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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三章 隐蔽见面交换情报

“那违法的事咱不干,寻人启事,不给您找麻烦。”斗十方道。

这是设了个坎儿,怕被糊弄,那老板一咧嘴:“行家呀!成,内容呢?别太过了啊,卖枪、卖炮、卖春、卖药那别乱发,回头怕麻烦。”

这下钱可以放心收了,斗十方加了老板的微信,准备好的内容一发,交易爽快完成。这货忙着打电话叫人,估计要安排印刷,还信誓旦旦地说,您几位忙您的,到了晚饭光景就给您传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每隔十分钟给你一千,今晚上我吃喝拉撒的地方要碰到你没贴到的,钱甭想要了,成不?”斗十方道。

就这么简单,而且简简单单一搞完斗十方就走了,那几人诧异地追上来,要看斗十方手机上的内容。不过一看之下,都是一头雾水,只见配图是个关公像,照片就过分了,文字更过分:

“不是纸质的现在就能开始,纸质的得一个小时。”老板道。

寻人启事

“你多长时间能开始?”斗十方问。

师佳迪,男,66岁,身高1.66米,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失时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6月6日出走至今未归。有知情者请拨打电话134×××××(微信同号),重金酬谢。

“本来要告诉您,创建文明城市,小广告涨价了,不过老板这么爽利,没啥问题了。”老板伸手拿钱,这得有四五千的样子,他斜眼翻着又问,“这价码不太够啊?”

这看得宋朝也火冒三丈,几人直觉被戏弄了,气得要真揍人了。斗十方见机,在毛二暴怒之前拔腿就跑,那几个急着就追,怎么看都像胡闹一般……

斗十方伸手一掏,一摞钱亮在眼前,老板眼睛一瞪,病恹恹的表情瞬间精神焕发。斗十方笑着问:“但是后面是什么问题?”

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特别是坏群众。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里无风起浪,这拨坏群众悄然地卷进来一股浊流。

那老板一撇嘴道:“能。但是……”

某某公厕,一男的正龇牙咧嘴地往下憋,冷不丁,遮羞门哗一声开了,吓得蹲坑男惊声尖叫:“干什么?!”他面前是位穿着带环卫标志服的老丑男,那人一言不发,一撕不干胶,吧唧往门后一贴,把门又给他关上了。蹲坑的惊魂稍定,念着眼前只要蹲着就必须看到的内容:师佳迪,男,66岁,身高1.66米,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时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念着念着,受不了了,觉得贴的人比被要找的人精神病还重,听声音好像是在一个坑位、一个坑位地贴,这总不至于专门来厕所找人吧?

“包括网络上的、手机上的,当然还有纸质的,得有人贴到老城区,最起码晚上有人活动的地方都得贴到,能办到吗?”斗十方又问。

沿随阳大道的一溜中小饭店,几位穿外卖服装的小哥驾着小电驴在车人混行的路上急行。喇叭声响、人声鼎沸,上下班的高峰期还就这小电驴能窜行。咦?不对,穿行的车辆里有个另类,有一车,后座载着另一个人,正伸手变魔术一般吧唧、吧唧贴广告,他们所过之处,小面包的车屁股上、车后窗上、甚至外卖车载物箱上,都凭空多了一张白纸。有司机发现了,正龇牙笑着,不料回头看时,自己的后车窗也被贴了一张。气得他脑袋伸出车窗,破口大骂,可根本无济于事,那辆双人广告电单车在前方依然故我,不紧不慢,吧唧一张,吧唧又一张……

那老板一吧唧嘴:“有。”

步行街里的市场,已经很整洁规范了,因为创建文明城市,这段时间许多公务员都不上班了,专在街上当志愿者,盯的就是那些小商、小贩、小广告。夜幕初降的时候,就是这些人出来晃荡的时候,所以得盯紧点。哟,有位红衣红帽的志愿者,对着远处一个鬼祟的人喊:“站住!干什么?”

“一两个小时内,给我发遍全市的广告,有办法吗?”斗十方直接问。

是贴小广告的,得赶紧撵走,他快步奔过去。那人顺手往店门、墙上、泊停的共享单车上贴了几张,边贴边跑。那人毕竟是专业的,跑得比粘得还快,等那位志愿者追到时,人已经跑远了。他气愤地仔细地一张一张往下撕,足足六七张的样子。不过等他撕完回头时傻眼了,刚才离开的重点盯守区域现在被入侵了。有四五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已经把店铺门上、橱窗上、共享车上、电杆上、垃圾桶上给粘了个遍,还有人专门盯着他,他一动,口哨一响,全部一哄而散。

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嘴烟渍牙的老猥琐男,没想到居然就是老板,估计老板加员工就他一个人。他皱着眉头问:“你做啥广告?”

广告的目的就是用大概率的撒放去撞巧合,可惜这个巧合最先撞回了自己人手里。晚饭的时候,俞骏听到楼下有人喊他,他从自己办公室出来,楼下采买晚饭归来的钱加多和娜日丽被几人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以为又生了变故,赶紧下楼,等凑近一看,傻眼了。

“做广告。”

“这眼熟啊,师佳迪……似乎去年……”俞骏一下子想起来了。向小园笑道:“这不是傻雕在公园用的那招吗?难道他们出现了?”

“干啥?!”

