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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抓捕

最让邱毅憋气的是战奇还极力地援手。在他心里早就把战奇当成了竞争刑警队副支队长的最大障碍,早想暗地里给战奇使绊。当他得知战奇和几个师兄在酒店吃饭时,头脑中立刻冒出个馊主意,他急忙请老板的儿子帮忙,设计了个酒后驾车肇事的陷阱诬陷战奇。既可以抹黑战奇达到打击竞争对手的目的,又可以让他失去权力无法帮助张雨田。结果是他又成功了,战奇被停职检查失去了职务。在邱毅的眼里看来,失去权力的战奇不可能再给张雨田有力的支援了。

每每想到这些时,邱毅总是忍不住地咬牙痛恨张雨田。痛恨这个平时看似吊儿郎当,实则缜密细致的侦察员。痛恨他为何总是这么较真,如果不是他追根溯源地追查劫持案件的动机,这个案子足可当成一场闹剧,当成一场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为了谋财不择手段制造的案件。就算是徐振虎逃脱王宝祥死亡,也可以解释成为犯罪团伙内讧,杀人灭口。但张雨田竟然凭着蛛丝马迹判断出此案尚未完结,甚至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真让邱毅浑身发冷脑袋后面直冒凉风。

哪承想在纷乱的形势下,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这帮人都跟师傅丁瑞成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那样,置自己的荣辱得失于不顾,像一群猎犬似的对着貌似庞大的猎物猛扑猛咬,把个周密的计划撕扯得千疮百孔。要不是他始终暗地里监视着张雨田的动向,从牧园的嘴里套出他们要和徐振虎会面的时间地点,及时通知了老板进行截杀,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可是邱毅万万没有想到,牧园竟会独自去了十字街。他忽然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他发觉牧园不信任自己了,牧园在以孤身犯险的方式来求证他的真伪。

邱毅只能照办了,他按照老板说的手机号码,悄悄地向贵宾室里传送着信息。这样做的后果他很清楚,他已经彻底地背叛了自己的职业,背叛了自己身边这些曾经同甘共苦的战友们,彻底地变成了人们不齿的内奸。出卖,这个字眼对于邱毅来说是痛苦的。内奸,这个只在电影里出现的角色实实在在地扣到了他的头上。他内心里也曾拼命地挣扎过,但是出卖别人与暴露自己这两者权衡起来,他还是选择了前者。况且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邱毅有种末日将近的感觉。他害怕了。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在国星大厦上设置了个观察点,他会不停地发送信息扰乱警方,以此来掩护你。按我说的办吧,你现在没别的选择。”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牧园重伤送到医院的消息传来了,他立刻赶到医院想探知牧园的伤情。牧园因为救人牺牲了。这个结局对于他来说真不知是喜是悲,好比在坐过山车一样,忽地被猛力抛向天堂,忽地又被使劲拽回到地狱。各种复杂的情感纠集到一起让他哭不出声,说不出话,流不出泪。他甚至暴怒地去殴打张雨田,这一刻,邱毅的心真是痛到了极点。

“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来了,很快就能截获周边的无线信号,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坐在车里的邱毅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紧张地盘算着张雨田和战奇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他熟悉牧园的工作习惯,清楚牧园肯定会在电脑和重要的文件上面设置密码,有了这个屏障也许能阻挡住张雨田前进的脚步。联想到平时张雨田和战奇对于电脑使用上的笨拙,邱毅暗地里不停地祷告着:“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此中的秘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只能将错就错了。相持一段时间我会让他们投降的,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但是你要及时和里面联络,把外面警察的所有动向告诉他们。免得真把车站变成坟地。”

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短促连续的铃声打断了邱毅的梦魇,他忙伸手揉搓一下自己发木的脸,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然后举起电话听筒:“喂,我是邱毅。”电话里传来丁瑞成关心的声音,“老疙瘩,听你的声音有点沙哑,是不是不舒服呀。”

徐振虎与王宝祥在车站劫持人质,勒索赎金和警方对峙,事情的起因邱毅并不知道,他只是个间接的参与者。在案发之前,他利用巡查的机会偷偷在公共洗手间内暗藏了一个包裹,这是老板的儿子交给他办的。虽然他不知道里面还有炸药,但是当他从医院赶到车站时却被这么大的阵势惊呆了。这哪里是事先说好的样子呀,简直是明火执仗地和警察对抗,肆无忌惮地向法律挑战。他有些慌张,急忙偷偷地给老板打电话,惊慌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有点语无伦次:“这不是事先说好的呀,怎么开打了啊,事情闹大了没法收拾呀!”

