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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四章 箭在弦上锁定目标

“那可未必,他看得住咱们的人,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看住自己的人。”沈燕貌似并不着急。

“他要这样躲着,还不是想躲到什么时候就躲到什么时候?”妮可道。

那淡定的样子让妮可瞬间想起了她的专业:“手机?!那几部做了手脚的手机瞒不过逆风,而且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根本没有使用。”

“还用发现吗?宋朝、毛二,包括十方,都是他们知道的人,现在他们知道我来了就足够了。没错了,是那个胆小鬼,他根本不敢露面,我看他躲到什么时候。”沈燕笑道。

那是大丫、二丫的手机,自从服务区做了手脚之后再没开机,而且那两个人位置太低,妮可在他们的手机里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信息。可听沈燕的话音,仿佛是从这里想办法,这就让妮可不解了。

“不对呀?”妮可神经质地又坐正了,喃喃道,“为什么大老远开到荆汉市去弃车?我的技术不是同等量级的人发现不了……他们怎么发现的?”

“稍等,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还会带来新的手机。不用奇怪,那位黑警察总会给我们带来惊喜。他不光会顺手劫钱,劫手机也是把好手。”

“哦,这样啊。”贴着面膜的沈燕走上前来,看了发回来的视频几眼。那辆面包车经过三市旅行,现在寿终正寝了。

沈燕笑着,自行出去了。妮可愣了半晌,这个屡屡出彩、总是一直有过人之处的黑警察,为什么就让她觉得这么不舒服呢……

电脑前追了几个小时的妮可懊丧地道,愤愤地躺在椅子上,她有气无力地道:“反追踪和手机嵌入全部白做了,这些聪明的混蛋直接交到警察手里了,线索断了。”

千里之外,骗尔入彀

“全盘失利。”

出随岳高速30公里,就接近目的地了,一路绿树成荫看不到边际,眼前是一线天光的路,偶尔有成群的水牛跨过路面。从喧嚣的都市一下子进入乡间风景,再不懂风雅的人也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

现场让他们愕然,要追的车撞在一根电杆上,前车大灯都碎了,车主不知去向。交警在现场,正指挥着把面包车拖走,这几个男子拿着手机悄悄地拍了几张照片,便迅速消失在熙攘的街头了。

租的是辆黑车,原本司机还紧张着,不过上路不久就和斗十方聊得热络了,倒忽略了座位后那位满脸伤痕的男子。没到目的地,宋朝就喊着下车,付了钱,打发走司机,几人在路边站成一排放水。王自光侧着头看看别人,斗十方直接道:“光板,看什么看,会让你羞愧的。”

四个小时后,几位神色肃穆的男子出现在荆汉市正汉大街上,他们边走边看着手机寻址,很快在一群人簇拥的地方看到了他们一直在追的目标: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宋朝扑哧一声笑了。话说光板兄弟也够倒霉,平白摊上这档子事,融不进团伙,也走不了,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真是的,听说过文人相轻,没听说过同行相轻的,老石摇摇头,背着手出门了。一出门恰逢穿着工装的女职务躬身问好,亲切地称他“石总”。整个开放的工作间林林总总已经有几十位帅哥、靓妹在努力工作了,说实话,看现在这境况,他还真觉得自己以前有点Low了……

可能光板并没有想这么多,提着裤子道:“我这二兄弟不能跟各位老大的比。我是奇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这儿干吗呀?”

数落了几句,胡会计给了个厌恶的眼神离开了。石金山怔了半天才朝着胡会计去的方向不屑地道:“都是骗钱,讲道义就没道理了吧?!”

“教你一招,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落脚点,江离一闹事,还打得那么凶,用不了多久警察就跟着监控追上来了。”宋朝道。

胡会计不以为然地说道:“呵呵,有手段,他咋不知道你是假冒保健品的幕后黑手啊?知道我瞧不上你什么吗?在吃的东西上下手,属于最没品的,而且还是骗老头、老太太,既没品又没技术含量。”

这是规避警察的方式,哪怕找到黑车司机线索也是断的。斗十方笑道:“我说老宋啊,你当年执法的时候,是不是就手脚不干净?”

“我是担心啊,我干了多少年没本买卖,就在这个黑警察手里折过一回,这人有手段啊!”石金山不知道是不是搪塞,话题回到斗十方身上了。

“比你还差了点。怎么?你也想让我羞愧?”宋朝道。

总经理办公室只剩下石金山和胡会计了,石金山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想。胡会计似乎很了解他,出声问:“老石,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斗十方嘚瑟,提着裤子说:“难道你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或许你背叛有值得让人同情的理由,我跟你不一样,我就这德行。”

“呵呵,来就来吧,反正老板又不在这儿。我去接他……哎,对了,干妈,副市长司机小张的亲戚说今天来上班,您面试一下,安排在财务。我出去接傻雕,你们别露面了。”陈策说着,拿起公文包自行离去了。

连毛二都觉得这话刺耳,不善地瞪了斗十方一眼,却不料宋朝无所谓地道:“你怎么会觉得我要找理由?我没有什么让人同情的理由,一个‘穷’字就够了。我老婆和孩子都很好,没灾没病,那些年我唯一羞愧的是,没有钱去满足一个普通妻子、孩子的虚荣。所以我就开始捞钱了,然后被人举报了,你还有疑问吗?”

石金山慌乱地说道:“那赶紧让傻雕停下,他可快来了。”

这么毫不掩饰的坦荡,倒把斗十方听怔了,他看着宋朝那宛如大义凛然的表情,羞愧地摇摇头道:“没、没有,老宋你是我佩服的第二个人啊。能把这么羞耻的事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得好好跟你学学。”

“如果是沈燕,那她的目标肯定是找咱们老板……手机、车一经她的手,肯定要做手脚。”陈策想明白了,脸上浮着笑意。

宋朝且走且道:“我好奇第一个是谁?”

石金山提醒道:“用的是老卡的人,那拨人不露面,已经撤了。”

“我爸,一个江湖骗子。”斗十方无所谓地说道。

“等等……他们截了随阳公司的两个人,人不知道去向,车和手机出现了;一晚上都没信号,第二天却在江离市出现……好像是等着咱们去人啊。”陈策思忖着,一思忖脑海里便出现了斗十方的样子。在中州,没证没据就被带到了派出所,估计他心理也有阴影了,这个人总是挥之不去。

这回王自光没憋住先乐了,毛二顺势踢了他一脚,听怔的宋朝看斗十方这满脸损样,笑了笑。恐怕也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才能培养出这么个怪胎。

石金山听得又一哆嗦,吓了一跳,胡会计却是道:“没有什么稀罕的,缅北混的这帮人,杀个人都是家常便饭,绑架更是小菜一碟。策啊,这人阴魂不散的,怕坏了大事啊!”

前行不远,车就来了,是沈燕亲自驾车。路途不长,过一条岔路就是目的地,一个市级景区,叫白鹤子坞。不是旅游旺季,那里几幢沿湖而建的民宿成了最佳的躲藏地。

“呵呵,他们还发来了这个警察的照片,是被绑走的。”陈策道。

到了民宿,沈燕先安排王自光和毛二回房休息,回头勾勾手,叫斗十方和宋朝跟来。两个人上了二层,观景的窗前,那位胖妞赫然在座。宋朝把手机递上去,带着歉意道:“老板,我们失手了,对方一下子来了二十几个人,要不是十方,我们怕是得陷进去。”

这话听得石金山不解,好奇地问:“那干吗不收下呀?哎,不对呀,他们把警察当礼物送给逆风?”

“没事,现在我们是攻方,有点儿小胜就是大胜,坐。”沈燕请两个人坐下。没茶,沈燕推过来几听饮料,斗十方却是注意到妮可抽出几张空白的卡,那样子和手机卡大小相符。他惊呼了声:“啊?姐姐,您这都要把运营商的饭碗抢了?”

“上头前段时间警示过我,说沈燕联络他,要给他一份礼物,就是这个黑警察。”陈策道,手机递回给了胡会计。

要是能做出手机卡,那就吓人了,不过不可能啊!

“沈燕来了。她怎么可能知道咱们在这里呢?”胡会计斜眼觑着石金山。石金山一身胖肉哆嗦了下,赶紧道:“你不会怀疑我吧?我都不认识沈燕,再说他们找的是传销那拨人,八成是那个姓斗的黑警察在作怪。”

那位胖妮可得意道:“只要你知道任何一张卡的IMEI、SN码,那就没难度了,没听说过克隆卡吗?”

“那他们?”石金山愣了,作为更早期的同伙,他很容易想到,这可能是被现同伙坑过的合伙人找上门来了。

“没有。”斗十方摇头。

胡会计道:“这个瘦子当时和伍建利、沈曼佳一起去过长安,另一个资历就更老了,算是江前胜的把兄弟,我以为他在哪儿吃牢饭呢。”

沈燕笑道:“你要连这个都通了还了得,没人看得住你了。喝吧,稍等一会儿,写完卡,再读一下你们带回来的两部手机……正好也有个事想和你俩讨论一下。”

“咋回事呀?那个黑警察撒钱把他们俩救走了,要不差点儿摁住。”石金山道。

沈燕说着,把平板推给了宋朝,宋朝一看,皱了眉头。他推给了斗十方,斗十方也皱了下眉头。两段,一段是拍下了开车的司机,另一段是车扔在荆汉市某广场,给交警拉走了。斗十方道:“这就是傻雕,我现在发现可能看错人了。一直以来都以为他是个毛骗角色,但从我认识他开始,他连着几次都溜了。”

石金山收到了信息,递给了胡会计,胡会计的干儿子陈策凑上来一起看,那两个打架的被截了屏,胡会计手指滑着放大,递到了陈策面前,陈策眼睛有点滞,像是熟悉这个人的身份。

“所以最好的隐藏方式还是藏在局中,而不是局外啊,说说你们的看法。”沈燕问。宋朝道:“故意把车开到省城去扔,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转移视线;另一种恰恰相反,故弄玄虚。”

做完了这一切,他自己忧心忡忡地上路了,一路担心的有追踪、有盯梢、有拦截,可惜猜错了,什么都没有,一路畅通无阻……

“哎呀,一共就两种情况,都被你说了,肯定是第二种。”斗十方道。

“嗯,还有两个,现场太乱我看不清了。我把视频发给你。”王雕道。

沈燕笑着问:“何以见得?”

“是他?”对方不信的口吻。

“随便扔在荒郊野外的垃圾堆里不就转移视线了?费这么大劲,肯定是故弄玄虚,而且他们的心现在也是虚的。虽然是同伙,但你们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们,我们摸着石头逮王八,他们当王八的肯定是把水搅浑啊。”斗十方道。

“没事没事,你们俩干脆在这儿下吧,我自己开车去。”王雕俯身捡手机,打发手下下车。两个人下了车,这时王雕才拿起手机看这个未接电话,再次响起时,他接了:“石叔,车和手机都找回来了,人没摁住……有个坏消息,中州那个被开除的警察记得不?”

宋朝愣了下,想想还真是这个理,沈燕思路被点拨了,眼睛一亮道:“精辟。”

车戛然刹停,手下好奇,问:“雕哥,你咋啦?”

“呵呵,这孩子还有点儿屁精。”宋朝看到斗十方眼冒小星星地看这女老板,损了句。

他说了句,眼睛下意识地瞟着后视镜,此时夹在车站路拥挤的车流中,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哪儿有双眼睛盯着他。被警察从少年抓到成年,已经练就了他奇怪的第六感,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很清晰。他觉得心慌、心悸,冷不丁地电话铃声响起,吓得他一哆嗦把手机给扔了。

“不要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斗十方不好意思地说道。

手下连问两声,才惊醒了沉思中的王雕。他随口道:“去荆汉……去了你们坐车回来,别管我了。”

这下连玩电脑的妮可都受不了,直给了个作呕的表情。斗十方提醒着说:“姐姐,你别这样,我非常同情和理解你每天对着老板的那种自卑心态。”

“雕哥,去哪儿?”

嗯?!妮可听出话里有话,瞪眼了,这是说她丑呢。她方要发作,沈燕敲敲桌子道:“妮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知道你是谁。”

知道斗十方是警察时,他后怕了好一阵子。而现在知道他不是警察了,为什么更害怕了呢?

妮可哼了哼,不理会了,那样子居然没有一点儿自卑。

一切都很明显,偏偏让他看不明白了。尤其不明白,车和手机都找回来了,大丫、二丫被整哪儿去了。桩桩件件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却智力不济,想不出险从何来。

斗十方寻思片刻,侧头看沈燕时,沈燕恰也在观察他。沈燕先说了出来:“不愧是当过卧底,观察出什么来了?”

