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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布局

“你猜错了,我三次扔出来的都是字。”丁瑞成朝乔小五举着硬币道,“老同学一场,又是多年的朋友,我不能骗你。”

乔小五暗地里狠狠咬了咬牙:“我猜你扔的是国徽。”

“那么说……你,你是想放我走?”乔小五的眼中立时闪现出希望的火花。

丁瑞成仍旧不动声色地盯着乔小五说:“你怎么就不敢猜猜呢?”

丁瑞成斜了一眼乔小五,缓缓地摇了摇头:“就像你说的,这只是个游戏代表不了什么。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放你走!”

乔小五感觉到周身发冷,那种让他胆寒的心悸又一阵阵地袭来。“你这都是小儿科了,怎么还记着呢。这就是个游戏,代表不了什么呀……”

这一瞬间乔小五猛然明白了,自己掉进丁瑞成给他精心安排好的陷阱里了。他感觉到自己受了侮辱,他挪动一下身子冲着丁瑞成说道:“一根筋,你这是欺骗,你在设局骗我。”

丁瑞成伸手轻轻拉一下乔小五的衣襟,示意他坐回到原处,然后举起手里的硬币说道:“小五,还记得我这个习惯吗?多少有点迷信的色彩,但是它能表达一种心理暗示。来之前我为你扔了三次,国徽是走字是留,你猜猜三次都是什么?”

“小五,这话好像应该我来说吧。从始至终都是你和贾宏南在欺骗我。”丁瑞成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乔小五,“你们做的事不仅仅是欺骗我,你们还在亵渎着这份几十年的交情。既然话说到这了,我也用一句老生常谈告诉你,你们无视法律的存在,法律就要给你们应有的制裁。”

“瑞成,你忙你的工作,我别打扰你。”乔小五说完话想站起身离开这里,但当他抬头环顾周围时,忽然发现刚才还有些拥挤的长条椅子变得空旷了许多,那些背着包、带着行李的旅客转瞬之间已经没有了踪影。围绕着他和丁瑞成的周边站立着几个身材干练的年轻人,他们的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乔小五被丁瑞成的目光逼得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丁瑞成从口袋里掏出“郁金香”烟卷,抽出一支递给身边的乔小五,给他点燃后自己也点着深吸了一口:“小五,这里是车站公共场所,我不想弄得你很狼狈。你我朋友多年,我给你体面!抽吧,抽完这支烟跟我走,车在外面等着呢。”

“我是铁路警察,火车站不就是我的一亩三分地吗,这里是我的工作岗位,我在这很正常呀。”丁瑞成不紧不慢地说着话,手里仍旧揉搓着那枚他经常预测吉凶的硬币。

乔小五听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掐着烟卷的手垂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我去串亲戚,不是……我临时出趟门儿,瑞成,你,你怎么也在这呀?”乔小五语无伦次地回答着,眼里流露出几丝惶恐。

张雨田、战奇他们几个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步骤,在上班铃声没打响之前,又都回到了刑警队的小会议室里,摆出副端正态度的造型,继续停职检查反省着错误。他们是在扮演着瞒天过海的角色,等待着丁瑞成的消息。

“小五,你这是要去哪?”

不一会儿,政治处主任推门进来了。先是沉稳地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四个人,然后问战奇说:“你们几个人想得怎么样了,检查写好了吗?”战奇拿起桌子上的一沓附页纸说:“都写完了,我觉得很深刻也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您给把把关。”政治处主任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份,又翻过来看下一份,毛病出来了。他举着检查对战奇说:“战奇,你们这检查写得怎么都一样呢?”

他眼前坐着的人正是丁瑞成。

战奇抽抽鼻子答道:“没法不一样,犯错误时都在一块儿。”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他身边慢慢地停了下来。乔小五在帽檐下斜着眼扫视着来人,这个人好像看到了他身边的空座,移动脚步挨着他坐了下来。这个举动让乔小五很反感,可是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耸耸肩朝旁边挪了挪。他旁边的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反感,相反还朝他身边凑了凑。乔小五有点不耐烦了,他伸手向上一把推开帽檐,刚想张嘴说话却像被电焊焊住了那样,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政治处主任说:“那也得分出来主次,分出来个责任吧。你看看你们写的,张雨田说得到消息去十字街抓人,范广平也说得到消息去十字街,到了你和邢更年这里,还是这套话。你们这是互相抄的吧?”

出租车开到车站广场前停了下来。乔小五下车朝着售票处走去,询问完售票员最早的车次,他买好车票溜达到候车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坐下后他仔细打量下自己的穿着,干净利索的休闲服饰,配上个运动款的棒球帽,一个简单的运动背包,从远处望去极像个不起眼的旅行者。乔小五抬起腕子看看手表,离开车还有几十分钟,他把帽檐向下拉拉遮住脸,微闭着双眼竖起耳朵倾听着车站的广播。

战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主任,您还真是火眼金睛。实话跟您说这就是抄的。大嘴先写出来一份,我们再照样抄一遍,原本想着他写检查的水平高,认识问题也深刻,所以就由他执笔我们抄,没想到连开头都他妈的抄一样了,这是个失误,您可别介意。”

天黑下来了。乔装打扮后的乔小五最终没有听从贾宏南的劝告,他趁着夜色溜出酒店,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他很恋家,很想跟老婆告个别,因为这一走再想见面说不定是猴年马月了。到家以后他哄骗老婆说要坐最早的火车出趟门,给家里留下一大包钱,趁着老婆睡觉时悄悄出来,打个车直奔火车站。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来回载着他回家去火车站的出租车,都是马驰安排的监控人员在充当司机,陪伴着他往返来回,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政治处主任把嘴一咧说:“你们这是糊弄领导呀,万政委、王处长一再强调让你们写出深刻检查,可是你们这么做,根本交不了卷啊。”

贾宏南朝门外看看,回过头来冲乔小五说道:“兄弟,一根筋对你只是怀疑,他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跑路。所以你千万别回家,等天黑从酒店的后门走,直接奔车站。只要你出了平海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平海的事情我来善后,只要你能平安就行!”