“师傅,我身体没事,您放心……”邱毅扶着听筒,边答话边急速地思考着丁瑞成此时来电话的目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公安处开始竞聘干部,十几个副科长、副所长、副大队长的位置摆在那里让大家竞争。整个过程可谓是风云变幻一波三折,初试的时候邱毅有师傅丁瑞成的支持,再加上他科班出身的招牌,扎实的理论基础,出色的应变能力和口才,使他的排名一路领先。但最终结果出来后他竟然名落孙山。懊恼之余他抄起电话质问老板,没想到老板却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凉手抓热年糕容易烫着,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你静下心来等待,好戏在后面呢。果然,在竞聘结束宣布任命时,万政委又宣读了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鉴于目前形势的需要,按照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公安处成立特警大队,队长由邱毅担任。这下好了,他跳过副职这个门槛直接干了独当一面的差事。也是通过这件事,让他更加佩服老板的能力,和老板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

“要检验的东西送到了吗?”

“邱毅,你闭嘴!我没你这个师兄弟。”张雨田说罢摔门出去,在看守所的院子里踩烂了兜里的烟卷,把打火机使劲扔到了院墙以外。看到张雨田这个样子,邱毅心里反而生出股窃喜。他宁愿张雨田把自己当成一个官迷,一个小人,也不愿意他把自己与宋林逃跑这件事情联系起来。

“送到了,是马处长亲自接收的。”

张雨田当时气得脸都变色了,浑身颤抖着面朝邱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师兄,这件事是组织上调查,我不能替你隐瞒。再说调查结果也证明了火灾的原因,的确因为烟头引起的……我得向上级领导如实反映,委屈你了。”

“你现在在哪?”

“我说错了,我在外面看见你扔的烟头。”

“师傅,我在回去的路上呢。”

“你他妈的属长颈鹿的。”邱毅记得张雨田骂着街推开了窗户,把他拽到窗前,“睁开你那两个瞎窟窿看仔细了,你能隔着前边的房子看到车库?你脖子带弯还是眼睛带钩?”

“哦,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本来不想打扰你的……”

“就在这,在我办公室里。隔着窗户能看见。”

“师傅,我扛得住。您有事就吩咐。”邱毅尽量抬高嗓门果断地回答着,摆出一副干脆利索的架势。

“你在哪看见的?”

“那好吧,回来后你到刑警队小会议室来一趟,咱们商量点事。”

“我亲眼看见的。”

邱毅连忙放下电话,发动汽车向公安处方向开去。

“别岔开话题。我问你,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他先回到办公室,检查一下是否有人偷偷来过,翻看过自己的东西。这个毛病自打他出卖自己的那天起就落下了。当确定一切正常时,他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往外走,刚迈步到门口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忙扶住门把手,长长地呼出几口大气。“这也许不是个好的兆头呀?”他极力让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一元的硬币。这是师傅丁瑞成经常玩的一种心理游戏,他早就悄悄地学会了。他连续向上抛了三次,每次的结果都是自己希望得到的正面。邱毅紧张的心理稍稍有点缓解,他将硬币揣回到口袋里,径直朝小会议室走去。

“你的确有乱扔烟头的坏习惯……”

推开会议室的门,邱毅看见丁瑞成和范广平、邢更年三个人已经坐在那里正围绕着个地图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他轻声地说了句“师傅,我来了”,走到丁瑞成的面前。丁瑞成抬头看看面色有些苍白的邱毅,眼里露出关切的神情,停顿了下说:“老疙瘩,不如……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次行动别参加了。”

“老疙瘩,是你向调查组反映我在车库那里扔的烟头?”

邱毅忙上前一步道:“我既然来了就没问题,有什么任务您说吧。”

事后的调查中,邱毅一口咬定看见张雨田曾在车库门前扔过烟头,这等于是把张雨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刑警队和消防技术人员经过严密勘察,证实火灾确是由于烟头引燃油棉纱所致,而烟头正是张雨田抽过的。张雨田得知这个消息后愤怒地找到邱毅,两人关起门争吵的场面邱毅至今还萦绕在眼前。

丁瑞成凝神注视了邱毅一会儿,好像是下定决心样地点点头:“好吧。咱们这次行动的地点是铁路医院。你们几个人都知道,在医院里的嫌疑人王宝祥已经死亡了。通过法医鉴定可以确定是谋杀,案犯更换了输液用的药物并加速了输液的频率,通过这种方法导致王宝祥猝死。但是,这个消息被我们严密地控制住了。对外仍然宣称王宝祥正在抢救当中。”

宋林打开手铐穿上警服,借着火势的掩护,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戒备森严的看守所,消失在黑夜里。