“哎呀,注意电话!”娜日丽提醒道。

四人拦了辆出租车直驱客运南站。瓜子台巷,这地名宋朝都不知道斗十方是怎么蹦出来的,而且说话的口音都不像外地人。不一会儿到地方下车,还没来得及问,斗十方就轻车熟路地钻进标着“大众生活”字样的巷子里。几乎到下班时间了,那个房子里的营生估计也没啥人,应该也是图便宜才租了巷子里的房子,老板正要关门,被斗十方喊住了。

两个人定睛一看,然后暗道“苦也”,留的是斗十方在用的电话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斗十方在捣鬼了。

“OK。那就好办了。”斗十方道。

“怎么回事啊?”周修文凑上来一看,看到斗十方留给家里的电话号码出现在车身上时,愕然抬头。俞骏嘬嘴“吁”一声,示意他别大惊小怪,然后揪着钱加多,严肃地问:“怎么回事?乱贴什么呢?咋不贴你脸上呢?”

“找着手机号,还不就等于找到人了。”宋朝道。

“不是我贴的,我们去买饭,就打包那一眨眼的工夫,这车前车后给贴了三四张……我想起来了,傻雕,绝对是傻雕在这儿。”钱加多道。

斗十方一竖大拇指,一挥手:“走,来吧,给你们展示一下……一会儿别奇怪啊,老宋,如果给你手机号,别告诉我你找不着人啊。”

“好了,撕了、撕了,吃饭、吃饭。”俞骏挥手道。

“你说的啊。”毛二豪气,端着瓶子咕嘟几声,直接喝干了,他看也不看挥手一扬,那酒瓶准确地扔到了十几米外的垃圾桶里,这海量、这手法,吓得王自光直缩脖子。

这回钱加多可不依不饶了,拽着俞骏提议:“这不有电话号码吗?楼上定位啥的一开,顺藤摸瓜呀?”

斗十方却是把酒瓶一递,眼神睥睨着道:“来,喝两口,老大告诉你怎么办。逼我出绝招儿,那我出个招儿让你们瞧瞧,这不还不到一天吗?到一天头上,管保找到这群毛骗。”

“嗯,吃完饭动手,快吃。”俞骏胡乱应着,娜日丽开着车后厢给大伙儿派饭。钱加多心心念念要摸傻雕这只坏瓜,可也邪了,为啥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人理他呢?

“哎哟,气死我了。”毛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拳头捏得指节啪啪有声。

这只坏瓜是谁,可能除了钱加多都心知肚明,吃饭的几位吃着吃着就乐了。巫茜一看到那车门上的一张粗制滥造的广告纸就乐,好奇地问向小园,向小园附耳告诉了她几句,巫茜一下子明白了,好奇地问道:“这要真让傻雕看见,不一下子穿帮了?”

“啊?!”斗十方大惊失色,就在毛二觉得威胁起效时,斗十方话锋一转道,“抓了我有啥好处?我不得把你们卖了?抢钱还有你们的份呢,你们协助我们逃跑,那叫从犯。你拿这个威胁警察啊?”

“也未必。杜风头一脉基本上都是用这种传讯方式,长安一案,他的徒子、徒孙被逮了个七七八八,监狱内外是两重天,外面的肯定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没准真把他当成出狱找来的同伙。”俞骏道,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肯定也是往好处想。向小园戳破了,小声道:“现在这里创建文明城市,这么着胡搞瞎搞,别同伙没找着,城管和派出所先找上了他们。”

“蠢货。”毛二把王自光扒拉到一边,质问道,“你还知道老板给你的钱不少啊?你这上下行头,哪件不是老板给钱买的?你们劫了赌场几十万,都是沈老板赔的,那边的事还得老板摆平,要不回头把你挂网逃上,搁这儿你都得被抓。”

“赌场庄家都当了,再贴个小广告怎么了?你看你,就不会装个不知情?”俞骏严肃斥道,端着饭盒起身走了。

“宋哥你看你这人,我这不尽心竭力办事吗?再说了,拿人手短的,好歹沈老板也给了不少钱了,咱不能昧了。”斗十方又来一口,喝得滋滋作响,递给王自光,王自光也灌了口,辣得龇牙咧嘴直摇头:“不好喝,没红酒好喝。”

巫茜和向小园愕然相视,不承想领队底线也这么低,愕然之后俱是哭笑不得,偏偏这时候钱加多又在一边嚷:“嘿,你们怎么了?线索自己找上门来了,咋都不吭声了,这肯定是那个漏网的傻雕。”

宋朝对这货有点儿没治了,愤愤道:“有个毛二兄弟就够了,再出个斗二,还加上赌二……呵呵,兄弟你是准备气死我不偿命是吧?”

佯装不知情也难呀,低着头的众人似乎没在吃,而是在哧哧地笑……

“没有啊。查查手机不就行了,拐子饭和滑肉好吃吧?也是度娘告诉我的。”斗十方全无正形,嬉皮笑脸道。

君以此兴,必由此亡

宋朝奇怪了,问道:“你来过?”

“嘀……嘀……”

“地方特产,巷子深曲酒。看看,瓶子都是编钟样的,我记得很早以前我爸喝过,我尝了一口,那味道很特别。”斗十方干脆拧开瓶盖先闷了一口,吧唧着嘴直呼好喝。

手机微信提示音,一桌吃饭的男子,其中一人拿出手机,嘿嘿傻乐。

“这是什么?”宋朝愣了。

“咋了?”旁座问。

是哪里呢?神农源,还是一家酒楼。毛二气得想揍人,宋朝好歹拉住了,只见得斗十方拽着王自光奔进去,不一会儿喜滋滋出来了,两个人一手提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瓶子。

“老三把村主任媳妇给拉进群了,呵呵,你们信不?村主任媳妇比村主任说话管用,回头这村得全进来你们信不?”看手机的人笑着道,往下翻了翻,有一则朋友圈求点赞、求转发的信息让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摸不着头脑。

猪脚做的拐子饭、肥膘做的滑肉,美食能吃得人暂时忘记忧烦。宋朝三人跟着斗十方下午又转悠几个小时,半乘车、半步行,又到一地,斗十方喜出望外直喊:“就是这里!”

