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安全局的处长怎么关心起刑事案件来了,想改行?”丁瑞成半开玩笑地冲马驰说道,“我们这个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马驰嗯了声说:“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上午车站的那个案子,当时劫持人质的嫌疑人和你们相持,看似山穷水尽,可转眼就柳暗花明了。大概贾老板在商海里也是这样吧,总是波波折折化险为夷。”
“我要是真能当你的领导,先扳扳你这个又倔又硬的毛病。”马驰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丁瑞成,“说实话上午你差点走火了,要不是我适时地搭个台阶你和王处就得僵在那,多影响上下级关系呀。”
丁瑞成点点头:“宏南能有今天的成绩付出很多呀,多少次跌倒都爬起来了,他也走过弯路,但最关键的是最终能成正果。凭这点他就不容易呀。”
丁瑞成哼了一声:“我当刑警队长时就这个脾气,更别提现在还提级了呢。”
贾府饭店的大堂里,伴随着《步步高》的乐曲声剪彩仪式正式开始。程序是事先早就排练好的套路,剪彩,致辞,贺信。最煽情的是老同学们的发言,原班委会的女同学声情并茂地介绍着贾宏南的事迹,历数他小时候如何在抄作业时发现同学的错误予以纠正,如何带领班里的同学逃课,偷了学校地里的萝卜去慰问军属大爷,又如何在闯祸以后凭着大无畏的勇气独自承担责任等等,直到现在发家没忘本,几经磨砺拼搏进取,挣钱中还惦记着平海市的发展和老同学们的生计这些大事小情,说到动情之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丁瑞成也受了感染,想起以前贾宏南贩烟倒酒被警察追得像野地里的兔子四处奔逃时,不禁感慨地呼出口长气。旁边的马驰用胳膊碰了下丁瑞成说:“老丁,抚今追昔了,呵呵……”
马驰连忙拱拱手:“你不说我忘记向你祝贺了。祝贺你荣升副处长,以后多关照呀,呵呵……还干老本行吧?”
贾宏南对丁瑞成说:“敢情你们俩是哥们儿呀,马处长跟我也是老熟人,正好这个场合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一句话问丁瑞成腰眼儿上了,他运了口气说:“政委跟我谈过了,让我先分管法制和线路巡防,刑侦这块工作王处长负责。”“噢,杯酒释兵权。”马驰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丁瑞成听似的溜出这句话。丁瑞成想反驳对方,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马驰的话勾起了他早就埋在心里的念头,自己干了快一辈子的刑警没想到转眼就挪了窝。好在是升官提职不是犯错误调动,想想也就把怨言咽回到肚子里了。谁知道马驰又跟上一句:“老丁,你那几个徒弟玩得转吗?可别把你铁警神探的牌子砸了,呵呵……”
马驰呵呵地笑着站起来:“只许你丁副处长赴宴,不许我吃饭呀。”
丁瑞成嘴上答应着说他们早就出师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翻了个个。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地给战奇拨通了电话。奇怪的是电话接通了始终却没人接听,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战奇接电话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样,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响不过三声就说话的。“这回怎么了,是不是手机没带在身上?”丁瑞成边想边又拨通了邱毅的电话。
丁瑞成被贾宏南客气地让进饭店大堂,没走两步就看见沙发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安全局的马驰。“老马,咱俩在这又碰上了?”
“师傅,您找我有事呀?我在看守所呢……”
饭店的管理层是一水的旧时老同学,小五是饭店的法人兼总经理。
“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不过事实的确给丁瑞成上了一课,贾宏南这个草窝里还真是飞出了好几只金凤凰。先是个功成名就的外企经理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爆料,自己刚毕业来平海谋职的时候衣食无着,就是天天在贾宏南这里吃蹭饭才渡过难关有了今天的伟大成就,贾老板简直是自己的伯乐。还有个号称怪才的音乐人,也是拿到个大奖以后感慨地向记者陈述往事,说起龙潜藩邸的岁月首推在贾老板家里那段时光,流着泪赞叹贾老板是钟子期,自己是俞伯牙,那通感激涕零的神情就差把手里捧着的吉他当场摔在地上。有了这些例子做榜样,贾宏南家里的流水席越开越大,而且来往的人员涉及面也越来越广。于是有人给贾宏南建议让他索性开个饭店,既能对外营业还能招待朋友们,顺便帮助政府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一举好几得还能挣个更大的名声。贾宏南马上把许多下岗的同学召集到一起,当即拍板投资建饭店,还给饭店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贾府。你瞧这名字起的,不知道的还认为是老板看《红楼梦》落的后遗症呢。
“审下来了,大嘴审的,他一来这小子就全撂了。”电话里邱毅的声音很兴奋。本来嘛,案子能迅速顺利地破获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丁瑞成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振奋,他伸了伸腰换了个姿势举着手机说:“你们要多配合,趁热打铁抓紧挤清余罪,千万别拖泥带水地耽误事。”
丁瑞成以前也提出过疑问:“先不说你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单说进来个人就白吃白喝,那还不得把街上要饭的都招来呀?”贾宏南指着各个饭桌上谈天说地举杯邀明月的人们告诉丁瑞成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这里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衣冠不整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进来。”丁瑞成一根筋的毛病又犯了,硬着头皮抬杠说:“要是个乞丐换身好行头进来混吃喝怎么办?我就不相信你分辨得出来。”贾宏南很正经地回答道:“他能换身衣服来我这蹭饭吃我绝对不轰走,只要他干净利索就可以在这里一直吃下去。”这通豪言壮语把丁瑞成弄得有些迷糊,他搞不清贾宏南是真有这么大的胸怀,还是钱多了烧得难受,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嗯,大嘴审得很顺利,嫌疑人连同伙儿作案的人也撂了,王处已经布置抓捕了,您就放心吧。”
贾宏南没致富那会儿请朋友吃饭,顶多是油炸花生米小葱拌豆腐,最多再来点儿猪头肉。他不财迷,挣十个能请人吃八个,有时候还能吃出亏空来。丁瑞成还跑到饭店给他结过账呢。可是他做买卖发财以后就鸟枪换炮了,好习惯没改档次却上去了,油炸花生米改油焖大虾,小葱拌豆腐变香芹拌蜇头,猪头肉也升级到扣肉或红烧肘子了,时不时地还能来点龙虾鲍鱼之类的大餐。档次上去脾气也大了,以前请朋友吃一顿饭,现在变成从中午就开始的流水席,来吃饭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有朋友领着就能迅速地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客气几句以后甩开腮帮子可以吃到天黑。
“哦,嫌疑人供述劫持人质动机是什么了吗?”