“您的意思是下钩钓鱼?”邱毅问道。

转天晚上,看守所的车库着火了,火借风势烧得异常肆虐。看守所里的值班人员匆忙中不是投入到救火之中,就是忙着转移监室里的人犯。正在夜审的张雨田给宋林戴牢铐子,锁上讯问室的门也跑去跟着人们投入到救火中。这时,邱毅则趁着混乱溜到讯问室打开门,朝着被锁在椅子上的宋林扔去钥匙和一身警服,转身出去大喊着跑到救火的人群里。

“对。在今天凌晨咱们离开铁路医院的时候,我曾发现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很可疑,因为当时要赶到看守所去勘察现场忽略了这个线索。王宝祥死后让我突然警觉此人就是凶手。从该人作案的手法上分析,他熟悉铁路医院的环境,懂得医疗常识,心理素质非常好。我说的这些,从他能自由进出医院急救室,还能骗过看守王宝祥的两个警察上就能体现出来。医院里的监控录像已经察看了,可惜的是没有嫌疑人清晰的容貌,狗熊和骆驼按照嫌疑人的特征进行调查,进展不大。考虑到医院里有可能埋藏着嫌疑人的内线,所以我们才把王宝祥没死的风声通过各种渠道放了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诱使嫌疑人再次出手。”

在一个僻静的私人会所里,邱毅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详尽细致地给老板讲解了一遍,并告诉老板举火为号,趁看守所内忙乱之际让宋林逃跑。老板当即表示赞同,并按照他的安排准备好接应宋林脱逃。

邱毅、范广平、邢更年三个人顺着丁瑞成的手势围拢到地图前面,“铁路医院地形复杂,来往交通很方便。涉及到的通道就有六条,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手布控。老疙瘩,你用最短的时间召集特警队的人参加行动,能叫多少叫多少,每组不能少于两人,在东、西、北、偏北的岔路口蹲坑守候。狗熊、骆驼带你们的人在南口和另一个岔路口布控,我带着战奇和大嘴在医院里面,发现嫌疑人的踪迹立即采取行动抓捕。都听明白了吗?”

邱毅放下电话,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可是一旦踏上这条贼船再想下来除非翻船露底,否则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他悲哀地发现自从伸手摸钱那一天起,自己已经拴在这根绳上了。他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着,猛然间看见张雨田端着茶壶、叼着烟卷从窗外走过。这个情景让他脑中忽然间闪现出一个阴损的念头。如果能假借一场事故让宋林逃出升天,又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张雨田下个绊马索,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拨通了老板的电话。对方听了两句后立即打断他,让他到约定的地方面谈。

“听明白了。”三个人同声答道。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传来的语气更加瘆人:“宋林知道你的事,这样的人留在看守所里难保不说错话,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也要帮忙。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我保证你竞聘队长的事马到成功。”

“嫌疑人的体貌特征随后发给你们,设伏地点要选好,人员一定要隐蔽好,相互之间保持通讯联系,不能打草惊蛇。邱毅,你需要的人手最多,赶紧去布置吧。”丁瑞成面对邱毅嘱咐着。

“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邱毅答应着转身走出门外,就在他推门出去的瞬间,听见身后的范广平对丁瑞成说道:“师傅,大嘴和战奇还在牧园的宿舍呢,说是要在电脑里找个重要文件,到现在还没消息呢。还叫他们吗?”

“你想办法,定出计划我来配合。”

丁瑞成挥挥手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鼓弄电脑,叫他们回来先执行任务,找文件的事以后再说。”范广平答应一声随后走出屋门。

“想越狱?看守所高墙铁门好几道关,人根本出不去。”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铺满了天空,宽敞的街道上也如繁星点点般亮起了路灯,串串的灯带汇合着路边的万家灯火,衬托出挂在半空中的月亮格外的皎洁。用月朗星稀这个词来形容今天晚上,是最恰当不过了。

“正常的渠道不行,就用非常的办法,总之不能让他待在里面。”

可是在这样的夜色里,邱毅的心却是始终无法安定下来。他调集完人手,分配好布控岗位,独自回到车里后依然惴惴不安。他不是害怕晚上老板的杀手会钻进这个口袋里,因为他没有发出任何信息,根本不会有人来。丁瑞成费尽力气布设的这个陷阱,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他是对离开会议室时,偶然听到范广平说的那句话心存忌惮。

“保外就医,取保候审这些正常的渠道根本不可能,宋林是被通缉的要犯。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牧园留下什么了?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呢?”邱毅在脑中反复地掂量着,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判断这件事情的真伪。答案很快就出来了,范广平说的是真话。因为他不止一次地见过牧园在电脑前敲打东西,当他凑过去要看的时候,牧园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很快地关闭文件存档了。他也曾趁牧园不在宿舍时偷偷地打开电脑浏览,发现除去一些照片和零散的文件外,有一个文档是加密的。“牧园肯定留下了对我不利的资料,我在她手里有什么把柄吗?”这个念头一产生,邱毅不禁将所有的悲痛之情化为了怨恨,他怨恨牧园,怨恨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恋人。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争吵,想起了近一年多两人冷战的局面,他突然萌生出种恐惧感,并急切地想知道文件的秘密。

“兄弟,你能想办法让他出来吗?”