问话的可是乐了,直跺脚道:“哎呀呀呀,发财了、发财了……这顿我请……”

今天主要的任务是沿随阳大道、交通大道、编钟大道以及林荫大道还有什么什么大道逛一圈,逛得三个跟班晕头转向,什么都记不得,倒记得这地方的几味小吃。

“别刚摸着钱了就嘚瑟,还有老皮,什么拉人不拉人,咱这叫电子商务,你可以没出息,不能没文化啊。”主座一个高个儿、帅气,中分小发型油光裎亮、十足风流倜傥的人物训话道。

早餐是春卷拐子饭,午餐是滑肉泡泡青。

这不是别人,恰是从毛贼到毛骗,咬紧牙关改行,经过“艰苦奋斗”已经华丽转身成包总的包神星。你瞅他现在右手大金戒、左腕小名表、一身好西装的样子,谁敢相信这人几个月前还是流浪街头的混混?

周修文有条理地安排完,可没想到即时就投入工作了,这项工作开始得让人瞠目结舌。因为追踪零号的一方循着手机定位接驳监控节点,只用几分钟就找到了零号。那四个奇葩正漫步在大街上,像漫无目的地闲逛。而另一路找诈骗团伙的因为涉及人员甚众,都一个小时了,连人员信息都没有输完。

要请客的是赵成功,私下里依然被称为“大丫”,虽然胡子剃了、牙刷白了、头发也理了,可依然掩饰不住眼睛里的猥琐。他谄媚道:“是、是、是,包哥教育的是,成功时不能骄傲,失败时不能气馁,我叫赵成功,我不骄傲。”

“那就从追踪这个号码开始吧,现在初始的目标是四个,除了零号还有他们三个,大家熟悉一下。毛登科,男,37岁,有开设赌场、暴力收债、寻衅滋事前科。近几年一直在境外活动,我们分析他应该是江前胜前团伙里打手的角色,对江前胜的二次提审很快会有信息传来。第二个,宋朝,之前为我们警务人员,因职务犯罪服刑六年。之后出境,在缅北生活过数年。前江前胜犯罪团伙成员,是个极度危险的对手,我们的常规侦查方式应该对他无效。第三个,王自光,这人是南港一个有赌博前科人物,是被他们三个捎带出来的。现在这四个人受沈燕的指挥,目标是寻找随阳潜藏的诈骗团伙。这个目标就大了,不过方向是与去年冬天的虚拟传销一案有关,所以我们分两条线。一条线追踪这四个人,另一路追踪……疑似逆风操纵的诈骗团伙究竟在不在随阳,如果在,在什么地方……开始吧。”

说着,他夹了块肥肉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吞嚼着,傻乐呵。包神星正要说话,门嘭地开了,巨响把赵成功吓噎住了,凸着眼使劲儿咽,奔进来的二丫刘小旦欣喜若狂道:“包总,我在厕所里拉的时候发现新大陆了。”

“我和老程是通过刑侦上的监控追踪找到他们的,提前把车停在‘大浪淘沙’洗浴中心外面,他认识那辆车,于是就见了一面。不过,是脱光了在洗澡堂子见的,就没录像啊。”俞骏道,众人一笑,这恐怕是最安全的方式了。俞骏低头在纸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了巫茜道:“这是零号现在在用的手机号码。另外,零号还反映了一个情况,说沈燕身边有个又丑又胖的女人,叫妮可,也是个计算机高手,你们网安行事一定要小心啊。这些躲在幕后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消失,想固定他们的犯罪证据,那可太难了。”

“啊……呃……”一句话恶心得赵成功直呕。不过已经吃下去了,光呕没吐,包神星正夹着菜,气得啪一放筷子怒道:“不稀奇呀,你要吃发现新大陆还差不多。”

“哦,对了,昨晚见零号的情况怎么样?”周修文得空把这件事问了。

“不是,不是,你看你看。”刘小旦递着手机照片。

“这个好办,从哪儿开始呢?”向小园问。

“无抵押当天放款?小旦你好这口?”包神星愕然了。

人员的搭配不难,偏网安的由巫茜领队,负责大数据;总局数位负责追踪;娜日丽、邹喜男几人被分配了外勤任务。按照X小组办案的惯例,会议室整面墙划作案件板,向小园负责把所有案情涉及的节点、嫌疑人,全部直观地呈现。

刘小旦惊了,拿回来一看,赶紧按一下手机道:“错了、错了,这张。”

“好,这个开场提精神。”周修文带头鼓掌,气氛随即融洽了许多。

另一张图片放到了包神星眼前,他一下子肃穆了:“寻人启事,师佳迪,男,66岁,身高1.66米,长方脸,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走时身穿灰色大衣,下身穿深灰色大纹花哔叽裤,中州口音……啊?这不是?”

俞骏终于坐下了,他审视了一遍全新的X小组,不禁免不了踌躇满志,自嘲地笑道:“这么吓人的阵容,即便栽个跟头也得是个大动静啊。那我不客气了啊,我的风格很简单,只要对案情有利,只要对早日铲除逆风这个祸害有利,只要对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不受侵害有利,你们放手去干,责任我来扛,工作中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放开提,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他看向了另一位,那位拿着手机还在看的周鹏。雕哥走时安排了,有事多问周扒皮,他的江湖经验丰富。此时扒皮兄也犯难了,他转过手机给大伙看着道:“我也正在看这个寻人启事,这倒确实是千子常用的,不过反了。”

“你错了,不是你的这些同事,而是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同事。请!”周修文二请俞骏坐在首位。

“什么反了?”包神星不解,“我们当时出来,我见雕哥就是冲着这广告找着风头叔了。”

