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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8 布鲁斯—帕廷顿计划

“现在给我们说说最后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吧。”

“是的,最近。”

“我们本来是去剧院的。当时雾太大了,以致都不能乘坐马车了,所以我们就步行。当走到办公室附近时,他突然就蹿进雾里去了。”

“这些话他只是最近才说的吗?”

“一句话也没说?”

“他说,我们对这种事管得很松,叛国者很容易取得计划。”

“他惊叫了一声,就这些。我等他,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就走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办公室开门后,他们就来调查了,大约十二点我们就听到了噩耗。啊,福尔摩斯先生,除非你能……能挽救他的声誉!这对他太重要了。”

“别的还有吗?”

福尔摩斯悲痛地摇了摇头。

我朋友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重了。

“走,华生,”他说,“我们到别处去。我们的下一站是文件被盗的办公室。”

“真的,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有一两次,他好像正要告诉我些什么。一天晚上,他说起那个秘密的重要性,我记得他说过,外国间谍肯定会出高价的。”

“原来的情况对这个年轻人已经很不利了,但是我们的调查让形势对他更加不利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马车已经缓慢移动了,“即将到来的婚事让他有了犯罪的动机,自然他需要钱。既然他谈到钱,他就有这个想法了,他把计划告诉她,差一点也让她成了通敌的同谋。真是糟糕透了。”

“说下去,韦斯特伯莉小姐,即使事情对他不利,也说下去,我们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不过,福尔摩斯,性格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吧?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女孩丢在街上,而自己跑开去犯罪呢?”

福尔摩斯看起来脸色沉重。

“非常对!这肯定是有些异常的。但是,他们遇到的是难以对付的情况。”

“就是上礼拜前后,他显得愁眉苦脸和烦躁。有一次我追问他,他承认有事,是工作上的事。‘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太严重了,不能讲出来,即使是你。’他说。其他的我没问出什么来。”

高级职员西德尼·詹森先生在办公室里恭敬地接见了我们,这通常是因为我同伴的名片带来的效果。他是个清瘦、粗鲁、戴眼镜的中年人,面容憔悴。他由于精神紧张,双手一直抽搐着。

“有多长时间了?”

“糟透了,福尔摩斯先生,太糟糕啦!你听说主管人死了吗?”

“是的,”她终于说了,“我感觉到他心里有什么事。”

“我们刚从他家过来。”

我同伴敏锐的眼睛已经注意到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脸色变了,显得犹豫起来。

“这地方完全乱了,主管死了,卡多甘·韦斯特死了,我们的资料被偷了。然而,周一晚上我们关门的时候,我们的办公室和任何一个政府部门的办公室都是一样有效率的。上帝啊,想起来就可怕!在所有人当中,那个韦斯特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有精神受到刺激的迹象吗?快,韦斯特伯莉小姐,对我们坦白说吧。”

“那么,你肯定他有罪喽?”

“不,他的要求很简单,薪水足够了,他已经存了几百英镑。我们准备在新年时结婚的。”

“我看没有其他解释了,可是我像对待自己人一样相信他。”

“是他需要钱吗?”

“办公室周一是几点关门的?”

“是的,是的,我承认我无法解释。”

“五点钟。”

“但是事实呢,韦斯特伯莉小姐?”

“是你关的吗?”

“我无法解释这件事情,福尔摩斯先生。”她说,“自从悲剧发生之后,我就没合过眼,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不停地想啊,想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亚瑟是世界上最单纯、最侠义和最爱国的人,他要是泄露、出卖他保管的国家机密,他早已经把自己的右手剁了。只要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这是荒唐的,不可能的,可笑的。”

“我总是最后一个出来。”

郊区坐落着一所虽小但却整洁的房子,这里住着死者的母亲。这位老太太由于悲痛过度而变得有些麻木了,对我们毫无帮助,但是她身边有一位脸色苍白的、自称是维奥蕾特·韦斯特伯莉小姐的女士,她是死者的未婚妻。在他遇难的那天晚上最后见过他的人就是她。

“资料放在什么地方?”

“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我们回到马车上时,我的朋友说道,“我不确定这是正常的死亡,还是这个可怜的老家伙自杀了?如果是后者,是不是因为失职而自责所做的一种表示呢?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留到将来再说,现在我们去找卡多甘·韦斯特一家。”

“保险柜里,是我亲自放进去的。”

“除了我已经看到和听到的之外,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无意失礼,但是你们知道,福尔摩斯先生,目前我们非常烦恼,所以,我请你们尽快结束这次访问。”

“这所房子没人看守吗?”

“关于这件事情,你还有任何新的看法吗?”

“有,但是他还有其他几个部门需要照管。他是个老兵,是个十分值得信赖的人。那天晚上,他什么都没看到,当然雾很厚。”

“我向你们保证,这件事对他就像对你和对我们一样,完全是个谜。他已经把他所知道的全部情况都告诉了警察,自然,他毫不怀疑卡多甘·韦斯特有罪,但是,其余的真是不可思议了。”

“假如卡多甘·韦斯特想在下班后溜进来,在他接触到文件之前,他要有三把钥匙才行,是不是?”

“我们本来希望他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破案的线索的,以便可以帮助我们查清事实。”

“是的,三把,外门一把,办公室一把,保险柜一把。”

“这是件可怕的丑闻。”他说,“我的哥哥詹姆斯爵士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经受不住这件事的打击,这让他伤透了心。他一直为他所负责部门的效能而感到自豪,这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只有詹姆斯·沃尔特爵士和你才有这些钥匙吗?”

我们被带进一个昏暗的客厅,片刻之后,一个长相英俊、留有少许胡子、五十来岁的高个子来到我们面前,他就是那位死去的科学家的弟弟。他惶恐的眼睛、带着泪渍的脸和蓬乱的头发,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了这个家庭遭到了一场突然的打击。他说起这件事,言语含混不清。

“我没有门的钥匙,只有保险柜的。”

“是的,我们最好见一下。”

“詹姆斯爵士是个做事有条理的人吗?”

“先生,或许你愿意进来见见他的弟弟瓦伦丁上校?”

“是的,我认为他是。据我所知,这三把钥匙,他都是挂在同一个环上的,我能经常看见它们。”

“天哪!”福尔摩斯惊呼起来,“怎么死的?”