“这个货当警察时就像个土匪,现在不当了,不会真成土匪了吧?”王雕看到了录的前半段,那个身手利落的大个子和另一个人,明显是道儿上的人,如果被斗十方救走,那明显是同伙了。

斗十方心一揪,嘴上却说:“我在观察,是不是我的用途基本结束了。”

在车上他翻着手机,寻思着找张斗十方的照片让两个手下瞧瞧。这个好找,在网上搜了搜,几个月前的信息居然都还在。王雕找出了一张照片让后座的手下认,那人瞄了几眼,点点头了,司机瞄了几眼,也点点头。而且附加说明:“不可能是警察,警察看见打架还跑上去给大伙撒钱?发奖金哪?”

“明显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嘛,那个场面不可能是我和妮可在场,呵呵。”沈燕毫不避讳地说,促狭地问斗十方,“用你聪明脑袋猜一猜,那个场景会出现吗?”

“哎呀,我去……滚远点。”王雕斥了句,撂下他,上车走人了。

“会!”斗十方点头,这一句吓得宋朝激灵了一下。

王社会期期艾艾地说:“打架时手机丢了一部……不是公司的啊,我自己那部。”

沈燕问:“那你还跟来?干得还这么卖力?”

“这些人什么素质啊,可气死我了,你……自己滚,去襄州吧,别让雷子逮着你啊,进去可没人管了……嘿,刚才打电话你咋没接呢?”王雕吩咐着,要走了又随口一问。

“所有的底层人都知道,自己拼命一辈子的终点还达不到有些人的起点,可所有人还是在拼命地活着。我就是这样,与其一无所有当个普通人赖活着,何不拼一把光鲜一回,哪怕是落个不得好死的结果,说不定有意外呢?”斗十方道。

王社会笑了,一摊手道:“那这不能赖我啊!”

这个回答让沈燕蹙了眉,可她听不出毛病,而且所有作奸犯科的人谁敢说不是有这种冒险的心态?她笑了笑,止住了话题道:“一定会有意外的,你每次都带来意外。老宋,得来一把看不见的较量了,你们可以稍事休息,等妮可这儿的信息……妮可,怎么样?”

“看,您不信吧?您不派人录现场去了吗?一看不就知道了。”王社会道。说到这茬儿,王雕气得回头看车里,车里两个人羞愧地低下头了,气得王雕愤愤道:“可教你说着了,这俩孙子急着下车去抢钱,后半截儿没录。”

“好玩了,他还真给带来了意外,你们看。”

王雕整个人一哆嗦,旋即骂道:“那是个雷子,被开了,还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妮可把笔记本翻过来,那上面是读取出来的微信信息,一个名字标着“1”的人发的信息:“……重点找学校,那些技校、体校,以及野鸡大学的,特别缺钱的、有网贷的,可以发展成下线,做一个‘四连冠’,给他们每月2000元至3000元,这个空间足够他们去发展更多的人……”

“我说了都怕您不信,就那个人,去年在宁夏和那个漂亮女老板一起去过咱们那儿的。”王社会道。

“……工地上多找找,那些小工头,他们扣工人的身份证多着呢。网吧常混的,还有中介;负责扫村的要注意啊,一定要探清情况,是村主任还是支书当家,村里有没有村霸,找个说话算数的,这事就能办。注意事项一定记牢啊,有前科的、有工作的、上黑名单的,还有当过兵犯过事的都别招惹啊……”

“看清谁了吗?听说撒了好几万,比车还贵,我就觉得像听评书呢。”王雕有点儿不信。

斗十方明白怎么回事了,有点儿郁闷。这部关键的手机没给到家里,却给到团伙了,弄岔了,这信息和手机号绝对能关联到一大波团伙人员。

“不是、不是,雕哥你听我说。”捂着另一边脸的王社会解释道,“是有个孙子捣乱,撒了钱趁机把人救走了,要不我们一准把人弄回来。”

宋朝惊呼了出来:“这是个办卡团伙?”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让你们打架去呢,抢钱抢得来劲了。”王雕说着又是一耳光。

“对,中奖了,呵呵……看你这么优秀,姐就不羞辱你了。”妮可得意地道,“前五台手机卡我复制出来了,有他们的手机镜像,做一部程序一模一样的没问题,还有这两部……他们肯定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证,所以短时间内根本换不了卡。这里面关联的手机号有几百个,短时间他们也换不了,除非他们现在把七部手机全部踢下线,警示所有人出问题了,不再接收任何信息,否则,我们就有机会了。”

捂着脸的王社会不敢吭声,喃喃地说:“雕哥,那俩人太厉害,七八个人摁不住,死鸡的兄弟伤了好几个呢。”

正面接触还隐藏着这一目的,斗十方眨巴了几下眼听懂了,这骗子确实是日新月异啊,准备出大招了:黑客攻击!

当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的王社会赶到指定地点时,已经看到等他的面包车。他喜滋滋地奔上前来一敲车窗,却不料里头的王雕一开门,劈面就扇了他一巴掌。

“漂亮!那就开始吧,把老家那边的都叫上线,一起玩。”沈燕道。

这个查询的难度就大了,通过省厅和省人行申请权限,四大行、各商业银行、地方银行、农商行……数据可能要比嫌疑人跑得慢多了……

妮可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居然还能分心说话:“我下载个黑客程序,把链接做到咱们的服务器上。现在能用的方式是,短信链接、微信图片、登录网站等几种,但有一个问题。”

“不然呢?你觉得‘卡霸’这号货,还会去办个物流公司勤劳致富?”俞骏反问,一句话让巫茜默认了。嫌疑人的生活方式就是使尽浑身解数钻空子,还真不敢保证他们不捣鬼。

“什么问题?”沈燕问。

向小园应了声,巫茜惊问:“您是怀疑,他们可能就地取材?”

“这是电诈常用的软件,我担心能不能骗过这帮骗子。”妮可道,普通人容易上当,骗专业的骗子可能就存在风险了。

“咬住他们,这伙是藏在暗处的势力,一定得在控制之下。我想到一种很可怕的情况,小向你查一下,近期——前推三个月,几市的银行开卡数量、对应的身份证,特别是一证多卡而且卡使用不在本地,或者休眠的,还有异地身份证办卡、异地卡在本地使用的,任何反常情况都剔出来。”俞骏道。

沈燕皱眉,喃喃道:“那得非常有噱头了,而且不能让对方瞬间警觉,万一关机就麻烦了……这需要多少时间?”

“三组。”宣冬青道。

“如果点开图片默认安装稍快一点儿,几十秒;其他就慢了,而且要程序自动发送信息和手机内容到服务器上,必须是开机状态,这个怎么也得五到十分钟,而且受网络影响较大。”妮可道。

“谁在追这辆车?”俞骏问。

“这个……”沈燕看向了老宋,具体问题上,就不是她的长项了。

骗子都离不开各种卡,一般都由“卡霸”这个中间人提供,如果连中间人也在局内,那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卡的需求量极大。以此反推,骗局肯定也足够大。

老宋想了想道:“老办法呗,暴露的图片,噱头十足的标题党。比如这个,还是个大网站的,浏览人数三十九万。”

这个黑色幽默没有逗笑大伙,却让周修文兴奋了一下,脱口道:“卡池,如果他们自建卡池的话,那骗局可就大了去了。”

老宋拿着手机边查边说,两个女人都哈哈大笑。这些无良新闻可能比骗子还可恶,不但骗点击,有时候还给用链接骗钱。其实你点进去,可能文不对题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可你不知道的是,可能后台安装软件了、读取了你的个人信息,甚至给你的手机上安装个黑客程序也有可能。

非法倒卖银行卡、非法经营几项前科,这个让巫茜等人眼睛一亮。宣冬青继续道:“我在罪案信息网里找到了他的审讯记录,近十年两次入狱,都与非法倒卖各类卡有关。第一次入狱绰号还叫‘卡霸’,第二次进去绰号就成了‘死鸡’,连起来是个杀毒软件卡巴斯基。”

“错!”

“和预想的有点儿差别,追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宣冬青投屏,播放着一段录像:两个人交谈,然后其中一位上车,车号、驾驶员、副驾人员分别被标注了信息。就听他解释道:“我通过交通监控追这伙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组织分工很明确。依次散开,有的去火车站、有的去汽车站,一下子就四零五散了。这个王社会倒是回去了,他去的这个地方是个物流市场,外勤发现这个叫春兰物流的关门走人了。我追踪这辆货厢,副驾上这人叫史秋魁,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啊。”

斗十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来一句,把三位乐呵讨论的叫停了。他道:“你说的这种,无差别撒放可以,但精准就差点儿意思了。你看这群办卡的纪律多严明,有人乱发黄图和来源不明的信息吗?交流都是用暗语,这还是无意被偷的手机。再则,都是骗子,你这点伎俩会被直接忽视的,即便中招也是一个、两个,有用吗?”

“不要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见招拆招。注意一点,即便我们现在知道可能是逆风,或者是金瘸子那个骗枭在作怪,也要藏拙。过早地顺着这些疑似线索直奔主题,只会把正主惊走,也不可能拿到什么证据。不到十拿九稳,宁愿不要动手。就事论事,我们看看这摊子究竟有多大。冬青,情况怎么样?”俞骏闲坐着问。

“咝……”宋朝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被难住了。即便是大佬沈燕也一脸苦色,大骗不见面,小骗不好骗,隔空对付一群小骗子,还真把她难住了。

周修文一愕,可没料到俞骏是这么轻松的态度,他问:“那现在呢?”

妮可看着一脸郑重的斗十方,鬼使神差地问:“好像……你有办法?”

“那有什么关系,正好隔空较量,省得把他们惊跑。”俞骏无所谓地道。

“当然,为了将来事成后我不被踢出局,我当然得想办法啊,得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标题及内容才能成功,随意想出来的不行。”斗十方道。

巫茜接着问:“俞组长,刚来时是没有头绪,现在又是千头万绪,我们可怎么入手啊?目前看来,诈骗的核心,可能不是在随阳。”

沈燕激动了,一指道:“往下说。”

“这不才两天吗?急不得。”俞骏道。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斗十方笑了。

俞骏看向了周修文,盘子这么大,恐怕这个小专案组就不够看了,即便将来需要协调,恐怕也不是这个规格的专案组可以实现的。周修文知意,随口道:“协调不是问题,但情况并不清晰啊,我们怎么向上级汇报?”

沈燕愠怒:“你喜欢欣赏我乱了阵脚的样子?”

“但这其中还有个问题。”向小园开口道,她看着示意图道,“樊城、襄州、江离、丹江、随阳等几市符合我们的判断,警力相对薄弱、管控相对较松。但荆汉可是个省会城市,在这里作案,警方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预警啊,特别是有大量前科人员聚集的时候。”

“不,我是说他们。关己则乱,关心则乱。找一个他们关心的内容,一切就OK了。”斗十方道。

俞骏却是见猎心喜道:“我倒觉得这才是骗枭该有的水平,在极短的时间里能把骗局铺到无限大,有这种能力的人可就呼之欲出了啊。”

这个点是正确的,沈燕点点头,可具体一想又不对。对方几乎都是陌生人,怎么可能测知对方关心什么……她想到这儿时眼睛一亮。斗十方提醒道:“那两个人被我们扒光扔在野外,王自光调皮,拍了几张照片,你说用‘二男野战被人撞破,裸身狂奔’或者‘随阳两名男子公园裸奔,原因竟是……’做标题,后面不用说,让他们自己点进来看,照片就用两个人的脸……怎么样?”

“但起码可以测知,这个雪球滚得已经足够大了,十五万个关联信息点,那意味着至少有上万人参与了。”周修文后背有汗涔涔的感觉,这才几天啊。

三人愣了,那些人正在四处找这两个人,突然来这么一个消息,怕是会排着队扑通扑通往坑里跳。想想那场景,妮可张着血盆大口哈哈狂笑着道:“姐头回这么喜欢一个人……哈哈,太棒了!”