小五的饭店坐落在平海市中区的繁华地带,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原本就是贾宏南的处所,他才是真正的老板。别看贾宏南没读过多少书,但总是喜欢效仿古人来点侠义豪情。平时最爱背诵的诗句就是李白的《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可现在不是春秋战国,他贾宏南也不是诗词里描述的信陵君或者是侯赢、朱亥。能表现出豪情万丈的方式就是呼朋引类请客吃饭。
“就是图财,想钱想疯了。”
所有的情节听起来都很贴切,也能自圆其说。可张雨田总是觉得缺少点东西,他在心里反复地印证着自己的判断,就像小学生做数学题那样,拿着给出的各种条件来解析疑问。但是他发现那些分析出的疑点不仅没有清晰,反而倒更模糊了。
这个回答让丁瑞成很不满意,从案件的开始到结束他始终在场,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此事绝非图财这么简单,同时也对嫌疑人的突然缴械投降充满疑问。但这一切仅仅是自己的猜测,需要有力的证据和嫌疑人的供述来证实判断。他甚至都能想到预审的艰难程度,能想到双方在智力和体力上的反复博弈。现在一句图财就将所有的疑问画上句号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刚想提醒邱毅要深挖细查时,万政委的话猛然间在耳边响起:“你呀,真是操心受累的命。刑警队的事有王处分管,你就别再操心了。再说了,你跟他刚闹点儿别扭也该避讳一下。”“老丁,该放手时就得放手。让年轻人多锻炼锻炼,你给把把关就得了。”这几句关心中夹杂着提示的话触动着丁瑞成的神经。
随着大虎开口说话张雨田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反而越来越拧成一团。大虎坦白了在劫持人质之前还做过几次案子,都是持枪抢劫和盗窃,并详细地供述了案发地点和枪支的来源,他自带的那支手枪是在云南边境购买的黑枪。在车站劫持人质的动机就是图财。没等张雨田发问,他主动交代还有一个同伙儿,这个人叫杜勇,专门负责在外面埋设炸药给他提供信息,连杜勇在平海的住处也撂了。
他知道自己上午和王处长的冲突肯定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给别人带来猜忌和传播闲话的口实,自己毕竟刚刚提升副处长,千万不能把手伸得太长了。向来不太会为官的丁瑞成感觉自己好像成熟了,他哼哈了两声挂断电话把手机装回到口袋里。没等他回过身马驰竟然又出现在他身后:“老丁,哼哈得蛮有领导味道嘛,呵呵……”
大虎犹豫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朝张雨田点点头说:“行。我既然向你投降让你立了功,干脆再送你个功劳。我交代……”
这个马驰真是神道,我上厕所你都跟进来偷听。丁瑞成刚想调侃对方几句,马驰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连忙摆摆手推开门走了。说者无意可是听者却有心,丁瑞成不由自主地又掏出手机,他想打给战奇嘱咐几句,铃声响了几遍仍然无人接听。战奇是怎么了……丁瑞成坐不住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推移,张雨田心里清楚审查最忌讳冷场,自己得争取时间抓紧弄出个结果,这样也能给对他抱有期望的领导一个交代,既然已经摆开架子索性放弃迂回直接攻击。想到这张雨田放下手中的茶杯冲大虎说道:“徐振虎,我不想和你绕圈子,咱们俩交过手我清楚你是个爷们儿。你既然能向我们缴械投降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呢。干脆点,别腻腻歪歪的像个娘们儿。”
既然坐不住索性站起来溜达溜达。心里有些烦躁的丁瑞成悄悄地离开喧闹的大厅,独自一人在整个贾府酒楼里上下转悠起来。他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有点职业病的意思,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总要忍不住地来回察看。想到这里他不禁摇摇头苦笑一下,连忙收拾起以往侦查的目光,在二楼的走廊上和雅间里溜达起来,边走边欣赏墙上的壁画和雅间里的摆设。几处浏览下来丁瑞成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贾宏南的眼光,二楼的雅间陈设典雅,采光良好,通风设施也不错。难得的是摈弃了许多酒楼饭店内部装修时掩饰不住的俗气,透着这么一股淡淡的文化气息。“看来老同学真的是上档次了……”丁瑞成边在心里想着边随手又推开了走廊中间的一个雅间的门。
大虎脸上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张雨田的眼睛。他也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火力侦察已经起到些效果,虽然闹不清楚大虎为何专门找自己来交代问题,但从开场的这几句话中,他感觉到大虎有松动的迹象。他想按照自己的办法一点点地接近嫌疑人的堡垒,就像打攻坚战先扫清外围再主攻核心一样。这个念头一产生他不禁又犹豫起来,监控室里有好几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呢,这些双眼睛对自己充满了期待,比自己还要急于把事情审出个结果来。自己万一失手可真应了那句俗话,露不了脸倒现了眼。
乍一进屋丁瑞成就感觉到这个地方与众不同。里面没有其他单间的桌椅和琳琅满目的摆设,也没有放置备品的柜子与装饰用的器皿。取而代之的是古色古香的木质桌椅,靠近窗户边上还摆放着个整块树根造型的茶海,离茶海两三步的地方是张红木的烟榻。“肯定是贾宏南自己待的地方,这小子真是会享受。”丁瑞成走到烟榻跟前,忽然看见中间桌上放着个普通的茶杯。望着与整个摆设完全不配套的茶杯,丁瑞成心里油然生起股好奇心。他端起茶杯,刚凑近就被扑面而来的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撞得直吸鼻子。“这个贾宏南怎么喝起中药来了,难道他得病了?”