“他去伦敦的时候也带着那个环吗?”

“詹姆斯爵士,先生,”他严肃地说,“詹姆斯爵士今天早上去世了。”

“他是这么说的。”

这位知名官员的房子是一幢漂亮的别墅,绿色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泰晤士河岸,我们到达的时候,雾气正在消散,一道微弱有些水汽的阳光照射下来。听见我们的按铃声,管家打开了门。

“你的钥匙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吗?”

“今天下午,我们得访问不少地方。”他说,“我想,我们首先要注意的是詹姆斯·沃尔特爵士吧。”

“从来没有。”

“也许吧,”福尔摩斯沉思地说道,“或许是吧。”他又陷入寂静的沉思中,直到这列慢车最终到达沃尔威奇车站。下车后他叫了一辆马车,并且从口袋里掏出迈克罗夫特的字条。

“那么韦斯特如果是罪犯,肯定有一把复制品,然而在他身上并没有找到。另外一点,如果办公室里有名职员存心想出卖计划,复写计划不是比像实际做的那样拿走原件更简单些吗?”

“但是,即使实际情况是我们假设的这样,我们仍然远远没有解开他的死亡之谜。的确,事情没有变得简单,反而更加离奇了。”

“需要具有相当的技术知识,复写计划才会成为一种有效的途径。”

“完全正确。我们无法解释未发现车票的原因,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了,所有事情放在一起都是相互吻合的。”

“但是,我想不论是詹姆斯爵士还是你,或者韦斯特,都有这种技术知识吧?”

“车票也是了!”我惊呼道。

“我们当然都懂,但是,我请你不要把我扯进这件事情里,福尔摩斯先生。资料原件事实上已经在韦斯特身上找到了,我们这种猜测又有什么用呢?”

“奇怪,是不是?但是你想想,发现尸体的地方正好是列车经过路闸时发生剧烈颠簸的地方,这会是巧合吗?被放在车顶上的东西不就是被希望在这个地方掉下来吗?路闸不会影响到车厢里面的东西。尸体要么是从车顶上掉下来,要么就是发生了非常奇怪的巧合。但是现在想想血迹的问题吧,铁轨上没有血迹,血当然流在别的地方了。每个事实都有它自己的暗示点,把它们放在一起,就会很清楚了。”

“嗯,他本可以安全地进行复写,这样同样能够达到目的,但他却要冒险拿走原件,非常奇怪。”

“在车顶上?”

“奇怪,毫无疑问,然而他这样做了。”

“结果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有个办法能让我们再前进一步。那个人是在别的地方死掉的,他的尸体被放在了一节车厢顶上。”

“每一步调查总是会出现不能解释的情况。现在仍然有三份文件丢失了,据我所知,它们是至关重要的资料。”

“直到现在,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的,是这样。”

“这里有情况,有活动余地。”他说,“我真笨,竟然没有看出它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说,任何人有了这三份资料,不需要其他七份就可以建造一艘布鲁斯—帕廷顿潜艇吗?”

他热切的脸上仍然显现着紧张和兴奋的神情,这表明,一些具有启发性的新情况已经打开了一条令人兴奋的道路。一只猎狗,当它躺在窝里时,耷拉着耳朵,尾巴下垂,而现在仍然是这只猎狗,却眼睛闪闪发光,绷紧了肌肉,正顺着气味追踪它的猎物,这就是自今早以来福尔摩斯发生的变化。几个小时前,他还显得有气无力,闲散乏味,穿着鼠色的睡衣在雾气笼罩下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而现在的样子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已经向海军部报告这一点了,但是,今天我又翻了一遍图纸,我不能肯定是不是这样的。双阀门自动调节孔是绘制在已经找回的一份文件上的,在外国人发明出来之前他们是造不出这种船的。当然,他们可能很快就能克服这个困难。”

“那也许有帮助,华生。”他说,这时我们已经坐在去沃尔威奇的列车上了,“我们当然应该感谢我的兄弟迈克罗夫特把如此离奇的案子交给我们。”

“丢失的三份图纸是最重要的吗?”

夏洛克

“毫无疑问,是的。”

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但是可能熄灭。同时把已知的在英国的全部外国间谍或国际特务的详细住址清单通过信差送到贝克街。

“现在请允许我在这房子里走一走。我现在想不出其他任何我想要问的问题了。”

在伦敦桥,福尔摩斯给他的兄弟发了一封电报。发出之前,他把电报递给我,上面写着:

他查看了保险柜的锁、房门,最后检查了窗户上铁制的百叶窗,当我们来到外面的草坪上时,这才引起了福尔摩斯浓厚的兴趣。窗户外边有一丛月桂树,有几根树枝有被攀折过的痕迹,他用放大镜仔细检查了它们,然后又察看了树下地面上的几处模糊不清的污点。最后,他告诉那位高级职员要关上铁百叶窗,接着他指着给我看,百叶窗中间关不紧,任何人都可以从窗外看见室内的情景。

“很可能,”他说着转身走开,“碰巧,我想检查的并不是车厢。华生,在这儿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我们不再麻烦你了,雷斯垂德先生,我想我们现在必须去沃尔威奇调查了。”

“耽搁了三天时间,这些迹象已经被破坏了,它们可能说明一些问题,或者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好啦,华生,我想沃尔威奇不能再给我们提供进一步帮助了。我们只收获了一点东西,让我们看看是否可以在伦敦干得好一点。”

我朋友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明显对那些警觉和智力不如他的人缺乏耐性。

然而,在我们离开沃尔威奇车站前,我们又有了一点收获。售票处的职员很有把握地说他见过卡多甘·韦斯特——他清楚地记得他的外貌——周一晚上,他是乘坐八点十五分开往伦敦桥的列车的。他是一个人,买了一张单程的三等车票。售票员对他当时手足无措的举动感到吃惊,他手抖得厉害,以至于找给他的零钱他都接不住,还是那个职员帮他的。对照时刻表可以知道,韦斯特大约在七点半丢下那个姑娘,八点一刻这趟车是他可能乘坐的第一趟车。

“我敢向你保证,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说,“每一节车厢都已经被仔细检查过了,是我亲自检查的。”