不是实名注册,当然也无法成为证据。运营商的管控不严一直以来就是反诈工作中的一个痛点,对此警务人员只能无语慨叹。

“先别笑,还有。”斗十方一指,把妮可的笑吓停了,就听他说道:“今天打架,你往刚才送来的两部手机关联号码发这样的新闻‘江离街头发生涉黑人员械斗,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内容你到网上抄一段,今天参与的人和知道的人,只要接到信息,保证会认认真真地读完,一定给你争取到时间。”

全体技侦用两个小时做出一张虚拟的数据图,展示在专案组大屏上时,满眼都是红蓝点和红蓝线,看着都让人有眩晕的感觉。周修文盯了很久,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头。他看了看巫茜,巫茜解释道:“这仅仅是通信记录的关联图,我相信,大部分号码都不会是实名注册的。”

涉案的信息有两种人看,办案的和犯案的,这个局简直天衣无缝。宋朝此时真的羞愧了,沈燕咂摸着,给斗十方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天才!放骗子里你也是天才,就按这个来,今天让他们全部掉坑里。”

数据是真实的,但也是沉默的,它给不出真相。事实上如果不是王社会的备注,恐怕拿不到这个王雕在用的手机号,这种号码肯定也不会是实名登记的。

斗十方起身去拿王自光的手机,妮可兴奋地在网上布置,一场看不见的较量,无声无息地拉开帷幕了……

这一万多个号码分布于荆汉、樊城、襄州、江离市、丹江、随阳等市,如果以出局基站为所在点,标注出来,可以清晰地看到几簇人员聚集的地方;其中特别标注王雕号码的关键嫌疑人,他居然和几市的人员都有联络,如果不知情,恐怕会把他当成这些纷杂线索中的主线。

明出烂招,暗藏精妙

再以注册地、通话频率、出局基站等设定条件筛选,数量锐减,但也有一万多个。一般到这种程度,数据员就不敢再贸然缩减了,如果筛掉了重点嫌疑人的通话记录,那可没机会补救了。

“丁零零……”信息声响起。

由王社会的手机号关联到了九个重点嫌疑号码,由这九个嫌疑号码二次关联,有一百七十个号码,再由这个基数向外扩散,大数据在第五层关联号码时给出的数字是惊人人的,达到十五万个。

饭桌上的某人拿起手机,嘴里嚼的东西噗地一喷,他赶紧转头,倒没喷桌上,全喷到邻座脸上了。那位怒极,伸手揪着他脖领子,连人带椅子摁倒在地,耳光随着骂声招呼上来了。

江离市的突发情况,让100公里外的专案组驻地忙碌起来了。

“哥,别打、别打,你看、你看。”

明争暗斗,各显身手

倒地的那位把手机转向他,那人一看,瞬间忘了脸上还沾着食物残渣,瞪着眼,然后痴痴看向众人。在众人不住地催问下,他才抹了把脸,艰难地道:“我的娘哟,这两个二货居然是一对相好?”

傻雕。

风铃声、嘀嗒声、鸣号声……乱七八糟的信息铃声此起彼伏。在座众人各摸着手机,一点开就是“随阳市二男公园野战被撞破,裸身狂奔”。众人愕然地看着,几张捂胸、挡胯的样子看得他们慢慢张大了嘴,然后愕然相视,旋即是一阵放浪的狂笑。

几分钟后这部手机的主人的信息就查到了:姓王,名社会,甘省人,一年前的虚拟传销一案中被判处拘役四个月。意外的是,这是一部没有在生意上使用的实名注册手机。手机上显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专案组都熟悉的绰号:

“就是他们,包总还在到处找呢。”

程一丁都有点儿浑身力气用不上的感觉了。这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既惊心动魄又让人眼花缭乱,他都还没想通过程就直奔结果了,那种作为侦查员发现秘密的乐趣可就少多了。

“这个新闻真的假的?《警方已经拘捕裸奔二男赵成功、刘小旦》。”

东西现在就在程一丁手上,他联上电脑,家里很快就可以读出该手机的数据,用不了多久,这个团伙就要在大数据里显形了。现代的侦查只要有一个数据点,虚拟的追踪就可以找到所有关联。

“假的吧,警察说名都加某字,应该赵某功,刘某旦。”

驾驶的位置上,邹喜男笑道。他手里把玩的手机正播放着这一段:斗十方一拳打过去,那人捂着鼻子弯腰,被斗十方抱着腰侧摔,抱的时候,斗十方的一只手已经伸进对方口袋里了。

“反正俩都露了,哈哈。”

“他跟一个骗子、一个贼在长安溜了一圈,把人家的本事都偷了啊!”

“不对、不对,这是随阳新闻,公众号的。”

他们跑过的垃圾桶前,一辆车慢慢刹停。车里的人确认后,车门打开,程一丁自车里出来,手伸进垃圾桶里摸索着,不一会儿转身上车,手里赫然多了一部手机。

“不对吧,现在新闻脸都不让露,还能放光屁股的?”

“当条子的时候见的坏人太多,不小心就把他们的本事学了点儿,总算有学以致用的机会了啊。走了,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要被警察追上,这招儿可就不管用了。”斗十方道。几人鬼鬼祟祟地沿着胡同小巷钻,不一会儿消失在熙攘的街市里。

“不露脸还不认识呢,快跟虎哥说别找了。”

斗十方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两部手机扬着,宋朝眼一直,瞬间明白了,那是撒钱、推拽别人的时候顺手捞的。他笑到无语了,王自光惊讶地问:“老大,你还当过贼?”

这是在神星电子商务公司的餐厅里,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时,已经有人急着给来晋虎总经理、包神星副总经理打了电话,按捺不住地笑话:

在那个纷乱的时候都抓住机会,让两个人心服口服了,斗十方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补充道:“我这个人受不了表扬,一表扬就忍不住要和对方推心置腹……呵呵,看看这是什么?”

“虎哥,别找啦,他俩在公园裸奔被警察提溜走了……真的,光屁股照片都出来了,我发给你啊……什么?谁发的?我没注意看……我先发给你。”

宋朝眼一滞,这可厉害了,毛二一喜,脱口道:“啥也不说了,以后我诚心诚意认你当老大啊。”

这一厅堂的男多女少,边吃边乐呵讨论着这一对平时就有点儿缺心眼的。讨论着又有人发现问题了,大喊:“呀?不对啊,这个微信号是刘小旦的,他发自己的裸照?”

“这是其一,其二……光板!”斗十方一喊,王自光扬着手机道:“我开机拍着呢,还有辆车,老大说拍下它,我都拍下来了。”

“这不正常吗?那两个人蠢起来,连自己都坑。”有人不以为然,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笑话我们脸上留下对方的手模和指纹了吧?”宋朝道。

即便有人泛起疑念,也在笑声中一闪而过,没有人注意到手里拿着桌上放着或兜里装的手机,在悄无声息地泄露着这个封闭空间里的秘密……

“没事,我替你瞒着,回头跟老板讲,我们已经截获这个团伙的重要信息。”斗十方笑道。

“大哥,大哥,坏事啦!”

回头时,宋朝正诧异地看着他,斗十方冲他一笑,扔过来一包餐巾纸,宋朝接着擦额上脸上的血,自嘲道:“大意了,在这个小阴沟里翻船了。”

一个西装革履、满脸坏相的小子奔进了房间。到此地才歇下来的史秋魁,刚开了瓶烧酒闷了一口舒缓焦虑的情绪,被这么一喊,他气得一顿酒瓶子,骂:“尕娃,让你去打个架,你高兴地抢钱去呢?知道坏了老子多大事?咱们的生意全靠上头这几位金主罩着,就托咱们一件事都办不成,你说你能干啥啊?”

“更没想到这种情况我不但没跑,还帮你们了是吧?别谢我,就当为了老板将来给的钱啊。”斗十方拍拍毛二的肩膀,这货太高,得抬高手拍,毛二感激不尽,要给个拥抱,直接被斗十方嫌弃地推开了。

“大哥,又不是我一个抢,都抢钱了。”尕娃苦着脸,给了个解释。

“不客气,毛二,这回你总得服气吧,我说我到车上当诱饵吧,你非要抢,没那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儿……看看,这脑袋被人打得跟个猪头一样。”斗十方关切地说道。他这么正色一说话,倒把王自光给逗乐了,只见得毛二额头、脸上肿了几个大包,一只眼睛都青得睁不开了。都这么惨了,他还拱手作揖道:“谢谢兄弟啊,我可没想到这帮人这么黑。”

史秋魁怒道:“犟,别人抢你也抢?见了钱,你连爹都忘了。”

四人跑啊,跑啊,进入熙熙攘攘的市场,到了露天厕所的垃圾堆旁觉得安全了,才终于歇了口气。宋朝说:“真可怕,一下子来几十号人。谢谢啊,兄弟!”

尕娃撇撇嘴没的说了,弱弱地解释:“当时脑子一热就抢开了,那孙子没落着好,折了好几万呢。老三一个人就抢了八千多,我才抢了十几张。”

斗十方掉过头来,朝着王自光屁股就是一脚,骂道:“快跑,抓住弄死你。”撵跑王自光,他扶着垃圾桶歇了口气,前面的人停下来等他,斗十方挥手道:“右拐,往东南方向,农贸市场乱,别走散了。”

这素质低的队伍实在不好带啊,都不知道自己误了多大的事。史秋魁气到无语,摆摆手,让他滚蛋。这小子退了出去,片刻后又紧张兮兮地回来了,还是那句:“大哥,我都忘了说了,坏事啦。”

跑啊,跑啊,王自光追着三个人跑了会儿喊道:“没人追了,歇会儿。”

“早坏了,还用你说?到现在老板都没来电话。”史秋魁道,他手机响了,一看并不是老板的信息,眼尖的尕娃赶紧道:“我说的就是这事,咱们上新闻啦!”

这么个搅局的,瞬间把肉搏戏切换成了抢钱戏。那些来路不明的打手兴奋地趴在地上捡、跳起来空中抢,抢着抢着,自己人干起来了。趁这工夫,斗十方一拽毛二、一踢宋朝,三个人落荒而逃,就一个清醒的急得喊“别抢了”,要追三人。斗十方转过身,嘭,冲他鼻子上就是一拳,那人一捂脸,斗十方抱着一侧摔,把他摔出去几步远。等那人捂着鼻子爬起来,酸疼得两眼泪流,只见抢钱的乱成一团,早不见那个扔钱的朝什么方向跑了。

“啊?!娘呀,你不早说?”史秋魁吓得一哆嗦。尕娃赶紧解释:“我一进来你就骂我,吓得我忘了说啦……”

斗十方喊着、扔着,钞票像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这比什么都管用,一拨打架的石化了,看着掉下来的钱,斗十方推推一个人提醒道:“快捡呀,谁捡到归谁。”又拽了一个还在挥拳的:“快捡钱,一会儿捡完没你的了。”

他声音低下去,史秋魁看那则新闻,看得脸上肌肉、眼皮子、嘴角不规律地抽动,边看边想可能有多大的后患。那新闻标题实在吓人:《江离市江城快捷酒店斗殴事件警方已介入调查,欢迎广大市民举报》。

“放屁,出来混不仗义怎么行?”斗十方拽过包,拿出一大摞钱来,在围观者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飞奔而来。不过不是加入战团,而是挥手洒了一把钱,且走、且扔、且喊:“兄弟们,大哥让我慰问大伙儿,发钱喽。”

内容比标题还吓人,现场还拍到了自己手下的丑脸,犯事的一露脸,差不多就等于露馅儿了,有个正面照片给你挂在追逃网上,你干啥都寸步难行。他小声地问道:“那个小店附近不是没监控吗?”

“在这儿。”王自光紧张地拍拍包道:“老大,咱们跑吧。”

“不是监控,大哥,是谁的手机拍的。”尕娃提醒道。

远处的斗十方一伸手:“钱。”

史秋魁仔细瞅了瞅,都是竖条画面,似乎还真是手机拍的,气得他叹道:“现在手机真是害死人啊,没事自拍还不过瘾,乱拍别人,哎……这可咋办?”

宋朝应付着两个人,顾不过来,眼见着大发神威的毛二被围殴了。他一分神,咚地一个酒瓶怼了上来。他顺势把扳手朝偷袭的人一砸,那人啊的一声倒地。他自己头一晕,一摸额上,全是血。

“我看了,就老三和七弟能认清,其他人也认不清啊。”尕娃道。

远观的王自光还没来得及叫好,两个人的颓势立现。地下伤了的爬上去也要抱着腿,后面见只有两个人,拼着挨几下也要扑过来。毛二被一个躺在地上的在腿肚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打了个踉跄,一下子被两三个人围住了。跳起来勒脖子的、低着头搂腰的,还有更狠的举起一辆共享单车,劈头盖脸地就砸下来。

“这是曝出来的照片,你怎么知道他们拍了多少?”史秋魁斥道,瞪得尕娃不敢吭声了,思忖良久,他拿起电话,拨通后,直道:

一根锯短的水管,咣一下,毛二用胳膊直接挡住了,然后顺势一脚把那人踹出几米远,跟着肘拳飞舞、长腿乱踢,围上来的几人像沙包一样飞出去几步远。可能没想到毛二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再加上宋朝抄着扳手跳来助威,两个人背靠背,又是几个照面,袭击的人又躺下了七八个。

“王雕,出事了,我们给挂新闻上了,好几个兄弟露脸了。”

这时候王自光眼睛一直,从泊停的公交车上下来一拨人,你以为是普通乘客,错了,他们和先前的居然是一伙儿。然后他们层层叠叠地向毛二和宋朝围过来。当前几个人已经走到毛二近前,毛二都有点心虚了,正要开口说话,可不料那些人根本不吭声,掏出怀里的家伙就招呼。

“啊?!”

