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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公园之一

“是啊。”理惠子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是不是保险公司不给赔?”榊原问道。

“掉到海里的车是归她妈妈所有的。当然,她妈妈给车子买了全险,还买了人身损害保险。本来一个人是五千万日元,两个人的话,按理说能够拿到一亿日元的赔偿金。但是,因为尸体没有被找到,保险公司怀疑这是以骗保为目的的伪装事故。”

“就是这个事啊。她妈妈和哥哥在事故中死了,不是吗?理所当然,由纪名理应获得保险赔偿金吧。”

“啊,这样的话,保险公司也不是不占理儿。”榊原说。

“嗯,你要找我做什么?”

“确实,事故最后就是那么个结果。后来,保险公司的人好像也展开了调查,过了一年也还是没能找到那两个人的行踪。法院通过了宣告失踪的申请,但是保险公司还是找各种借口,说她妈妈和哥哥以自杀为目的,故意让车坠落在海里的可能性很大。”

这些事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单是这些事的话,理惠子也用不着找榊原。差不多是回到正题的时候了。

“小由纪名相信那件事绝对是事故。但是,就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对抗保险公司也太难了吧?”

“原来如此。”榊原点头。

“自杀?那两人为什么要自杀?”榊原有些不解。

“所以啊,就像我刚才说的,她患上精神疾病,她的妈妈才是问题所在吧。受到母亲的精神虐待和身体束缚……我想着只要她妈妈不在了,她也就会一下子解脱出来。在我们这里的一年里,她真的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因为啊……”

“啊,竟有这种事啊。”榊原有些吃惊。

好像还真有什么缘故。

不只是学习,从最低限度的生活自理到世间的常识和流行事物,姐姐一个人承担了妈妈和老师的角色,全都教给了她。而且,小由纪名也不是对社会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在自己的屋子里也经常看电视、读书。

榊原挺了挺腰,向前微倾身子,做好了认真听讲的准备。

“我说的是一般情况。但是啊,我们小由纪名的情况可是比较特殊的。她死去的姐姐在生前一直很照顾她,用自己的教科书在家里教她学习。”

北川郁江的白色小货车,从神奈川县沼井崎市西沼井港的码头坠落之后,被发现时已是秋高气爽的九月下旬。

“但是,尽管儿童收养所规定超过十八岁的孩子就不能再被收留,把一个小学都没上完的孩子就这样放到社会上,未免有些过分了吧?毕竟这么多年来她都没出过家门,即便再有钱,恐怕也很难适应社会生活了吧。”

小货车沉在了距离码头不到十米远的海底。司机和同乘者似乎是在车落水之后立刻打破车窗逃了出来,因为没有在车里发现尸体。发现小货车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刚过,不过据推测,事故应该是在半夜发生的,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

“宣告失踪之后,由纪名就可以处理那些财产了。而且现在她已经年满十八岁,到了自立的年龄。这下也不用担心经济上的问题了。”

警察找到位于沼井崎市山边町的郁江家时,二女由纪名在家。据她声称,事故发生前一天的晚上十点左右,郁江带着长子秀一郎开车出去了,然后两个人就没有再回来过。郁江和秀一郎似乎在那段时间里,每晚都要开车出去兜风,一般几个小时之内就回来了。由纪名平时不怎么和妈妈还有哥哥说话,当然也没有跟着一起去,也没有问他们去的是哪里。到了早上仍不见二人踪影,由纪名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是啊。”榊原张着嘴点了点头。

位于沼井崎市山边町的北川家,坐落在一片树林之中,距离东京市区两个小时车程。案发现场的港口,到他们家的车程大约是二十分钟。一栋古朴的木造平房和一个兼用于储物的车库被建在了这一块约有五百平方米的私有土地上……

“倒也算不上是什么企业家……但是啊,虽说是乡下,她妈妈在沼井崎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存款还剩一亿日元。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长女亚矢名意外坠楼身亡之后,郁江逃离了喧嚣的都市,选择了自然风光秀丽的大自然。她似乎试着想要换个环境,让两个“家里蹲”的孩子,特别是秀一郎能尽快好转起来。也有可能是她受够了高层公寓。她买了这个二手住宅,养了一只德国牧羊犬当作看家狗。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郁江,开始了回归大自然的新生活。

“母亲的资产?她妈妈是企业家吗?”