“让我们来重新推测下,华生,”福尔摩斯沉默了半小时后说,我想不起来在我们调查过的案件中有比这个案子更复杂的案子了。每前进一步,我们就会碰到一个新的障碍,不过,我们当然已经取得了可观的进展。

“恐怕不行,福尔摩斯先生,列车在此之前已经被拆开了,车厢已经重新分配过了。”

“我们在沃尔威奇调查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对年轻人卡多甘·韦斯特不利的,但是窗户下面的痕迹将会提供一个比较有利的假说。让我们假设,比如,他已经和某一个外国特务接触过,他对这件事可能作过保证,以防止他说出去,然而这对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影响的,从他对未婚妻说过的话可以看出来。很好,我们现在就假定,当他和这位年轻的女士一起去剧院时,他在雾中突然发现那个特务朝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他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很快就决定,一切都要给他的职责让路。于是他跟着那个人,来到窗户前,看见有人正在盗窃文件,他就去捉贼。这样,就可以解释有人本可以复写但不去复写,反而去盗窃原件的疑点了,这个外人拿走了原件。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说得通。”

“然而应当可以发现血迹的。我可不可以看看那列在大雾中听到落地撞击声的乘客坐过的火车?”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骨头已经摔破了,但是外伤不重。”

“下面我们就碰到困难了。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应该先抓住那个坏人,同时发出警报,为什么他不这样做呢?会不会是一名高级职员拿走了文件?那样就解释了韦斯特的行为了。或者是这个主管在雾中甩掉了韦斯特,而他马上赶去伦敦,准备在他住的地方拦截他。假如韦斯特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呢?情况一定非常紧急,因为他丢下那个女孩,让她一直站在雾里,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她什么,线索到这儿就断了。这个假说和放在车顶上、身上有七份文件的韦斯特尸体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应该从事情的另一头下手了。如果迈克罗夫特已经给了我们住址清单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找出我们需要的人,这样就可以双管齐下,而不是单线前进了。”

“但是我知道伤势严重。”

果不其然,有一封信正在贝克街等着我们,是位政府通信员加急送来的。福尔摩斯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扔给了我。

“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都是些为数众多的小人物,能够承担如此重任者屈指可数。值得一提的只有阿道尔夫·梅耶,威斯敏斯特,记利佐治街13号;路易斯·拉罗塞,诺丁希尔,诺丁山;雨果·奥伯斯坦,肯辛顿,考菲尔德花园13号。据说,后者周一在城里,据报告已离开。欣闻已有头绪,内阁亟盼你最后的报告。最高当局的紧急交涉已到,如有需要,全国部队都是你的后盾。

“一种想法,一种迹象,就这么多了。不过,案情更加有趣了,独一无二,完全独一无二。然而为什么呢?我看不到铁轨上有任何血迹。”

迈克罗夫特

“是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你有线索了?”

“我怕,”福尔摩斯笑着说,“即使是王后的全部人马也是杯水车薪。”他铺开他的伦敦大地图,俯下身急切地查看着。“好啦,好啦,”一会儿他得意扬扬地叫道,“事情终于有点眉目了。噢,华生,我确实相信,我们最终会解决它的。”他忽然高兴起来,拍着我的肩膀。“我现在要出去,只是去侦查。没有我忠实的伙伴兼传记作者在身边,我是不会做任何危险的事的。你就待在这儿,过一两个小时你会再见到我的,如果你闲得发慌,就拿出纸和笔,开始撰写我们是如何拯救这个国家的吧。”他兴高采烈的态度引起了我心中的一些回忆,因为我很清楚,他一反平常严肃的态度不可能如此离谱,除非那种狂喜是有充分理由的。

“还有曲线。路闸,曲线,唉!如果仅此而已就好了。”

在十一月这个漫长的夜晚我焦急地等着他回来,终于,刚过九点钟,邮递员就送来一封信:

“没有,很少。”

我在肯辛顿,格罗斯特路,哥尔多尼饭店就餐。请速来此加入,并带上铁撬、夜光灯、凿子、左轮手枪等物。

“我想别的地方不会有如此多的路闸吧?”

S. H.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是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受人尊敬的市民来说,带着这些装备穿过昏暗、雾气蒙蒙的街道真是不错。我小心地把它们藏在大衣里,驱车直奔那里。在这家豪华的意大利饭店里,我朋友坐在一张离门口很近的小圆桌旁。

“路闸,”他咕哝着说,“路闸。”

“你吃过东西了吗?跟我一起喝杯咖啡和柑桂酒吧,再试试老板的雪茄烟,这种雪茄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有害。东西都带来了吗?”

我的朋友站在那里,脸色非常紧张,他眼睛盯着从隧道里面拐出来的铁轨。阿尔盖特站是个交叉处,那里有一个路闸,他那急切而充满疑惑的两眼注视着路闸。我从他那敏锐机警的脸上看到他嘴唇紧绷,鼻孔颤抖,眉头紧锁,这些神情都是我非常熟悉的。

“在这儿,我大衣里面。”

“今天早晨我们得到了一些新的证据。”雷斯垂德说,“有位乘客在周一晚上大约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乘车经过阿尔盖特车站,他说在列车到站前,他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好像有人摔在铁路上了。但是当时雾很大,他什么都没看见,他当时没有报告。哎!福尔摩斯先生,你是怎么了?”

“非常棒。让我简短地说下我做了些什么和我们根据迹象要做的事。华生,现在你一定明白了,那就是这个年轻人的尸体是被放在车顶上的。当我认定尸体是从车顶而不是从车厢掉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没有。”

“有没有可能是从桥上掉下去的?”

“有没有记录发现车门是开着的?”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去查看车顶,就会发现车顶稍微拱起,四周没有栏杆,所以,我们可以说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是被放上去的。”

“没有,也没有发现车票。”

“他怎么可能被放到那个地方呢?”

“车厢检查时有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

“这就是我们要回答的问题。只有一种可能。你知道地铁在伦敦西区有些地方是不经过隧道的。我模糊地记得,有一次我坐地铁时碰巧看见天窗正好在我头顶上面。现在,假如有辆列车停在这样的窗口下面,要把尸体放到车顶上会有任何困难吗?”

