肯悉心修持,假以时日,非仙即圣,为何会困死在这一个小小的机关洞穴之内?在这些人之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要与妖类为伍,它们生来就站在人的对立面,不值得成为你的朋友。”
玄空观察细致,在其余几具尸身上又分别找到了不同的特征。
“这是什么逻辑,妖类一定都是坏的吗?这些都是世人对妖类的偏见!”马小倩忽然激动地说道,“只要人们觉得是异类的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去毁灭,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接着,玄空又拿着煤油灯在周围照了起来,心中的惊讶一阵高过一阵,只见附近的地上,三三两两都是人脸、有的脸上半部分都埋进了地里,地面上仅露着一排牙齿,还有的则是呈打坐的姿势盘膝坐化在原地。数了数,一共八具尸体。
“……”
玄空脑海中一片灵光,又反过头来看刚才那具站立的干尸,发现他的脚骨明显高耸,看起来像是踮着脚行走,这样的‘踢步脚’同样是罕见的骨相。
茅无极摇摇头,“茅某言尽于此,你走吧,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玄空瞳孔一阵收缩,差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泓祖师竟然死在了这里!
“茅无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的,我发誓!”
相传,一泓祖师便是错位嘴。
马小倩打开门,却忍不住回头看了茅无极一眼,“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恨我吧?”
这样的嘴,在民间看来,属于丑陋的畸形,但在道门术语中,这叫错位嘴,是罕见的仙骨之相。
茅无极始终背对着马小倩,不再说话。
这人的嘴和普通人不大一样,两排沾满灰泥的牙齿一前一后,分别长在两个不同的方向,看起来并不像是平行的,下颌也有明显的歪斜,这样畸形的嘴让人不禁有些担心他是如何吃东西的。
“茅无极。”马小倩低着头,显得有些黯然神伤。
望着这样骇人的情景,玄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蹲在了地上,开始仔细打量起那人张开的嘴。
“你知道吗,无论我是谁,无论我来自哪里,我都不会是伤害你的那个人,为了你,我可以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只见一个人斜着嵌在地上,头顶着变了色的破烂儒冠,一副古代人打扮,也不知是为何,尸身并没完全腐烂,还保持着死前痛苦的表情,张着嘴,半张脸斜着埋在土里,另外半张脸露在外面,只不过两只眼睛已经是黑窟窿了。
说完,马小倩眼睑挂着泪珠,幽怨地跑开了。
煤油灯光立即集中在了玄空绊脚的地方,不由得猛地心惊了一下。
茅无极睁开了双眼,心中仿佛落进了一颗小石子,叮咚响了一下,他呆呆地望着马小倩离去的背影,良久。
玄空一边绕着这具尸体行走,一边仔细打量着,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这时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要不是他下盘根基稳,准会摔个大马趴。
回到房间后,马小倩用被子捂着头放声大哭了一阵,宝儿环绕在她周围,怎么劝也劝不下来。
仔细看时,发现他手上似乎还拿着黑乎乎的东西,玄空轻轻剥开上面的封泥,竟发现是面锈蚀不堪的八卦铜镜。
宝儿道:“姐姐,那个大坏蛋是不是又欺负你了,才让你这样伤心!”
这具尸体背靠着洞壁,几乎与洞壁上的黑泥连在了一起,看上去是站立的姿势,实际上脚下已经悬空了,由于年代久远,身上的袍子已经腐蚀得不成样子,如同枯叶一般黏在身上,仿佛一碰就会立刻变成灰烬。
马小倩一边哭,一边摇头,却始终不肯说话。
竟然是一具形同枯柴的干尸!
“你倒是说话呀!”宝儿急道:“实在是太可恶了,就算不是他的对手,我也要去替姐姐出这口气!”
那人形的黑影阴恻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火光一寸寸地将自己的身体照耀清晰。
“宝儿,别去……”马小倩泪眼汪汪地盯着宝儿,“你还嫌不够乱吗?”