“马上你就看到了。”斗十方道。

那头是一声惊叫,明显被吓了一跳……

“那里头是什么样?”王自光问。

“你慢点儿说……我没收到,没人给我发,我是台按键手机……你发另一个号。老史你别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叮嘱下面兄弟,真被传唤或者逮着,就瞎诌个替人收债什么的,不知道老板是谁就成了……别乱说……你们该干吗干吗,没给你打电话是这边也正忙着。好了,就这样。”

“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就下注,怎么可能赢?别看我,我不可能输,我可是在骗子和传销团伙里待过。”斗十方轻声道。

王雕接完电话,掏出另一部手机,那上面的信息有好多条,他点开,看得欲哭无泪。相对而言,大丫、二丫捅的还不算大娄子,史秋魁这儿被“江城警事”的微信公众号曝出来了,这后果有多严重,他根本不敢想象。

“为什么?”王自光不解。

“陈总,这可咋办?”王雕大致扫完,把手机放在陈策面前。两个人此时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哦,是身处一辆黑暗的车里,几百米外亮着灯光,王雕自己都不清楚准确的地址,是被陈策带到这儿来的。

吃饭的斗十方一笑,神神秘秘地问:“知道你为什么输成光板了吗?”

“不要打乱我的思路……他们肯定是想钓咱们,也肯定没有预料到咱们去了那么多人,我让你带着几部手机,是在反钓他们……奇了怪了,为什么会没有动静?”陈策在思考着,目光直射向亮灯的地方,那是一处租赁的别墅。

“我觉得毛二吃不了亏。”王自光小声道。

又见一个人影匆匆跑来小声汇报时,王雕一下子明白了,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手机成了“饵”了,陈总肯定已经做好了埋伏,等着对方顺着饵来上钩。

这场戏在王自光一碗豆腐脑喝到一半时就开始了。起先是宋朝和毛二在车里鼓捣,发动了一会儿车,毛二还下车佯作检修。之后冷不丁就来了几个人,以王自光混迹多年的眼光看得出都不是善茬。毕竟南北的地痞流氓没啥差别,叉臂、撇嘴、腰里揣家伙、走路一摇三晃的德行变不了。而这一次他们直接守住了酒店小停车场的出口、入口,仔细一看,是把毛二和宋朝逃跑的方向全给断了。不过毛二明显艺高人胆大,快一米九的个子虎背熊腰,搁那儿一杵都吓人,他不屑地朝来人的方向唾了口唾沫。

也不对,似乎没上钩。

“肉搏戏,狗咬狗。”斗十方嘿嘿笑着,给了王自光一个促狭的表情,王自光根本没看懂。

“坏了……不会是那个人出手的吧?”陈策惊呼一声,紧张了。

“看什么戏?”王自光不解道。

“那个黑条子?”王雕问。

“没出息,跑什么跑。他们担心我,我还担心他们能不能跑出来。走,跟老大看戏去。”斗十方道。

“他算个屁……不是他。”陈策道,王雕很识趣,不问了,但这似乎不算什么秘密。陈策喃喃道:“我听逆风讲过,江前胜、沈燕手下有个很厉害的高手,最早的赌博网站都是这个人设计的。如果是这个人出手,那会是……”

“哎哟,这个代价大了啊。看来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还是不能跑啊。”斗十方笑道,王自光凑上来道:“老大,我和你一起,你要带上我,我就跟你一起跑。”

他心如死灰地看向王雕的手机,神经质地一把抢过来,然后如触蛇蝎般地在方向盘上磕碎,远远地扔出去,发动车迅速驶向别墅。随着他的手势,埋伏的人现身,撤出门外。他急急下车,王雕急急跟着,两个人奔进门廊,那几部手机就扔在窗台上。王雕正不明所以呢,陈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打电话,拨窗台上的手机号码。”

王自光难堪地道:“他说你要跑了,回头弄死我。”

王雕依言拨出,听到嘟嘟音后,纳闷地道:“通了啊,正常啊。”

“威胁你什么?”斗十方好奇地问,看来是三个人都防着他。

陈策看着那几部手机,王雕猛地倒吸凉气,电话通着,可手机并没有响。他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有、没有,他威胁我了。”王自光紧张道。

“我们中了木马计了。”陈策难堪地道,“我说怎么手机没做手脚,他们确实没做手脚,只是复制了一张卡。”

说干就干,两个人先行下楼。斗十方后走一步,出门就一把揪着光板,瞪着眼问:“老实说,是不是毛二收买你了?”

“还有这技术?”王雕觉得超出自己的认知了。

宋朝和毛二互看一眼,点点头,手机和车必定得看严,他们还真怕斗十方来一个意想不到。

“当然,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技术。现在看到信息的人,手机都有可能被控制了,被扒光的,不光是那俩人。”陈策道。

斗十方一笑:“那好,反过来,你们两个到车里,打着车,打开手机,沿街晃悠一会儿,我和光板跟着。如果有人找来,暗处肯定还有人盯着,放心,我揪出来……没事,钱让光板背着。咋,还怕我跑了?”

“那不好办了。”王雕寻思着,生意做到一半最忌讳换卡,可能这事只换卡都解决不了。

“不行。”宋朝和毛二齐齐道,戒备之心尚未根除,肯定不能让这货离开他们的视线。

两个人对视,无计可施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响起了一个温柔的、磁性的女声:

“呵呵,终于把你调教出点样子了。听我的,我拿着手机,开着车,如果有人找到我就跑,你们跟着,咋样?”斗十方道。

“喂,您是王雕先生吧?!”

毛二眼睛一亮,不过没想出招来,而是指着斗十方道:“听老大的,他馊主意多。”

一贯于出口成“脏”的雕哥,听着这骨头都酥的声音,紧张到无法言语了。陈策小声叮嘱了几句,王雕依言回话:“对,您是沈燕女士吧?!”

“另一个问题是,车和手机一送回去,我们就瞎了。如果能拿到对方更多的东西,就好办了。”宋朝道。

“对,虽未谋面,但久仰大名啊。咱们还是有点儿缘分的,我妹妹曼佳带过你。”

“如果那俩不回去,这就永远是个谜;万一回去,那自然就有解释了,没有谜题你无法勾着他们走啊。”斗十方道。

“嗯,沈总,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就是一个跑腿的,那事全怪那个黑警察,我没害过您妹妹。”

“总得合情合理地让人家找到。如果是你,你不起疑?那丢的两个人咋解释啊?”宋朝问。

“我知道啊,所以我们才这么和谐地对话啊。而且,既然你的电话打过来了,一定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吧?”

“这个不用你教啊,你在犹豫什么?”斗十方问。

“嗯。”

斗十方掀开窗帘朝下看,这是个嘈杂的环境,楼下车人混行显得拥堵不堪,旧街道的小吃摊刚收,接下来的上班高峰即到来。他回头时,宋朝很专业地说道:“车上有三处跟踪器,和信号灯的原理一样,车身只要用钥匙接通电源,对方就可以远程测知我们的位置。这几部手机也一样,开机状态下会被跟踪到……我想这个团伙的后台就是通过这些掌握外界情况的。”

“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严重一点儿。这几部复制的手机卡已经联络了所有关联号码、微信号,得到的反馈信息呢,现在有上万份了。这些可能您不太懂,不过我相信您身边站着的人一定会懂。”

车钥匙就放在桌上,五部手机一字排开。斗十方等四人已经起床了,齐聚在一家快捷酒店的房间,车就放在楼下。

“呵呵,沈总,我是一个人。”

对面是上线,管大军知趣地回避着。这个行当知道得多了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知道上线神通广大,这点儿小事是难不住人家的。果不其然,傻雕打完电话就匆匆走了,连去干什么了都没交代一句……

“聪明是好事,自作聪明就不好了,一个人怎么打埋伏啊?”

傻雕知道事情在自己这儿解决不了了,到屋里换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就听他严肃而认真地说:“石叔,随阳丢了两个人、一辆车,车牌号是×××××××,还有五部手机。昨天的事,他们一天没找着人,电话也打不通,那两个人自己肯定不会跑,我寻思着,可能有其他事……”

“……”王雕快谈不下去了,求助地看着陈策,陈策却无动于衷,王雕想了想,说道,“我真是一个人,沈总,不相信您自己来看看。”

这下傻雕吓了一跳,赶紧掏出兜里的手机,一看有几十个未接电话,郁闷地直龇牙咧嘴,这小酒小妞累得误了正事。他赶紧拨通了包神星的电话问了个大慨,问完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管大军惊声问咋了,傻雕奇也怪哉地道:“奇怪了,憨炮说前天他们还发现我叔的那个寻人启事了,隔了一天就出事了……他们好像是去接冒山村的下线,可冒山村那里说根本没这事啊,就打过一个电话……要说那两个人卷了笔钱溜了我信,可光着屁股溜,不可能啊……我跟上头说下。”

“您在荆汉市西南方向,雍豪府,那儿是一个别墅区,应该在17幢,我也想去,可惜没有翅膀啊……呵呵,王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可以吗?”

“真跑了,公司的车和手机一起丢的,信号都没了。”管大军道。

王雕的嘴咧到耳根了,对方客气的话却听得他毛骨悚然。连面都不见就能一句点出你位置的对手,实在让他心虚。他机械地回应道:“什么事?”

“呵呵,笑话,你扯什么呢。”傻雕不信,那两个见钱比爹亲的人,他比谁都了解。

“告诉你上面的人,有位来自加拿大艾伯塔省埃德蒙顿市的老朋友托我代他问好。一定传达到啊,否则误了事,你老板一定会责怪你的。”

“那我再睡会儿。”傻雕要走,管大军一把拽着他道,“等等,你把我说糊涂了,正经事都忘了。随阳出了点儿事,大丫、二丫那两个人跑了。”

电话挂断了,王雕听得云里雾里。他看陈策,这位老板沉思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听懂了,还是听傻了……

“好好……”管大军败退了,“我不跟你争了。”

挂了电话,蹙眉沉思的沈燕把手机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她轻盈而优雅,修长的双手交叉托着下颌,这个思考的时间没人敢打扰,或者是不忍心打扰。她总是散发着一种既亲和又摄人的魅力,就像跌落凡尘的仙子,再愚钝的人也会生出倾慕之心,不敢有半点儿亵渎之想。

“别抬杠,你这醉生梦死的,堕落成这样,我都替你惋惜啊,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雕哥吗?”管大军试图激励他,没想到反作用更强。傻雕道:“堕落生活就是我们的理想,我实现理想了,你惋惜什么啊?捞点儿钱为啥,还不是为了想吃啥就吃啥,想玩啥就玩啥?”

哪怕明知她不是仙子,而是骗子,凝视她的斗十方依然有点惋惜。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傻雕一翻白眼,道:“咋,不带女人,带男人啊?”

片刻,她似乎回过神来了。妮可很有默契,开口汇报道:“目前已经有三千多部手机中招了,我怀疑这几个位置是他们的聚集点。第一个,随阳轻工业园;第二个,荆汉大学城一带;第三个,襄州贾洼工业园第二园区;第四个,东宝电子信息产业园区……几乎都是新建园区,都有地区政策优惠。对比随阳这一窝,我觉得差不多,三千多是个什么概念?”

“给你、给你,自己走啊……”傻雕数完钱,利索地穿衣服,管大军拽着傻雕往自己房间里去,一关上门教育:“雕哥,你不能老这样,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里带啊!”

妮可回头征询斗十方,斗十方想了想道:“实际永远要超过想象,人传人比手机传手机更快,也更大……其实和上回差不多,骗局开头难,有一定规模之后速度是翻倍的,没有公式能够计算出究竟有多少人已经入坑了,但肯定有很多。”

“哎呀,我喝晕了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就要八百?”傻雕郁闷道。那女人却是不饶人地说:“你自己去卫生间看看,都吐了,没加钱算好的了。”

“传销从来都是靠大量坑杀新人积累财富的,几万人应该是有的。”宋朝插了句话。

管大军使着眼色,明显是有外人不好说。傻雕慢吞吞地穿着衣服,没等穿整齐管大军就上前拽着他走。他刚拽出来,傻雕又被那女人拽回去了。女人杏眼一瞪、手一伸,怒道:“还没给钱呢?说好了包夜八百。”

见沈燕无动于衷,妮可提醒道:“如果对方发现我们复制了手机卡,那我们现在的位置也有可能暴露,是不是?”

“什么事啊,大清早的?”傻雕愤愤地坐起来。

“不用。”沈燕说。知道这是担心她的安全,她笑笑道,“相信我,不会有人来,警察不会来——主要目标肯定不是我;逆风也肯定不敢来——现在光脚的是我。休息吧,明天一早再挪地方。妮可,你辛苦了,让后台的人做吧,都早点休息。”

管大军跳下床,跑出了房间。这是租住的三室一厅,条件明显不错。他咚咚咚擂响了主卧室的门,几下后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嚷着“来了、来了”。哗的一声门打开,是个妖艳的女人,披头散发两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下半身还露着两条长腿。管大军嚷着:“快起来,傻雕,出事了。”

沈燕似乎有什么心事,若有所思地离开了。这时就剩下宋朝、斗十方和妮可三人了。妮可扭过头来时,诧异地发现斗十方正像白痴一样盯着她看,她警惕道:“看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管大军摇着脑袋道:“傻雕找的人,从来都是过了今天不管明儿的主,总得有个好去处才跑啊……你们等着。”

“姐姐,你别误会,我现在对你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斗十方恭维道。妮可很受用地问:“不至于这么惊讶吧?其实白帽子里也有高手,这点世面你能没见过?”