“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就躺在这儿,”他指着距离铁轨大约三英尺的一个地方说,“他不可能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因为就像你们看到的,四周都是没有门窗的墙,所以,只可能是从火车上摔下来的。另外,那辆火车,在我们所能查到的范围内,肯定是在星期一大约午夜时分通过的。”

“听起来难以置信。”

一小时后,福尔摩斯、雷斯垂德和我就站到了地铁阿尔盖特车站旁边的隧道里,事件发生的地点。一位彬彬有礼、脸色红润的老绅士代表铁路公司接待我们。

“我们必须依靠那句古话了:当其他所有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时,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能,它一定是真的。现在,其他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当我发现那个刚刚离开伦敦的主要国际间谍就住在地铁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时,我真是太高兴了,因为你对我突然的轻率感到有点惊讶。”

“好吧,好吧!”福尔摩斯说着耸耸肩,“来,华生!还有你,雷斯垂德,能不能劳驾你们陪我一两个钟头?我们首先从阿尔盖特车站开始调查。再见,迈克罗夫特,我会在晚上之前给你一份报告,但是我话说在前面,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哦,是这样,是吗?”

“行动,夏洛克……立即行动!”迈克罗夫特跳起来叫道,“我所有的直觉都不能同意这一解释。拿出你的本事!去犯罪现场!去见有关人员!想尽办法!在你全部的生涯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好的机会为国效劳吧。”

“是的,就是这样。我的目标已经锁定在考菲尔德花园13号的雨果·奥伯斯坦先生身上了。我从格罗斯特路车站开始调查,站上有位职员帮了我大忙。他陪着我沿铁路走,不仅让我弄清了考菲尔德花园后楼的窗户是面向铁路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由于那里是众多线路的交叉口之一,地铁列车常常要在那个地方停几分钟。”

“好,雷斯垂德,非常好,”福尔摩斯说,“你的说法很统一,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案子就完了。一方面,卖国贼已经死了;另一方面,布鲁斯—帕廷顿潜艇计划大概已经到了欧洲大陆。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好极了,福尔摩斯!你已经得手了!”

“车票会暴露出特务的住处离哪个车站最近,因此他把车票从被害者口袋里拿走了。”

“到目前为止——目前为止,华生,我们前进了,可是目标还很远。好啦,在看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面后,我又看了前面,知道那家伙确实已经溜之大吉了。这是一座很大的房子,没有装修过,据我判断,他住在上面的房间里。奥伯斯坦随身只有一个男仆,这个人可能是他的心腹。我们必须记住,奥伯斯坦已经去欧洲大陆处理他的赃物去了,但是还没有任何逃走的想法,因为他没有理由害怕被捕,也绝不会想到会有业余住宅搜查者到访。然而,那正好是我们要做的事。”

“为什么他没有车票呢?”

“难道我们不能要一张搜查令,照章办事吗?”

“我看问题非常清楚,”雷斯垂德说,“我对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怀疑。他拿走了资料准备去卖,他见到了那个特务,他们没有谈好价钱,于是他又回去了。但是特务跟着他,在火车上特务杀了他,抢走了更重要的文件,然后把他的尸体扔到车外。这就解释了一切,不是吗?”

“依现有的证据很难行。”

“想法十分奇怪,这是让人有疑问的第一点。第二点有点说不通。我们假设他到了伦敦,并且见到了那个外国特务,他必须在早晨之前把文件放回去,否则就会被发现。他拿走了十份,但口袋里只有七份,其余的三份到哪儿去了呢?肯定不是他自己丢下那三份的。再者,他通敌的赏钱在哪儿呢?总该在他口袋里发现一大笔钱吧。”

“我们能做些什么事呢?”

“瞎说。”雷斯垂德说,他一直坐在那里听着谈话,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无法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信函。”

“就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但是再想想看,夏洛克,你还有多少问题没有考虑到。作为讨论,我们不妨假设这个叫卡多甘·韦斯特的年轻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些资料带往伦敦,自然他已经和外国特务联系好了,还会想方设法在那个晚上不被人怀疑。但是相反的是他买了两张戏院的票,陪同未婚妻走到半路却突然消失了。”

“我不喜欢这样,福尔摩斯。”

“可以想象他经过伦敦桥时也是有许多种情形的。比如,他在车厢里和某个人秘密会面,会谈引起了暴力,结果他送了命。也可能是他想离开车厢,却掉到了外面的铁路上死了,另外一个人关上了门,因为雾很厚,没人能看见。”

“老朋友,你在街上放哨,我去干犯法的事,现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想想迈克罗夫特的信,想想海军部、内阁,还有那些正在等待消息的重要人物吧,我们不得不去呀。”

“他的尸体是在阿尔盖特被发现的,这地方离伦敦桥车站已经很远了,他可能就是沿这条路线去沃尔威奇的。”

我的回答是从桌边站了起来。

“我们假设,他是在返回沃尔威奇路上被杀并被扔出车厢的。”

“你是对的,福尔摩斯,我们必须去。”

“怎么丢的?”

他跳起来用手摇着我。

“那么,他有几把仿造的钥匙,他把资料拿到伦敦去卖,无疑是想在第二天早晨资料被发现丢失之前把计划放回保险柜里。可当他在伦敦实施不忠行为的时候却丢了命。”

“我就知道你最终不会退缩的。”他说。在这片刻,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近乎亲切的目光,瞬间,他又变成了精干、实用的模样。

“要好几把仿造的钥匙才行,他必须打开大楼和房间的门。”

“大约有半英里路,但是不必着急,我们走过去。”他说,“我希望你别把东西掉出来。要是你被当成嫌疑犯抓起来,那就是最不幸的难题了。”

“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把这点看作我们破案的前提。年轻的韦斯特拿走了资料,只有仿造一把钥匙才能做到……”

伦敦西区坐落着一排有扁平柱子和门廊的房子,考菲尔德花园是其中的一座,它们是维多利亚中期的著名建筑物。隔壁好像正在举行儿童晚会,夜色中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叮咚的钢琴声。四周的浓雾很好地把我们隐藏起来,福尔摩斯点燃了灯,让灯光照在那扇厚重的大门上。

“没有,我说不出来。”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他说,“门肯定是被闩上了,并且上了锁。我们去地下室的空地上要好办一些,在那边有一个很好的拱道,以防有太热心的警察闯进来。帮我个忙,华生,我也会帮你的。”

“你还能说出其他可能的动机吗,除了把计划拿到伦敦去卖以外?”