新生活或多或少对秀一郎产生了一些影响。警察听邻居说,虽然白天秀一郎还是和以前一样闭门不出,但是晚上他会出来沿着山里的小路遛狗。

“警方海空两路同时搜寻,但是并没有发现二人的尸体。应该是那晚的浪潮太大了的缘故吧,两人一下子就不知道被海浪带到哪里去了。不过那已经是前年的事了。一年的特殊失踪期限过了之后,由纪名到法院申请了宣告失踪。所以,现在她可以正式继承她妈妈的财产了。”

被他们家起名字叫“戈恩”的这条狗,在事故发生的五天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病死了。这条狗不是郁江在宠物商店买的。它好像是不知道哪个行政机关还是动物爱护团体的人捡来的被人遗弃的小狗。郁江直接过去把它取回了家。郁江作为护士,怀疑狗是因肠扭转而死的。到最后她也没有带着狗去看动物医生,只是让专门处理宠物的殡仪公司拿去给烧了。

榊原赶忙把话题移回来。

与此相对,远离东京之后,由纪名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她整日里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屋子里自习,连屋外的小院子她似乎都没有去过。

“然后呢,妈妈和哥哥下落不明之后,又有什么进展吗?”

郁江没有工作,仅靠着存款过日子。亚矢名坠楼之后,她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生活一下子又变得宽裕起来。她平时不怎么外出,也很少和街坊邻里或者小卖店的人说话。不过她倒是买了一个很大的冰箱和冷冻柜,时不时会开车去东京买食物和生活用品回来。

在现行法律制度中,父母健在,学校和儿童福利机构想要介入儿童的生活,是非常困难的。理惠子对工作极其认真,有着比别人多一倍的责任心。明明每天都在那么努力地工作,只要有什么关于儿童的问题,他们行政机关的人总是最先受到非难。这实在让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现在郁江生死未卜,他们母子二人深夜开车兜风的目的和详情都不得而知。但是,如果她是想通过晚上开车兜风的方式,让整天不出家门的儿子能或多或少地到户外活动一下呢?这也不难想到吧。

说错了,说错话了。忘了个一干二净,理惠子也是行政管理机关的一员。

郁江和秀一郎的尸体最终还是没有被找到。他们在陆地上生还的可能性就更不用说了。当然,海上保安厅的巡视船和直升机也参与了搜寻。海上保安厅的人当然知道西沼井海岸一带的浪潮非常急,他们认为二人应该是被海浪卷走了。

榊原随口一说。只见理惠子的脸上略带怒容。

即使他们真的从车里顺利逃了出来,考虑到当晚海边的恶劣条件,得救的可能性也很小吧……出身渔民世家的郁江擅长游泳自不必说,但是秀一郎很有可能是个旱鸭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心想要救不会游泳的儿子,郁江最后就很可能和儿子一起淹死在海里了。

“这样啊……话说,行政管理机关可真是怠慢啊。本该接受义务教育的孩子,这么多年就这样待在家里,他们居然就没发现。”

问题是,郁江为什么开出了让车能越过二十厘米高的挡车器的速度呢?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刹车的痕迹。虽然可能会是情急之下把刹车和油门搞混了,不过这一点也正好被保险公司一口咬定,他们觉得这是当事人企图自杀或者伪装事故骗保的证据之一。

“我不敢断定是不是和母亲一起住了之后才变成那样的,但是啊,来到我们这里之后,小由纪名的身心健康都有所恢复,也愿意对我们敞开心扉。所以,我觉得元凶很可能就是她的妈妈吧。”