战奇不停地点着头说:“您批评得对,您批评得对。要不我们重写?”

“我这样走能行吗,我还走得了吗?”

“肯定要重写,而且要提高认识。不许再互相抄袭检查了。这关系到你们认识错误的态度,不能这么马虎。”说完话政治处主任推门走了出去。战奇瞥了眼张雨田、范广平和邢更年说:“得,这回又是我顶雷。”

“你沿着以前‘刀客’跑路的路线走,先去东北。到吉林后再跟我联系,我会安排你从俄罗斯的口岸出境,老婆孩子我随后帮你送出去。记住,你先走,只有你安全了家里人才安全,明白吗,兄弟。”贾宏南伸出手拍了拍乔小五的手臂。

没等张雨田答话,会议室的门“吱扭”一声又推开了一条缝。刘刚先是探进来个脑袋,四下看看动静,确定没有外人时提着几份早餐溜了进来。刘刚笑眯眯地对张雨田说:“师傅,您和几位师傅赶紧趁热吃点吧,煎饼果子老豆腐,我刚买的。”

“可是,可是我去哪呢?”乔小五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范广平抄起一份早点就往嘴里送,边吃边说道:“折腾一宿连口水都没喝,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大嘴,这孩子不错呀,还知道给师傅们买吃的。”

贾宏南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银行卡塞到对方手里:“唉……小五呀,你走吧,一根筋他们反应不会这么快。等天黑以后再走,现金就从柜上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千万别回家。”

张雨田朝范广平翻个白眼说:“就师傅,没们。你别看着便宜就想占,他是我徒弟。”

听完贾宏南的这番话,乔小五也沉不住气了:“宏南,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刘刚边给张雨田拿煎饼果子边说:“师傅,我检查抄得不错吧,呵呵。”

看到乔小五诧异的神情,贾宏南摇摇头说:“一根筋这些年没白下功夫。他的几个徒弟都很厉害,其中有个追踪的高手,就是他闻出了你抽的烟味。还有,指纹骗不了人。即使你在国星大厦上没留下痕迹,可是假如把你弄到铁路医院一搞辨认,不他妈的就全露馅了吗?”

“嗯,看出来了,学没白上。三份检查抄得一模一样,连笔体都不带换换的。”张雨田嚼着煎饼果子答道,“幸亏政治处主任戴眼镜,要不然又得来一通及时的思想教育。”

乔小五被贾宏南说得直愣神儿,连忙凝神思索了半天,猛然想起自己在国星大厦上的确拨动过那个望远镜,也的确偷偷地抽过烟。可他使用胶卷盒当烟灰缸,将烟灰和烟头都带走了呀,怎么会留下痕迹呢?

刘刚呵呵笑着:“您看我都忙活这么半天了,一会儿的行动可得叫上我啊。”

贾宏南像阵风似的赶到贾府酒店,朝等着他的乔小五一招手,两人钻进“侠客行”单间里关上门。贾宏南阴沉着脸冲乔小五说道:“出事了,一根筋已经怀疑你了。他拿走你的郁金香烟卷,就是要获得你的指纹。我刚收到消息,他现在已经派人去市局痕检中心做比对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张雨田斜了刘刚一眼说:“别光惦记着行动,那边怎么样?吃的送过去了?”

“别说了!”贾宏南的口气变得急躁起来,“你在酒店等着我,哪也别去。”

刘刚点头答道:“您放心,待遇跟您老几位的一样,他吃得特香。您叫我跟着一块儿行动吧,为这事我还搭上个手机呢,我多下本呀,师傅。”

“哦,他临走时从我这拿了盒烟。”乔小五不在意地说,“我给他中华他还不要,非要老牌子郁金香……”

张雨田看看面前跃跃欲试的刘刚道:“叫不叫你去得听丁支队的安排,要抓宋林可是得真刀真枪地比画,不像昨天晚上带着你去见大虎。”

“他难道没拿走什么东西?”贾宏南的语气里透着急躁和不安。

其实抓捕宋林的计划,在昨天晚上已经制定好了。

乔小五想了想说:“就是聊聊家常,没说其他的事情,挺正常的。”

就在丁瑞成讯问邱毅的时候,张雨田又接到了个陌生的电话。谁会在深更半夜里给自己打手机呢,还是个固定电话的号码。张雨田走到门外按下接通键,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立即让他浑身一震:“张警官吗,我是大虎。”

贾宏南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徐振虎,我就知道你没尥杆子逃跑,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乔小五有点诧异地回答说:“是刚走呀,你怎么知道的?”

“张警官,啥也别说了,你们满世界地找我和宋林,不就是想让我向你们自首吗。我向你自首,但是自首以前我想立功赎罪,我要帮你们抓住宋林宋老三。”

在丁瑞成刚离开贾府酒店不一会儿,贾宏南的电话就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劈头盖脸地问道:“一根筋是刚走吗?”

“你在哪?你要自首就不会拒绝和我见面吧。”

可是在这次平海车站劫持人质的事件上,贾宏南仿佛憋足了一股劲儿,非要碰一下丁瑞成这个犟牛。无论乔小五怎么劝阻,贾宏南仍像开足马力的汽车一样,迎头撞了上去。乔小五情急之下冲贾宏南拍了桌子,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贾宏南如此勇敢,这个情景他至今还萦绕在脑海里。可是,当贾宏南无奈地低下头,用颤抖的语气向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并恳求他给予帮助时,他惊讶了,他半晌无语。面对眼前这个看似神气十足的老板、曾经给过自己很多恩惠的老同学显示出来的无奈和痛楚,乔小五选择了把自己绑在这个战车上,与昔日的老同学丁瑞成持戈对阵,泾渭分明。

“张警官,我在平海火车站的西货场等你,货场边靠近公路的进口。”

贾宏南每次听后都不置可否,直到有次两人说得戗起来,贾宏南才告诉他说,自己也不愿意和丁瑞成刀兵相见势成水火,可是财路不能让丁瑞成挡住,他已经作了后续的安排,剩下的事情就看天意了。乔小五怀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静观事态的发展。果然,“刀客”这个团伙被打掉以后,没有任何线索指向贾宏南。宋林不幸被抓获,在邱毅的帮助下又奇迹般地逃了出来。而且贾宏南把他埋藏得很深,事情的发展竟然是皆大欢喜。贾宏南没事,丁瑞成也好端端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这个结果着实让乔小五松了一口气。

“好,我马上就到!”