对峙的过程就是一部警匪片的翻版。他俩按照宋老三的意思和警察叫板,还假模假式地通过外面的接应引爆了事先准备好的炸药。随着事情的发展让大虎有点沉不住气了,他隐约地感觉到此事背后的凶险,也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局势。尤其是张雨田进来谈判之后,这场戏他是越演越别扭。他同意张雨田释放两名老人的建议,还让张雨田出去传递信息,就是为了能趁这个机会跟宋老三说话,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宋老三毫不隐瞒地将最新的计划告诉了他,那就是继续劫持人质,等接到指令后再向警察投降。投降后尽量拖延时间,老大会安排他俩脱逃。可是投降后的小宝心理素质远没有大虎那么顽强,他实在抵挡不住预审员连串的发问,只能以自伤的方式逃避审查。这下可好,所有的审查火力都集中到大虎身上,他万般无奈之下才提出要见张雨田。一是给自己争取个喘息的时间,二也想探听下对方的底数。
丁瑞成放下杯子绕过屏风,发现屏风后面竟然还有一扇门。整个单间的结构,就是老百姓俗称的那种“死里外”式的屋子。好奇心促使丁瑞成轻轻地推开房门,映入他满眼的是墙壁上写着各种中药名称的柜橱。“原来这是贾宏南的药铺呀。”丁瑞成知道贾宏南有研究中医中药的爱好,平时没事也练习着开几个药方,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谁想到他竟把业余爱好发扬到如此专业的程度了。想到这里丁瑞成有意无意地翻动着桌子上一堆煮过的药渣,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个贾宏南,真拿自己当大夫了。”
于是他和小宝就学着电影里匪徒的样子跟警察对峙上了。
“一根筋,你神神道道地背后笑话我呢。”丁瑞成的身后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慌得他连忙回身观看,贾宏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拤着腰正看着他呢。“谁让你出去不锁门的。你进来怎么也不言语一声,还说我神道,我看你就够神经的,你干脆把饭店改药房得了。”丁瑞成指着满屋的中药朝贾宏南说道。
宋老三在被劫持的旅客中给他俩发了信息,对他俩创造性地开展工作给了极大的赞赏,并让他们继续劫持人质坚持几个小时。他急忙用短信询问以后如何?宋老三告诉他外面的人会协助他俩,先拖住警察再想办法。他一看见这个信息就急了,几步过去不管不顾地从人群中把宋老三拉出来。好在当时监控器已经破坏,被劫持的旅客和服务员都吓得人人自危谁也没注意,还认为他是要威胁人质呢。宋老三很配合地让他拽到边上,悄悄地告诉他:“必须将这出戏演下去,我会在关键时刻告诉你怎么做,警察要是敢进攻就用炸弹要挟他们。”他急赤白脸地说:“开始没说要搞成这样,再说这活儿我没干过呀。”宋老三说:“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平时让你们看了这么多美国大片,都他妈的看屁眼儿里去了?照方抓药就行。这也是大老板的意思。”
贾宏南立即收起的满脸严肃,换上副笑容说:“我就这么点爱好,再说中医也是国粹呀,既能悬壶济世又能给自己解除痛苦,一举好几得。我可不像你们有医疗保险,去医院就能开药。话说回来,西药副作用太大,不如中药好使。”
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两人从车站洗手间马桶里拿到枪和改装过的炸药,正准备从贵宾室的绿色通道进站台。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民警刘刚发现他们俩,本想三言两语地对付过去,可这个小民警竟然死盯住不放。无奈之下俩人只好改变计划,突然袭击打倒刘刚后冲进贵宾室劫持人质。原本以为这下祸闯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却更出乎他们的意料。
丁瑞成苦笑了一下说:“看这个意思贾大夫自己已经给自己用上药了,疗效怎么样?屋外桌子上的中药是你喝的吧?哪里不舒服呀?”
经过连续几天的踩点儿后,宋老三拿着车站的图纸和照片,让他俩挨个对照地指出洗手间藏枪的位置,贵宾室的大门和通向站台的侧门,还有站台上的炸点。告诉他俩只需要在车站内制造混乱,尽量不要伤人,自己当天也会在贵宾室里策应他俩的行动。平海市东区的宋老三是他们的老大。这个人总是很阴沉不显山不露水,也不爱抛头露面。可对他们却很讲义气,尤其是在钱上更是大手大脚,有时候大虎都怀疑宋老三自己就是开银行的。大虎记得当时自己疑惑地问了一句:“搞这么大的动静弄不到钱怎么办?”宋老三说:“不该你操心的别操心,大老板心里有数。”这是大虎第一次知道宋老三后面还有个大老板。
一连串的问话让贾宏南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安,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拍拍丁瑞成的肩膀叹了口气说:“这里里外外多少事呀,赶落得我吃不好喝不好的。最近这两天闹肠胃病,我不想去医院输液,索性自己熬汤药喝得了。”
大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张雨田的话敲击到他的痛处,他心里不住地猜测对方话里的含义。难道是警察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或是在对自己使诈,诱使自己露出马脚?他不禁在脑中像过电影似的反复播放着前天晚上的画面。
“你有根没根呀,可别胡乱用药。治不了哑再治聋了。”
张雨田:“你的本事我见过,还没到高手的地步。牵条狗看家护院还凑合,要是当保镖就差点儿事。这也许就是你们老板让你冲锋陷阵当炮灰的原因吧?”
“肠胃炎,小毛病,没事。”
这番连挖苦带损的话气得大虎差点儿没呛着,他借着晃动身子调整了下情绪,朝着张雨田慢慢地说道:“我凭本事混世,不干下三烂的活儿。”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屋子,贾宏南刚要去拿桌上的茶杯,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举起手机朝丁瑞成示意说:“你看看,我闲得住吗?”说完把手机扣在耳边刚听了两句就不耐烦地说道,“这点小事别找我,跟小五说去。”然后举起茶杯,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拉着丁瑞成的手说:“我这点秘密你全看见了,待会儿别和老同学们念叨呀。要不然他们准得说我是蒙古大夫。”丁瑞成笑了笑没言语。贾宏南走出屋,转身锁上了屋门。
“现在都网络信息时代了,不像以前弄清楚个人要好几天。”张雨田抿口茶继续说,“像你这样的人一没本钱,二没头脑,三没关系的凭什么挣钱?说你做生意挣大钱缺心眼儿才信呢。估计就是满世界乱窜,干点儿鸡鸣狗盗一类的营生。运气好就多划拉点儿,运气不好就两手空空,基本上属于靠天吃饭跟在山区里种地没什么区别吧?”