除此之外,保险公司怀疑他们是自杀的理由还有一个,郁江谋划和儿子一起自杀的动机是有事实依据的。保险公司的保险金赔偿审核人,有着在多年的工作经验中锻炼出来的独特第六感与敏锐的嗅觉。郁江作为一个寡妇,基本上不和任何亲戚往来,三个孩子中的两个都有重度的自闭倾向且无好转征兆,唯一正常而且优秀的长女因为意外事故身亡,她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疼爱有加的小狗也在几天前死了。然后,最重要的是,郁江对长男秀一郎倾注了异乎寻常般的情感……在以上要素的综合作用下,郁江最终走上了强迫儿子与其一起自杀的不归路。

“当然没有,要是在早期就接受治疗的话,应该能治好吧。不过,她下落不明的哥哥,也是从高中时代就开始在家里宅着,成天游手好闲,不去上学了。我感觉包括她妈妈的品行在内,她的家庭环境很有问题。”理惠子面带严肃地说。

不过,强迫自杀的说法是有疑问的。如果做好了自杀的准备,车子坠海后,秀一郎暂且不说,郁江打开车窗逃出来的行为就很让人费解了。汽车掉到海里,一般情况下几分钟就会沉底的。被水没过之后,如果窗户是之前就已经破了的话,还能逃出来。但是,那时想要再打开电动车窗玻璃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

“太过分了啊,她妈没带她去看医生吗?”榊原问。

另一方面,与积极的自杀行为相矛盾的事实也的确存在。在事故发生前的深夜十一时许,这辆车停在了西沼井港附近的西沼井车站前的甜甜圈店门口。在打捞上来的车里,也确实发现了十个装的甜甜圈礼盒还有购物小票。

“亲生父亲在她五岁的时候死了,之后她被送到亲戚家里做养女,但是养父母没过多久就因为家里发生火灾,被烧死了。后来,她又回到了亲妈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成了‘家里蹲’,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出过门了。直到前年,她在十七岁的时候来到了我们这里。还有,听说她小学都没上完。”

据店员交代,来买东西的人是一位年龄不详、戴着眼镜化着浓妆的女士。除了甜甜圈,她还买了两杯带走的热咖啡。盒子里还剩下七个甜甜圈,从咖啡纸杯没有被发现来看,郁江和秀一郎应该是在车外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吃了三个甜甜圈。由纪名说,他们一家都很喜欢吃甜甜圈,要是她妈妈和哥哥真的想要马上就自杀的话,不太可能一下子买十个甜甜圈。

“是吧!她好像还有个姑姑。不过很多年都不联系了,姑姑也不愿收留她。所以,她就被送到我们这儿来了。”

至于伪装成事故骗取保险金这一说法,事故都过去了一年,还是没有他们二人的目击情报,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还活在世上,从常识上来看,这两个人也就可以被视作自然灭亡了。事到如今拒绝支付保险赔偿金的行为,已经没有正当理由了。让人觉得此事疑云重重的,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是一起尸体没有被发现的事故。

“啊,真是可怜啊!”榊原感叹道。

事故之后,只剩下自己的由纪名被儿童收养所接纳了。

“没有了。本来,她有一个马上要上大学的姐姐。但是,就在这起事件发生的半年前,她的姐姐从公寓坠楼身亡了。”

虽然查到了户籍关系上与她最近的是她的姑姑,亡父北川秀彦的姐姐井上百合子。取得联络之后,别说是领养了,就是连见上由纪名一面,她姑姑也不愿意。郁江在丈夫死后,和北川家的亲戚没有联系过,甚至好像还说过从今以后断绝来往的话。由纪名的记忆里也几乎没有这个姑姑,而且郁江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如此一来,由纪名就成了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那,她还有别的家人吗?”