铁路运输部门管不了车匪路霸的事,通过上级机关一次一次地向铁路公安施加压力,要求尽快侦破案件。乔小五的心里既害怕又担忧,害怕的是案件破了,贾宏南和他都得进监狱。担忧的是丁瑞成就是负责人,案件破不了,他的前途会受影响。为这件事他不止一次地和贾宏南嘀咕,千万别把“一根筋”绕进去。这样就太对不起朋友了。

张雨田接完徐振虎的电话,立即将正在讯问邱毅的丁瑞成叫了出来,三言两语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说道:“我感觉徐振虎不像是在使诈,他已经无路可走了。这是个机会,如果他能有立功表现帮助我们抓到宋林,就事半功倍了。”

乔小五打心眼儿里很佩服丁瑞成和贾宏南,尤其是对贾宏南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别的不提,就冲他贾宏南空手套白狼骗保险这一手,就够后来者学一阵子的。开始的时候乔小五还心存忌惮,不敢参与贾宏南的犯罪活动,害怕事发后的牢狱之灾。可是当他看到贾宏南很快地用金钱贿赂好铁路上的保险人员,又疏通好运输的最后一关车站货运人员后,他慢慢地相信贾宏南说的这事能成功了。接下来就是先期进入“刀客”团伙的宋林,指挥手下人在中间站进行有目标的盗窃。几次下来,赔付的保单像雪片一样地滚进铁路保险公司。保险公司无论如何查证,都是项目齐全,手续完备。再加上有公安机关出具的被盗证明,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全额赔付。

丁瑞成思考了一下说:“叫战奇跟你一块儿去,遇到情况也可以抵挡一阵。”

出租车在都市的街道上快速地穿行着。坐在出租车里的乔小五,看似微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可是脑子却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反复地掂量着自己的出逃步骤,不停地回想着与贾宏南的对话。“难道丁瑞成真的要抓我?”只要这个念头一闪现,乔小五就禁不住阵阵地心悸。他和贾宏南都太了解丁瑞成了,也清楚这个老同学一贯的作风和行事方法。以往每次和平海铁路警方较量时,贾宏南和他总是尽力避免与丁瑞成正面交锋。即使在暗地里操控“刀客”盗窃团伙抢劫自己的运输物资上,他们也总是小心翼翼不露出任何马脚。

张雨田摇摇手说:“还是让师兄跟着您吧,万一发生个临时变故有他在也能应付。让刘刚开车带着我去,您就放心吧。”

丁瑞成挥挥手说:“我去会会这个老朋友。”

平海火车站的货场分为东、西两个,毗邻编组站和公路。货场内仓库、通过线、留置线、交接线的各种线路与货场道路交叉纵横,占地面积非常大。再加上等候留置的整列货车和分解后的车厢,它们或像条长龙似的卧伏在钢轨上,或像被拆开的墙壁一样挡在那里,使整个货场放眼望去就像个迷宫。

马驰看了看身边的丁瑞成:“是乔小五,他要跑。”

张雨田拒绝了刘刚要跟随他一起进货场的请求,让刘刚坐在车里等着自己,这样一里一外能互相照应。他则顺着若明若暗的灯光走进货场里。张雨田找了个宽敞的地点站在那里,他知道大虎肯定会在个隐蔽的地方盯着自己,他需要证实没有危险后才会现身出来。果然,伴随着夜晚的凉风,张雨田听见了背后轻微的脚步声。“是大虎吗?你来了。”张雨田头也不回地问道。

“好的,看样子目标是要出门,怎么办?”

“张警官,是我。”后面的声音回答道。

“你不要跟得太近了,别惊动目标。”

张雨田回过头来看着才发觉,徐振虎将面朝灯光的位置留给了自己,他却借着灯光照明的掩护站在背光的铁道边上。“大虎,现在你还和我玩心眼儿,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

马驰接通电话按下免提功能,示意丁瑞成一起来听。“马处,目标从家里出来了,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奔火车站了。开出租车的是小李。”

“张警官,你们里面的内鬼太厉害了,上次在十字街就是个证明,我不得不防着点。”

两人的疑惑之情还没有落潮,马驰的手机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张雨田朝徐振虎摇摇手说:“你想得太多了,我们内部的问题已经肃清了,你的安全有保障。你来自首又有立功的愿望,我们非常高兴。行了,官面上的话交代完了,咱们就别藏着掖着绕圈了,你该对我说实话了吧。”

丁瑞成嗯了声默默地思忖了片刻,少顷抬起头来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凭贾宏南的智商不会铤而走险。究竟是为什么,这也许只能在抓到他的时候,让他自己来解释了。”

大虎:“平海火车站劫持人质的案子是宋林让我们干的,答应事成后给我和小宝一人二十万。当初说是要制造个爆炸弄出点动静来,后来我们俩在候车室里溜达被民警看见了,当时没想到会检查我们俩。因为我们的身份证是假的,一检查准完蛋。结果露馅了,就跑到贵宾室里面去了……”

“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有弄明白。”马驰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贾宏南虽然以前净打些违法犯罪的擦边球,干的事情也不怎么光彩,但毕竟是功成名就了。虽然作案的手法很老练,可他应该知道,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不被发现的,我们也会追查到底的。他没必要采取如此激进的办法赤膊上阵啊。”

“你们事先踩过点吧,要不然目标怎么会这么明确。”

“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丁瑞成兴奋地握住马驰的手,“有你的帮助我就能腾开手专心对付宋林。不瞒你说,我打草惊蛇的办法已经奏效了,徐振虎主动联系了我的弟兄。只要徐振虎能按照我们的设计诱出宋林,我们抓捕成功,揭开案件的真相指日可待。”

“之前去车站转悠过两趟,把地形都看了,原来想从贵宾室通过去站台上点炸药,或是制造个大点的混乱。结果临时改成了劫持人质。”

丁瑞成的这番话让马驰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伸手紧紧地握住丁瑞成的手说:“老丁,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在一直调查着贾宏南,调查着这个案件。在比对完烟盒上的指纹后,我已经对贾府酒店开始了更严密的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即便有人通风报信他们也跑不了!我也需要你的支持。”

“枪和炸药从车站里什么地方拿的?”