巫茜笑看着中州一行,出声道:“我刚才告诉我这些同事,面前就是端掉银杏黑产窝点、拿下虚拟传销一案的领队。他们和我一样,等着接受您的指挥。”

“对喽,这是我要招人扯旗干活儿时才发这个寻人启事,而且这法子只有咱们中州那片的千子才用。对了,还是杜风头想的这招,但凡有落单的兄弟看到这个,总能找着去处……可现在咱们不落单,也不落难啊?”周鹏道。

“非常之事,非常之时,为什么不能用非常之法?他们几位参加过银杏基地窝点的后续追踪,事实证明,你们是最棒的。请。”周修文道。

“那肯定是自己人啊。”刘小旦道,他说了,听雕哥讲过江湖逸事,做人得讲义气,比如雕哥就很有义气。

这时候俞骏也有点儿不舒服,说推到台前就推到台前,这点可真没心理准备。他对周修文道:“周组长……怎么任命也不提前通知一下啊?再说您这几位都是总局来的,哪有下级指挥上级的?”

包神星直接拿电话拨着王雕的号码,一拨,通了,可仅限于通了,半天没人接。赵成功瞅瞅时间,小声说:“雕哥这段时间心情不佳,老是喝酒,白天迷糊,晚上死挺,基本上没清醒的时候。”

这就又尴尬了,周修文自总局带来的团队五人,俱是诧异不已。巫茜附耳解释了句什么,那些人听罢像是认可了,不过看俞骏的眼光里,明显还有点儿怀疑。

“哎……这事我知道,杜风头后来下落不明,带着一身病,不知道怎么样了。傻雕和杜风头,比父子还亲啊,还有传说杜风头被雷子秘密抓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他心里堵呗。”周扒皮道。

一直到下午四五点才告一段落,第一次非正式会议就在这个简陋的大办公室召开了。这个仓促拼起来的组合尚需明确和统一指挥,视频电话里中州省厅宣读了任命,意外的是,任命俞骏为X小组组长,周修文为副组长。

这思路触得包神星灵光一现道:“咦?你们说,这不会是杜风头吧?他可是咱们的前辈,万一……他找来了,有没有这种可能?”

“没办法呀,你说这么个大嘴巴,我敢留在家里吗?再说了,他和零号很有默契,指不定能用上什么的。大家忙吧。”俞骏给了个不太令人满意的解释,安抚了下众人。

“不可能吧?咱们都改头换面了,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啦。”赵成功道。

宣冬青笑了笑,没当回事,这位网安高手确实显得有点儿木讷。巫茜打抱不平,嘟囔了句:“主任,怎么把这人带上了啊?”

刘小旦反驳道:“咋不可能?咱们现在上头的上头的上头的老板,传说都是杜风头的小弟。”

俞骏施展淫威把钱加多吓跑了,回头尴尬地解释:“小宣别理他,这孩子就是有点儿大嘴巴,心眼儿其实不坏。”

“你听谁说的?”赵成功不信了。

巫茜愕然,钱加多所指是有点儿秃顶的是网警宣冬青。他正在焊接中继传输呢,似乎听到了,没理会。尴尬得巫茜不知道怎么处理,络卿相和陆虎偷笑。还是俞骏处理得直接,上前揪着钱加多,一个脖拐子扔外面了,捎带吼:“闲着没事是吧?院子里跑十圈减减肥。去不去?再犟?!”

刘小旦一指周扒皮:“老皮说的,按字号排,杜风头是四门第一。”

这中间多了一个不合群的人物,谁呢?当然是钱加多了。别人忙活,他睡觉;等他睡醒了,别人还在忙活。这好奇宝宝就按捺不住,要出去寻地方吃小吃,结果被岗哨挡回来了。回来也坐不住,好奇地拽着巫茜问了:“那个秃子干什么的?咋跟木头人一样?”

“停、停、停。”包神星一举手,示意安静,他看看周扒皮,虽说江湖经验丰富,可猝遇此事,老江湖也拿捏不定这个新情况了,包神星见没拿主意了,自己也蒙了,拿着手机照着广告上的输入了号码,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是拨呀,还是不拨……

外面看着神秘,其实里面没有那么神奇。惯例要准备中继光缆,几个办公室的终端要调试。其实从半夜开始,网安抽调的宣冬青带着陆虎、络卿相几人,干的就是接线工和装电脑的活儿。毕竟对手可能是个有潜在威胁的计算机犯罪人员,这里肯定是越保密越好。接通网络的宣冬青和巫茜一起操作,很谨慎地清理一切有关X小组成员的个人信息,甚至连车辆进入随阳的监控都做了屏蔽。

在同一时间,不同的空间,同样有四个人拿着手机在发呆。一千、一千……大几千转出去了,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但花出去这么多没有效果,就让人心疼了。

什么都别问!

四人是坐在宋朝房间里的,斗十方的脚搭在茶几上玩手机,左边王自光,右边毛登科,屋里踱来踱去的宋朝听了一番他对北方“八大骗”的解释,这么着,发广告的渊源他倒是勉强接受了,但过了两三个小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让他又重新怀疑了。

随阳市交警一大队后院毫无征兆地成了讳莫如深的地方,由市局保密处加的岗哨,执勤的武警内卫番号不详。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进去几辆车,一大早那些人忙碌着接驳光缆、拉线,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流水般地往里面运,这架势只要穿警服的都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对呀,十方。”宋朝寻思着,“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抑郁症,这个正常,但走时穿灰色大衣,六月份穿什么大衣?还有大纹花哔叽裤……说的是戏服?谁一听都会觉得……你这发广告的才是神经病呀?”