被窝里,管大军怒坐起来,骂骂咧咧地听着来晋虎的汇报。据说这一对哼哈二将自昨天去接人就再没回来,随阳的伙计们经过讨论一致认为,这两个人私自离队走了,顺道还把公司的手机、车全给卷了。

“没有。”斗十方摇摇头,心里却在对比着巫茜和妮可的水平高低,他估计面前这位可能更厉害一点儿,毕竟不择手段。看妮可不太信的样子,斗十方解释道:“不一样啊,姐姐。他们不可能像你这么传播病毒啊,那不也成犯罪了。”

“什么?什么?大丫、二丫跑啦?你瞎扯不是?他们老家穷得连吃都成问题,跑回去干吗?车开走就更不可能了,那车手续就不全,想卖出去都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是程序、代码以及应用方式的问题。如果在虚拟世界里也受制于现实世界的规则,那技术何来进步啊?每年的黑客大会,参加的人里黑白帽子各占一半。很多大厂商的零日漏洞其实都是黑帽子或者灰帽子发现的。懂吗?”妮可问,斜觑的眼睛明显充满鄙视。

俞骏靠着椅背,摇摇头,有点儿不甘,可又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斗十方嘿嘿傻笑着道:“不太懂,不过就是觉得很厉害。隔空就能挖到对方的窝点,太牛了!我还在纳闷,这怎么玩的?”

“不用,时机不到。我们的重心在后台、资金去向,以及对方的组织层面,过早介入这些外围的人员,会吓跑他们的。”

“任何嵌入式操作系统,基本都是由JAVA、C++等语言编写,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智能处理器。比如手机的铃声、图片等信息,都需要手机中的操作系统进行解释,然后显示给手机用户。这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各种软件,而每一个软件就相当于这个系统中的一个个体。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人,是人就有缺点,软件的缺点呢,就是我们可利用的漏洞。”妮可运指如飞,得意扬扬地解释着。回头看斗十方侧耳倾听,她炫耀的心理更重了,继续侃侃而谈:

向小园想了想,轻声提醒道:“主任,要不我们电话警示一下,我们设定好的暗码,他应该能听懂。”

“其实你也可以把病毒视为在嵌入系统中运行的软件,只不过它是一种具有传染性、破坏性的手机程序。它可以通过发送短信、彩信、电子邮件,浏览网站、下载铃声、浏览图片、蓝牙等方式进行传播。后果就像人患病一样,出现各种问题:宕机、关机、资料丢失、自动发送邮件等。不过现在更多的是混合式攻击,再狠一点儿,可以重写中毒手机的存储、修改PIN码、锁机甚至损毁SIM卡。”

下面滞留的这对,肯定让随阳的团伙警觉了。这儿一警觉,其他地方的没理由不知道。如果一知道,那辆丢失的面包车和几部手机就成了目标。可从昨夜开始,斗十方几人就驾着那辆车去了江离市晃荡,以俞骏对传销团伙的了解,他真担心从那儿奔出来几十号人,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围殴一顿啊。

“这些您都可以办到?”斗十方小声问,声音犹豫。

“我倒不累,我就是有点儿紧张,你说零号一个人就搅得南港鸡犬不宁,现在带了一对半浑球儿,真不知道要搞出多大动静啊。”俞骏不无忧虑地说道。

妮可回头看他,那茫然的表情,以及拿着手机像烫手山芋的样子惹得她龇牙笑了。她逗着斗十方道:“我说的都是入门水平,很多脚本小子到暗网买个黑客软件就能办到,我们要做,就得是蠕虫了。逻辑炸弹或者远程挟持之类的,比如……这个。”

网安上那位回了句“没有”,俞骏掩饰不住失望,坐在椅子上长长伸了个懒腰,这一夜他就是这么囫囵在沙发上凑合着过来的。巫茜小声道:“组长,要不您歇会儿吧,有消息了我们叫您。”

她拉出一个程序,眼花缭乱地操作着,几秒钟后,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了,是打呼噜的声音。斗十方耳朵一竖,吓了一跳,他听出来了,是在楼下睡觉的王自光的声音,这哥们儿和他搭伴已久,他太熟悉了。

“所以更难了,等于传销生意不景气,和电诈搭伙了,两股骗子一互通有无,这难度就大了啊……冬青,跟到江离的有什么消息?”俞骏问。

“哎呀,我的娘咧……我说怎么这么大方给我手机呢,敢情在我兜里和在你手里没啥区别啊。”斗十方紧张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似乎有变化,最起码现在有个公司包装了。”巫茜道。

妮可嫣然一笑道:“所以,一定要乖哦,要不姐姐可不会喜欢你了。”

“别小看这号人。”俞骏像窥破她的心思一样提醒着,“七十二行,诈骗为王,传销诈骗是王中王。最早都没法适用的刑法定罪量刑,很多组织者也只给个‘非法经营’的罪名,判很轻的刑罚,即便现在组织传销的罪名也不是很重。这仅仅之于组织者,像他们呢,一旦失手就会自动变成‘参与群众’的身份,没有接触过赃款,没有参与过宣传、鼓动以及教唆。即便有,我们也拿不到证据。结果就是这样,这些人在周而复始地干一件事。”

哎呀……斗十方恶寒到哆嗦的表情惹得妮可哈哈大笑。冷不丁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妮可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看着桌上的手机,这个时间点,这个特殊的环境,连宋朝都奇怪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赶紧拿起手机,给两个人看:“不要这么风声鹤唳好不好?95开头的号码,咱们同行。”

警方对嫌疑人信息的掌握都有两本账,一本是姓氏、籍贯,另一本就是这些江湖绰号了。比如排头的这个中年男,叫来晋虎,而团伙以“老虎”“虎哥”相称。巫茜查阅着他的简历,却总觉得他有点儿名不副实:有过两次参与传销被遣返的记录,没有案底。严格地说,作为犯罪分子,他属于那种资历尚浅的。

他直接外放了,里面传来了磁性的女声:“喂,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是370借条公司的,您之前在我们平台申请贷款没有通过吧?经过我们后台查询了您的征信是没有问题的,是可以借款的,如果有需要可以加我们的客服QQ人工审核。”

进度条走完了最后一格,实时的视频显示在专案组,提取的面部特征一个一个地跳跃到屏幕的方格里。不一会儿让楼下滞留的赵成功和刘小旦辨认,名字不可能掌握,但绰号给标了个七七八八。

宋朝笑着道:“听口音很专业啊。”

钱加多一句牢骚没发完,娜日丽已经抢白了。然后后面的钱加多正色端坐,显得无比老实。那位总局的外勤看看这一对,心知肚明地暗暗笑了……

“挂了、挂了。”妮可不耐烦了。

“闭嘴,再胡说把你踹下去啊。”

“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激动得都舍不得挂了,小姐姐的声音多好听呢?”斗十方笑着说道,拿着手机说,“有,有,有需求,小姐姐我怎么加你QQ啊?”

“哎呀,我还以为能和……”

“我们的客服QQ是4345×××××。”电话里说道。

“越隐蔽的侦查,就越要减少露面的机会,坐在这儿不就行了?”那人诧异地说道,可能没明白钱加多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好的好的,给我发个短信,我记不住。哎,小姐姐,晚上能找你聊吗?”

“有啊,活儿都让无人机干了,那我们干什么?”钱加多问。

“可以的,先生,我们客服24小时在线。”

“以那俩人的分量,还惊不走这个窝点。你们看,从昨晚到今早,这个人,站在窗口打了几次电话,而成员里几乎没有拍到打电话的。这个应该就是头目来晋虎了,丢了俩人虽然不至于让他跑,但他也坐不住了,肯定要有点儿动静。”那人说着,把监控的信息上传,看着进度条缓慢移动。他看身后的钱加多在发愣,好奇地问了句:“还有疑问吗?”

“可别换人啊,我就喜欢听你的声音,这么甜。这么甜的小姐姐,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那位总局来的人奇怪地笑看了他一眼,钱加多明白是自己太急了,又赶紧反过来问:“我知道,怕打草惊蛇……但是,那俩光屁股的给抓了,不也等于打草惊蛇了吗?”

“先生,我们这里是370借条公司,是做贷款的。”

“想啊,咱们组谁不想啊?”钱加多道。这倒是句实话,他攀着座位问着:“干吗不把这伙儿一窝端了呀?好几十个人呢?”

“我知道啊,那问你个业务上的问题。”

那人给一噎,尴尬地笑了笑。娜日丽道:“闭嘴,就你这块儿料还想端逆风?”

“什么问题?”

“哎,这哥们儿谦虚,早这么谦虚,逆风的窝都给端了。”钱加多道。

“欠债不还的,能肉偿吗?”

钱加多没多嘴,这位可多嘴了,操作着电脑说:“昨天全靠多多多嘴。和这些骗子较量,最终制胜的点应该在思维上,这点我是深有体会。技术和设备是次要的,我们很早就装备上了最先进的仪器,可银杏园的黑产窝点,还不是你们端掉的?”

“……”

“多多,别多嘴。”开车的娜日丽警示了一句,生怕钱加多胡说惹这位临时搭配的外勤笑话,人家毕竟是总局来的。

估计把客服问凌乱了,妮可哭笑不得地道:“挂了、挂了,男人怎么都这色坯样子?”

不到1公里外,无人机准确地落在一辆车的车顶上,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来接了回去,车即时发动前行。车里,前一天上外勤的钱加多看傻了眼,不愧是总局来的,侦查方式都闻所未闻,就这么一按控制钮,人都没下车,就把那个场所里的人员体貌提取了个七七八八。他伸长脖子看,那些远距离拍摄的画面分辨率极高,放大十倍都不失真,虽然不咋好看,可用于识别足够了。

宋朝摆摆手:“一边去,别打扰妮可干活儿。”

一架无人机自神星电子商务公司窗外的安全距离掠过,拍下了如是场景。无人机回旋着,又绕楼转了两圈,等轻工业园区行人渐多时,它悄然升高,向远处飞去。

切,斗十方撇了下嘴,拿着电话起身,继续撩:“等等,小姐姐,你还在线吗?我确实有贷款需求,能给我详细介绍一下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起床、洗漱、晨练、早会……一群男男女女整齐地坐在会议室里,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整齐鼓掌、时而若有所思、时而挥舞拳头齐声喊着什么。

说着话他出去了,隐隐能听到这货在楼道里和诈骗电话调情,调得还蛮来劲,间或一阵淫荡的笑声。宋朝哭笑不得地道:“我们刚启用的号啊,这就被盯上了?”

冤家路窄,刀兵相见

妮可坐在电脑前愤愤道:“盛极而衰啊,现在手机号只要入网就会被各种诈骗套路扫一遍,以后这行的门槛只会越来越高啊。”

“呵呵,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们的‘三观’应该要彻底被改写了。”周修文笑了笑,听不出这话里的褒贬,不过看他上心和众人一块儿讨论的样子,应该是对这个“骗骗子”的传讯方式并不反感。

两个人感慨未竟,门外又嚷起来了,只听斗十方在大声教育:“……小姐姐不是我说你啊,太不专业啦,当骗子最重要的是耐心,不管调情还是调戏你都得接下来,你不勾引得我心痒痒,我咋上当呢?要不这样,咱们视频一下,我亲自示范教你?哎,等等,别挂……居然真挂了,这么没耐心当什么骗子,要长得漂亮我都准备上当了。”

“我现在相信骗人确实和智商无关啊。”一直被冷落的巫茜对身边傻站着的周修文轻声说了句。真相在谁手里都能接受,可唯独接受不了的是在钱加多这里。

“这个活宝,能相信他吗?”

“别乱了、别乱了,大家组织一下,捋清细节,咱们自己准备一套话术,以备紧急情况下和零号直接联系。周副组长,你把暗语给我,嵌到话术里……多多,来、来,过来,奖状回中州就给你啊。后勤的事你别管了,你正式参案,等一会儿他们讨论出细节来,你挑挑毛病。”俞骏安排着,钱加多乐滋滋地应了。一群年轻人兴奋地以社会流行的各种营销、推销甚至诈骗电话范本,开始组织编撰对骗的“话术”了。

耳听斗十方脚步下楼,妮可问,尔后回头直勾勾地看着宋朝。

“说你学历高学傻了吧,你别不服气。你给他们都打不就行了。”钱加多损了句,惹得众人皆笑,陆虎尴尬地摸着羞红的脸,无语了。

“你有点儿喜欢他了。”宋朝道。

“对呀?!可是,还有个问题。”陆虎一想,脱口问道,“他们几个可天天在一块儿,十方接骚扰电话,不还是会被怀疑吗?”