丁瑞成猛地把手向外一挥道:“老马,你不要试探我,同时也请你不要怀疑我对职业的忠诚,对法律的忠诚。与其偃旗息鼓窝窝囊囊地放过他们,不如摆开阵势干一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你们连这个事也知道了?”大虎惊讶地看着张雨田,“看来你们真是把内鬼逮着了。枪和炸药藏在车站洗手间的抽水马桶里,宋林说是内线提前放好的。我和小宝按指定的地点取出来,放在包里才出来溜达的。被警察发现后我们俩就往贵宾室里面跑,当时是想宋林在贵宾室里面有什么事可以问他,结果却弄成了个警匪片……后来的事情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在作出这个决定后,什么样的可能都会发生。有可能是丢官罢职,也有可能更坏……”

“你们听宋林的,宋林听谁的?”

丁瑞成面对马驰缓缓地说道:“老马,你的意思让我放弃吗?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个案子我会追查到底的。不管他贾宏南有什么背景,只要证据确凿我就抓他。不为别的,就冲着死去的牧园,冲着我干了一辈子的这个职业。我得让贾宏南这样的人知道,法律是有尊严的。挑战法律是要受到惩罚的!”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听宋林提起过,知道他背后还有一个大老板。这个人挺厉害,宋林都得听他的安排。”

“我应该相信他们!相信他们对职业对法律的忠诚!”

张雨田点点头说:“你越狱逃跑以后怎么想起来和我联系的,是不是宋林没给你钱?”

丁瑞成将目光移向马驰的眼睛,此时在他心里猛然升腾起一股悲怆的情感。面对自己多年的同行、老朋友,他清楚地知道对方话语里面的分量。这里面包含着劝告,但更多的是试探和侦询等等因素。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那稍纵即逝的眼神,那种黯淡的神情,是在探寻着自己的决心,还是在对自己暂时的犹豫不决表现出来的失望呢。他不由得向车窗外望去,不远处的街道边上战奇、范广平他们几个人也在向车里张望。借着已经爬上树梢的晨曦,丁瑞成看见他们脸上焦急的神情,他们在等待着自己作出最后的决断。

“这个王八蛋,他不仅没给我钱还他妈的要杀我,幸亏我多个心眼儿,要不然现在我就西方接引了。”大虎使劲地呸了一口,忽然有点得意地看着张雨田,“张警官,我能给你提供宋林的窝点,带你们去抓他。要是没有我的帮忙你们恐怕抓不着他,这应该算我立功了吧?”

马驰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眼神里不由得射出几许黯淡,但他还是叹了口气说:“老丁啊,权衡利弊,能放手的就放手吧。况且因为这件案子,你们又死人又清查内部的,代价不小动静也不小了。还是留得青山在,不要再有大的牺牲了……咱们民警的命很值钱啊。”

张雨田摇摇头说:“大虎,这不算立功,你的想法天真了。现在告发他的窝点,你想想他还能再用吗?他就不怕你再跟我们联系,然后带着我们去抄他的老窝?我想宋林没这么蠢。话又说回来,就算你不投案自首我们也掌握了宋林的底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宋林隐藏在被劫持的人质当中这件事,我们早就发现了。再加上他还公然袭警拒捕伤人,现在各处火车站、码头、汽车客运站,还有机场都会收到印着你们俩照片的通缉令。你说他跑得了吗?”

丁瑞成的头不由自主地又疼了起来,他搞不清马驰的话里到底有多少劝阻的成分,抑或还夹杂着几许真诚的味道。眼前发生着的一切,马驰或明或暗的话让他更加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罪犯,将要面对的又是怎样的局面,自己豁出去拼了也就算了,可是他还要带领着属下的一帮同志们。战奇、张雨田、范广平、邢更年这些人可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为了这件事情把他们的前程和职业全搭进去,这样做值得吗?

大虎被张雨田的一番话说得有些茫然,急忙表态道:“张警官,我可是真心地向警方投案自首,我这回可没骗您啊。”

“老丁,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何这么问你了吧?”马驰看着丁瑞成的眼睛说道,“你和你的弟兄们,正在做着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不如到此为止吧。”

张雨田趁机向前走了几步,和大虎站到一起说:“你要真心想立功,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马驰的话让丁瑞成的眉头紧锁到一起,他没有想到这个案件还会涉及到更深的黑幕,而这个黑幕早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这不禁让他的头又隐隐地疼了起来,他攥起了拳头,不住地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

大虎此刻已经被张雨田的一番分析折服了,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急忙点头表示愿意听张警官吩咐,也愿意戴罪立功。张雨田看到大虎心悦诚服的模样,换了种口吻说:“你想找宋林算账,宋林现在还想找你呢。如果我没算计错的话,他不杀你就没办法向老板交差。这正是摆在眼前的一个机会,你主动给他打电话,让他准备好现金送过来,然后我们就给他来个一勺烩。”

“你是干铁路的,应该知道平海市马上就要修建高速铁路了。这个项目投资巨大涉及面很广,招标领域涉及的内容也很多。如果你往深层次里想一想,贾宏南与市里的领导、铁路上的官员和境外投资集团的关系,你还有勇气去触碰这个黑幕吗?”马驰语气缓慢地说出这几句话,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注视着丁瑞成脸上的表情。

“张警官的意思是……拿我做诱饵,骗他出来见面?”大虎有些胆怯地说,“可是,可是他要杀我啊。”

“我没想到这个案件会涉及得这么深。”丁瑞成喃喃地说道。

“你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张雨田郑重地对大虎说道,“你应该知道,今天上午在十字街口我的兄弟们流血负伤,有的甚至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不是为了救你,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触动吗?只要你跟警方合作,我们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确切地说,贾宏南是一名从事买办活动的掮客。在咱们国家改革开放的进程中,这些人和境外的利益集团形成日趋紧密的‘共生’姿态,他们游走在境外利益集团和各级政府部门之间,获取着巨大的超额利益。”马驰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时下,考核政绩的制度主要是看当地GDP的增长,所以我们的政府官员纷纷地进行冲向底部的‘割喉战’。争相过度引进,超前开放。给境外垄断资本在国内跑马圈地提供了条件。”

大虎犹豫了片刻,随即斩钉截铁地一跺脚说道:“张警官,您啥也别说了,我干!”