初到随阳,粉墨登场

“你只看到了表象,这和电信诈骗操一口广普、港普的意义是一样的,就像咱们现在,一接到咬字不清的南方人电话,说你信用卡有境外消费,直接就挂了……而这个寻人启事,让思维正常的人看,都不会理会的。”斗十方道。

俞骏答非所问,说话间脸上的愁容更甚,或许担心案情,或许更担心,那个状态很佳却显得更浮滑的年轻人能不能扛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所以,它的目的在于过滤掉正常的人,专门找不正常的目标。

“表象,只是表象啊。离真相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我们连外围毛骗的行踪都未掌握,真不知道幕后这几位巨骗又得捅个多大的窟窿啊。”

一旁呷酒的毛二撇着嘴道:“我觉得你就不正常。”

俞骏慢慢起身,下意识地擦着满身的汗水。程一丁小声道:“他状态不错,我看他和那几个人混得似乎也不错。”

“说对了,犯罪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社会形态,其实咱们是一样的。”斗十方道。

过了很久,门又开了,程一丁站在门口,提醒着沉思的俞骏道:“他们走了。”

已经备受打击的毛二现在没什么脾气了,不生气了。他呷口酒道:“宋哥,好歹妮可也是玩那个大数据出身的,总不至于听这货扯淡吧?”

这位外冷内热的主任,还是那么不平易近人,不过却让斗十方觉得格外亲切。他笑了笑,像想起什么来,不过却没有说什么,拉开门走了。

“在屏幕后的见识,和行万里路的见识,截然不同。”宋朝好歹说了句公道话,但他似乎依然无法接受斗十方。斗十方没有看他,却似乎长了第三只眼睛,知道对方在看他,就听他悠悠道:“老宋你是奇怪我为什么对这个这么了解吧?”

“我去你家里看过,老爷子很好,都下地种菜了。他被市局保密处盯着,你放心。大家都有点儿担心你,一个人执行任务,要多加小心。”俞骏道,话里的关心甚浓,和他脸上的无动于衷恰成对比。

“是啊。”宋朝直道。

“怎么了?”斗十方应声回头,看着俞主任。

“我爸就是走江湖的,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北方八大门的渊源可比警察建制的时间长多了,清末、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中原出现黄泛区,是八大门鼎盛的三个时期,之后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现在是借着网络死灰复燃了。要说他们真学到八大骗的精髓,我倒不觉得有,但这些招数可是学得精,不比传说中的八大骗差。”斗十方道。

“摆什么谱啊?现在我在团伙里也是上级,是他们的上级……呵呵,那我走了。”斗十方道,按要求把俞骏交代的细节重复一遍,起身走到门口时,俞骏又喊了声:“嘿,等等。”

“没有精髓?只有招数?”宋朝不解。

斗十方嬉笑着看向俞骏,俞骏下意识地拿毛巾遮着羞处。话说和一个后辈这么着赤裸相见,确实也有点尴尬,他直接斥道:“去吧去吧,毛登科和宋朝都是老江湖了,别让他们起疑。”

“对,比如南方的江相派,传说创始人是刘伯温,其宗旨是给底层人在社会不公的环境里求条活路。八大骗的起源类似,铁口断金和江相差不多是一脉,都是通过察言观色算命卜卦。‘金评彩挂’说穿了就是底层的手艺人,‘风马燕雀’再差点儿,也就是捞偏门的手艺人……现代的骗子顶着他们的名号捞钱,其实对传统是一种侮辱啊。”斗十方道。

听到这话时,俞骏诧异地盯了斗十方一眼,愤愤道:“你小子混了几天胆肥了啊?都忘了我是你上级了吧?”

“啊?”毛二侧头问,“兄弟,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呢?”

“暴雷之前,很难发现雷在哪儿,这很正常。骗子又不是傻子,那么早让你发现?”斗十方道。

“你看你这人,捡钱不会,光会捡骂。我和宋哥讨论学术问题,不要乱插嘴行不?”斗十方逗着毛二。

“目前就这些。还有一个情况是,两个多月前,你最后在中州研判随阳要有诈骗案件,现在你们几个又回到了随阳,可奇怪的是,在随阳目前并没发现有成规模的诈骗案。我其实一直关注这儿的警情,如果有情况,应该可以发现点蛛丝马迹。”俞骏道。

毛二扬瓶子威胁要砸,不过斗十方根本不惧,而毛二也没有真砸下来。这时候斗十方就又有话说了,直道:“其实你是怀疑,怀疑的意思是,仍然有相信的成分,否则你这瓶子早不客气地砸下来了。既然有相信的成分,那为什么不能耐心等等呢,你看人家光板兄弟,多安静。”

“就这些?”斗十方问。

光板半天没吱声,斗十方回头看,却不料光板兄弟斜靠着沙发,早睡着了。这可真是明月照沟渠了,斗十方讪讪笑道:“说这么多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催眠效果明显。”

“赌神你都当得了,找人能难住你?自己想办法。注意,从现在开始,有重大信息要及时传讯回家里,这里发现的情况会同步给你,联络靠随机应变吧。”俞骏道。

“虽然你相信这办法,但其实你心里也有怀疑的成分,否则就不会这么紧张,你一紧张话就多。而且你喜欢把话说满,就像孤注一掷一样,要么满盘皆输,要么准得吓人。”宋朝道。

“那我怎么办?牛都吹出去了,找不着这些人,从哪儿下手啊?”斗十方问。

哟?!不愧是前同行,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把斗十方惊了下。他很知意地向宋朝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解释道:“没错,骗子都是异想天开的性格,你要连异想都不敢想,天怎么开呢?”