幸运的是,当时由纪名才十七岁,满足进入儿童收养所的年龄条件。十七岁的话,一般情况下,是要在儿童收养所的高中上学的。但是由纪名别说中学了,就连小学都没有毕业。收养所的人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便选了老资历的保育员理惠子来负责管理由纪名。

“不,由纪名不在车上。她好像一直有精神问题,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门……她家里的事情很复杂呢。”理惠子皱了皱眉,“不过啊,来我们这里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有家庭问题的。”

出人意料的是,由纪名根本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智力低下或者知识不足。没过多久,大家就认识到由纪名其实是一个身心健全的孩子。虽然长年闭门不出,但是她在家里不但接受了义务教育阶段的所有课程,还通过看电视、阅读新闻和杂志来了解社会。这样一来,由纪名的“家里蹲”更像是遭到她妈妈虐待的结果。或者不让她出门的禁令,本身就是她妈妈对她的虐待手段……理惠子的直觉是这样的。

“只有那个孩子得救了?”榊原问。

被问起下落不明的妈妈和哥哥,由纪名面无表情,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来到收养所之后,平时她和大家正常聊天,但是一旦话题涉及妈妈,她便立刻默不作声。从她离开收养所搬出去住之后,这一点也未曾改变过。

理惠子接着说:“某天晚上,她妈妈开车兜风的时候,车撞在了港口的码头,掉进了海里。虽然他们从车里逃了出来,但是她妈妈和哥哥似乎是被海浪冲走了,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最终由纪名没有去学校,开始了在收养所的生活。最初她需要工作人员的陪同,后来已经恢复到可以自己出去买东西、看电影的程度。但是,由于没有学校生活的经验,由纪名很不擅长和同年龄的孩子们交流。收养所里举办的游戏和主题活动,她都不爱参加。这个问题到最后也没有被解决。

“嗯。是个叫北川由纪名的小姑娘。虽然她现在已经离开收养所,自己出去住了。她是在前年住进我们这里的。实际上,这个事比起失踪,更应该说成是事故。”

郁江和秀一郎被宣告失踪以后,由纪名具备了经济独立的条件,由纪名也年满十八岁了。儿童收养机构的入所条件是未满十八岁的儿童,根据情况可以延长至二十岁。因此,由纪名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儿童收养所,不仅是因为周围的人认为她有自立的能力,也跟她自己想要开始独立生活的强烈意愿有关。

大概,是想让榊原帮她找人吧?

由纪名在她小时候住过的东京都新宿区租了一间公寓。除了养女时期住过的茨城县滨南市,那里是她唯一熟悉的地方了。

对了,要先点喝的才行。端着一杯白水的服务员立在理惠子身旁。

虽然还没有决定接下来是去找工作还是去上学,不过也不用着急,毕竟首先学着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才是关键。她似乎不怎么喜欢之前住过的沼井崎市的那栋带院子的小别墅。即便不是这样,由纪名没有车,在那里一个人生活也会非常不便。她想着等哪天就把它卖了,不过,把木质房子就这样空着是很危险的,所以就决定先拆了房子,把地皮空了出来。

榊原在工作中,经常会接到与失踪相关的委托。不顾子女、因公司欠债逃跑而下落不明的人并不罕见,所以,儿童收养所的工作人员也与这个制度有着几分联系。

“在我看来,她回归社会的第一步走得相当不错呢。衣食住都没有问题啊。”

至于失踪期限,普通的失踪下落不明要满七年。如果是上战场或是遭受重大灾害等死亡可能性非常高的情况,作为特殊失踪期限,只需经过一年的期限便可认定。

理惠子担心由纪名,好像时不时地会过去看看她。

比如说因为灾害等事由,某人陷入了失踪或者是生死不明状态,如果只能通过客观标准来判断他的死亡,继而持续为其保留户籍的话,对其家人今后的生活则会造成相当的不便:例如家人不能处置他的财产,有丈夫或者妻子身份的人也不能再婚。因此,民法规定,某人生死不明状态持续一定期限之后,相关家人或亲属可以到法院申请宣告其失踪。这样一来,法律就会将其视为已经死亡。