丁瑞成边走边在心里琢磨,贾宏南没和自己说真话。职业的习惯让他平时积累了很多的知识,可谓是触类庞杂,就连中医药也涉及一些。刚才他明明看到那些药渣中有茯神和首乌藤的痕迹,这些可都是安神镇静类的东西呀,贾宏南有肠胃炎症,但不至于服用有镇静效果的这些中药吧,以贾宏南的聪明和对中医药的理解,这点小事还会弄错吗?这好比小学生写作文,有点文不对题了。丁瑞成一时想不起如何解释这些,只是默默地沉思……
“难为你这么短的时间能兜清我的底。”
张雨田盯着大虎的眼睛已经很久了。他试图从这双眼睛中找出答案,对方好像是个训练有素的足球后卫一样,把自己准备进攻的几条路径封闭得严严实实。最让他感到郁闷的是一些明摆在那里的漏洞,也随着大虎的主动交代变得真实可信合情合理。他感到自己碰到了个强劲的对手,这个对手处处示弱却处处先声夺人。他肯定大虎是在掩盖什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张雨田用舌尖顶住牙根尽量不显露出任何表情,他心里清楚,此时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让对方尽收眼底。他观察着大虎,大虎也在观察着他。
“哦,这是安置上的问题咱不谈。”张雨田轻描淡写地刺激着大虎,“你下岗以后因为聚众斗殴被当地公安局拘留过,再以后你就没音讯了。我们走访过你的邻居,都说你出门做生意去了。据说生意做得还不错,总是隔三差五地往家里寄钱给父母。看起来你还是个孝子……”
“徐振虎,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张雨田突然发问。
“是公安局不要我!”
“没了,我知道的全说了,我请求政府宽大处理。”大虎立即回答着。
张雨田点点头:“时间匆促难免有误,你先凑合着听,不全的地方以后补充。你擅长徒手格斗,短武器速射,武装泅渡。那个小宝王宝祥是你战友,比你晚一年当兵。你复员后回家安置在当地林业局。咦,这么好的身手当时怎么没去公安局呢?”
“你交代的事情我们会逐一落实,所以我提醒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心存侥幸掩盖其他的罪责。”
“是两次。”大虎说,“你的资料不准确。”
“张警官,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带着你们去指认杜勇,就算是立功赎罪吧。”大虎的回答依旧很坦然,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弃暗投明放下武器我也没机会立功。”张雨田看着大虎松懈的神态缓缓地说着,“徐振虎,男,今年三十岁,黑龙江省牡丹江人。十八岁当兵,在东海舰队海军陆战队服役五年。其间历任副班长、班长、代理排长等职。很进步的一个青年呀,服役期间受过三次嘉奖,立过一次三等功。”
张雨田还要继续追问,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断了他。号码显示是邱毅打来的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邱毅的声音:“大嘴,王处让你来一下。”
“我对你也够意思,向你缴械投降让你立功,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
监控室里的几位领导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毕竟是在极短的时间里破获了影响巨大的案件,嫌疑人不仅向警方投降还供出了作案同伙儿,这对于满脑子想如何向上级交代的王处长来说无疑是个喜讯。如果再能顺藤摸瓜抓获整个绑架团伙,那样就更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媒体,面对江东父老的质疑。于是,王处长果断地叫停张雨田,根据大虎的供述调集人马准备布控抓人。
“听说你要见我,这又是缘分。不瞒你说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立马就跑来了。按说对你也够意思了吧?”
张雨田的脑子还沉浸在案件中,乍听说要带着大虎去指认窝点儿第一个反应就是太仓促了。他心想许多疑点还没有弄清楚怎么能带人走呢。可是瞧瞧满屋子的人就自己一个大头兵,他只好就近拽拽邱毅低声说:“老疙瘩,你得跟王处建议,先别把嫌疑人带出去,我怕……”
大虎从鼻子中哼出口长气,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邱毅回头看看张雨田:“你怕什么?怕他跑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白薯?”
“大虎,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张雨田说话的声音、语速和在贵宾室里与大虎谈判时一样,只是多了些沉稳少了点紧迫感,“缘分这个事呀说不清楚,本来咱俩谁也不认识谁,要不是因为你在车站劫持人质搞这么大的场面,估计这辈子咱俩也不一定碰得着面。你说是吧?”
张雨田吸口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还有疑点没弄清楚呢,先不要这么着急地往下推进。”
这一套程序着实让大虎感觉别扭。他心里想这叫什么,跟我摆谱,跟我显摆,哪有这样审讯的?还没等他醒过神儿来,审讯室的门打开了,张雨田拿着盒烟卷慢慢走了进来。
邱毅摇摇头说:“大嘴,这人不是你审的吗。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还有立功表现交代了同伙儿,哪里不清楚呀?你是不是还嫌立功小呀,我的大哥。”
不一会儿,审讯室的门打开了。大虎惊讶地看见刘刚端着副茶海走了进来,还慢条斯理地打开茶叶桶,掏出茶叶放进茶壶里,然后打水润茶暖杯,再沏上水将茶泡好。一系列的做派跟进了茶馆喝茶一样把大虎看直眼了。做完这些事刘刚稳稳地朝椅子上坐下,看着大虎一声不吭。
张雨田被邱毅不咸不淡的几句调侃噎得直翻白眼儿,他咳了一声转身奔王处长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迎面正好撞上王处长腆着肚子走到自己身边说:“雨田,你辛苦了。”
张雨田示意让刘刚离自己近点悄声对他说了几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递给刘刚。刘刚点点头飞快地跑出门去。
“王处,我……”
刘刚:“师傅,您想怎么办?”
“你干得不错,外出行动你别去了,带着刘刚整理的材料快点成卷。”王处长说完径直朝外就走,走了两步转身指着张雨田说,“你,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写份报告交给政治处,我让他们给你报功。”没容张雨田再说话,王处长已经在大伙儿的簇拥下出了屋子。张雨田心里想他准是把我当成主动请战的敢死队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没容他再张口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钻进汽车里走了。
张雨田笑了笑:“找审他的人呀。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是否出现,所以他打量着周围,其实是在内心里猜测我会不会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来。”
张雨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本想让邱毅建议领导先不要急于采取行动,但邱毅的话里明显地透露出股酸酸的味道,肯定听不进自己的建议。他只好掏出手机打给战奇,接通了无人应答。他又按动几个号码拨通了丁瑞成的手机,同样是无人接听。“真奇怪,怎么都不接电话呢?”张雨田心里暗自思忖着。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对案件的疑惑中,他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丁瑞成虽说是自己的师傅但总有些隔阂,只有战奇是最佳人选也是可以相信的朋友,所以他不停地拨打着战奇的手机,可始终无人接听。
“那您看他左顾右盼地找什么呢?”