“我三个小时前才到随阳,之前都被关着,为了制造你这个‘开除人员’形象,X小组都被禁足了。现在大队人马还在来的路上,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建好信息联络和指挥系统。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个四线小城市,你以为和中州一样?体貌识别可以覆盖全市各个节点?”俞骏道。

“这其中有运气的成分啊。比如电信诈骗,一百个电话能找到一个目标,就已经是很高的概率了。”宋朝道。

两个人几句怼上了,看俞主任的表情,斗十方吧唧一拍额头,明白了:“家里应该不知道,肯定还没有想到这层。”

斗十方捏着手机,同样反驳道:“是啊,几万份广告,针对上百人,而且其中中州籍的不在少数,我就不信没人看到。”

“啊?不会你们也不知道吧?”

“要是他们识破了呢?”宋朝问。

“呵呵,你以为天网能找到吗?”

“不可能识破,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反过来也一样,他们对我们也同样一无所知。而这些底层毛骗在看守所、监狱进进出出,准确数字有多少我都没算过,突然来个颠沛流离的同行完全说得过去啊……这和人上当一样,其实你接到诈骗电话时,第一时间永远是怀疑的,所以接下来肯定要一探究竟……诈骗最直接的目的并不是马上让你怎么着,而是引起你的好奇,让你去一探究竟,等你一探,就掉坑里了。”斗十方道。

“我知道,特殊情况吗?找不着人,怎么往下进行?”

宋朝看着他,不知是欣赏还是审视,半晌才憋了两个字评价:“怪胎!”

“就算有天网,也不能帮着一拨犯罪分子对付另一拨犯罪分子啊?!”

“嘀……嘀……”手机响了。

“沈燕期待的是,依靠我们这几个人打乱可能在随阳的骗局部署,引起逆风的注意,主要目标是虚拟传销案里那帮人。我本来以为从吃喝嫖赌上能找着这群人,可一出来傻眼了,又是扫黑除恶,又是创建文明城市,把这帮人不知道扫哪儿去了。这都没天网,让我怎么找啊?”

斗十方触电一般拿起手机,有个加微信号的请求,他笑了,是一个通过手机号搜索申请加好友的,斗十方加他,点开此人的微信头像,是句名言:成功=艰苦的劳动+正确的方法+少说空话。

“说。”

他一下子想起这个二货是大丫,再一翻朋友圈,那货还放着自己的照片呢。宋朝赶紧说:“你等一下,我让妮可处理,给对方发个嵌入小程序的图片。”

斗十方语速飞快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包括沈燕身边那女人可能也是个黑客,江帅胜可能负有命案等情况,末了要求了一句:“我这儿有个难题得马上解决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对付这群文盲法盲,你用那么高的科技也不嫌寒碜。”斗十方亮出手机,那上面放大着一张图片,是介绍公司的照片,叫“神星电子商务公司”,主营业务一大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介绍末尾留着电话号码呢。

“少贫,抓紧时间。热死我了。”俞骏道。好不容易找到几人形迹,又把中州车牌泊在洗浴中心外,这个机会撞得不容易,他快速交代着,“X小组落脚地在交警一大队后院,如有紧急情况,那儿是最直接的撤回点。紧急联络号码13××××××××。剩下的传讯方式你可以随机选,主要目标是侦知沈燕的动向,以期从她身上找到逆风的方位。”

宋朝一屁股坐到床上,半捂着脸,笑得浑身直颤,敢情就这么搞定了,真不知道老板要知道这么简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尴尬表情……

里面的斗十方笑道:“没想到和领导还有这种赤裸相见的机会啊,呵呵。”

“他们离开了!”

一跑,这个潮热的空间就剩三人了,三人相视而笑。泼水的是程一丁,坐着的是先期到达随阳的俞骏。程一丁笑着出了蒸房,就近泡到视线能看到蒸房的池子里,权作放哨。

X小组驻地,监控的警员提醒道。

“哎呀,你饶了我吧,骗着大家跟你跑了大半夜,让不让人活啦。”光板拼命挣脱,跑了。

众人的目光转向墙上的大屏,那上面显示着从公寓出来的宋朝、毛二等人。这次连伪装都没有,直接开着从南港驶来的那辆商务车。他们走得很匆忙,看那驾车起步的姿势就判断得出来,起步后开得很快,在交通监控里时隐时现。

里面坐着一位擦汗的中年人,光线不好看不清。不过男人脱光都一个样,没啥稀奇,稀奇的是另一位光屁股男人,一直哗哗往蒸房炉上洒水。那一股一股热浪袭来,几下王自光受不了了,摸着满脸的汗要跑,斗十方笑拽着他道:“别走啊,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向小园脱口道:“难道找到目标了?”

几人干脆在这个洗浴中心下了车,登记入住,不一会儿自房间到洗浴的大池子里聚合了。果真是萧条得厉害,偌大的洗浴中心不过十几人,倒有一半是服务员和搓背佬。开了一天车、还没歇过来的毛二泡了会儿先去搓背了,斗十方邀着宋朝去蒸会儿,不料宋朝毫无兴趣,斗十方转头硬拉着光板和他一起去蒸房了。

这么急着去干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此话一出,目光都投向忙碌着输入嫌疑人面部特征的宣冬青一组。宣冬青道:“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吧,除非是广告真奏效,和他们直接联系上了,否则不可能有第二种途径。我们刚刚建库完成,要捕捉和比对,最快也得几天,而且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下车,洗个澡好好休息吧。”斗十方道。

大数据排查需要的是时间,而且遵循的是科学,像这么不科学的小广告会被警务人员嗤之以鼻的。向小园看看未发言的俞骏,又看看一脸茫然的周修文和巫茜,这个妄语不敢轻下了。

“那你不早说。”斗十方轻轻在这货脑后扇了一巴掌。光板龇牙笑道:“我想这儿兴许查得松能找到呢,谁知道比咱们那儿还严。”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如果是紧张情况,零号会示警的。”周修文喃喃了一句,明显不太确定,他持着步话询问着,“X3号,什么情况?”