“什么?”妮可脸一阵红,难堪了。

“如果用我们的声音,十方应该分辨得出来。”向小园补充道。

“你问,这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你试图去相信他,但还在怀疑。”宋朝解释着,“而我们这一行办事凭的是技术和手段,什么时候需要信任了?”

“话术,我们也可以有一个话术。”俞骏喜出望外。宣冬青立马接上了:“我们可以用95开头的出局号码,这种的骗子常用。”

妮可啪地一拍自己的前额,不吭声了。在心理、情绪以及识人上,身边的这人可比她这个技术宅强太多,他给的答案是诈骗行业通行的准则:

钱加多不愧是上过卫校当过话务员的,把女人说话仿得惟妙惟肖,一干专案组人员看得大眼瞪小眼,被这个表演惊呆了,敢情这货除业务不通,其他都门儿清啊。模仿几句震住众人,钱加多恢复了原样,笑着解释道:“卖保险的、卖茶的、卖车卖房的,还有天天打电话诈骗的,你说谁能分得清清楚楚,我咋不信呢?”

从无信任。

不料钱加多并未领情,而是同情地看着笑话他的众人,摇摇头道:“哎,我是真为你们的智商担忧啊,现在只要申请一个手机号,开机就有N个垃圾短信,用不了两天就有一堆推销、诈骗电话,咱们都分不清,骗子能分清?电话营销是个基本功知道吧?下面那俩光着屁股被抓进来的说的都是一溜一溜的……比如卖房的小姐姐,会这么说:先生(老师)您好,我是没良心房产的客户经理,我叫小兰,我的工号是×××……比如卖茶叶的小妹妹会这么说,哥,我是森林茶行的小美,您在我们淘宝店里买过茶的,节日快到了,我们这里有一个活动……哦,您不喜欢乌龙茶,那您平时喝什么茶?还有卖保险的,一接通就甜甜的一句,哥,我是垃圾汽车保险公司的,我在这里看到哥您的车保快到期了,您要有需要的话我们上门给您办理……”

话中有话,骗中有骗

众人哗声哄笑,向小园上前拉把椅子劝着钱加多道:“你别添乱了,他正和几个嫌疑人形影不离,根本没有分身的机会,手机也可能被监听了。”

骗子,都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放个大招,或在你视线的盲点,或在你认知、思维的盲点,可能连幡然醒悟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钱加多一指想当然道:“直接打电话呀!”

现在,远在随阳的专案组就静静地欣赏着一起在骗子眼皮子底下实施的骗局。

“脱光了就为说句话,其实和脱光了放屁是一个道理,不用那么麻烦。”钱加多不识趣地打断领导的话了,其他人暗笑着没点破,俞骏脸上就挂不住了,回头问道:“那你说个穿着裤子放屁的简单方式?”

斗十方的声音:“等等,小姐姐,你还在线吗?”

众人一笑,随即眼神一凛,俞骏的愁容一下展开了,直道:“对对对,这么简单。冬青,发现他们进城后查一下当地的洗浴中心,所有的都列出来,如果有机会,让外勤设法接触。”

这句调戏之后,是一句语速飞快的低声:“荆汉大学城、襄州贾洼工业园第二园区、东宝电子信息产业园区都发现有逆风的团伙。”

钱加多龇牙笑学着口型:“大……保……健。刚来不是说程哥和他在洗浴中心见的面吗?光着屁股见面多安全啊。”

斗十方的声音:“我确实有贷款需求,能给我详细介绍一下吗?”

“废话不是,再卖关子我抽你啊。”俞骏拍着桌子。

话后又是一句低声:“妮可通过传播病毒测知,团伙可能有三千人左右,服务器在香港。”

这下钱加多乐了,笑吟吟地问:“你真不知道?”

斗十方的声音:“……小姐姐,不是我说你啊,太不专业啦!”

“好,我亲自给你发个,我亲自给盖章发一个……先说十方是在传递什么?”俞骏道。

嚷后又是低声:“妮可能复制手机卡,今晚和对方隔空较量,另一方在荆汉市雍豪府别墅区,盯紧傻雕,他是个关键棋子。”

没人说话,钱加多还以为分量不够,赶紧道:“沟通我有办法,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继续调戏:“当骗子最重要的是耐心,不管调情还是调戏你都得接下来,你不勾引得我心痒痒,我咋上当呢?”

这么朴素的理想可把众人感动了,没承想这孩子还这么单纯,就想要个奖状。看他期待的样子,那要求进步绝对不是假的,可惜大家还一直把他当笑话。

继续传递:“沈燕提到了‘加拿大艾伯塔省埃德蒙顿市的老朋友’,逆风与此相关。”

要……钱加多一听这个字兴奋地道:“完事了给我发个奖状咋样?盖上单位的章。在家时我妈一直骂我没出息,我得出息下给她瞧瞧。”

调戏:“要不这样,咱们视频一下,我亲自示范教你?哎,等等,别挂……”

“痒啊,我手都痒。我这么要求进步的,你愣是不给机会,这不嫉贤妒能吗?”钱加多道,向小园插了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多多。现在十方被看得紧,无法建立沟通渠道,好不容易才传了这么个信息,你倒漫天要价了,想要什么?”

传递:“妮可这个黑客水平很高,似乎对逆风很熟悉。”

俞骏看他似乎很有把握,反而不着急了,坐下来道:“多多,你是皮又痒了吧?”

调戏:“居然真挂了,这么没耐心当什么骗子,要长得漂亮,我都准备上当了。”

向小园笑了,小声跟周修文道:“千万不能忽视多多,否则他会睚眦必报。”

最后的传递:“除了我们,沈燕还有隐藏势力,应该是缅北的来人,有四人。”

“当然重要了,很重要。”周修文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俞骏拦都来不及,钱加多嘿嘿一笑就坐地起价了:“既然重要,那就得提条件了啊,甭跟我讲其他,我是辅警。”

……

“当然知道啊。这事重要不?”钱加多问。

连着播放了几遍,周修文记下了几条内容,录音停止播放的时候,众人才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大气。扮话务员的向小园心在怦怦乱跳,亲历抓捕现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一旁的俞骏看她紧张的样子,安慰道:“不愧当过驻场演员,如果隐去这些传递信息的话,那正常的说话一样听不出破绽。”

仅仅是远远一瞥,钱加多视力奇好,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络卿相了解,惊呼道:“多多你好像知道啊?”

“毕竟是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干这事,要被发现太危险了。”向小园道。

这倒把众人给逗乐了,俞骏说:“别废话,看看,十方在说什么。”

“我们都没想到,对方怎么可能想到?他可是个见缝就钻的高手。”俞骏一拍手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腰身道,“看来两方旗鼓相当,恐怕对方这个计算机高手还略胜一筹。冬青、巫茜,有办法查到对方使用的非法程序吗?”

对了,把这货忘了,两个人被滞留后才发现这位掉钱眼里的猜得有多准。不一会儿钱加多就颠儿颠儿地进来了,看着一室人都盯着他,他紧张地道:“咋了?我还没给你们准备饭呢,我就说说,我能真干那事啊。”

“不好查。”宣冬青直接道。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下子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指挥员就要求在这种不确定的时候找到正确方向,众人的目光投向了俞骏,俞骏一挥手,老办法来了:“去,叫钱加多。”

巫茜想了想,摇头道:“如果对方有复制手机卡的技术,那他们拿走对方团伙成员的手机,就肯定是以那些手机的关联为基础信息发送的。除非我们的信息和他们的有交集,否则就不好查……咦?王社会的手机。”

一室内勤围上来,看一遍,第一个字开口音,好像是de音,第二个闭口音b,第三个却分不清闭口音还是开口音了,络卿相猜了“大奔车”,让追那辆奔驰商务?陆虎猜了“打掩护”,似乎很像?宣冬青也猜了,说像“打补丁”三个字,似乎在传递黑客可能入侵什么地方的信息?

正说着,连着电脑的手机嗡嗡响了,宣冬青拿起来一看,笑了:“不用查了,来了。”

“快……都过来,他在说什么?”周修文叫着。

“注意信息安全,肯定做了手脚。”巫茜提醒着。

“这儿这儿……往回倒一点儿,放慢速度,再慢。”向小园似乎发现了不对,提醒着宣冬青。监控拍到车走时,斗十方侧过脸对着车窗,朝外勤偷拍的方向似乎做了一个鬼脸,速度放到极慢时,却不一样了,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用口型传递。

“顶多是远程挟持非法程序,挟持的也仅限于本部手机的信息内容,除非有自动连接蓝牙……我去,还真有。”宣冬青操作着,大惊失色,还好非法的程序在这个防范极严的环境里不可能奏效。过了一会儿,宣冬青做完了手机镜像,拔了卡,这才把手机的信息投影到大屏上。显示的瞬间,俞骏哑然失笑了。

“看得太紧,得想办法建立更多沟通渠道啊,要不咱们在后台瞎分析,他在前面瞎胡来,这不得让人猜破脑袋了。”俞骏提醒道。

“标题党太可恶啊,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熟悉?”陆虎小声道,络卿相心知肚明努努嘴,示意噤声。向小园出声道:“这也是一种诈骗,信息诱骗,只要骗看到的人点击,可能后台就自动安装了。”

宣冬青介绍道:“我追踪了高速沿途的监控,应该是两辆车,一前一后。能看到的,沈燕、两名司机,以及这辆商务车里应该至少还有一人,宋朝往车里递东西……这两个人,无法找到任何信息,看这种体貌特征,我怀疑和长安一案的存档案情有关联,可能是偷渡人员。”

“没错,这是个类似‘钓鱼王’的黑客软件,只要被钓到,手机就没有秘密可言了。妮可应该是用这个病毒的反馈信息测知了逆风操纵的团伙数量。”巫茜道。

正主出现了?

“反追踪一下,找出他们的服务器。”周修文的脸上有点儿兴奋,他看着俞骏,俞骏点点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就见周修文直接命令追到荆汉市的一组:查找荆汉市雍豪府别墅区周边所有监控,尽可能恢复嫌疑人王雕的行动轨迹。

两段视频,一段是高速服务区两车相汇的场景,一段是离开的场景。所有人的眼光注意到了那个裹着头巾的女人,虽然早露了半张脸,可躲不过识别软件的分析,结果显示这个女人的名字:沈燕。

“这几条信息很关键,你们帮我捋一下。第一,他特别强调王雕,那王雕能成为关键棋子,是不是意味着逆风和八大骗有某种很深的关联?第二,妮可和逆风很熟悉,这两大黑客高手会不会认识呢?如果认识,那就有必要深挖一下这个妮可的底子。第三,沈燕还隐藏着缅北带来的人,准备干什么?那些可都是危险分子,难道会像处置徐则臣一样?第四,他们通过技术手段测知了逆风操纵的底层团伙,难道会以此要挟他?是要报仇?还是会有什么其他目的?”

“主任,有情况。”宣冬青喊了一声。

一连几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让俞骏自己都蹙眉了。他来回走了几圈,抬头时才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他讪笑道:“提问式是我的思考方式,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一起提出来,可能提供给我们多线追踪、精准研判的方案。总局的指示是不要受限于抓一人、一案,而是要把这些职业诈骗的组织、策划、操纵层面来一个连根拔起。那我们就得动动脑筋了。”

“他的身上真是有骗子基因啊,这两个人居然被他打了个电话就骗出来了。”巫茜觉得这案情里有充斥着某种黑色幽默的成分,下面那俩骗子,一直口口声声地在说自己被骗了。

“但也只能一步一步来,先查清这几个新建园区的团伙究竟在干什么、有多少人、做到了多大的规模。”向小园道。

“所以只能等着,而且在焦虑中等着。根据赵成功和刘小旦的交代,随阳、襄州、荆汉等几地都有,这八成错不了……咝,我们该相信直觉啊,在他们最初汇集随阳时布置一下,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俞骏有点儿惋惜地道。可那时候一边是保健品诈骗未结案,一边是斗十方陷进泥潭里,根本无暇顾及那个今天看来匪夷所思的预判。

“嗯,这是肯定的,但一条腿走路不行,没有前瞻性的布置,恐怕网不住这群高手。而且,我预感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搞个传销诈骗,尽管这是骗子们屡试不爽的方式。”俞骏道。

巫茜点点头道:“肯定不至于,每一次都是若隐若现,每一次都是层层包裹,不等我们找到核心,他就已经溜了。”

“也不能想太深,参照杜其安一案,一件事只要做到极致,就是高手的手法。”向小园道。

“是啊,你也看不起这种毛骗来,逆风……不至于玩得这么Low吧?”俞骏道。

俞骏摇摇头道:“高手之外仍有乾坤。逆风、金瘸子都是此中之人,包括沈燕。如果不是零号的介入,我们根本不可能掌握她的犯罪证据。甚至,截止到目前,我们都没有掌握有关她像样的信息。”

“没有,我的目标在逆风,和这种毛骗没有打过交道。”巫茜道。

争论出真知,但那仅限于信息和线索的取舍,现在肯定不是那种情况,讨论很快就陷入僵局了,不过意外的是雍豪府别墅有了发现。监控里找到了一辆可疑车辆,面部识别软件报警,显示出了这个人的信息:

看气氛尴尬,俞骏眼光投向巫茜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陈策,男,33岁。

这是实情,底层的骗子可能被抓到,而在组织层,可能在设局的时候已经布好了完美的退路。可能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已经摘清了自己与骗局的关联,被警察端窝点从某种程度上讲,倒是替他们收拾残局了。

剩下的条目都是问号,出问号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暂无信息,另一种就是权限不足了。

不料俞骏没好话,直言道:“你倒想动?他们是几市联动,即便我们侦知一处两处也是投鼠忌器。像上一次的保健品诈骗案,中州一暴雷,其他地方的全跑了,费了多少警力都没有一网打尽。”

俞骏奇怪地问周修文:“我们这个专案组的权限也受限?”