邱毅没有手忙脚乱地开车驶离医院门口,潜意识里告诉他此时不是离开的最佳时机,还需要再观察一下动静。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在他要和张雨田竞争副队长这个职务的时候,宋林被战奇他们抓获归案了。他现在还记着那个令人胆寒的电话,中年人的口气低沉而又阴冷。

过了一会儿,一辆汽车飞快地开进了铁路医院。邱毅所在的位置离停车地点很近,不用借助红外线望远镜就能看清楚下车的人。他看见了张雨田、战奇和刘刚,三个人下车后走向台阶上的丁瑞成。张雨田面对着丁瑞成不停地说着什么,从神情上看很沮丧。旁边的战奇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看来他们并没有解开牧园留下的这个秘密。这让邱毅很是兴奋,他突然有些悄悄地得意起来,现代化的电脑对你们这些只知道破案,只知道法律神圣的“老爷车”们来说就是一堵墙。想解密码,凭张雨田和战奇你们两个猪脑子,谈何容易呀。

以后的事情足以让他提心吊胆不堪回首。张雨田可不是吃素的,他隐约地也察觉出保险的事情有蹊跷,还背着邱毅翻查过案卷。可是邱毅暗地里像拔河一样地使着反劲,尽力地剔除和弥补此中的漏洞,几经曲折才让这件事情涉险过关。事后中年人很快得到了消息,马上打来电话对他表示感谢,并告诉他去查一下自己的账户,里面又多了五万块钱。还透露给他公安处要进行竞聘的消息,承诺会帮助他达成愿望,竞争上这个职务。

夜色渐渐地深了,一股凉风轻轻地扫荡过空旷的街道,吹动着路边的树叶在不停地作响,公路上来往的车辆明显地减少了。偶尔有一只流浪狗不紧不慢地穿过医院大门口,朝里面无聊地望了望,又掉转头走开了。邱毅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午夜时分,现在是时候该动手了。

邱毅只记得自己当时有点傻,盯着这个厚厚的信封好半天不知怎么办。思忖了好久他才用颤抖的手抓住信封,揣在怀里像逃跑一样地离开了酒吧。回到住处他打开信封数了数,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三万块钱。

邱毅知道丁瑞成在医院里面的设伏点,那是两间靠近急救室的病房,虽然视野很宽阔,但是只能监视大厅和急救室的大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医院的监控探头有几处,但也照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这里是个死角。他轻轻地走下车,关车门时没有用中控锁,因为锁车的声音会在深夜里传得很远。他捋着墙边走到医院的旁门,这里是用来方便病人家属夜间进出时留下的小门。在安排布控岗位的时候他故意遗漏下这个地方,没在这里布置人员蹲守。他穿过小门奔着医院对面的楼群里走去。楼群里有他事先停放的一辆汽车,这是他临时为自己准备好的,他要争取时间赶到牧园的宿舍里,赶在张雨田之前解开密码,销毁里面可能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邱毅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中年人依旧摆出一副知音的姿态,先是推过来个厚厚的信封,邱毅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然后不管他是否接受,中年人又附上一张印刷非常精美的名片,指着上面的名字说:“以后有事情尽管给我打电话,需要我帮助,需要我为你说话的时候别客气,这件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你来考虑,如果你选择先我一步离开,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我保证他们不会阻拦你。如果你能让我先走,那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说完话中年人静静地等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拍拍邱毅的肩膀,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酒吧。

牧园居住的地方是老式的砖混楼房,是很早以前铁路盖的宿舍楼,里面住的几乎都是各个单位的铁路职工。牧园的住处在六楼顶层,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单元房。邱毅轻手轻脚地摸黑往楼上走,他怕触动楼道里的声控灯,他怕那骤然间闪亮的灯光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他屏住呼吸来到房间门口,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门钻了进去。这把钥匙是他很早之前偷偷配好的,连牧园也不知道。