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地下室门前的空地上。我们刚要走进阴暗处,头顶上就传来雾中警察的脚步声。当那轻巧有节奏的脚步声远去后,福尔摩斯就开始撬地下室的门。只见他弯下腰使劲撬着,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门开了。我们跳进黑暗的通道,随后关上地下室的门。福尔摩斯在前面东拐西拐地带路,走上没有铺地毯的楼梯,他那盏发出黄光的小灯照在一扇低矮的窗户上。

“他可以很容易得到几千英镑了。”

“我们到了,华生——肯定是这个。”他用力打开窗户,先是传来低沉刺耳的吱吱声,逐渐变成轰轰隆隆的巨响,一列火车在黑暗中飞驰而过。福尔摩斯把灯朝窗台上照去,上面厚厚地落了一层过往机车留下的煤灰,但是有几处煤灰已经被擦掉了。

“我想它们很值钱吧?”

“你可以看见他们在那儿放过尸体了吧。啊呀,华生!这是什么?毫无疑问,这是血迹。”他指着窗框上淡淡的已经变色的痕迹说道,“楼梯石阶上也有,证据齐了,让我们在这儿等着火车停下。”

“是的,夏洛克,但是还有很多疑问无法解释。首先,他为什么拿走资料?”

没过多久,下一趟列车跟往常一样呼啸着穿过隧道,但是到了外面就慢了下来,然后发出吱吱的刹车声,正好停在我们下面。车顶离窗台不到四英尺,福尔摩斯轻轻地关上窗户。

“哦,这样就很清楚是谁拿走计划了,它们实际上是在初级职员卡多甘·韦斯特身上发现的。这不就完了吗?”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想法都已经被证实了。”他说,“你怎么看,华生?”

“高级职员西德尼·詹森先生。”

“一件杰作!你从来没有达到过如此高的层次。”

“那天晚上是谁把计划锁起来的?”

“这一点我不同意。当我产生尸体是放在车顶上的想法时——当然这一想法并不太难理解——其他的就已经确定了。如果不是因为事关重大,这一点也是无关紧要的了。我们前面还有很多困难,但是,我们也许能在这儿找到一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他已经工作了十年,表现很好。他一向鲁莽,容易冲动,但是个诚实正直的人,我们并不讨厌他。在办公室,他仅次于西德尼·詹森。他的职责使他每天都要单独接触这些资料,再就没有其他人管理这些计划资料了。”

我们从厨房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一套房间。一间是餐厅,陈设简单,没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一间是卧室,里面什么也没有,剩下的一间看来比较有希望,于是我的同伴停下来仔细检查。房间里书本和报纸被扔得乱七八糟,显然,原来是间书房。福尔摩斯敏捷而有条不紊地将每一个抽屉、橱子里的东西逐一翻查,但是从他严峻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希望。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工作想必仍然毫无进展。

“给我们说说卡多甘·韦斯特吧。”

“这个狡诈的卑鄙小人把他的踪迹都藏起来了,”他说,“他没有留下任何能把他牵扯进去的东西,那些危险的信件不是被销毁就是被转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高级职员和绘图员西德尼·詹森先生。他四十岁,已婚,有五个孩子。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总的来说,他在工作方面是非常优秀的。他在同事中不是很受欢迎,但却是个勤奋的人。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星期一下班后整晚都待在家里,钥匙一直挂在他的手链上。这些话只能被他的妻子证明。”

书桌上放着一个装现金的小盒子,福尔摩斯用凿子把它撬开,里面有几卷纸,上面都是些图形和公式,没有任何注释显示它们指些什么。“水压”、“每平方英寸压力”这些词重复出现,说明和潜艇可能有关系。福尔摩斯很不耐烦地将它们扔在一边,里面只剩下一个信封跟几片碎的报纸,他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我一看他急切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希望增加了。

“另外一把钥匙在谁手里?”

这是什么,华生?咦?这是什么?报纸广告栏上登载的连载信息,从印刷和纸张看,是《每日电讯报》的私事广告栏,在报纸的右上角,没有日期,但是信息本身就有顺序。这个一定是开头:

“是的,他的弟弟瓦伦丁·沃尔特上校证明他离开了沃尔威奇。另外,辛克莱海军上将证实他是在伦敦,所以,詹姆斯爵士不再是这一问题的直接原因。”

企盼消息。条件已谈妥。按卡片地址详告。

“这些经过证实了吗?”

皮埃罗

“我已经在这张纸上摘记下来一些更为重要的情况,还有几处地址,你以后会发现有用的。实际上保管文件的官员是著名的政府专家詹姆斯·沃尔特爵士,他的名誉和官衔占据了参考书中的两行位置。他很有工作经验,是一位绅士,一位在上流社会颇受欢迎的人,尤其是他的爱国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有打开保险柜两把钥匙中的一把。我要补充的是在星期一上班的时候,文件肯定还在办公室里的,詹姆斯爵士大约三点钟带着钥匙去伦敦,出事的整晚,他都在巴克利广场辛克莱海军上将家里。”

下面是:

“我玩游戏只是为了游戏本身。”他说,“这案件的确有几点很有趣,我很乐意去调查,请你再提供一些事实。”

一言难尽。必详尽报告。交货即给东西。

我的朋友微笑着摇摇头。

皮埃罗

“可能是这样,夏洛克,但问题是要查清全部细节,只要告诉我你所查到的细节,我就可以坐着告诉你一位优秀专家的意见。可是四处奔跑,询问铁路警察,带着放大镜去观察……这不是我的专长,我不会做。你是唯一能够查明真相的人,如果你想看见你的名字出现在下一次受勋者名册上……”

接着是: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解决,迈克罗夫特?我能做的你也能做到。”

情况紧急。必须撤回出价,除非合同已签。通信预约,广告为定。

“没有,夏洛克,没有!那正是让人苦恼的,我们还没有找回来。从沃尔威奇拿走了十份文件,卡多甘·韦斯特口袋里有七份,最重要的三份不见了——被偷走了。你得把一切事情先放下,夏洛克,别再为警务法庭那些小事操心了,你得解决一个至关重要的国际问题。为什么卡多甘·韦斯特要把文件拿走?丢失的文件在哪里?他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那儿?灾难如何才能避免?找到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就为国家尽职了。”