焦虑中的张雨田怎么也想不到,战奇此刻正处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无法自拔。
“这说明什么?或是说能代表什么意思呢?”看到刘刚摇头的样子张雨田继续说道,“说明他在向审查人员表达自信。一般人刚刚进来时都会紧张,只要有紧张的心理,就会只坐到椅子边上。然后随着紧张感的慢慢减弱,会越来越往后靠,最后才靠到椅子背上。前面的哥们儿审他时没问出东西来,才助长了他的这种狂妄的心态。”
战奇他们几个人送走邱毅和张雨田后回到饭店单间,邢更年先提出来得抓紧回家向媳妇和老娘报到,免得出差这么多天家里人担心。范广平也跟着起哄说干脆都先回家,饭以后再吃。战奇说:“既然你们都想回家就先把账结了。”邢更年和范广平相互挤挤眼睛说:“你等着,我们俩下去结账顺便给饭菜打个包。”两人跑到楼下跟老板笑呵呵地说,“这次还是战队结账他在楼上等着你呢。”然后范广平掏出手机拨通了战奇的电话:“喂,大旗,我和骆驼在楼下呢,跟老板说了吃饭的钱记你账上。对,对,你批评得对,我们哥俩接受批评。”
刘刚连忙答道:“他一进来就坐到椅子上,很快,没有多余的举动。”
“你们俩就蔫坏吧,我扣你们俩的出差补助。”
张雨田看看刘刚说:“想学呀。那我问问你,大虎刚进来时是怎么坐下的?”
“你要下得去手就扣吧,谁让你是大队长况且还有个能挣钱的媳妇呢,再说了领导干部处处以身作则怎么体现?现在就是个考验你能不能冲上去的时候。呵呵……”范广平打着哈哈挂断了手机。
“师傅,您这是看什么呢?”旁边的刘刚悄悄问了一句。
战奇在单间里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两人抢着下楼不是去结账而是想吃自己的大头,他故意没去说破,谁让自己是队长又是兄长呢。老板笑嘻嘻地走上来冲他说道:“战哥,你这俩兄弟又跑了吧,算了,这顿客我请了。”战奇边说“用不着用不着”,边摸出口袋里的钱包,打开一看也傻眼了。钱包里除了些零钱外都是报销用的票据。
审讯室的后门直接通向监房,审讯嫌疑人的时候由管教将嫌疑人提出监室,然后经过走廊带进审讯室。大虎被带进审讯室时很纳闷,怎么对面没有人呢?他奇怪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面前的铁栏杆,空置的桌子和椅子,两边的白墙,身后的铁门和自己坐的地方,没什么特殊的变化。想象中的张警官也没有如约出现在眼前,他有些疑惑,晃着脑袋四处扫视着这间屋子。大虎的表现都被监控室里的张雨田收在眼底。他手拿着大虎的资料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他连忙掏出手机给媳妇打电话,让她带钱来饭店营救自己。电话接通了媳妇先是一通埋怨:“上午你怎么挂我电话了呢?给人结账这样的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咱家不是开银行的。”战奇对着听筒费劲地解释了半天才算让媳妇气顺。媳妇问清饭店的方向说:“正好我在附近,你等着吧,我开车过去接你。”
王处长大手一挥:“提人!”
战奇的老婆叫许美,职业是医药代表。她手里把持着平海市好几家大医院的供货渠道。许美长相漂亮说话冲,挣钱多人也爽快,战奇那点薪水和自己媳妇比起来整个一初级阶段。许美平时喜欢开着私家车满处转悠,遇到流行的服装、饰品就往车里划拉,也不少给战奇置办一些行头。战奇是个好脸面的人,当着刑警队的哥们儿弟兄们从来都是闪光的形象。这就苦了许美,好几次开着车从城南跑到城北,还得满脸堆笑摆出副特别情愿的样子把单买了。虽然两人因为这事也闹过别扭,但战奇每次都是承认错误坚决不改,弄得许美也没了脾气。一听说战奇又叫自己去营救,许美照例埋怨几句后开着宝马来到了饭店。
张雨田看看腕上的手表说:“现在就行!”
结完账两人前后脚走到停车的地方,许美指着副驾驶座位上的包装袋说:“冤家,你罚我有功了,试试新款的夹克合身吗?”
王处长:“同意,你什么时候开始?”
战奇嘿嘿笑着:“不用试了,我出差回来还没进家门呢,回家我试给你看。”
张雨田摇摇头:“他们都是老手,跟我在一块儿会抢气场,我自己找个新人跟我搭伙。外面那个刘刚就成。”
许美冲着战奇呸了一声说:“上车吧,回家咱俩有账算。”
王处长点头说:“行,预审队里的人,还有市局的几位同志你随便挑。”
许美打火发动车,刚驶出停车位摆正车身,抬头看见一辆丰田挡在路口。许美按了几次喇叭对方跟没听见似的就是不动窝,气得许美解开安全带下车跑过去敲打丰田的车窗。随着车窗摇开里面探出个脑袋:“瞎敲什么呀,没看见打着双闪呢,车坏了,动不了。”
张雨田清清嗓子说:“先给我点儿时间看看两个人的资料,就算是临阵磨枪我也得熟悉一下他俩的基本情况。再把大虎带进来独自关他几分钟,我在监控室观察他的举动。另外给我配个记录员。”
“车坏了也别挡着路口呀,你这样谁过得去呢。”许美说。
听完王处长简单的介绍后,张雨田当即表态说:“既然领导这么信任我,我就跟他们见个真章,可不一定能拿得下来呀。”王处长说:“你这不是扯淡吗,表完决心又拉稀,你得想办法把嫌疑人拿下不能给咱铁路公安丢脸。这是命令。”张雨田说:“我尽力,我提几个小要求行吗?”王处长皱皱眉头说:“只要不违反规定你随便提。”
探出来的脑袋说了句“推不动”又缩回到车里。许美没辙只好回到车上启动倒挡。就在这个时候旁边驶过来的一辆汽车,直接朝许美的车顶了上去。“嘭”的一声撞到许美宝马的后备厢上,宝马猛地向前蹿去一头撞上了前面的丰田。这下可好,两辆车一前一后正好把许美的宝马夹在了当中。
看守所的监控室里,王处长和平海市局的同行们正在等着张雨田。见到张雨田,王处长开门见山地说了事情的原委。大虎和小宝被押解到这里后,马上进行了突审,两个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拒绝回答所有问题。小宝还趁押解人员的疏忽一头撞在了暖气片上,弄得鲜血直流晕了过去,只好先送医院去诊治。剩下大虎更是死不开口。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大虎才说,要和与自己谈判过的张警官见面,让他来问话否则不回答问题。几位领导一商量,决定答应大虎的要求,原本审查这么重要的嫌疑人根本轮不到张雨田掺和,可为了能让嫌疑人开口,为了尽快了解案情,张雨田阴差阳错地变成了香饽饽。
许美和战奇急忙跑下车查看,一个戴着墨镜留着板寸的男青年从后面汽车上下来,紧走两步冲着战奇喊道:“你是怎么开的车呀!”战奇被对方的质问搞得有些起火,冲着男青年大声说道:“是你撞我的车,你怎么还反咬一口呢?”随着话一出口满嘴的酒气直扑到对方的脸上。男青年像打了针强心剂一样猛地喊了起来:“喝酒还开车,你这是酒后驾驶。怪不得撞完后面撞前面呢。”气得战奇指着对方说:“把你的眼镜摘下来看清楚了,是我开的车吗?”