对方的话让邱毅感觉到种莫名的恐惧,同时也深深地打动了他。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平海没朋友没靠山,为了出人头地,平时只能压抑自己的个性尽力迎合周围的人群。加班加点不知疲倦地工作,任劳任怨地为大伙服务,想尽一切办法引起领导的关注。这期间虽然获得了上下一致的好评,但离大展宏图的愿望却相距甚远。生活上虽然捕获了牧园的芳心,爱情也能让他感受到几丝温暖,但也让他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假如此次陷进这个泥潭中,未来的日子吉凶未卜。想到这些他有点打退堂鼓,想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电脑就在屋里靠窗边的位置上。窗台上摆着盆盛开的百合花,邱毅知道这是牧园平时最喜欢的花卉。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仔细地观察着屋子里的陈设,查看着变动过的痕迹。淡紫色窗帘没拉上,电脑的显示器没关,桌子上堆满了写着潦草字迹的纸张,看来是张雨田和战奇猜测密码时留下的,只不过这种方式太老土了。邱毅轻蔑地笑笑,伸手打开牧园的电脑,从口袋掏出皮夹,抻出个光盘放进电脑里。“和我用的解密软件比起来,你们的方法就是老牛拉破车、瘸驴配破磨。”他迅速地找到了牧园留下的文件,快速地点击着鼠标,运转起解密软件。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中年人话锋一转变成拉家常似的口吻:“你偷偷地调查我,我也在详细地调查你。你的老家在农村,父母双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是残疾人至今未婚,姐姐家里的生活条件很一般。你从小头悬梁锥刺骨地发愤念书,考上大学为什么?找到个好工作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孝顺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照顾哥哥、姐姐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吗,还不是想更好地体现个人价值吗?所以不要因小失大,把自己的前程毁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能这样跟你讲话就已经把事情摆平了。如果你执意继续调查下去,就由我的公司来承担全部责任,所有的处罚我们来扛。”说完这话中年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兄弟,先不要说你们能否处理得了我的公司,治得了我的罪。就说这件事一捅开,你可就把这整条线上的人全得罪了。你是个有头脑的人,好好掂量掂量值不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邱毅此刻周身的神经都在绷紧,他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器不敢有丝毫的倦怠。当屏幕上显示出文件夹已经打开的图案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没想到牧园设置的密码这么快就解开了。

中年人连忙站起来,边示意旁边的人不要动,边伸手请他重新落座,然后摆出个推心置腹的架势说:“你想去叫人,想去报告给你的上级领导我不拦着,但请你听我把话讲完。”邱毅迟疑地坐下来,中年人边吸着烟边继续介绍着另外两家公司的背景。他告诉邱毅:“这两家公司一家是平海市市领导控股的买卖,一家是你们铁路上领导干的三产。鉴于如此的后台别说是你一个小民警,就是你们公安处的王处长、丁瑞成队长又能如何?”听到这些话邱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丝怯意,他感觉到有点害怕。

他连忙用鼠标点击着那个署名“百合花”的文档。

与他见面的中年人很有亲和力,谈吐富有表现力也透着坦诚。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他正在调查的三家贸易公司其中之一的老板。中年人开门见山就承认了自己的公司有骗保的行为,并对邱毅能敏锐地发现案件以外的秘密表示钦佩。对方的坦白让邱毅很是惊讶,作为正在被调查的对象,敢这样和警察说话简直是与虎谋皮,胆大包天。邱毅厌恶地站起来甩手想走,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职业的敏感让他发觉到周围邻座、门边上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动了一下。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想绑架自己不成?邱毅瞬时僵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文档打开了,映入眼里的几个大字让他不由得“啊”的一声喊了出来,整个身子像触电似的猛地颤抖了一下,晃悠两下差点跌坐在地上。屏幕上出现的字迹是:“邱毅,你真来了,候你多时!”他惊恐地转动脑袋四处张望,他好像看到牧园就在身后注视着自己。

就在有一天,他送牧园返回宿舍独自走在街上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习惯地先看来电显示,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电话后对方很客气也很诚恳,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说有个重要的事情要面谈,约他在街口拐角处的一个酒吧里见面。他犹豫了一下,去了,随之而来的噩梦也开始了。

房间的灯骤然亮了起来,邱毅慌乱中忙抬起手挡住射在脸上的光线,透过指缝他惊讶地看见张雨田站在自己面前。瞬间的变化让邱毅惊慌失措,他手足无措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迎着张雨田充满愤怒的目光,脚下不自觉地往后倒退着,慢慢地靠近窗口。“邱毅,你没想到吧,我候你多时了!”张雨田咬着后槽牙说道,“请君入瓮,应该说是请你这个内鬼现身!”