皮埃罗

“但是你们已经找回来了。”

最后是:

“它的重要性是毫不夸张的,这是政府的最高机密。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布鲁斯—帕廷顿潜艇活动范围之内,发生海战是不可能的。两年前,一大笔款项从政府财政收支预算中被偷偷拿出来,用在这项专利发明上,采取了一切措施进行保密。这项计划非常复杂,包含三十多个单项专利,每一项都是整体不可缺少的部分。文件存放在毗邻兵工厂的机密办公室内一个专门制造的保险箱里面,房间装有防盗门窗,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能把计划从办公室里拿走。如果海军造船总工程师想要查阅资料,即使是他也必须到沃尔威奇办公室去才行。可是,我们却在伦敦中心区一个死掉的初级职员口袋里发现了这些资料,官方认为,这简直太可怕了。”

周一晚九时后。两下轻敲。自己人,不必怀疑。交货即付现金。

“只听过这个名字。”

皮埃罗

“你们一定听说了吧?我想大家都听说了。”

“相当完整的记录,华生!如果我们能在另一头找到这个人就好了。”他坐下来陷入了沉思,用手指敲着桌子,最后他跳了起来。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态度表明了他对问题重要性的认识。他的兄弟和我坐着等他说下去。

“啊哈,也许并不是那么难。这儿没什么可做的了,华生。我想我们也许可以去《每日电讯报》办公室走一趟,然后结束我们这美好的一天的工作吧。”

“啊,那就是关键!幸亏没泄露,否则报界会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口袋里装的文件是布鲁斯—帕廷顿潜艇计划。”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在第二天早餐后如约来访,夏洛克·福尔摩斯将我们前一天的行动告诉了他们。这位职业警官对我们公开承认的偷窃行为频频摇头。“我们当警察的是不能这样做的,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难怪你得到了我们无法取得的成果。但是你走得太远,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是在自找麻烦。”

“我们刚看过。技术资料是什么?”

“为了英国,为了家庭和美好的生活——嗯,华生?我们愿意成为国家祭坛上的殉道者。但是你是怎么看的呢,迈克罗夫特?”

“一件非常烦人的事,夏洛克。”他说,“我很不喜欢改变我的习惯,可是当局不肯让步。现在暹罗的情况十分棘手,我不应该离开办公室。但是,这是一次真正的危机,我从来没有见过首相如此心烦意乱。就海军部而言,吵得就像一个翻倒了的蜜蜂窝。你知道这案子了吗?”

“太好啦,夏洛克!令人佩服!不过,你打算怎样利用它呢?”

过了一会儿,长得高高胖胖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被带进屋来。他长得结实魁梧,外表看上去显得有些粗俗,但是在这笨拙身体上的脑袋,其眉宇间显得是如此精干,青灰色深沉的眼睛是如此机灵,嘴唇显得那样坚定,表情是如此敏锐,看过他一眼后,就会忘掉他笨重的身体,而只记住他那出众的智力。跟在他后面的,是我们的老朋友——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他显得消瘦而严肃。他们严峻的神情表明问题很严重。这位侦探握手时一言不发。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费劲地脱下外套,然后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福尔摩斯拿起桌上的《每日电讯报》。

福尔摩斯满意地惊呼道:“我们终于弄清了,华生!英国政府——沃尔威奇兵工厂——技术资料——迈克罗夫特兄弟,全都有了。但是,他已经来了,如果我没弄错,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

“你今天看见皮埃罗的广告没有?”

“显然没有。这里有一张他的物品清单,他的钱包里有两英镑十五先令,还有一张中央—州郡银行沃尔威奇分行的支票,根据这些东西,可以确定他的身份。还有沃尔威奇戏院的两张二楼正座的票,日期是当天晚上。还有一小沓技术资料。”

“什么?又有?”

“没有车票!天啊,华生,这就非常奇怪了。据我的经验,不出示车票是不可能进入市区地铁站的。那么,假如这个年轻人有车票,车票被拿走了,目的是为了掩盖他上车的地点吗?有可能。或者丢在车厢里了?也有可能。但是这一点的确很奇怪,有意思。我想没有发现他被抢劫的迹象吧?”

“是的,在这儿——”

“他的口袋里没有车票。”

今晚,老时间,老地点。敲两下。生死攸关。你已处在危险中。

“他的车票,当然,那会表明的。”

皮埃罗

“从尸体旁边的铁轨经过的火车是由西往东运行的,有些是从市区来的,有些来自威尔斯登和偏远的站点。可以明确的是,这个遇难的年轻人那天晚上是很晚的时候乘车去这个方向的。但是,还无法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上车的。”

“天啊!”雷斯垂德叫了起来,“他要是敢来,我们就抓住他!”

“非常好,情况已经很明朗了。那个人,不论是死是活,不是摔下去的,就是被人扔下火车的,这点我已经很清楚了,接着说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可以在晚上八点左右跟我们一起去考菲尔德花园,也许我们会接近答案。”

“尸体在星期二早晨六点钟被发现,就躺在离东去方向铁轨左侧的不远处,距离车站很近,那里是隧道的出口。头部已严重碎裂,可能是从火车上摔下来造成的,身体只能那样直直地摔下来才会造成那个样子。如果要把尸体从邻近的街道抬过来,就必须通过车站栅栏,而那儿总是有收票员站着的,这一点似乎是确定无疑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最非凡的特点之一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当他处在事情难以进展的时候,他可以像转换开关一样将自己的心思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去。我记得,在那难忘的一天里,他整天都在埋头撰写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的专题论文。而我自己却没有他那样超脱,因此,那一天显得如此漫长。事关国家的重大问题,最高当局的企盼,我们即将进行尝试的直接行动的性质,这些合起来刺激着我的神经,直到吃了一顿可口的晚餐后,我才放松下来。终于,我们踏上冒险的旅程了,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按照约定在格罗斯特路车站外等着我们。前一天晚上奥伯斯坦房子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撬开,但因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对于爬栏杆十分恼火,并且完全拒绝这种行为,我只好穿过去打开大厅正门。接近九点钟时,我们已经都坐在书房里恭候我们的客人了。

“什么时候?”