“但是,和保险公司的交涉就要另说了。我们这里没有可以跟保险公司对抗的材料和证据。所以,才想着要借助小聪你的力量呀。如果委托费用能等到保险金赔偿之后再交的话,那真的就太谢谢你了。”

榊原当然知道。

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存款,由纪名每个月都是取出固定的金额来充当生活费。

“问你啊,你知道‘宣告失踪’这个制度吗?就是,如果有谁失踪不见了,过了一定的期限之后,可以申请认定这个人在法律上死亡的那个规定。”

能不能拿到一亿日元,的确是个大问题。理惠子着急上火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理惠子出现在大川酒店的休息室里,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榊原的桌边。刚坐到沙发上,理惠子没有过多寒暄,开始直奔主题。她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直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儿。

“好的,我知道了。费用的事情怎么样都行,我无所谓的。不过,要是做的话,务必请让我用自己的方式来做。”

榊原接到理惠子的电话,大约是在两个半月之前。虽然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但是长大以后,除了冠婚丧祭的场合,他们二人基本上没见过面。所以,榊原想着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才特意打电话过来的。果不其然,理惠子想和榊原聊聊他们儿童收养所里的一个孩子。

榊原接受了请求。

向榊原介绍北川由纪名的,是他的表妹远藤理惠子。理惠子平时做着保育的工作。

回想起三个星期之前,那是第一次和由纪名在这个公园见面。

因为女儿已经成年,榊原可以请求和她见面,再也不用躲在远处偷瞄了。如果知道女儿现在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他就很满足了。榊原对于能接受他妻子和女儿的那个男人,现在还抱有感激之情。

听完理惠子的话,让榊原决心要查明北川母子坠车事件的,是出于对由纪名的同情。榊原从她身上也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自己的女儿的影子。榊原是刑警出身,想到由纪名和北川家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不幸事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之中必有蹊跷,值得一探究竟。

榊原的女儿今年二十一岁。虽然跟着妻子改嫁之后姓氏也变了,但是榊原通过调查得知,女儿现在就读于圣凛女子大学。

“一定还另有隐情……”

即使是在组织里生存不下去了,榊原独自招揽人脉的能力却不赖。他性格外向,头脑灵活,和谁都能聊得来,再加上他还有着与生俱来的强烈的正义感。榊原身材偏瘦,但是肌肉发达。总而言之,用“风度翩翩”来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托上天的福,四十八岁的榊原,还能做一份让他不愁饭吃的工作。

作为职业侦探,在没有被人委托的前提下,暗中调查他人的秘密、揭露隐藏的犯罪事实,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榊原也深知这一点。但是,与其说这样做是出于侦探的好奇心,不如说是刑警的本能在指引着他。榊原也控制不住自己。

在离婚的同时辞职了的榊原,说得好听一点儿,他成了“一匹孤傲的狼”;说得简单一点的话,他自主创业,成了一名私人侦探。他没当过公司职员,也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但是,对于“只要是认定了的目标,就一定要成功达到”的这种执念,他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

正式接手调查之后,榊原要求越过理惠子,直接和由纪名对话。原因是如果有第三者在场的话,问答的效率会降低,当事人的情绪也会不稳定,进而会有歪曲事实的可能。

对于榊原来说,他非常尊敬刑警的这份工作。但是,他受不了警察组织。不如说,他在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刑警的切身感受的同时,也得出了不论是警察也好,抑或是其他组织,他都无法在里面生存下去的结论。从属于组织,让他感受到的只有痛苦。他虽然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但还是知道要和其他人一样去找工作,知道结婚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榊原问由纪名知不知道哪里可以避人耳目,由纪名指定了这个儿童公园。这里离她住的公寓只用步行两三分钟,而且她也经常来。由纪名虽然已经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不过她似乎和附近的人还不是很熟,估计也还没有交到新的朋友吧。