丁瑞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没有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深邃的秘密。“老马,难道贾宏南还有间谍行为?”

“好,你马上就给宋林打电话。”张雨田说完举起电话拨通了刘刚的号码,叫刘刚赶快来货场里面,然后对大虎说,“我的电话号码知道的人多,过会儿你拿我同事的电话给宋林打。就说要钱,约他上午在西货场见面,他要是有半点犹豫,你就威胁他说要向警方自首。这样他就更相信了。”

“岂止是有,现在我能跟你说的是,贾宏南不止与平海市的某些领导有关系,还和境外许多家投资银行有联系,而这些投资银行本身就担负着窥视和窃取我们经济秘密的任务。这些境外利益集团已经越来越多地介入到我们的经济决策中,严重威胁到我们的经济主权。而这些间谍行为往往跟政府官员、企业高管的腐败现象牵扯在一起。”

刘刚气喘吁吁地跑进货场里,气还没喘匀呢被张雨田劈头问了一句:“你的手机呢?拿过来。”刘刚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过去。张雨田转手递给大虎说:“现在就打,怎么说你自己措辞。重要的是让他相信你还在等着他的钱。”

“你是说他背后还有更大的后台?”

大虎点点头按下号码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一遍无人接听。张雨田示意大虎再打。大虎又连续拨打了两遍还是无人接听,他不禁疑惑地看着张雨田。张雨田果断地示意大虎继续。果然,这次铃声没响过两下就从听筒里传来宋林的声音:“谁呀?”

马驰听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用力地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说:“老丁,说心里话我挺佩服你的。看问题敏锐深邃,不愧是这行里的高手。可是你想过没有,单凭他贾宏南一介商贾,就算多加上几个明星企业家、政协委员等等的头衔,就算他有黑社会的背景能操控犯罪团伙,就算他能漂白自己的非法所得。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驱使,没有保护伞,没有某些上层人物给他撑腰,他敢明火执仗地挑战法律的底线吗?”

“宋老三,是我,我还没死呢。”大虎对着话筒回答道。

丁瑞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老马呀,我虽然虚长几年岁数,可脑子还没糊涂到一锅粥的地步。平海站发案的当天,你和王处长、市局的同志一起到的现场,当时我问你,你回答说正在车站办事赶巧了,才跟着市局的同志一起来的。虽然我有点疑惑,但没太往心里去。可是在贾府酒店开业庆典上,咱们又不期而遇,我记得你还反复地向我询问案件的进展,你一个安全部门的领导这么关心刑事案件,这些都不应该是偶然的吧。所以我猜想,你也许很早就关注着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就是贾宏南。只是我们侦查的方向不同,采取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大虎,你在哪呢?”

“我们?”马驰好像有点疑惑地插上一句,“你是说……我们?”

“你知道我在哪你再过来杀我,你想得美,靠!我和小宝给你办了多少事呀,结果你他妈的卸磨就杀驴,念完经就打和尚,过了河就拆桥,你他妈的是出来混的吗?”大虎这几句话说得倒是真情实感,骂起来还特别的顺溜。

丁瑞成沉重地点了下头:“老马,你说得对。从平海火车站的劫持案件开始,我只是隐约地感觉到一丝怀疑,觉得此事有蹊跷,可只是停留在怀疑阶段。但从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上看,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面对的可能不只是单纯的刑事案件,也不只是一个犯罪团伙这么简单。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呀。”

“大虎兄弟,这是误会……”

马驰听后摇了摇头说:“这样一来你就得两线、甚至三线作战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首先要考虑如何拿下乔小五,他很有可能是贾宏南前面挡风的墙。攻下他,贾宏南会彻底暴露在你眼前,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你还要对付另一个重要的嫌疑人宋林,此人是个惯犯,精明诡谲一点也不亚于乔小五。按照你的逻辑推理,他也应该和贾宏南有联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目前还不能求得更多更有力的支持,因为你怀疑你们内部仍然有贾宏南的耳目。我分析得对吗?”

“别跟我提他妈的什么误会,我现在就问你一句,我和小宝的钱呢?”

“我现在能调动的人手有限,所以我想打个短平快。先把宋林和乔小五控制起来,尽快突审掌握第一手的资料。同时对掌握的所有嫌疑人的住所进行搜查,找出有价值的犯罪证据。这样就能确认他们的犯罪事实。”

“大虎兄弟,这个你尽管放心,只要你不去跟警方勾搭,钱我加倍给你。”

“你想怎么干?”

“你别甜言蜜语地糊弄我,你这回要是不给我钱,我就真的向警方投案自首。咱们一块儿完蛋谁也别想好。”大虎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一边朝张雨田这里望去。张雨田朝他挑起个大拇指,意思是说得好,继续演下去。

“不会的。他自己不可能操控这么大的案子。凭他的能力也不具备。”

“大虎兄弟,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的大哥呀,他可是有实力的大老板。”

“邱毅的话就这么可信?你确定他不是张嘴乱咬人?”