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十一点到了,大教堂那有节奏的钟声似乎是在为我们的期望唱着哀歌。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坐立不安,每分钟都要看两次他们的表。福尔摩斯则镇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他半睁着眼睛,但是他的每根神经都警惕着。突然他抬起头。

“他在周一晚上突然离开沃尔威奇,最后见到他的是他的未婚妻维奥蕾特·韦斯特伯莉小姐。他在那天晚上七点半于大雾之中突然离开,他们之间并没有吵架,她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动机。第二件关于他的事情是,一位名叫梅森的铁路工人在伦敦的阿尔盖特地铁站外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来了。”他说。

“政府雇员,和迈克罗夫特有关联了!”

门前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经过,马上又返回来。我们听见外面有脚步移动的声音,然后门环被急促地敲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来,打着手势让我们待在原地不要动,门厅里的煤气灯只能发出一点亮光,他打开外门,一个黑影从他身边溜了进来,然后他关上并锁住了门。“这边走!”我们听见他说。片刻之后,我们的客人就站在了我们面前,福尔摩斯紧跟在他后面。当这个人惊叫一声想转身跑掉时,福尔摩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把他扯进了屋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门已经被关上了,福尔摩斯背抵着门站着。这个人吃惊地瞪着眼四下张望,摇摇晃晃着,然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慌乱之中,他的宽边帽掉了下来,围巾也从他嘴上滑落了,露出了瓦伦丁·沃尔特上校那留有长长稀胡须和清奇的面孔。

“这个男人的名字是亚瑟·卡多甘·韦斯特,二十七岁,未婚,沃尔威奇兵工厂职员。”

福尔摩斯不由惊叫了一声。

“从对我兄弟的影响来看,我看这件事一定非比寻常。”他躺在扶手椅里说,“现在,华生,让我们来看看事情的经过。”

“这次你可以把我写成一个傻瓜,华生,”他说,“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

“这儿有死亡调查报告,”我说,“又出现了很多新情况。再仔细看看,我敢肯定地说这是一件离奇的案子。”

“他是谁?”迈克罗夫特急切地问。

“事情肯定很严重,华生。一个人的死亡使我兄弟改变了习惯,看起来非同寻常。到底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我记得这件事没什么特别之处,那个年轻人显然是从火车上掉下去自杀的,他并没有被抢劫,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怀疑是暴力行为,难道不是这样吗?”

“潜艇部的头儿,已故的詹姆斯·沃尔特爵士的弟弟。是的,是的,我已经看到底牌了,他会来的,我想你们最好让我来讯问他。”

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地坐直了身子,烟斗也停在嘴边。

我们把这个瘫成一团的家伙抬到沙发上。这时,他坐了起来,带着被吓坏了的面孔向四周张望,用手摸着前额,好像不相信他自己看到的情景。

“我知道了,”我叫道,一下子钻到沙发上的报纸堆里,“是的,是的,我肯定是他!卡多甘·韦斯特是个青年人,星期二早上被发现死在地铁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

“好吧,他的职位是独一无二的,那是他自己取得的,是空前绝后的。他头脑精明,非常有条理,记忆力特别强,无人能及。我们有同样的能力,我用来破案,而他则用来处理这些特殊事务。每个部门的结论都要通过他,他是中心交换站,票据交换所,他需要加以平衡。其他人是专家,但是他的专长是全能。我们假设一位部长需要有关包含海军、印度、加拿大以及金银复本位制问题方面的信息,他可以从各种各样的部门得到互不相关的情报。但是,只有迈克罗夫特才能把它们综合起来,还可以随便说出它们之间如何互相影响。他们开始把他当作一种捷径和便利的手段加以使用,现在他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了。在他的大脑里,每样东西都井井有条,可以立刻拿出来。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左右了国家政策,他就住在里面,别的事他一概不想。当我去拜访他,为我的小问题寻求他的建议的时候,他才会像智力测试般放松一下。但是朱庇特今天从天而降,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谁是卡多甘·韦斯特?他和迈克罗夫特又有什么联系呢?”

“一切都明白了,沃尔特上校。”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绅士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我真是无法理解。不过我们对你同奥伯斯坦的来往情况已经全都知道了,我们也知道你和年轻人卡多甘·韦斯特遇害的联系了。我劝你要抓住这最后一点信任,悔罪和招供,因为有些细节,我们只能从你这儿知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人呻吟了一下,用双手遮住了脸。我们等着,可是他一言不发。

“我就知道我会让你吃惊的。迈克罗夫特一年的薪水是四百五十英镑,仍然是个下属。他没有野心,也不贪图名利,但却是这个国家最不可缺少的人。”

“我可以向你保证,”福尔摩斯说,“每一个重要环节我们都已查明。我们知道你困于没钱,所以就仿造了你哥哥保管的钥匙,然后与奥伯斯坦接上了头,他通过《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给你回信。我们知道你是在周一晚上冒着大雾去办公室的,可是,你被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发现,并被他跟踪。也许他早就对你有所怀疑,他看见你的偷窃行为,但是他又不能报警,因为可能你是把文件带给在伦敦的哥哥。他放下了他所有的私事,像一位模范公民那样,在雾中紧跟着你,一直到了这所房子,然后他想阻止你,接着就发生了那些事。沃尔特上校,除了通敌,你还犯了更可怕的谋杀罪。”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没有!我没有!在上帝面前我发誓,我没有!”这个卑鄙的囚犯嚷道。

“那时候,我对你还不是很了解,说到国家大事,不得不谨慎些。你说他在英国政府工作是对的,如果你说他有时候就是英国政府,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同样是对的。”

“告诉我们,在你们把卡多甘·韦斯特放在车顶上之前,他是怎么遇害的?”

福尔摩斯轻声笑了下。

“我说,我向你们发誓,我说。其余事情是我干的,我承认,我要还股票交易所的债务,我非常需要钱,奥伯斯坦给了我五千,让我避免破产。但是说到谋杀,我和你们一样是清白的。”

“我记不太清了,在‘希腊译员’一案中听过一次。你告诉过我,他在英国政府下面一个小部门里做事。”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迈克罗夫特突然来访,有些反常!星球也可能脱离轨道的。顺便问一下,你知道迈克罗夫特是干什么的吗?”