虽然嘴上没有说,那时的榊原在心里想:离婚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人生了。

穿着白色厚毛衣和紧身牛仔裤出现的由纪名,就像躲在公园角落里的小猫一样,眼神里透露着戒备心和好奇心。

榊原并没有反对。“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是他的一贯作风。和女儿就此分别当然很痛苦,但是榊原也知道他照顾不了女儿。因此,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能有新爸爸来疼她爱她的话,自己就退出。

看起来是不被任何人束缚、过着自由生活的流浪小野猫,其实是血统高贵、清新脱俗、聪明伶俐、灵巧敏捷的阿比尼西亚猫。

当时榊原还在当警察,整天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家里,但至少他并没有轻视家庭的想法。他也很想去多陪陪家人。妻子对经常不回家的丈夫怨声载道,受不了他经常不在家,要求他平时必须也得服务家庭才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榊原也对这样要求他的妻子产生了厌恶感。不过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妻子带着女儿已经离家出走了。因为有人接受了他的妻子和刚上小学的女儿,所以妻子没向榊原要一分钱的抚养费。她只是要求榊原在离婚请求书上签字并按上手印。这样一来,在女儿成人之前,榊原也就无权请求见到女儿了。

“我妈妈和哥哥是不可能自杀的。”

榊原以前也有妻子,还有个女儿。

简单打完招呼后,由纪名便单刀直入主题。

但是,这个岁数的女孩在榊原眼里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不过,又让人觉得她有几分大人的气色。总之,很难判断由纪名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还没有适应社会生活的人,语言表达和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含糊和犹豫。

榊原也觉得,现在由纪名的精神状态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如说,她有着超越年龄的老成沉稳,也很努力。至少,能看出来她一点儿也不笨。她的打扮虽然有点儿土,但是只要仔细看她那眼尾长长的眼睛和雪白的肌肤,就会发现,她其实很有古典美人的气质。

“不用怀疑,那件事一定是事故。我是知道的,她能杀别人,但是要她去自杀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北川由纪名,十八岁,无业……从小学低年级开始长期不去学校,待在家里不出门,成了个“家里蹲”……但是,在前年,因为家人意外相继离世,北川由纪名被儿童收养所收养。自那以来,环境的变化给了她积极的影响,她的精神疾患有了明显的好转,她通过以前在家里读的那些书,学完了义务教育阶段的所有课程。现在,她自己租了公寓,开始了自立的生活。

她凝视着脸颊上泛出紧张感的榊原,满足地微微点了下头。

在保守秘密比命都重要的侦探行业,没有什么是比和委托人的谈话被偷听更糟糕的了。对于没有事务所的榊原来说,找到安全的碰头地点是很重要的。如果是委托人自己家里或者是侦探事务所的话,当然没问题。但是,对象是像由纪名这样的住在公寓里的年轻姑娘的话,肯定是不可能去她家里的。高级酒店的客房也是个好地方,但是对于没有工作的由纪名来说价格太贵,她负担不起。所以,关于会见地点,要注意选择和她年龄身份相吻合的才行。

然后,她认真地望着榊原的眼睛。

在这里和北川由纪名见面,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坐落于安静的居民区一角的这个公园,没什么人来,而且也只有两张长椅。虽然靠里的那张长椅上已经有两个人坐下了,但是靠外一些的这张椅子上,只要是两个人并排坐下,就不用担心会有其他的人再来了。

“我的家是鬼畜之家。”

虽然叫作“公园”,要是来十个孩子的话,这里就能人满为患了,只是一块空地上长着杂草、安放了几个儿童游乐器械而已。榊原悠闲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由纪名的话,足以让人感到惊愕不已。

三月下旬的某个工作日,下午两点。新宿区东三丁目儿童公园,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