发现这个情况后,邱毅本想立即向丁瑞成汇报。但转念又抑制住兴奋的心情,他收回了前进的脚步,脑子多转了个圈。他想到如果丁瑞成认定这个线索的价值,增派人手开始调查的话,那么他的发现就会变成集体智慧的结晶,等于是自己做好了饭给大伙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个人先慢慢调查,等有结果后再公布于众。这样有了成绩既可以独揽功劳,更能吸引领导的注意,还可获得领导的青睐。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他对三家贸易公司悄悄地开展了调查。

邱毅倒吸了口凉气,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张雨田,突然伸手从腰间拔出手枪指向张雨田的胸膛:“张雨田,我真小看你了。你是不置我于死地不甘心。你他妈的设计陷害我。你才是通风报信的内鬼。”

综合这些现象进行分析,他脑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推断。这三家公司要么是利用运输物资被盗大肆骗保,要么压根就是和这些犯罪嫌疑人沆瀣一气,他们在瞒天过海空手套白狼。前者说明这几家公司根本没有商业信誉,职业道德严重缺失。后者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更大的团伙作案。但不管怎么说,这两种行为都已经触犯了法律。

“到现在你还狗急跳墙地反咬一口,真是难为你了。”张雨田冷冷地看着邱毅,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朝着邱毅晃动了两下,“这里面装的才是你要找的东西,这是牧园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证据。它足以撕烂你这张让人恶心的嘴脸,揭开你的伪装,让你把牢底坐穿。”

可邱毅翻遍了被审查人员的笔录,涉及到此类的记录却寥寥无几。但这三家贸易公司申报的损失,却是数不胜数,赔付的款项是又多又快。

“好啊,那我就先打死你。再把你手里的东西销毁,到时候看你一个死人还怎么说话。”邱毅举着手枪狠狠地对准张雨田。

他先是调阅了正在审理中的案卷,发现许多嫌疑人只知道某年某月某天,在铁路的某个地方盗窃了货物,但对具体盗窃了什么、盗窃以后这些货物的流向却不甚了了。他又仔细地查看了刑警队的收赃记录、缴获物品清单,发现许多东西根本对不上号。这个现象当然可以解释成为嫌疑人把盗窃来的物品倒卖后,花天酒地地将赃款挥霍一空。但是他在查看这些被盗物品时,疑问又出来了。这三家贸易公司投保的项目不是高档的烟酒、名贵药材、保健品、名牌的服装,就是天价的外国奢侈品。这些东西对于盗窃团伙的人员来说,是应该有印象有记忆的。打个比方说,一个人经常吃白菜烩饼不加肉,虽然能填饱肚子但不搪口。别说突然间让他吃满汉全席了,就是正经八百地吃一回四菜一汤加烧酒,他也会对这顿饭记忆犹新。

“有种你就开枪,让我们看看你个王八蛋的枪法。”随着张雨田的话音落地,战奇、范广平、邢更年三个人推开房门站在邱毅的面前。他们的出现令邱毅不寒而栗,尤其是范广平手里平举着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他的脑袋。邱毅知道范广平的枪法,如此近的距离对方不用瞄准就可以弹无虚发,枪枪十环。邱毅握枪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流到脖子里,他知道自己中计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包裹了他的全身。他猛地转身一把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冷风直冲进他的衣领里,拍打着他的前胸,迅即又从前胸穿过后背,让他浑身冰凉。他愣在那里不敢动了。

有了这个想法,他不言不语地埋头工作。果不其然,在审查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受“刀客”团伙盗窃侵害最大的有三家贸易公司,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对铁路运输的货物进行了大宗的保险,而且维权的意识还相当强烈。只要发生了案件,丢失了运输货物,他们公司的律师就会在第一时间向保险公司提出索赔。一般发生这样的情况,有铁路公安部门出具的证明,保险公司肯定会出险理赔。但邱毅却对此产生了怀疑,他想起了一句老话,“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如果引申一下这句话就变成,为什么被盗的总是你们?

“这是顶层六楼,跳下去摔不死你也得落个残废。我现在正式向你宣讲政策,就一句话,缴枪投降。”张雨田冲着邱毅厉声地呵斥。

当时他和张雨田一起负责案件的分类与涉案金额的核实,张雨田自恃是师兄,平时总是支使邱毅干活,再加上他的心思都用在审讯嫌疑人上面,梳理工作自然就落到了邱毅的头上。邱毅很想在师傅丁瑞成面前多表现一下,引起师傅和领导更多的关注。同时他也怀揣着一个梦想,就是和这几个师兄弟暗地里较较劲,把他们比下去,自己最好能快速地走上领导岗位,出人头地更多地体现出自己的人生价值。

邱毅回身看着张雨田,又猛地将身子伏向窗口。可当他眼睛向下望去时禁不住阵阵的眩晕,他身子踉跄了一下。

还是几年前,他们这帮师兄弟跟随着丁瑞成在侦办“刀客”团伙案件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发现,让他掉进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怎么不跳了?你跳下去的时候,迎接你的会是冰冷的水泥地面。你能听见自己的骨头瞬间撞击地面时,发出断裂的声响,你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随着剧烈的震荡移动了位置,运气好的话你的头部会最后着地,会让你在感受过整个痛苦的过程后昏厥过去。你应该试一下,因为这是你的报应!”张雨田指着邱毅大声地说道。