赵兰听罢连忙说自己不用人照顾,“你快和宏南去道贺吧。”丁瑞成嘱咐了一下赵兰,收拾起满脑子的疑团跟贾宏南上了汽车。坐在车上他还一直在琢磨电视上的事,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呀。
“不是你开的是他妈谁开的,你酒后驾驶还他妈有理了?”
贾宏南嘿嘿笑着说:“你看你,官大脾气长了吧。上个星期定下的事你都忘了。今天是饭店开业,老同学小五当经理。连我这个董事长都去祝贺,你还摆什么架子啊。要不是弟妹输液就接你们一块儿走了。”
“你说话嘴里干净点,别一嘴的下水。”
丁瑞成有点摸不着头绪:“我跟你往哪去呀,你这么风风火火的?”
男青年把脑袋一晃冲着战奇说:“我他妈的就这么说话,今天你不包赔损失你就别想走。”
赵兰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地往外推着信封。贾宏南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别跟我客气,我跟一根筋是嘛关系?行了,看望病人的时间结束。一根筋,跟我走吧。”
许美急忙推开战奇站到男青年面前:“车是我开的你没看见吗?明明是你撞的我,你是碰瓷想讹人吧。害怕担责任明说,姐姐我给你点钱就算是扶贫了。”
进了病房,贾宏南先是安慰赵兰好好养病,然后掏出个信封放在床边说:“弟妹你下岗了,医保也担负不了多少钱。指望着瑞成那点工资养丁婶养你和小丽就剩下喝粥了。这是给你看病的钱。”说完转身朝丁瑞成道,“又不是给你的,跟你没关系。别瞪眼看着弟妹。”
“别来这套,就是他酒后开的车。欺负我没证据?”男青年朝车上一摆手,从车里面钻出来三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我有证人!”这时前面丰田车上的两个人也下来了,不由分说朝着战奇喊道:“我也看见了,就是这个男的开的车。他要不认账就打110让警察来处理,带他去检测验血。”
“我还没恭喜你呢,丁处长。”贾宏南拍着丁瑞成的肩膀说,“知道弟妹病了我才跑来的,现在怎么样呀?”丁瑞成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高输点儿液。你怎么也知道我提级这事,谁嘴这么快呀?”贾宏南笑着说:“坏事传千里,当官别招人骂街就行。”回身指着两个健壮的小青年说,“赶紧把东西摆病房去。”丁瑞成这才看见,两个人手里捧着鲜花和水果提篮,还有许多他不知名的礼品盒。
战奇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这么一出,两辆车上的人异口同声地指认自己是酒后驾车。任凭许美如何解释也说不通,而且说的话越来越不好听。战奇的脸色阴沉下来了,两肩不住地抖动,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许美知道这是战奇要发作的前兆,两人夫妻十几年战奇散打格斗的身手她最清楚。真要是让自己老公动了手,这几个人想哭都找不着庙门。她急忙伸手抱住战奇嘴里不停地朝那几个人说:“你们别闹了,别闹了,不就是要钱吗,我给,我给。”
这以后贾宏南是浪子回头,生意做得翻江倒海。从一个民营的小公司做到融入外资,又涉及房地产等许多领域,直至公司在香港上市。贾宏南彻底变为成功人士笑看风云了。
“你给,你给得起吗?”
贾宏南经过这次折戟沉沙,好像受到教训一样,改弦更张地闷头做起了正经生意。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开了家贸易公司,涉及的业务范围很广,有许多业务竟然还与铁路有联系,生意像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丁瑞成不放心地悄悄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状况。只是感觉贾宏南似乎是在玩弄技巧钻法律的空子,但仍是没有证据。呈现在他眼前的依然是个豪爽的正经商人。
“这么护着男人一看就是倒贴的富婆。”
丁瑞成最终没有把贾宏南送进看守所。他让贾宏南对天起誓,再也不去干这些违法的营生后,把调查的案卷锁进柜子里。这是他平生唯一的一次枉法,放走了嫌疑人贾宏南。可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的推断合理,却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没有证据法律这把利剑也只能隐去光芒,黯然收回到剑鞘里。
“倒贴也得贴个小帅哥呀,怎么贴一老爷们儿呢……”
开始的时候贾宏南挺高兴,一个劲儿地夸丁瑞成够义气没忘本。听丁瑞成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满嘴的肉和饭停住了咀嚼。当丁瑞成说完话,贾宏南把肉和饭吐了一桌,吐完擦擦嘴说:“一根筋我佩服你,你肯定跟警犬似的满铁道线上转了不少天。要还当我是朋友,我那瞎眼的老娘和没出门子的姐姐就托付给你了。我再给你写个地址,变天前丁婶的气喘病要犯了你好知道去哪拿药。”
几个人说的话不停地刺激着战奇的神经,他猛地把许美护在身后冲着男青年冷冷地说道:“你再敢胡吣我就替你爸爸管管你!”男青年哼了声伸手抓住战奇的衣领:“你小子敢跟我叫板,想坐轮椅是吗?”旁边的许美知道此时的战奇已经愤怒到了临界点,她急忙伸手要推开男青年,没想到男青年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满脸洋溢着淫荡的怪笑伸手要摸许美的脸:“没看出来呀,倒贴还贴出感情来了,你怎么不贴贴我呢,我比他可帅多了……哎哟……”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嘴里上下牙齿反复地碰撞,紧跟着耳边响起一阵轰鸣。战奇的拳头画了个小弧度,准确地打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丁瑞成是个特别较劲的人,看在老同学老邻居的面子上,抓进来贾宏南仍旧是给烟给水还白搭着管饭。可职业的信条驱使他非要弄明白事情的原委,还是个侦察员的他沿着铁路踩点,搜寻,不间断地调查。终于有一天碰到个机务段的老大车才弄明白,原来火车进站前都要减速慢行,赶上个进站弯道更是要放慢速度,贾宏南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大宗货物扔下车的。了解到这个门道,丁瑞成趁值班时给贾宏南买了双份的红烧肉带米饭,把他带到值班室,让他边吃边听自己说。