“不可能,没老司机带,人家肯定不招待。扫黑除恶开始后,咱南港都查得紧呢,我认识几个姐们儿都改行当店员了。”王自光道。

“不太清楚,他们急着出来,这个观测点看不到人了。”

几人伸着脖子,前方“大浪淘沙”的霓虹牌子已经在望了,宋朝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了,毛二打着哈欠想回了,斗十方出声道:“来都来了,干脆洗洗去。光板,别打瞌睡,醒醒,给你找个妞。”

“是否看到对方接电话或者什么异常情况?”

司机说了:“说了你们还坐车吗?这都十一点多了,没啥转悠的了。几位老板,还去吗?到了,前面就是。”

“似乎一直拿着手机在说什么,但没接电话,下楼的时候,1号目标打了一个电话。”

“哎呀,上当了、上当了,前几个司机都没说啊。”毛二怒道。

“好的,知道了。”

所以,哥儿几个早点儿洗洗睡吧,甭乱跑了,这些天查身份证查得紧呢。

通话的外勤是程一丁,远距离观测要记下目标的一举一动,这个很快可以反查,但反查还是没有这些人行进得快。从交通监控可以直观看到去向,没多久方向就明确了。周修文看了看,十二分钟,而这时候,那辆目标车辆驶出了解放路,进入南郊园区路,那儿只有一个去处——随阳市的南郊轻工园区,是本市新的开发区。

一问司机,您这地方咋了?司机牢骚一堆,说了,街上晚上警察看到二半夜,白天一大街全是志愿者。你吐口痰都有人管,小商小贩都给撵得不见影儿了。

“冬青,开发区的公共监控有多少?”俞骏表情奇怪地问。

坏了,这有事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走了许多处,斗十方恍然大悟,要手机一查,发现真相了:随阳正在创建文明城市。新闻搁宋朝眼前,宋朝郁闷得直拍大腿喊,坏了、坏了。

宣冬青一查,汇报道:“园区尚未接入公共监控,远程只能看到园区路尽头,这一片开发尚不足半年。”

但事实和想象大相径庭,烧烤摊全部不见了、KTV全部关停了,至于洗浴中心,倒是有开门的。几人进去实际体验一下,连正常按摩都没有了,想和里面那些保安、迎宾、前台搭个腔都不可能。他们都警惕地看着你,然后一句话都不告诉你。

“哈……绝对在这里,规避排查的最好方式就是找盲区,这是个天然盲区,查一下园区的情况。”俞骏道。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被呛着。这话斗十方一行人深刻体会到了。本来宋朝也认可斗十方的想法,这群骗子只要兜里有几个钱,想的还不是吃喝嫖赌,而且大晚上的,肯定要找地方happy,那能去的地方无非是烧烤、啤酒摊,按摩、大保健之类的地方。这些地方,出租车司机肯定是轻车熟路,而且也不会很多,四人很轻松便知道了随阳的两三处夜市、七八家洗浴,以及很出名的KTV一条街。

耳听着键盘噼啪响,俞骏抚着下颌又命令道:“通知一下各外勤小组,不要靠太近,今晚摸一下情况,看一下能否建立观测点……搜人的事暂停一下,先把园区的情况捋清楚。”

“直觉,能让十方这么小心,连传讯都这么难,我们想测知真相,恐怕没那么容易。”向小园悠悠地道。她托着腮,不知是陷入了沉思,抑或是品味着回忆,那哀愁的样子,让周修文怔了怔,没有再往下问。

俞骏踱着步连下数条命令,周修文一下子没明白俞骏的思路,他凑上来轻声问道:“什么也看不到,您的依据是什么?”

“你……如何判断得……这么肯定?”周修文不解。

“大鱼潜得深,等闲肯定不会让我们看到。这里应该有一群小鱼、虾米,千万不能炸了群……依据嘛,你说两个多月前那么多传销、诈骗前科的人物,都去哪儿了呢?”俞骏笑着道。

“做好心理准备吧,肯定是最棘手的一种。”向小园道。

周修文想了想,未敢再提异议,像这种老警察敏锐的直觉,有时候真不算科学,但要是准起来也是很吓人的。

这一问,恰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零号身上的周修文问住了。他愕然了半天才给了个令人失望的答案,他说道:“如果和你猜测的一致,那就真棘手了。”

目标:轻工业园区。

“我是指……曾经金瘸子、杜风头在设计骗局时,着眼的都不止一个地方。上一例保健品诈骗案,跨了三省、十几市,你如何保证随阳会是他们的据点所在?假如不是呢?周边樊城、襄州、江离、丹江,甚至离省会荆汉市也不过200多公里,他们核心可能有几人,但最早发现往这些地方聚集的前科人员有上百人。这些人已经销声匿迹,不知是隐藏起来了,还是易地再起炉灶了,但未必会聚在随阳市啊?”向小园问。

更准确的方向拿捏在宋朝手里,宋朝的另一部手机此时才示人,又厚、又大,像半块砖,不过小觑不得。那上面闪烁着红点定位,是后台那位妮可根据手机号给出的,虽说GPS定位在现在已经不算什么高新技术,但像宋朝这样轻松就可以拿在手里找人的,也并不多见。

“你是指?”周修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对这些人的能力,斗十方又高看了一层。下车走时,他顺手在地摊上买了顶不伦不类的凉帽扣着,悄声给众人解释,肯定是熟人,伪装一下。刚说完未久,宋朝循着手机定位看着前方,不到二十米处有一个小饭店,晃悠悠地出来了四个人。他脸上一喜,示意了毛二一下,毛二脚步不停,佯做行人径直走着,和那些人擦肩而过。

“我在想,虽然随阳经济建设、信息化建设相对滞后,但也并不是那么差。最起码有高铁联通,有便利的交通枢纽。”向小园道。

后面的几个躲到一边了,近距离的偷录已经显示在宋朝手里了。他定格着画面:包神星的照片,熟悉;大丫、二丫和周鹏的他不认识。斗十方小声解释:“这两个被卖人头送出去过境外,又给遣返回来了,原来在老费手下干,这个是老中州户……这个以前是个贼,改行了,你那照片里拍到过他。”

周修文不解,好奇地问:“是什么?”