“哼,这年头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我信不过来。一句话,明天上午十点带着五十万现金到火车站西货场,我在这等你,你要是到点儿不来我就去自首。我说到做到。”

丁瑞成伸手拍了拍马驰的肩膀说:“不瞒你说,那个烟盒就是贾府酒店经理乔小五的,当我发现乔小五涉及在这个案件里,贾宏南是否隐藏在幕后指挥的这个疑问,就已经在我脑子里转悠了好几个圈了。现在有邱毅的供述,已经是板上钉钉。我想尽快地采取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时间太紧了,你得给我点工夫筹钱呀,大虎兄弟,你要的可是五十万现金呀。”电话里的宋林显然已经相信了大虎,语气也变得更软了。

马驰白了一眼丁瑞成说:“老丁,我好像不需要你给我补习保密常识吧?我人都来了还能不帮你吗?只是觉得这事有点欠考虑。贾宏南的身份特殊,不能光凭某个人的指证就能动他,这点你想过没有呀?”

大虎看了眼张雨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对着话筒说:“十一点,就这个时间。过时不候。”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如果你觉得此事不妥我不勉强。”丁瑞成把脸扭向一旁,不再去盯着马驰脸上的表情,“只是请你务必要把牢口风,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张雨田对大虎道:“说得不错,宋林肯定相信你是要钱不要命了。现在你把手机关机,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待一个晚上,明天上午我去接你时再开机,然后咱们就等着宋老三钻口袋吧。”

马驰抽出一支烟卷递给丁瑞成,顺手也点燃支烟吸了一口,伴随着吐出的烟雾说道:“我说你这么着急找我帮忙呢,原来是这样。来的时候我还琢磨,你抓了人怎么不放进铁路看守所里呢?看来是让我帮你顶雷呀。”

刘刚开着自己的小汽车,七扭八拐地停在了一处老式的居民楼前。张雨田叫大虎下车跟着自己走上楼去,掏出钥匙打开单元门走进屋子里。看着跟进来的大虎他指着有点凌乱的床铺说:“这是我的家,你就睡这里吧。饿了的话自己煮点方便面吃,冰箱里有鸡蛋。我和小刘在外面给你放哨。”

不到十五分钟,马驰的汽车就开到了铁路宿舍的楼下。正在街道边上等着他的丁瑞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位置上的马驰瞥了眼在楼门口溜达的邢更年,朝丁瑞成说道:“你的人?怎么把楼门口都把上了,看来事情不小。”丁瑞成说了句一言难尽,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告诉了马驰。最后他盯着马驰的眼睛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出于保密的原因,只有请你帮忙了。”

这个举动让大虎很是意外,语无伦次地说:“张警官,您可别……这不合适,要不我去汽车里面,您还是睡这里吧。”

听筒里传来一阵喘气的声音,显然马驰是在进行考虑,少顷他答道:“好吧,你在哪?我去找你。”丁瑞成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了马驰,马驰在电话里说道,“你等着,我十五分钟以后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张雨田拍了拍大虎的肩膀:“我说过对你的安全负责就会负责到底,你放心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跟我们一起去会会宋林。”

“你要能帮忙咱们见面谈。否则,就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

大虎感动地点点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老丁,你让我帮忙,总得告诉我什么事情吧?”

刘刚说的送饭和手机的事,就是给在张雨田家里隐藏着的大虎和看护的民警送去的。

“电话里讲不清楚,总之很麻烦,要不怎么会找你帮忙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前推进着,屋里的几个人开始焦急地看着墙上的钟表。范广平有点忍不住地说:“哥儿几个,师傅怎么还没来呀,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呀。”战奇冲他摇摇头:“不会的,师傅一向很准时,都别着急,耐心点。”话音没落地丁瑞成提着个包裹推门走了进来。

“关押个嫌疑人还搞得这么神秘?”

几个人马上围了过去,丁瑞成示意他们都坐下,在桌子上打开包裹露出里面装着的几件半新不旧的铁路制服:“这是我刚淘换来的列检工人的衣服,只有三身,战奇你和狗熊、骆驼换上,这样便于接近目标。大嘴和小刘在附近的车厢里观察隐蔽,有情况及时支援。我去车站西货场里的扳道房,那边是进出西货场的必经之路。”

丁瑞成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我正在侦办这个案件,刚才发生了个紧急情况,所以想让你帮忙找地方关押个嫌疑人。”

张雨田他们几个人看了看货场地图,立即意识到扳道房的位置看似平静,但如果现场发生紧急状态那里却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它扼守在几条线路的当中,进出都要经过那里,万一第一时间抓捕宋林没得手,那里就是最后的关口。丁瑞成没等几个人表态,便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然后沉稳地说道:“谁也不要争了,这是命令。从前天上午咱们的民警小刘发现徐振虎、王宝祥形迹可疑进行盘查,再到大嘴发现此案的诸多可疑之处,让这个本来应该结案的案件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几天里所有的事件都是这个案件的延续,也是大家不断发现的成果,是大家本着一个警察的职业道德所作出的努力换来的成绩。”说到这里丁瑞成调整了一下语气,“案件的艰难程度也许会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有组织有谋略的犯罪团伙,他们其中有的人还有更深的背景。触角已经深入到我们的内部,这也是我们此次行动必须保密的原因。”

“从案发现场收集的指纹上比对,烟盒上的指纹和国星大厦上面,顶层健身房里的望远镜上的指纹相符合,是一个人的。这个结果对你的案件有帮助吗?”