男青年干净利索地趴在了战奇的脚下,骂街的声音立时变成了呻吟。另外几个人看见这个情形慌得直向后退,边退边喊:“警察打人了!警察喝酒打人了!”还有一个拿着手机不住地拨打着电话。很快在他们身边聚拢了一堆人,把战奇和许美围在了当中。
贾宏南的发展史在丁瑞成眼里就是部传奇小说,也是改革开放富民政策的最好见证。他是靠在火车站前摆大碗茶起的家,然后一点点地积蓄资本,什么挣钱干什么。倒烟挣钱时他就南下倒烟,折腾光盘挣钱时他就成桶地扛光盘,反正是离不开铁路这两条线。既然离不开铁路也就少不了和丁瑞成打交道。开始的时候还是丁瑞成帮,贾宏南辛苦操劳。中间是丁瑞成劝,贾宏南不理睬。后来就变成了丁瑞成抓,贾宏南仓惶逃窜了。可是几次三番地抓了放放了抓,就是拿贾宏南没辙,因为没有证据。
交通警和督察队的人前后脚地赶到了现场,简单地询问过后将战奇他们带到附近的交通队。战奇开始还费劲地进行着解释,极力向交通警和督察队的民警表明自己刚出差回来,和几个同事在饭店里吃饭。饭后叫老婆开车来接,自己并没有驾驶汽车,也没有仗势打人只是进行了自卫,这点许美可以作证。可是对方几个人跟合唱团似的,一起指证就是战奇酒后驾驶开的车,而且就是他动手打人。战奇对督察队的民警说:“让我打个电话给单位,他们能证明我说的话。”督察队中一个板着脸很有领导派头的中年民警对战奇说:“你的身份我们马上会进行核实,如果真是警察,那么你今天的事情麻烦可就更大了。”
丁瑞成连忙回转身,身后站着个五十开外、身材微胖、留着短短的分头、西装革履、精神头十足的中年男人。“宏南,你怎么来了?”来的人是丁瑞成的同学兼好友,宏南集团董事长贾宏南。
战奇不解地看着对方说:“我有什么麻烦呀?不是都跟你就说清楚了吗,喝酒吃饭是工作之余的事。我也没有酒后驾驶开车肇事,是他们几个诬陷我!”
“什么?你也在医院呀。”丁瑞成抬起头来满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边找边将自己的位置告诉对方。电话里说了声“你等着我这就上来”,没等丁瑞成再说话就挂断了。丁瑞成忙跑到电梯门口前等待,没过一会儿从他身后传来阵嘿嘿的笑声:“一根筋,我说上来就非得坐电梯呀!”
“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我知道你在医院了,我也在。你在几号病房呢?”
“不认识。”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丁瑞成有些释然,他连忙解释道:“哎哟,对不起呀,我刚才按错键了。我在医院呢。”
“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诬陷你呢?”
“瑞成吗,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呢,你在哪了?”
“这个事得你去调查呀。”战奇冲中年民警喊道。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按了拒接,还没等他站起身电话铃声又响了。丁瑞成只好接通:“喂,谁呀?”
“你不要着急嘛,我们肯定会进行调查的。”中年民警摆摆手说,“但现在你要配合交通队做一下酒精测试。”
丁瑞成默然了,他支吾着挂断电话一屁股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万政委是神仙吗,这么未卜先知,还是他早就接到上级指示要改变迎接地点?可是改变地点是在大虎和小宝劫持人质以后,列车不停靠在平海站才临时决定的。这里面还要牵扯着市里领导的变更路线,他怎么能有这个本事预知呢?
“我不去!我根本就没开车测什么酒。要调查你们就尽快调查,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个清白。”战奇说完生气地一脚把面前的椅子踹到了墙边。这个时候职业的敏感使他不得不压抑住满腔的怒气和委屈,渐渐地沉下心,反复地掂量着事情的原委。自己并不认识这几个人,他们怎么会明目张胆地诬陷自己呢?要说是单纯的碰瓷代价也太大了吧。前后两辆汽车把自己夹在当中,看似是起交通事故实则像是个精心策划好的预谋。是自己以前打击处理过的罪犯进行报复,还是许美的竞争对手使的诡计?关键的是在没表露身份的前提下,他们竟然知道自己是警察,还主动喊出警察打人的话来引起周围群众的关注。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自己是不是被人设计了?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哦,是早晨万政委说的,原定计划可能有变,要做好市里领导去新站迎接老外的准备,所以我们才去的那边。不过去新站也对了,正好躲开你们这边开打,呵呵……”
丁瑞成接到万政委电话的时候正偷偷地往酒杯里倒矿泉水呢。他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不时的头痛让他犯晕。他一边举杯应付着往来同学的敬酒,一边尽力收拢着零散的思绪。车站贵宾室里劫持人质的嫌疑人,王处长怨愤的眼神,张雨田冒险谈判和嫌疑人周旋,牧园推车进去时的临危不惧,万政委的笑脸,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老伴儿,在平海新站的警卫队员们,自己如愿以偿的升官提职。还没等他从这千头万绪中理出来个究竟,万政委的电话让他找到了头疼的原因。
付泽坤的回答让丁瑞成的心紧了一下:“原定快速69不是停平海吗,你们不在这边警卫跑新站那里等着干嘛?”
万政委在电话里很气愤,大声地数落着战奇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喝酒开车不说还动手打人,这哪是人民警察,整个一人民的祸害。丁瑞成有点疑惑说战奇虽然脾气直率点儿,但还不至于违法乱纪,是不是督察队弄错了。万政委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肯定没错,你先去把人给我带回来。停职反省听候处理!”
