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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独孤仲平这时走上前,拍了拍庾瓒肩膀。“庾大人,这两天你一句怪罪我的话都没有,真的,我很感激你。他们都说你让他们刮目相看,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会这样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庾瓒这样说着,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独孤仲平的语气十分真诚,庾瓒却还有些不相信。“你……你不会是故意试我吧?”

庾瓒长长地出了口气,继而一屁股跌坐在右金吾卫大堂的地上,捂住脸,竟呜呜地哭起来。韦若昭当即傻了眼,忙劝道:“庾大人,您别啊,这不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

“怎么会呢?”独孤仲平笑而摇头,“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这个局更真,方驼子和安王爷他们才会相信啊。”

韦若昭不禁和独孤仲平对视一眼,韦若昭点头道:“绝对,大人。之前那些都是我们都是故意输的,就为了这一把。”

庾瓒想了想,终于苦着脸叹了口气,道:“下回你们让我演戏的时候先告诉我戏码行不行?别让我受这份罪了。”

“我们真的这一把能把所有的亏空都挽回来?”许久,庾瓒才回过神,问了一句。

“现在才是你正式登场演戏的时候。”

庾瓒总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当他听说独孤仲平已经请了安王出面与方驼子对赌,只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庾瓒不禁又是一愣。“现在?”

方驼子说完便又跳上马车,抖了个鞭花,接着便在众人或惊诧或赞许或期待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独孤仲平点点头。“没错。必须是你,必须是现在去,换了别人,或者早了晚了都不行。”

“恭敬不如从命,”方驼子朝李溶施了一礼,“那就明日庆云楼,不见不散。”

庾瓒问:“你是有事派我做?”

“明日辰时,庆云楼三楼雅座,那儿能看见球场上的灯笼杆,也省得派人来回传消息,费劲!”李溶很是霸气,“我下的帖子,你先押,反正你押谁输,我就押谁赢,跟你赌就是!”

“当然,没有庾大人你罩着,我们能做成什么事?”

“如此最好。”

庾瓒虽知这是独孤仲平遣他干事的迷汤,听起来仍十分受用,这两日内外交逼的煎熬一下子得了释放,心下松快非常,一口应承下来。

“好,咱们就赌明天最后一场马球,不论比分,只赌输赢。”

刚过了晌午,城东宣阳坊一处僻静的宅院内却传出了一阵男女云雨之声。陈设简朴的卧房内,华丽的女子衣裙与校尉的制服、腰刀胡乱丢在床榻前的地上,旁边还立着柄装饰精美的马球杆,而床榻上两具赤裸的躯体正痴缠在一起,却是右领军卫校尉贺擒虎与右领军卫将军的独生女儿陈玉奴。

就见方驼子将那红帖收到怀中,笑道:“既然王爷下的帖子,就请王爷划下道来,驼子一定准时恭候。”

“三郎,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完事之后,陈玉奴拉过锦被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方才出门前撞见了我娘,要不是小红帮我搪塞,好悬就让她发现了!”

众人再次一片惊呼,敢和王爷破家对赌,看来这驼背真是有胆气,绝不是寻常人物!

“有什么办法?谁让你爹官做得那么大,你我本没有那夫妻命啊。”贺擒虎叹了口气,一只手还不老实地在陈玉奴身上游走。

“驼子小百姓一个,哪敢跟王爷您结怨呢!不过,既然承您看得起我,要和我破家对赌,您的家业又那么大,我的嘛,怎么说也不如您一个小指头。这么论起来,倒还是王爷赏了我个便宜……”方驼子嘿嘿一笑,“也好,这帖子我接了。”

陈玉奴一听这话顿时撒娇道:“我不管,当初你勾搭我时,怎么不这么说?”

李溶口吻骄横至极地道:“别来这套!那天你就知道我是谁。有胆子赢我钱,怎么,没胆子接我红帖子吗?”

“都怨你太漂亮了,我一看见你就走不动道了!”贺擒虎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堂堂正正将这个又漂亮又多情的女人娶回家,无奈她父亲的权势太大,自己却只是小吏家庭出身,又没有傲人的军功,怎么敢上门去提亲。

“怎么,这红帖子你不认得吗?”李溶挑衅地看着方驼子,方驼子却依然不紧不慢,伸手接过来看看,接着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安王爷,失敬失敬。”

“三郎,我们私奔吧!”陈玉奴像个小姑娘一般随手摆弄着自己的发梢,墨玉般的眸子里净是憧憬。贺擒虎却不禁再次露出苦笑,且不说就算私奔成功,自己也不知道拿什么养活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单是眼下,如果事情败露,只怕他一个人也逃不出这长安城。但他口中却道:“这京城里头你爹势力太大,等我们开回陇右,我寻了靠山,再想办法吧。”

在那时节的长安赌徒中红色帖子意味着约赌的战书,乃是两个在赌场上结怨的人把全部能变现的家产都拿出来,无须对等、一把定胜负的决斗。所赌之事无所谓,马球,骰子,大小正反,甚至妇人怀胎的性别,朝廷官员的任免,所有世间可赌的,只要约定了,都可开赌。

“原来你们不是露水鸳鸯,还打算做长久夫妻啊,失敬!失敬!”李秀一不知从哪儿突然间冒了出来,落在房内,一句话只吓得这对偷欢的青年差点丢了魂。

围观众人中不乏懂行的,一见那红色帖子不由得都惊呼出声:“这位爷是要跟他赌命啊!”