邱毅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不由自主地擦了把头上冒出的冷汗。他用颤抖的手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猛吸了一口全部咽了下去,几乎没有随口喷出些烟雾来。他是用这种办法压抑住内心里疯狂的跳动,这种阵阵的狂跳总会让他心神不宁,寝食不安。这样的感觉纠缠了他好多年了。

“你别说了……”

“别再犹豫了,赶紧采取补救措施,办好了给我回音。”对方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敢做就要敢当!你敢出卖自己当内奸,就应该敢跳下去!”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再赌一把了。”

“你别再说了……”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怀疑你也不能定罪,别跟丢了魂似的。”

邱毅大声地喊叫着。他被冷风吹打得浑身哆嗦,他清楚自己没有勇气跳楼,也没胆子对眼前的几个人扣动扳机。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牧园用那双晶莹清澈的眼睛盯着自己,是在质问还是在谴责?他仿佛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用沙砾堆积起来的高台上,随着那阵凉风吹过,高台轰然倒塌。而自己则被淹没在这堆沙砾中喘不过气来。他脚下一软,顺着窗台边出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枪滑落到了脚下。

“我尽量吧。到现在也只能祈求张雨田他们没能打开电脑里的文件。”

丁瑞成在楼下的汽车里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当战奇打电话告诉他说,已经抓获到邱毅时,他不由得从心眼里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虽然他不愿意相信邱毅是内鬼,但现实毕竟残酷地摆在眼前。他沉吟了一下,告诉战奇等人在原地待命,他要亲自去问一问这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徒弟。丁瑞成步履艰难走上楼去,从一楼到六楼的这段台阶,他仿佛走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走到六楼拐角口,丁瑞成抬眼看见门前范广平和邢更年两人正小声地嘀咕着。

“那你说怎么办?让你跑路?你舍弃得了现在的一切吗?你熬心费力地混到现在就为了这么点事情放弃。再说了,你和宋林他们不能比,你能往哪里跑呢?”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还是要沉住气,尽量赶在他们之前销毁证据。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自己!”

“你们俩人干什么呢?”范广平看见丁瑞成走上楼来,连忙伸手要去搀扶他,被丁瑞成摆手推开了,“做警戒就要认真,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邱毅对着话筒叹了口气:“凡事就怕联系,如果他们能从牧园那里得到线索,再回过头来倒查,凭张雨田他们几个的脑子立马就会联想到我这……”

范广平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傅,我正和骆驼说手枪的事呢。这个大嘴呀,真是算计到家了。”看见丁瑞成充满疑惑的神情,范广平连忙举起手里的手枪,“临出门时大嘴说咱们手里没拿家伙,万一邱毅有枪就麻烦了。可是没领导签字从枪库里取不出枪来。于是我就问大嘴有办法吗,大嘴去治安支队转悠了一圈,给我拿来这么个玩意儿。还嘱咐我说就得我拿着才管用,遇到情况抽出来比画比画准成,邱毅知道我的枪法好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一较劲儿,还真把邱毅给唬住了。您说说,大嘴这小子多精呀,我真服了他了。”

“亏你还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你难道不明白吗,怀疑能指证别人吗?怀疑能定罪吗?没有证据他们能拿你如何?”

邢更年在旁边也跟着说道:“我们谁也没想到狗熊会拿把仿真枪比画,缴完邱毅的枪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吓得我一身白毛汗。您说,要是老疙……邱毅,真开枪了怎么办呀。整个一切菜刀剃头,玩悬儿呢。”

“关键是我现在插不进去手啊。张雨田战奇他们的动作比想象的要快得多。我现在只能祈求牧园在电脑里设置了密码,他们不能轻易地解开。”

丁瑞成听罢没有表态,却在暗地里悄悄地叹出了一口气:“自己太大意了,想当然的认为邱毅没有武器,这才没有在行动前让大家去武器库领取枪支弹药。谁想到邱毅竟然偷偷地带着枪,要不是张雨田用了这么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震慑住邱毅,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如果是这样,你就更该赶在他们之前销毁证据。这还用我教你吗!”

原来当丁瑞成从贾府酒店赶回刑警队时,范广平和邢更年,还有从牧园宿舍回来的张雨田他们已经在等待着他了。没等丁瑞成在椅子上坐稳,张雨田就像开闸放水似的讲述了一遍破译密码的经过,开始丁瑞成听到牧园生前留下信件指证邱毅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当战奇拿出来已经打印好的一沓纸,逐条逐条地念给他听的时候,丁瑞成才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现实。战奇念的是牧园在自己电脑里储存的日记,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两年来她对邱毅的所有怀疑,邱毅来路不明的巨额财产,在他名下两处等待拆迁的房子,他几次到刑警队偷拿过资料,那个总让他焦虑万分的神秘电话,还有平海火车站劫持案件发生前,邱毅种种反常的举动。听完这些情况汇报后,丁瑞成气得一拳打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台历、笔架、文件震落得满地都是。熟悉他脾气的几个徒弟心里都明白,丁瑞成愤怒了。

邱毅痛苦地咧咧嘴,差点冲着手机喊起来,但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紧张情绪说道:“老板,你知道宋林砸死的那个女警察是谁吗?她是我女朋友,未婚妻!就是她透露给我的信息,可她还出现在十字街口,她是在印证我呀。她死前可能在电脑里留下许多指证我的证据,连她都不信任我了,你说我能不危险吗?”