“师傅,你别再作动员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哥儿几个豁得出去。”战奇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另外几个人的响应,张雨田、范广平、邢更年三个人也站起来说道:“师傅,您就下命令吧,我们没问题。”

“结果怎么说?”丁瑞成焦急地追问。

丁瑞成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猛然涌起一股暖流。这才是公安民警、刑警队员的作风,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危难临头不含糊。他们甚至没有丝毫的官话,没有任何的场面文章,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们没问题”。他甚至还想多说些这个案件的复杂性,或由此可能带来的危险和困难。但在他们真诚火热的眼神下,这些都显得这么苍白。丁瑞成把话咽了回去,此时他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了主意,即使有失误,那么所有的过失和责难都由自己来承担。

“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的,今天起得早睡不着了。你给我的烟盒检验报告出来了,原本想今天上午给你送过去的。”

刑警队的武器出入库有严格的审核登记制度,别看刑警办案随身带枪带警械,但是执行完任务以后仍然要交回到枪库,有任务的时候再去领取。而且收领枪支时还要有副处长一级的领导签字认可,这样才能将武器领出使用。丁瑞成知道这次行动的危险程度,带着战奇张雨田他们几个人来到枪库。他心想凭着自己副处长的身份,还能领不出行动用的武器?没想到还真遇到了麻烦,在枪械保管员小陈面前碰了壁。

“你真是神机妙算决胜千里,怎么一接电话就知道是我呢?”丁瑞成带着点调侃的口气说,“老马,这么早打扰不好意思,交给你的东西有结果了吗?”

“丁处,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呀,您签字我也不能给他们发枪。”小陈面露难色地看着丁瑞成。

丁瑞成把自己知道的关押地点都想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理想的地方。他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晨曦,不禁无奈地摇摇头。天马上就要亮了,如果再想不到关押邱毅的合适地点,就只能将他送到看守所里了。这样也就意味着无任何秘密可言,而且后续的工作将会极为被动。他焦虑地在人行道上来回踱着步,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随着指针一圈一圈的转动,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老朋友,安全局调查处的马驰。在以往的工作当中,他们之间有过很多的合作,往往都是马驰在调查案件时找他帮忙,将涉及刑事案件的嫌疑人移到铁路看守所里异地关押。看来这次他要反过来找马驰寻求帮助了,找个地方暂时关押邱毅,规避开贾宏南的耳目,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可现在天还没有大亮,这个时候打电话怎么说呢?丁瑞成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马驰的手机。出乎意料的是,铃声刚响了两遍听筒里就传来了马驰的声音:“喂,是老丁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刚不分管刑警队,就没这个权力了?我至少还是副处长吧。更改制度我怎么不知道。”丁瑞成有点生气,脸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红晕。

事情的严酷性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周围的人们,自己的几个徒弟战奇、张雨田、范广平和邢更年,他们跟随自己多年,有着良好的个人素质和严谨的职业操守,尤其是对公安事业的忠诚,对法律尊严的维护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执著。他们是可以信任的。别看平时他们骂骂咧咧、嘻嘻哈哈说话没把门的,但是只要投入到案件侦破当中,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那就是嘴严,不该说的绝不乱说。这个优点在现今浮躁的环境下,实在是难能可贵。夜间在铁路医院的行动,可以对外宣称没有获得战果,继续麻痹对手。关键是邱毅怎么处理,把他关进刑警队的讯问室里?那还不如直接向所有人通报情况呢。换到铁路看守所关押?不出几个小时这个消息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小陈无奈地摊开手:“丁处,您是刑警队的老领导,也是公安处的领导。按说有您签字我可以发枪。可是,可是昨天王处长刚给我们下的命令,没有一把处长的签字谁也不能擅自领取枪支。”

伴随着邱毅不停的供述,丁瑞成的眉头不禁又聚成了一团。虽然案情逐渐明朗,但他清醒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先不要说有着多重身份作掩护的老同学贾宏南,和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已经渗透到铁路公安处内部的关系网,甚至他与平海市某些上层领导的联系,单说眼下仍逍遥法外的宋林犯罪团伙,他们与贾宏南之间保持着密切的联络,如果处理不好,无论惊动了哪一头,都会造成打草惊蛇的不利局面。搞不好就会犯了刑侦工作的大忌,破案留根,不能将犯罪嫌疑人一网打尽。可是眼下如何才能做好保密工作呢?丁瑞成的后脑又开始疼了起来。

这个消息真让丁瑞成火冒三丈,他一拳打在铁皮柜上,声音震得满屋子直响。眼看着就要去抓捕重要的嫌疑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弟兄赤手空拳地去面对危险,哪怕是牺牲自己的帽翅,这个枪也得取出来。想到这他朝小陈挽了挽袖子说:“你先去取抢,我给王处打电话,如果他不在我签字,我负责任!”

此时,对于邱毅来说双重身份的路程已经走到了尽头。当他如释重负般地说出幕后老板的名字时,心里反而倒泛起一股轻松的感觉,好像气滞淤积、沉疴已久的病人一样,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终日里惶惶不安。突然间遇到一位医术精湛的老中医,看似轻描淡写地给他吃了一服药,却一下子泄了他的气,排了他的毒,理顺了他的经脉。让他像清理肌体内的细菌似的往外倒着垃圾。

“丁处,您别难为我,王处长说了取枪得他亲自来……”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贾宏南和幕后的黑手在操纵,他们竭尽全力地掩盖着罪恶,将公安侦察员们所有的发现都消于无形。

“你现在就给我去拿枪,快点!”丁瑞成真的急了,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小陈。把小陈吓得浑身直颤。

事后,当丁瑞成再想继续调查时果然遇到了上级的干预。理由很简单,既然整个案件都已尘埃落定,没有必要再搞下去,作为为平海市经济发展建设保驾护航的铁路公安系统,更应该为在平海的投资者提供良好的环境,让他们安心地投资搞建设,繁荣平海市的经济。

“老丁。你这么大声地喊叫连楼道里都听见了。”随着说话的声音,王处长推门走了进来,“别这么大的火气,是我给小陈他们下的命令,没有我的签字谁也不能取枪。”

这次的谈话加上掌握的证据,让丁瑞成彻底地解除了对贾宏南的怀疑,所以当两人兴致盎然地分手告别时,丁瑞成对贾宏南伏在自己耳边的悄声细语竟然还充满感激之情。“一根筋,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跟我说的这两家公司都有背景,尽量还是别招惹的好。省得弄身麻烦影响你前途。”

丁瑞成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对着王处长说:“王处,情况紧急不能耽搁了,具体的事情我回来会向您汇报的,如果因此出了问题,我承担全部责任,我作检查,我引咎辞职。请您不要因为对我个人有看法就采取这样的手段,您别忘了,自己也是一名公安民警啊。”

“你既然意识到这点,也可以找个靠山呀。”丁瑞成及时地进行着试探,谁想到贾宏南无奈地摇摇头说:“哥们儿,我是有心无力呀,咱一个买卖人上哪里认识大官啊。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就这么维持着吧。我可是再也不想去你那里,让你请我吃红烧肉了,呵呵……”

“丁瑞成,你也太小瞧我了。”王处长被丁瑞成的话说得满脸煞白,他强忍着咽下口唾沫,伸手拿过领取枪支登记本,“看在你要执行任务的分上,我不和你计较。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没忘记自己是一名公安民警,我没忘记我还是你的前任,我也曾经是一名刑警队员。”说完话王处长抄起钢笔,在本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登记本朝小陈手里扔过去:“给丁处长他们取枪!”