贺擒虎下意识地去摸佩刀,这才想起自己全身赤裸,腰刀根本不在身边。陈玉奴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住自己的心上人。

围观众人不禁一阵交头接耳,李溶面色一红,怒道:“放屁!谁说我输了不认?老子见过的钱比你吃的米都多!这点输赢算什么!”他说着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张鲜红的帖子,“有胆子就再和我赌一把大的,别当赢了钱就跑的怂包!”

“你……你是什么人?”贺擒虎颤声问道。

方驼子认出来人,不禁冷笑一声,道:“这位爷不是那天在这里输了钱,又不认账的主儿吗?有何见教?”

李秀一咧嘴一笑,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知道你们俩是谁就行了。”他说着抬手拿起了那只精美的马球杆,用它点点贺擒虎,“这根球杆可是队正才能用的,看来你就是贺擒虎,右领军卫校尉,马球队的队正。”李秀一的脸上闪动着嘲弄的笑意,“你小子不光球打得好啊,擒虎擒虎,连你们右领军卫将军的千金都敢擒到床上,啧啧,真是色胆包天!是吧,玉奴小姐?”

方驼子说完便回到车上,挥动鞭子准备离开。突然间有人大喊一声“站住”,紧接着就见安王李溶手下的两个小厮粗暴地推开人群,李溶大摇大摆地来到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李溶一脸怒气地说:“你这钱挣得也太容易了!就这么着就想走了?”

陈玉奴哆嗦着,紧靠着贺擒虎,求助般地说:“三郎?”贺擒虎这时灵机一动,故意大声道:“小红,别害怕。我是贺擒虎不错,可她哪是什么将军的千金,你搞错了!”

等伙计们将钱箱一个个搭到了马车上,方驼子这才又笑眯眯地拱拱手,说:“一诺千金,老板娘这么守信义,我看很快还能发达。既然如此,老板娘的一番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各位,告辞了。还有韦姑娘,也请保重!”

“真的?”李秀一用马球杆挑起扔在一旁的一袭贴身红胸衣,举到二人面前,“好香啊,一个丫头穿得起这么值钱的贴身衣裳,我可得送到陈将军那儿,请他好好鉴别一下。”

碧莲哼了一声,道:“我已经不是荣枯的老板娘了,明天这店就由别人接手,不过,答应你三天凑够这笔钱,我是做到了!”她说着又朝几个伙计一努嘴,“把钱箱子给他搭到车上。”

陈玉奴吓得嘤嘤哭起来,贺擒虎也颓丧地低下头,颤声道:“好汉,给条生路吧。我们俩是真心的,不同于那等奸夫淫妇啊。”

众人见了这许多钱自然又是好一阵惊叹议论,而方驼子听了碧莲的话却只摇头一笑。“不必了,荣枯的老板娘在这西市的街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还能诓我个驼子吗?”

“千万别让我爹知道,不然三郎就没命了。嗯,你想要钱,我给你,多少都行!”陈玉奴也哭着请求。

“钱是临时凑的,装了这三只箱子,请您清点过目吧。”

李秀一看看二人却摇头。“我不要钱。”

碧莲哼了一声,朝阿得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几个伙计将三口大木箱抬到近前。碧莲亲自过去将箱子依次打开,但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串串铜钱,全部加起来确实足了七千缗之数。

“啊?那你要什么?”贺擒虎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急忙挺身挡在陈玉奴面前。

“老板娘,驼子这里有礼了。”

李秀一被他这一举动逗乐了,笑道:“放心吧,我对你的玉奴小姐没兴趣!”李秀一说着,将胸衣揣进怀里,拎起马球杆,一纵身上了窗台,“我只想借这两样东西用一用!”

碧莲听着周遭好事之徒的纷纷议论不禁有些伤感,韦若昭却显得胸有成竹,她相信独孤仲平一定有办法战胜对手。街坊四邻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方驼子驾着一辆马车自远处而来。马车在酒店门前停下,众人已看清,那马车上空无一物,显然是来拉东西的。方驼子不紧不慢地下了车,朝碧莲一拱手。

话音未落,李秀一的身影已经倏忽消失在窗口,贺擒虎只觉得莫名其妙,想不通这人为何要抢了他的球杆去,而陈玉奴却泪眼婆娑地注视着自己的情郎,她觉得刚才情郎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说明这人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一瞬间,她在害怕之余,也感到了幸福。

三日之约很快便到了,西市街面上的闲杂人等都知道今天是赔付兑现的日子,他们一大早便来到荣枯酒店附近,一心想看看这场热闹将如何收梢。碧莲与韦若昭也早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们背后阿得与谷大厨等人正忙着将门楣上荣枯酒店的匾额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