丁瑞成很快制定了这个请君入瓮的方案。打电话把邱毅叫来开会,宣布在铁路医院的设伏计划,然后故意让范广平透露出张雨田的行踪。在铁路医院虚晃一枪放出烟幕,调集人员做出张网以待的姿态。张雨田、战奇当着邱毅的面匆忙赶到医院现场,做出没有解开密码的假象,露出牧园宿舍无人盯防的空隙,然后蛰伏在医院里静观邱毅的反应。像这样的在两个现场重叠设置迷局,缜密部署的高超预伏技巧,丁瑞成在以前的刑侦工作中就运用自如。但这次却让丁瑞成的心里隐隐作痛,因为如此费尽心力地张网布局,等待的不是凶狠的罪犯,而是自己的徒弟邱毅。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这么慌张,他们怀疑不到你的。”电话里传来极度不耐烦的声音。

丁瑞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迎面就看见蹲坐在墙角里失魂落魄的邱毅。邱毅也看到了丁瑞成,他瞪着那双惊恐的眼睛,费尽气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喊了句:“师……师傅。”丁瑞成摆了下手,缓缓地抄起一把椅子坐到了邱毅的对面,凝神看了他许久才用严厉口吻说道:“老疙瘩,事到如今,我不想问你为什么走的邪路,也不想说你如何亵渎了这身警服。就冲你刚才还喊我一声师傅,这说明你的良心还没死干净。你心里还记着有一个曾经让你骄傲过的职业,有一帮曾经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弟兄们!”

“我在市局痕检中心,丁瑞成去了趟贾府酒店,拿到一个‘郁金香’烟盒让我送来痕检,看来他已经注意到你的人了。我也快被他们列入怀疑对象之中了。”

“师傅……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这帮弟兄们……我……”邱毅满脸惶恐痛苦的表情,双手不住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随即又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你现在在哪?”

“在你们这帮年轻人当中,我曾对你寄予的希望是最大的,也教过你很多的东西。”丁瑞成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注视着委顿在地上的邱毅说,“师徒这么多年,再加上同事一场,你应该最清楚我的工作方式。所以我不愿意也不想对你使用任何的审讯程序和技巧。也不愿意看见曾经的同事、战友隔着一道铁栏杆进行你问我答式的对话。这些你都明白吗?”

邱毅唉了声,对着话筒焦急地说:“我用电视电话会议的设备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了,这个张雨田真刁,他竟然凭着微小的发现把事情分析得丝毫不差,他已经察觉到这件事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了。还有,国星大厦上你派去的人抽烟,抽的是老牌子‘郁金香’烟卷,就连这个都让邢更年那个狗鼻子闻出来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让你的人赶紧跑吧,出了事咱们可就全完蛋了。”

“我明白,我明白,师傅。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我都告诉您。”邱毅不住地点着头,眼里流露出乞求的目光。

“谅他们几个小民警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头,你沉住气,别总疑神疑鬼的。”

“那好,所有的繁文缛节我都没兴趣,咱们开门见山吧。我只问一个问题,谁是你的幕后主使?”

“战奇和张雨田他们已经怀疑内部出问题了,我弄不好要让他们查出来啊。”

邱毅惶恐地看着丁瑞成,似是在心里还有些犹豫,但他最终下定了决心,嘴里喃喃地说道:“我说,我说,这个人……这个人您认识。”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慌张?”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沉稳。

“谁?”

在给马驰送物证的路上,邱毅开车闯了一个红灯,还差点在顺行拐弯时撞到隔离的护栏上。他心慌了。他没有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感到周身都被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他不敢成心地延误送物证的时间,他很清楚这样做只能引起丁瑞成的怀疑,在把装有“郁金香”烟盒的塑料袋交给马驰后,告辞出来他立即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好久对方才接听。“老板,这回麻烦大了!”邱毅顾不得客气,上来直奔主题。

“他就是宏南集团的董事长,贾宏南。”

邱毅这两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神魂不定。他又好像是个被债主逼得疲于奔命、到处借钱还债的赌徒一样,拆东墙补西墙,刨坑挖土地堵窟窿,心里边片刻也得不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