“俞主任,这个不用纠结,暂且放一放,如果不具备固定证据的条件,我们就暂且不动他们。”周修文轻声道。

只可能是权限不足,如果暂无信息,这个人就进不了标注嫌疑人名单里。

自楼上监控里观摩审讯,中间打断两回,俞骏一直在征询细节,审讯结束后,从程一丁把笔录拿上来都过了十几分钟了,俞主任还在发呆。周修文和巫茜未敢打扰,可能猜到纠结在什么地方。这种“订单”式的传销,在前期可能存在法律风险,如果一直在正常回收中,你都无从去证明这是诈骗。就像所有的骗局在暴雷之前,不管局里还是局外,没人会把它当成骗局。

这一次周修文可不像往常愁眉紧锁了,反而是一种释然的笑容,笑得有点诡异。陆虎脱口道:“这个人我记得啊,几个月前中州查健身房预付款案情,我们滞留过他几个小时。当时他是一家商务公司的经理,他叔好像叫石金山,那次主动退赔预付款了。”

赵成功和刘小旦一直混迹在骗子的底层还是有道理的,这一对货心里装不住事,嘴上把不住门,让程一丁和邹喜男两个老刑侦三两句就诈出真相来了。前后用时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就把这个窝点认识的、能叫上名来的,一股脑儿全卖了。

“就是那次事情之后不久,十方卧底时被拍的不雅视频才哄传全网。”周修文补充道。

边开车边损着毛二和宋朝,两个人一把年纪被损得无地自容,气咻咻地坐在后面。可能还真是失宠了,接下来干什么两个人都没得到明确的提示。随阳市交警一大队,专案组所在地。

众人眉头一皱,心里一凛,后背有种寒意袭来的感觉。

“哈,拽什么呀?!”斗十方大大方方坐到了驾驶位置,一扬头示意众人上车,不屑地说道:“明儿我给你们玩个马后炮,让你瞧瞧咱的厉害。老板喜欢我主要问题在你俩啊,你说你俩这么矬,老板能咋办?只能更看好我一点儿啦。”

向小园弱弱地问:“那为什么标注他是重点嫌疑人?”

“男爱钞、女爱俏,长得帅天生招女人喜欢,我也没办法啊。”斗十方给了个搪塞的理由,这理由连毛二都受不了,直咧嘴作呕然后指摘斗十方说:“你真是狗舌头舔刀头,不知道厉害,江老板没被抓的时候,缅北大佬都得看她眼色办事。”

一出口向小园又觉得自己问得白痴了。如果和本案无关联,那自然没有嫌疑,可如果恰巧又和追查的本案相关,又在中州出现过,还和斗十方有过交集,那嫌疑自然就扣上了。

“不是,我有一两年没见老板这么开心过了。你给人家灌了点儿什么药啊?”宋朝纳闷地看着斗十方,像初见似的。

周修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警察的朋友圈一贯很简单,接触到的人都是有限的,可能对方并没有想到他们针对的是一位熟悉市井而且记性超好的警察。我和十方见面的时候,他自己就已经回忆了从长安归来之后经过的事、接触过的人,不止有陈策,还有十几个……如果再一次有交集,那就不是巧合了。巫茜,陈策的简历。”

“老大你拍马屁的样子,比我还贱啊。”王自光口无遮拦,直接说出来了。斗十方啐了他一口,瞅瞅宋朝:“咋了老宋?我把老板伺候得这么舒服,怎么好像你们不舒服了?”

巫茜排着陈策的简历:男,33岁。只有早年出境的记录,是被收养。九个月前突然归国,如果回国捞金不算稀奇的话,那回国之后九个月的经历就够吓人了。滨海出国培训某公司法人,之后是中州成立的商务公司合伙人,再之后摇身一变,又成为万博(中国)保险公司荆汉分公司的法人。

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出了服务区不知所向。斗十方恭送的背挺直之后才发现,同行的三人正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纳地问:“怎么了?”

俞骏道:“他在中州的时间和保健品诈骗案的时间是重合的;到荆汉成立分公司,和我们最早关注到随阳的时间点也是重合的;今天,他和沈燕测到的位置同样是重合的;找一下他和傻雕的关联,如果和傻雕有关联,那就不排除,他和长安一案有关联……咝,修文,不会是?”

沈燕迈着轻盈的步伐出了门,可不料斗十方追了出来,那保镖以为要干什么,紧张戒备,却不料斗十方只是加快了步子走到沈燕的面前领着路,尔后殷勤地给拉开了车门,拍马屁地恭迎老板上车。这个小动作让沈燕格外满意,轻轻拍拍斗十方另一侧的脸蛋儿,笑吟吟地上车走了。

俞骏想到了最可能的一种情况:失踪的逆风。

“好,一定会满足您的期待。”斗十方略显羞涩,捂着被捏的脸蛋儿笑道。

“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这次他总溜不了吧。”周修文没有正面回答。再无限接近真相的可能,也仅仅是一种可能,真相必须等待证据确凿。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斗十方。谈话结束了,她笑吟吟地起身,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不许调皮哦,我可在后台看着你呢。”

打印机徐徐地吐着纸张,陈策的信息人手一份。向小园小心翼翼地剪下了他的照片,贴到了案件白板上,不过拿起笔时又踌躇了。这种高高在上的精英人士,和在市井混迹的传销团伙成员,怎么建立起关联呢?

沈燕不说话了,伸着玉手,抚过斗十方的下巴,做着俏笑的表情捏了捏,又抚了把他的脸蛋儿,很嘉许地说道:“你真是入错行了,老练得都和你的年龄不相称,省得我教你了,就这么办。宋朝和大毛归你用,人手不够随时可以添,他们俩要不听话,你直接告诉我。”

所以,这个重点嫌疑人只能孤零零地贴在案件板的中央,描述、涉案、关联等项目,向小园只能先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试试看,那两头货被扒光了扔野外今天肯定回不去,过了今天又未必敢回,车丢了,手机丢了,回去得被同伙痛殴一顿。所以我想他们回不去了,而同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肯定要找。恰恰他们也有找到车和手机的能力,如果这些东西突兀地出现在另一座城市,您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来一探究竟。毕竟逆风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每一个细节都有追求完美的强迫症。”斗十方思路清晰地说道,已经看到下一步和再下一步了。

入夜,夏季的潮热随着夜色渐浓慢慢退却,走在沿江路上慢慢能够感受到惬意的习习凉风。踏着慵懒的脚步,百无聊赖间,可以看到江中偶尔反光的波色如镜,可以看到城市霓虹的流光溢彩。那依然匆忙的车流在夜间像一条灯河,让这座夜城灵动了起来。

“那你考得过吗?”沈燕反问。

不经意的美,每每总是能触动观者的某根心弦,从而生出某种情绪,或是惊艳,或是留恋,或是回忆,抑或是像此时踱步的陈策一样,是一种落寞。似乎这平淡无奇的风景可望而不可即,让他如此落寞。

沈燕说着,面对面凑得近了,吹气如兰,温香带着淡淡的烟味让斗十方失神片刻。他笑着问:“您在考我?”

一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女人,发现他之后匆匆快走,他踌躇着,却没有挪步,那个女人走到他近前时驻足,默默观察了良久,然后和他一起并肩站在防护栏前,一只手慈爱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看着他眼中的兴奋,类似见猎心喜的兴奋,沈燕笑,她道:“很聪明的答案,我都挑不出毛病来,接下来的动作我就更期待了。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帮小卒子,可能数量大得超乎想象。而且在另外几个城市,落脚点真不好找啊。”

是胡会计,干妈,很多年以前他被领上路时,就认了这位干妈。很多年了,他依然像初识般,对这位干妈除了尊敬还有点畏惧,就像今天发生的事,他像做了错事一样有点儿内疚,嗫嚅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但我不知道胃口大到什么程度您才会放心,以我现在的高度提价格估计只会惹你耻笑。我这么说吧,在我有命花的范围内,你给我一份,我不贪,你不给,我自己也凭本事拿。逆风我未必对付得了,但下面这些虾兵蟹将我分分钟收拾他们。这么大一个诈骗团伙,我要榨不出油水来,会让你小看的。”斗十方道,不是具体的价码,不过这个价码似乎并不低。

“策儿,有多严重?”胡会计问,轻抚着他的后颈。

沈燕嘉许地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斗十方,笑眯眯地道:“该谈价格了,提前说一句,我真怕你的胃口太小让我不放心。”

“现在还不清楚,可能会很严重。针对便携信息设备运行的病毒,也就是攻击手机的Bug,会像瘟疫一样传染,点开的手机都会中招。这等于对我们的人来了个点名,对她来说,很快外围就没有秘密了。”陈策掏出一部手机,已经断网了,不过信息可以浏览。

斗十方点头回应道:“我明白了,打痛,而不打死打散,是这个意思吗?”

粗粗看过,胡会计皱眉了,寻思片刻后说道:“这招四两拨千斤玩得漂亮,沈燕长进了啊。我们想来个伏击,结果被他们反制了。”

“不,头顶上悬一把剑,和出其不意直接砍一剑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直接断了念想,那谁也别想找到逆风,他溜得可比兔子还快。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天然处于劣势啊。”沈燕道。

“她还托人给我带话,说有个来自加拿大艾伯塔省埃德蒙顿市的老朋友问好。怪不得联系不上,老徐凶多吉少了。”陈策道,眉宇间皆是惊惧。

“我还没想,不过总归简单粗暴的方式会收效明显,想办法让他们炸了窝干不下去,自然就见效了。”斗十方道。

黑客是神秘的,沈燕身边同样有一个神秘的黑客,曾经和徐则臣搭过伙,这次算是见识到了。胡会计犹豫地收回了手,寻思道:“还好你没事,她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儿,对了,怎么给你传的话?是谁?”

“那倒不是,只是用一天的时间,就让我确认了正确方向,已经很了不起了,最起码比我手下这几个强。接下来,你会怎么做?”沈燕问。

“他们复制了那几部手机的SIM卡。我以为他们是想追着GPS信号找我们,没想到是个缓兵之计。他们故意让我们以为没有做手脚,却用复制的卡扮成内部人员发这些手机病毒……电话是直接打给傻雕的,我就在旁边。”陈策道。

斗十方皱眉道:“这是这些团伙常用的手法,像赵成功、刘小旦这样的炮灰,没有一千也有大几百。单凭手机的线索可以找到逆风?”

“这样啊……”胡会计有点儿不信地皱了皱眉,这群只敢隔着国境线搞诈骗的货色,在她的认知里似乎干不出让她如此惊讶的事来。她犹豫地道:“哪儿不对呀?她身边那几个人我们大致都了解,境外来的见不了光,能见光的在这个环境也玩儿不转。他们在内地公安里的案底可比我们加起来还多,这么大大方方地就来了,而且还这么快找到我们……哪儿不对呀?”

“嗯,这辆车上有三个追踪,你们抢来的五部手机里,也是做了手脚的。恭喜你,找到逆风了。”沈燕笑道。

“是不是我们内部……?”陈策小心翼翼地问。

斗十方想了想,狐疑道:“难道是……妮可有发现?”

“不可能。”胡会计摇摇头直接否决道,“要在内部,她还在外围费那劲干吗?早杀上门了。”

“你居然这么迟钝?”沈燕嫌弃道。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陈策递过手机,顺手摁开了一段视频。嘈杂的场景里,一人在大声嚷嚷着“捡钱”,一把一把地撒着钱,围堵的二十多人,神奇地被金钱的魔力化解了。胡会计看得一脸牙疼的表情,都不用陈策提示:“又是他?!”

他摇摇头:“并不觉得啊。”

不过如果这样解释就完全合理了。胡会计道:“老杜聪明一世,可能就遇到了这么一位克星,沈家这两姐妹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收了一群黑警察……我就纳闷了,前脚还不死不休地追着骗子,后脚怎么就死心塌地地入伙了?”