“就像你说的那样,韦斯特早有怀疑,他跟踪我,一直到了门口我才知道他在后面。当时雾很厚,只能看见三码以内的东西。我敲了两下门,奥伯斯坦来到门前,那个年轻人冲上来,责问我们拿文件干什么。奥伯斯坦有件防身武器,他总是随身携带。当韦斯特跟着我们冲进屋时,奥伯斯坦对着他的头部猛击了一下。那是致命的一击,五分钟不到他就死了,他躺在门厅里,我们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奥伯斯坦想到了停在他后窗下面的火车。不过,他首先检查了我带来的资料,他说有三份文件至关重要,必须给他。‘你不能拿走,’我说,‘如果不送回去的话,沃尔威奇肯定会吵翻天的。’‘我必须拿走他们,’他说,‘因为专业性太强了,不可能立刻复写。’‘那么,它们今天晚上必须要一起放回去。’我说。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叫道,‘有办法了。我拿三份,其余的我们就放在这个年轻人的口袋里,等他被发现,这些账就都算到他头上了。’我想不出其他办法,就按他说的做了。我们在窗前等了半个小时,这时有列火车停了下来,当时雾很大,以致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把韦斯特的尸体放到了车上。我就做了这些事。”

“卡多甘·韦斯特?我听过这名字。”

“你哥哥呢?”

迈克罗夫特

“他没说什么,但是有一次他抓到我拿他的钥匙,我想他怀疑了,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他已经怀疑了,就像你们知道的,他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因卡多甘·韦斯特之事必须见你。马上到。

屋子里一片寂静,最后还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打破了沉寂。

福尔摩斯把他兄弟的电报递给我。

“你能不能将功补过?这样可以减轻你的自责,或许还可以减轻对你的惩罚。”

“他没有解释吗?”

“我该怎么办?”

“有何不可?这就像你在乡下小路上碰见了电车。迈克罗夫特运行在他自己的轨道上,帕尔摩街公寓,第欧根尼俱乐部,白厅……那是他的圈子,他只到过这儿一次。是什么事故让他出轨了?”

“奥伯斯坦把文件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何不可?”我问道。

“不知道。”

“好,好!接下来是什么呢?”他说,“我兄弟迈克罗夫特就要来了。”

“他有没有留给你地址?”

女仆拿过来一封电报,福尔摩斯撕开电报,大声笑起来。

“他说把信寄到巴黎卢浮宫酒店,他就可以收到。”

“假如我是布鲁克斯或伍德豪斯,或者是那些有充分理由要我命的五十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的话,在我自己的追杀下,我能活多久?一张传票,一次假预约,我就玩完了。幸好在那些充满暗杀的拉丁国家里没有起雾的日子。啊!终于有事情来打破我们这该死的无聊了。”

“想不想补救,完全看你了。”福尔摩斯说。

“的确!”我诚恳地说。

“我愿意做一切我能做的。我对这个家伙没有好感,他已经毁了我,让我身败名裂。”

“这个昏暗的大舞台是为了比那些更有价值的事情而搭建的。”他说,“我不是个罪犯,真是这个社会的福气。”

这儿有纸和笔,坐到桌子边,把我说的写下来,在信封上写上地址,这就对了,现在写信:

福尔摩斯轻视地哼了一声。

亲爱的先生:

“这儿还是有不少小偷的。”我说。

关于我们的交易,现在你肯定注意到,还差一处十分重要的细节。我有一份复印件可以让它完整。此事已让我卷入额外的麻烦,所以我必须再要五百英镑。我不信任邮寄,除了黄金或钞票,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本来想出国找你,但如果这个时候出国将会引起怀疑,所以我希望你在周六中午来查林十字饭店吸烟室相见。记住只要黄金或钞票。

“伦敦的罪犯实在是帮蠢货。”他抱怨道,就好像一个不能上场比赛的运动员那样,“看看窗外,华生,人影都若隐若现,和大雾混在一起,在这种天气下,小偷和杀人犯可以在伦敦到处闲逛,如入无人之境,直到他发起进攻才会被发现。但是显然只有受害者才能看见。”

“做得非常好。如果这次还抓不到我们所要的人,那才怪呢。”

我知道,福尔摩斯所谓有趣的新闻,就是任何关于犯罪方面的有趣的事,报纸上关于革命、打仗的传闻,还有政府要换届的新闻,都引不起我同伴的丝毫兴趣。我所看到的犯罪报道,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案子。福尔摩斯叹了口气,继续焦躁地来回踱步。

果然!这是一段历史——一个国家的秘密史,它比众所周知的历史要亲切有趣得多。奥伯斯坦急于完成他这一生最重要的行动,结果中了圈套,乖乖被捉,在英国坐了十五年牢。在他的行李箱里发现了无价的布鲁斯—帕廷顿计划,他曾计划在欧洲所有海军中心公开拍卖。沃尔特上校在被判刑后的第二年年底死于狱中。

“报上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华生?”他问道。

说到福尔摩斯,他又很有兴致地撰写关于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的专题论文了。文章出版后,在私下传阅,据专家说,这是这方面的最新成果。几个星期后,我偶然听说我的朋友在温莎过了一天,他返回的时候佩戴了一枚引人注目的翡翠领结别针。当我问他是不是他买的,他说是某位他曾经有幸帮过忙的亲切的女士送给他的礼物。他没有再说其他的了,但是我想,我可以猜到这位女士的尊名,并且我毫不怀疑,这枚翡翠别针将永远让我朋友回忆起关于布鲁斯—帕廷顿计划的冒险故事。

一八九五年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伦敦到处弥漫着黄色的浓雾。从星期一一直到星期四,我怀疑是否能够从贝克街我们的窗户看见对面的房屋。第一天,福尔摩斯为他那本巨大的参考书编制索引,第二天和第三天,他耐心地把时间花在他最近才感兴趣的业余爱好——中世纪音乐上。但是到了第四天,吃过早饭,当我们放回椅子时,看见那湿润、厚重的雾气弥漫过来,在窗户玻璃上凝成油状的水滴的时候,我同伴那急性子和生性活跃的脾气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单调的生活方式了,他强忍着,在客厅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不时地咬咬指甲,敲敲家具,对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非常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