借着橘黄色的灯光,可以看到洞内有一种薄薄的雾气,将气氛衬托得更加古怪,玄空虽然胆识非同一般,但仍是感觉呼吸加速,额上渗出了涔涔冷汗。
“那你别哭了好不好?姐姐哭的话,宝儿心里也不好受喔……”
这个机关洞穴挺大的,玄空将煤油灯举在身前,一步步地朝着阴影的方向踱去。
“噗——”马小倩忽然破涕为笑了,“傻孩子,姐姐这是高兴的眼泪啊!”
没有任何应答。
“高兴?”宝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宝儿不明白……”
“谁!”玄空一个激灵,大吼了一声。
马小倩揩了揩眼泪,得意地一扬眉:“姐姐藏了好久的心里话今天一股脑都说出来了,你说该不该高兴?”
这时,不知从哪儿嗖地刮出一阵阴风,吹得玄空后脖颈直发凉,手中的煤油灯晃了两晃,险些熄掉。他猛地一回头,身后是一大片黑沉沉的阴影,仔细看看去,在一大片阴影之中,似乎有个人形轮廓隐隐约约地显现了出来。
“……你们大人的思想,真是好奇怪!”
“紫云蔽日枝头绕,月缺九星镜中悬。”玄空在口中喃喃地念叨着,这两句晦涩的七言诗虽然已经刀刻斧凿般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含义。
马小倩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宝儿,笑道:“傻丫头,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自然会明白的。你答应姐姐,以后再也不要去找他报仇了好不好?”
一副副剥了色的淡彩壁画在玄空眼中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快速回放着,人物也仿佛变得有血有肉了起来,但自始至终,在玄空深邃的瞳孔里,都只有那个神秘的面具人,他,是否就是紫月?
“……”
漫天的亡魂,庞大的地宫,诡异的祭祀,神秘的面具人,一切的一切,都像抓帧画面一样地记录着五百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惊骇往事,从壁画上记录的事件来看,和民间关于紫月的传说大体上一致。
“咱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找他报仇吗?”
浓重的霉味弥漫着整个机关洞穴,像是沉淀了好几百年的气味,这里空气对流少,二氧化碳沉积不去,还没呆上几分钟,玄空便感觉呼吸有些不通畅,但他的目光很快便被洞壁上的壁画所吸引。
“话是没错啦,姐姐以前以为他是个大坏蛋,只想除之而后快,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我发现他其实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地道内的石门重逾千斤,连玄空这样的修为也无法打开,最后他又发现了之前阿桓一行人坠下的机关洞穴。洞穴上的一根结成擀的烂麻绳依旧无力地垂在洞壁旁,顺着麻绳,玄空很容易便下到了洞底。
马小倩边说着,眼中闪过几丝异样的光彩,她见宝儿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便笑道:“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答应姐姐就够了!”
紫月,这个在元朝时曾经名噪一时,极富传奇色彩的国师,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来自五湖四海的十大绝顶高手也在同时神秘消失,随着紫月的墓冢地宫被封存,所有的秘密也都被长埋于地下。玄空相信,这些秘密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前几任方丈未完成的夙愿,即将于他手中达成。
“……好吧,都听姐姐的!”
六百年前,九华山的佛门至圣一泓祖师曾在此地离奇失踪。而他,是曾经参与围剿邪魔紫月十大高手中的一员。
“说话要算数呢!”
这由九个石狮组成的九宫图,阿桓能破,他玄空也能破。他之所以放弃怡然自得的云游生活,千里迢迢赶到这乌烟瘴气的黑水镇,其实是为了解开一个困扰了佛门六百年的谜团。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眉色微微一动,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似乎是在惊愕西镇竟然会有这样一处隐蔽的存在。身后九个姿态各异的石狮都整齐划一地指向他脚下的神秘地道。
两人边笑边闹,玩作了一团。
随着嚓嚓的几声响,笨重的青石板被挪开了一大寸,和煦的阳光将阴暗潮湿的地道照得明亮无比,蒸腾的水汽闪烁在阳光中,显得更加晶莹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