贾宏南则摆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呀,就是一根筋。你看看历届的美国总统,哪个背后没有银行家和军火商的支持呀。再看看邻国小日本,换首相跟他妈的换尿布似的,可每个首相身后都有大财团支持,咱们就缺乏这个理念。”

王处长的举动着实让丁瑞成愣住了,他还在接受这个突然间变化的时候,王处长吁出一口气说道:“瑞成,我是老了,快到点了,可我不糊涂啊。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们付出的心血我全明白。虽然我平时有点保守,但关键时刻我绝对对得起自己的警服。”

丁瑞成想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但踌躇片刻还是换了句:“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资本家的嘴脸越来越暴露无遗了呢。把什么事看得都这么市侩。”

这番话让丁瑞成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欣慰,内心里还夹杂着几许愧疚,他连忙过去拉住王处长的手,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处长微微向前倾倾身,伏在丁瑞成耳边小声说:“马驰处长早就跟我联系过,加上我以前得到的消息,我知道你是对的!”

“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的经商者,要想成就宏图伟业,除去创业者必须有百折不挠的勇气,老天赋予的才智和机缘,无一例外的就是要和政府官员结合,有他们做经商者的后盾,才能乘风破浪无往不利。”

丁瑞成有点诧异地看着王处长说:“您得到消息,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买卖做得不小了,难道还真想造就成一个商业帝国吗?”

王处长呵呵一笑,朝站在后面的刘刚招招手说:“刘刚,告诉他们,你除了叫我王处长以外,还叫我什么?”

贾宏南嘿嘿地笑笑说:“有的钱能挣有的钱不能挣,有的时候就算我愿意跟人家合伙做生意,人家兴许还不愿意带上我呢。生意场就是这样,起伏错落有赔有赚,哪有永远的赢家呀。”

刘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舅舅……”

“我是说你有没有参股或是投资,他们的生意很大,以你的经商观念会放着钱不挣吗?”

王处长拍了下还在惊讶的丁瑞成的肩膀:“这孩子挺要强的,来公安处两年也没对外说过和我的关系,倒是好几次磨着我要去刑警队,现在我把他交给你,要看着是块材料就让他干吧。你说呢,丁处?”

“有呀,我们经常有生意上往来。”贾宏南眯缝着眼睛举着酒杯答道。

范广平拽了下旁边张雨田的衣袖,小声地嘀咕道:“你看看你,嘛眼神呀,收徒弟还收了个处长的大外甥,怪不得王处长什么事情都知道呢,敢情毛病就出在你这里。”

按理说这种调查结果应该让丁瑞成有如释重负之感,可是他仍旧无法排除对贾宏南的怀疑。他极力想证实自己的判断,于是在将要结案的一个晚上,时任刑警队长的丁瑞成独自来到贾宏南的家,两人面对面地聊了很久。丁瑞成至今还记得两人当时谈话的主要环节,那是在酒酣耳热时丁瑞成突然间发问的,他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你与这两家公司有联系吗?”

张雨田也一个劲地直嘬牙花子:“唉,你们瞧我这命吧,就一个地雷还让我踩上了,想不倒霉都难。”

说实话,丁瑞成在这些年里并没有完全信任过贾宏南,就拿盗窃铁路运输物资的“刀客”团伙来说,这个案子一经破获他就敏锐地发现到其中的问题,他甚至深度地怀疑“刀客”团伙主要侵害的两家公司有诈骗的嫌疑。所以他在审查嫌疑人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让邱毅和张雨田调查取证,但结果却与他想象的南辕北辙,邱毅和张雨田反馈过来的信息显示,这两家公司的所有资质和保险单据、货运业务的程序均属合法,并且与贾宏南没有半点联系。

刘刚急忙过来靠近张雨田笑嘻嘻地说:“师傅,这回我可是跟定您了,您不叫我去都不行了。”

丁瑞成努力地搜索着自己与贾宏南这些年的交往历程,从同学少年意气风发到毕业后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职业,他喜欢做警察,喜欢惩恶扬善。贾宏南喜欢体现自我价值,喜欢经商弄潮。从两人多次的碰撞到第一次将贾宏南带到问讯室里的场景,从贾宏南赌咒发誓再也不去碰违法的事情,到他将对方释放把案卷锁在抽屉里。这一幕幕如老版的黑白电影般呈现在他的眼前。

王处长把手一挥道:“我已经调了特警队配合你们,他们已经先行进入货场里面埋伏着了,一切行动听丁处指挥,现在就看你们的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别忘了咱们那句老话儿。”

怎么会是他呢?在丁瑞成眼前浮现出来贾宏南的头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最终还是准确地停留在聚焦的目标上。

“坚忍不拔,穷追猛打,除恶务尽,决不放弃。”屋里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应答着。

宏南集团的董事长贾宏南是平海火车站劫持人质案件的主谋,这个消息对于丁瑞成来说像是在耳边炸响了一个闷雷。他虽然对幕后老板这个人作了多方的猜测,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贾宏南这个名字的出现,迫使他推翻了之前许多的假设,他需要重新排列起那些看似连续不上的片段,重新审视这个表面上简单的案件,重新衡量自己的对手。他没有对邱毅的话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而是用沉默掩盖着内心汹涌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