“没有呀,我们一直在新站这边呢。”电话里传来付泽坤疑惑的声音,“丁处,你别拿我开心了,呵呵。”
得,战奇这回算是没做好梦。丁瑞成边揉着后脑勺边朝外走,被马驰看见拦住他问去哪?丁瑞成没好气说去救火,马驰摆出副惊讶的表情说:“怎么了,家里着火了?赶紧叫消防队呀,等你到家早烧得剩下门框了。”丁瑞成说:“你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儿好呢。”三两句话介绍了战奇的事情。马驰连忙说:“你这么去多没形象呀,好歹也是个副处长了,正好顺路坐我的车。”
“说起来我也挺佩服你的,从平海站赶到平海新站,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安排得有条不紊没出娄子,你够幸运的!”
两人前后脚走到门口,抬头碰见小五正冲他俩笑呢,旁边还站着个穿着时髦却很精致的年轻人,他手捧着两个礼盒也是笑容可掬地盯着自己。
“是吗?我得赶紧让我媳妇盯着点晚间新闻,看看咱光辉形象。”
“小五,你这是干嘛呀?这个小伙子是谁呀?”丁瑞成不解地问道。
“明星还得说是你老弟呀。”丁瑞成快速地调整着话题,同时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刚看午间新闻了,你跟在市长和老外后面比他们都抢眼。”
“瑞成,你仔细看看,这个小伙子像谁?”小五笑呵呵地反问。
付泽坤在电话里继续说着:“你这叫连中三元。提职提级进班子,追捕嫌疑人成功,回到平海还顺手解决了场人质危机。你都快成明星了,哈哈哈。”
对方的话真把丁瑞成问愣了。他凝神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不像你呀,再说你不是个闺女吗……”
丁瑞成咳了一声冲手机里说:“话说得没溜了吧,我是那样的人吗?”
“咳,你瞧你说的。”小五连忙摆手比画着,“你就没仔细看看,这孩子的眉眼之间像不像宏南?”
“不就是这几天的事吗。都传遍了你还不让我喊,呵呵,我这也是提前抱抱领导粗腿,别等以后你给我小鞋穿。”
这句话倒真是把丁瑞成点醒了,他急忙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别的先不说,单从他四四方方的脸上显露出来的霸气,还夹杂点桀骜不驯的眼神,倒是真有贾宏南的影子。看见丁瑞成关注的样子,小五朝着年轻人示意道:“这就是你爸爸常和你念叨的丁瑞成丁叔叔,别愣着了,快叫叔叔。”
“泽坤,你别瞎喊,我这还没正式任命呢。”丁瑞成连忙解释。
年轻人冲丁瑞成躬了躬身,脸上浮着微笑说道:“叔叔,您好,我叫贾世宇。贾宏南是我父亲。”
“喂,丁处啊,呵呵,我还没给你道喜呢……”手机里传来付泽坤的声音。
年轻人的自我介绍唤起了丁瑞成的记忆。他印象中的贾世宇还是个顽皮的孩子时就被贾宏南送进了寄宿学校,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又送到外国留学,怎么一转眼,那个还到处惹祸的毛孩子出落成面前这个稳重的青年人了。
可事实上他们都在新站执行任务。这就说明至少在列车改途停靠之前,他们就赶到了新站做好警卫准备。这个决定可够大胆的,严格地讲,在未接到上级命令之前擅自调动警卫力量,擅自更改警卫作业程序后果是很严重的。轻则丢官罢职受处分,重则……丁瑞成的头又疼了起来,他也说不清自己的疑惑到底在哪里。他犹豫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付泽坤的电话。
“瑞成,孩子叫你叔叔呢。”小五朝丁瑞成说,“人家现在是学业有成,回国帮他老爷子打理生意。”
走廊里丁瑞成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他知道每一次警卫工作都会有严格的方案,时间精细到分秒,人员细化到具体位置,包括区域与区域之间的接合部都会顾及到。临时变动或更改方案也是在原基础上调整,绝对不会打无把握之仗。那么问题就出来了,快速69次列车上的外国商务考察团原定是要在平海站下车,因为突发的劫持人质事件才决定停在平海新站。从上级领导决定列车改途,到停在新站这段时间里,原来在平海站的警卫力量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到目的地,更谈不上组织起严密的安保。
“丁叔叔,马叔叔。贾总……我老爸说您二位都是贾府的贵客,所以一人送你们个象征性的礼物。贾府饭店开门的钥匙,欢迎您常来贾府做客。”贾世宇说完将礼盒分别递了过去。
丁瑞成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每当有些问题纠结在一起需要思考时,头疼总是悄悄地掩杀上来,让他无法控制。旁边的赵兰看到他皱眉的样子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头又疼了,带着药了吗?”丁瑞成朝老伴笑了笑说:“没事,我出去抽支烟。”然后站起来推门来到走廊上。
这个场面让丁瑞成无法拒绝,他笑呵呵接过来说:“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好吧,替我跟你爸爸道个谢,说我有急事先走了,让他多保重身体。”
让丁瑞成疑惑的不是他们在执行任务,而是他们出现的地方。
贾世宇和小五点着头将两人送出门外。
平海铁路公安处为顺应形势,几年前就已成立起了这支专门的警卫队伍。丁瑞成看到的就是他们,并且随着镜头不经意间地滑过,他还看到了警卫队长付泽坤的身影。
在车里马驰对丁瑞成说:“打开礼盒看看你这个老同学送的什么好东西?”丁瑞成边动手拆解着包装边答道:“你这人呀就是没见过世面,没听孩子说吗,是个开门的钥匙……”话说到一半礼盒打开丁瑞成也愣住了。
铁路上的警卫工作是相当严密的,各级领导出访、到达、迎送等都有具体的保卫措施,制定得非常严格。往往是大批警力倾巢出动场面异常隆重。但是随着社会不断地发展变化,老式的警卫方式也进行着相应的调整。以前满眼的着装警察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着便装的民警担负起这个职责。这样做的优势是既不那么张扬,也能混杂在人群中保护警卫对象不受伤害。
原来礼盒里放的是一把工艺精美镶嵌着两颗钻石的纯金钥匙。手握方向盘的马驰侧过脸来看了看,冲丁瑞成说:“哥们儿,这钥匙分量可是够重的。”
引起丁瑞成注意的电视画面不是笑容可掬的老外们,也不是满面春风的副市长吴永东,更不是穿着打扮入时的美女翻译。而是镜头掠过时,在后面警戒的警卫队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