“不客气,如果有合适的价格,我会卖掉你。或者,我也不介意被你出卖。这是一个各凭本事、尔虞我诈的危险游戏,你准备好了吗?”沈燕诡异一笑,笑得斗十方心惊肉跳。

前有武建利,后有宋朝,现在又有斗十方。如果说同行倾轧还好处理的话,那这种当过反骗警察、现在又成同行的就难对付了,那可是天然的双重天敌哪。外围一个照面就输得一塌糊涂,再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事了。

尴尬了好一会儿,斗十方轻声道了句:“谢谢。”

“沈燕的长处就在这儿。缅北的几个将军都被她收买了,何况一个小警察。我在想,要不我们找个中间人和她谈谈,她终究是求财,我们真倒了,对她也没好处。”陈策道。

好像是,就像宿命论一样,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所差不过早晚。但在未还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能力或者运气能够躲过。比如,面前这一个。斗十方感觉到了她的高傲,不过可以理解,能驾驭得宋朝、朱丰,能在缅北长袖善舞,应该还有很多过人之处未显露出来。

“如果她答应合作,你敢信不?或者,即便我们诚心妥协,你觉得她会信吗?”胡会计笑着问。

“不尽然,你并不了解这一行人的真实心态。其实对于严刑峻法和深牢大狱,这一行人除了恐惧,还有几分感激,要没这东西,我们这一行可就人满为患,也就无利可图了。在某种程度上,严刑和牢狱对坏人既是一种门槛,也是一种恩赐。”沈燕道。

一针见血,让陈策一下子绝了此望:都是精于尔虞我诈的人,怎么可能有相信可言。

“哦,是你。”沈燕表情蓦地冷若冰霜,直视着斗十方。略显尴尬的斗十方叹气道:“各为其主,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事我没法说抱歉,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杨菊苹进去了,债主就只剩我一个了。”

“不要被这件小事乱了阵脚,再不济我们现在也是几千人的团队,一人一口唾沫也把她淹死了,我还真不信她那几个人敢闯连营……等找到我们这儿,我们也该远走高飞了。策儿,走走吧。我怎么觉得,就算没这事,你也是心绪不宁的?”胡会计问。

斗十方尴尬地笑道:“不就坐在你面前吗?”

陈策且走且道:“没有啊……对了干妈,杜叔有消息不?”

“那这部碎屏手机的来源呢?谁送到这个菊儿手里的呢?”沈燕问。

“没有,不用担心他,他的尘肺病已经命不久矣。我想以他的性子,应该是安安静静地找个地方谁也不见,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胡会计道。

“不……有。”斗十方突然想起了那杯让沈曼佳感动的热水,他正色道,“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太轻信杨菊苹了。这个叫菊儿的是个半吊子黑客,也就是那个行业所说的‘脚本小子’。她一直替逆风搜集前台的信息,有一部碎屏的手机里面,网安里的高手做了手脚。她在无知觉的情况下接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她一直被追踪着……你也知道这里的公安监控覆盖有多广多密,其实只要追到她,也就追到沈姐了。”

陈策哑然失笑:“我们……还有尊严?”

“难道没有吗?”沈燕问。

“当然有,你这一代已经无法理解像杜叔这样的前辈了。他其实是个很仗义、很实诚的人,当初带着一群乡邻进城打工,无非是求个糊口、混个温饱,干的是最差的活儿,受的是最苦的累,那时候才叫没有尊严。小雕的父亲运预制板被砸死了,工头儿连丧葬费都不想出。有身体差的运水泥两年过来,咳得腰都伸不直了,工头儿直接是打发走人,连路费都不多给一毛……那时候可真是诚实、勤劳,你觉得有过尊严吗?”胡会计悠悠地道。

斗十方抬抬眼皮反问:“你在怀疑和我有关吗?”

“呵呵,我想起了一句诗叫‘世界给我伤痛,我却报之以歌’。诗歌毕竟是诗歌,现实中大概率的情况是,我们给予伤痛的回应,是报复而不是报答。”陈策道,那讪笑的样子似乎感同身受。

“好,我问你。”沈燕把抽了两口的烟掐了,笑着道,“佳佳是从郑远东嘴里得到徐则臣和丰仪银杏基地的消息的,我到现在还没有想通,她怎么会陷在那里……如果她陷在逆风或者其他人手里,我能理解,技不如人怨不着谁,但陷在警察手里,我就有点儿百思不得其解了。”

“对于绝望的人,报复就是最好的报答。因为即便我们幡然醒悟,也依旧是无路可走。呵呵,现实可比诗歌要浪漫得多。我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可是公社的三八红旗手啊。”胡会计笑着道。

“因为我给您袒露的是真诚的一面,所以才引起共鸣,难道还会有其他原因吗?”斗十方道。

这似乎勾起了陈策的谈兴,他笑了笑好奇地问:“那干妈,你和杜叔遇见的那位高人,他是怎么说服你们改变世界观的?”

“呵呵……我明知道你是个骗子,可为什么又感觉你那么真诚,看人我可很少有这种截然相反的错觉。”沈燕盯着他道,像在审视自己的投资是否有价值。

“不用改变,穷疯了的人随便给点钱,还有什么舍不得卖的?他给我买了几件新衣裳,骗我跟他上了床,又教我去骗别人。在没有网络的时代,他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犯的那案子现在还是悬案。”胡会计笑着道。

斗十方抿着嘴笑了笑道:“这方面我确实是个白痴,就像憧憬财富一样,仍然在暗恋阶段。”

“那……顺带把杜叔也拉入伙了?”陈策道。

“你胆子很大,但在女人面前是个白痴。”沈燕轻飘飘地化解了斗十方眼中的炙热。男人的这种目光她已经见到过太多了,完全免疫,而且在她看来,面前的人也根本不是个风月场中的人,不过她依然有点自得,毕竟被注视总比被无视好一点儿。

“对,杜叔、石叔、老贾、朱丰,都是他的拥趸。他几乎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而且他可能是我们所有人的心理魔障,如果他在的话,我们这几个人可能都不至于后来各顾自家,分道扬镳。所谓‘金评彩挂、风马燕雀’,是个乱世求活的法门,其以善为心、义为本、信为要……啧,走到今天,我居然有点儿怀念这个混蛋了。”胡会计的思绪似乎飞回了最初的时候,此时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让我听听你的期待。”沈燕道,她悠然地夹了一支烟,斗十方变戏法似的将打火机递上来。沈燕怔了下,笑了笑,凑着火苗点了烟。她俏皮地吐着烟圈,那烟圈慢慢地向斗十方袭来,在他的眼前扩大、扩散。斗十方凝视着红唇青烟,似乎有一种邪魅的魔力让他移不开眼。

更难理解的是陈策,他好奇地问:“善、义、信?”

斗十方笑道:“我们似乎还没谈价格。”

这总不能是骗子的品质吧?

有钱人总能左右规则,或者是钱在左右规则。斗十方回头看了看那个很尽职且不明身份的人。这个细节成为沈燕的切入点,她笑道:“雇他们,还真没你贵。”

胡会计解释道:“明四、暗四八大门,这是三字真义,它教导着入门之人就是要具有善、义、信的品质,其旨在于但求糊口之资,莫做敛财害人之举。所以旧时那些走江湖之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算命卜卦的,给钱不嫌少,没钱一顿饭也罢;摆摊卖药的,药不医病但也绝不害人;彩门的玩的和现在的魔术表演差不多,就是挣个辛苦钱……即便暗四门手脚不干净,也是非常有底线的。”

对了,她包着一块花色的头巾,与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可却成了这个环境里最亮的一抹颜色。斗十方进门径直走向她,轻轻地坐下来,沈燕一扬手指,里面仅有的一个侍应谄媚地端上饮料来,然后回身在门上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哦。”陈策头回听到干妈讲前身,一副受教的样子,却不知这八大骗还有这么让人景仰的底线。到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他反问道:“您刚才说,那位高人干过大案?那岂不是突破底线了?”

这个见面来得很仓促,似乎也过于简单了点。就在开放的冷饮间角落,沈燕面前放着一杯带吸管的冷饮。她百无聊赖地吸着,神情显得有点儿落寞,倩影显得有点儿孤单,哪怕再敏锐的人从她身上也嗅不到哪怕一点儿危险,估计会把她当成失恋或者失意出来旅游的女文青。

“嗯,财帛动人心,谁又能真守得住自己的底线啊?八大门创造者确实是个高人,揣摩人心是高人,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唯独揣摩不了自己的心。求糊口之资的出发点不错,但谁又能保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节制?所以后来,明四、暗四八门所有成气候的人都脱不开这个魔咒。要么不得好活,要么不得好死,可能我的下场会是后者。”胡会计道,她苦笑着,在说自己。

“办起事来比看着更吓人。呵呵,去吧,冷饮间里,老板要见你。跟着他走。”宋朝道,用缅语和那人打了个招呼。那人毫无表情,一摆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陈策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您说的这位高人……就是咱们经常借用的那个名字‘金瘸子’?”

“警惕性不低呀,已经发现自己人了?”有人拍了拍斗十方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斗十方样子痞痞地回头道:“这帮货看着吓人呢。”

“对,那是块金字招牌。二十多年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嘛,也是。”胡会计笑道。

此时斗十方的第六感非常敏锐,他觉得如芒在背,等他收回眼光,蓦地发现自己大意了。这辆车不远处的楼拐角站着一个眼神阴鸷、颧骨高耸的男子,正盯着他。他一下子回想起了长安,伍建利带的手下差不多都是这德行,那些从邻国偷渡来的人,是这骗子团伙里最危险的角色。

陈策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借此机会问了出来:“那他人呢?”

毛二动手干活儿,干这活儿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宋朝又在引擎盖一侧、尾箱底部各找到一个。毛二依次拆下来三个像微电池一样连着红、蓝线的小电子元件,一并交到了商务车那位妮可手里。开关门的刹那,斗十方见到了让他惊奇的一幕,改装的商务车上居然有个小桌子,两台电脑连着搜到的几部手机,绿色的指示灯闪烁着。门关上的一刹那,他才注意到,这可能和警方的通信车一样,车顶吸附着一根不起眼的天线,在那些高人手里,恐怕这台车和一个微型指挥中心的功效类似。

“刚才说了,他犯了一个错误,突破底线了。他带着我们几个做了一桩大案,在那个平均工资三两百块的年代,一下子赚了几十万。”胡会计悠悠道。

两个人刚呛两句,宋朝敲着熄火的车前置物箱道:“这儿有一个,拆了。”

“那是好事啊。”陈策顺口道。

“那偷来的,也算大数据,呵呵。”毛二得意道。

“福兮祸所伏,这么多的钱,大家都红眼了,而且不想给他分大头,就合伙把他做了。”胡会计轻声道,这似乎也是她心里的魔障,却不知为什么会在几十年后的现在吐出来。

“吹牛了吧,什么大数据,偷数据。”斗十方道。

陈策一下子听傻了,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知情人都对“金瘸子”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这是剽窃警察的办案手法。”斗十方道,这么说无异于损人家犯罪分子呢。听得毛二呸了一口道:“条子技术比我们最少落后五年,我们玩大数据筛查目标的时候,国内这些条子根本还不知道怎么用的呢。”

“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谁也不要相信,除了自己。抽身的时机自己把握,不要有任何顾忌。”胡会计回头叮嘱道。

毛二懒得回答:“别多问。”

可这与她眼神里的关切同样是相悖的,陈策莫名地有点儿感动,轻声问道:“那您呢?”

“二哥,找什么呀?”光板问毛二。

“捞了这么多年钱,兜里越来越满,可心里却越来越空。人穷钱能医,命穷无药治啊。我总觉得他没有死,二十多年来他老在我的噩梦里出现。我和老杜一直打着这个旗号,其实是在找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得再把他往死里做一次。我这一辈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全是拜他所赐。”胡会计温柔慈爱的面庞变得凄厉、难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宋朝警示了他一句“别乱说”,两车泊到一起,宋朝把缴获的东西递给了妮可,又从妮可手里接过一样像安检仪器的东西,仔细地扫描着大丫、二丫开的这辆车。斗十方和王自光看得大眼瞪小眼,可能都有点儿奇怪,敢情犯罪现在都整这么专业了。

“做了”,却还心心念念觉得没死?有钱了,却是纠结着放不下的往事。上一代这些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在干妈心里,还有比钱更重的执念让她放不下。

车在阳江高速中段放缓速度,驶入了服务区。这个双向服务区来去车辆均可进入,里面公厕、餐厅、加油站、旅店什么都有,居然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冷饮咖啡店。斗十方疑心方起的时候就看到了背阴处的一辆商务车,那个叫妮可的出现了。

陈策一肚子疑问却没敢再问,可他看得出,恐怕干妈走不出这个人的阴影……

不期有约,识骗学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