“好,换位,你们和毛二会合,我跟一段。”宋朝道,收起手机,佯作无事地跟着那几位酒意盎然的。走了十几步后回头看时,斗十方带着王自光已经坐到小摊边吃上了,毛二已经折回来和他们坐到一起了。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不知道您想过没有?”向小园突然说道。

其实都不用跟了,凉粉吃了一口,斗十方就拽毛二,向他示意前方,还是饭店里出来的,一行十几人。毛二犯愣,斗十方小声斥道:“快录,里面可能有逆风。”

“也未必,如果介入得早,管控收紧,这帮骗子会销声匿迹的。他们选择这儿,恐怕也是因为这儿的信息建设相对滞后。我们追过他很多回,都是因为没有最佳的切入点,结果收效甚微。而这一次,我无比期待了。”周修文道,即便到大数据时代,最具威力的侦查依然是深入对手内部,所有堡垒从内部攻破依然是最佳的方式。

毛二摁着藏在胸前的针孔录像设备,瞪着眼仔细瞧着,现在连他也眼熟了。还真是照片上见过的那些目标,而且不止一个,都喝得兴致高昂,唱的、喊着、袒胸露怀的,旁若无人。斗十方小声解释着,他们唱的那是传销金曲《出人头地》,前面那个手舞足蹈,跳的是传销舞蹈《鼓掌舞》。他们的纪律比你在骗子团伙可严多了啊,你看都喝多了,唱得还不走调。

“两个多月前,随阳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那时候又是忙保健品诈骗,又是出了十方的事,紧跟着我们全部被禁足,十方又被绑到了南港。兜兜转转,似乎终于回到起点了。如果当时没这些事,直接介入随阳,那现在的形势可能要好得多。”向小园有点儿遗憾道,时间是检验预测的最好方式,只不过经常检验出来结果时,已物是人非。

可不,还是会唱歌的“特种兵”,就听他们唱:“……我要好好地把握住在这里/干出成绩/二十年来的生活/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没钱的时候/谁都瞧不起……”听着听着就把王自光感动了,他想想自己的身世,确实是没钱谁也看不起,他说:“人家唱得多对呢,一点儿也不像坏人。”

“什么迟了?”周修文问。

话被毛二一巴掌扇回去了,此时连毛二也惊愕了,看这些人成群结队、亲密无间的架势,恐怕找到只是开始,更棘手的还在后头……

这对地方是一份殊荣,不过向小园似乎并不为所动,她喃喃道:“可能又迟了。”

骗分优劣,以骗诳骗

“对,找到他,一切就不破自解;找不到,可能我们对于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骗局还是一知半解。”周修文道。他侧看了眼表情落寞的向小园,又补充道,“俞主任应该已经在设法和零号取得联系了。专案组设置在随阳市交警大队,那儿的交通指挥中心有最直观的监控数据。随阳的信息化建设相对滞后,其他地方暂时找不到可以接驳中继传输的信息网点。总局已经批复我们的申请,这次专案组以‘X’命名,主力队员以你们为主。”

当完整的照片的影像和资料里记载的人脸重合时,一直对斗十方持怀疑态度的沈燕简直要出离惊讶了。

向小园脱口道:“逆风?!”

一天,确实才一天哪。

“没有更具体的任务,只有一个终极目标。”周修文道。

她翻阅着妮可整理出来的人脸对比,重合了十一个人,这估计还是去年宋朝监视照拍不全的缘故。不过据此判断,肯定是同一个团伙无疑了,他们的居住地就在轻工业园区。无法想象,他们在这里租了半幢楼,办公场所、库房、宿舍一下子都解决了,捎带着把骗子最忌惮的监控也给全部屏蔽了。

这些过于遥远的事明显不是向小园关心的内容,她换着话题问:“我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那楼被宋朝拍回来了,“神星电子商务公司”的标志赫然在目,几百平方米的办公场地,似乎和玩空手套白狼的出入很大。不过也恰是因为大相径庭,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这里面住着一伙儿传销和诈骗人员。

“这说明我们对出入境的管控成效显著,他们通过正常的渠道已经无法招到更多的参与人员,所以只能走这种非法手段。不过,对于我们还是任重而道远啊。”周修文叹道。

“应该错不了,有一两个是巧合,十几个就说不通了,这个黑警察真厉害啊,就算脑袋里装着大数据也不可能对比得这么快啊。沈姐,您信不?宋朝说他发了个小广告,这伙骗子自己找上门了……对了,这是提取到的手机信息,这个叫什么成功的人,手机被我控制了。”对面坐着的妮可,给沈燕的电脑传了份资料。

她起身,往前挪了两个座位,坐到了周修文的身边。正看平板的周修文侧了眼,很客气、很礼貌,也很得体地把手里的平板递给向小园扫了一眼。是公安部发布的,关于缅北招工多被强迫参与电信诈骗的预警,向小园皱了皱眉头,问:“这能说明什么?”

沈燕翻了翻,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定位只限于在轻工园区。通话倒是不少,有上千个通话记录,这不用说,肯定是营销电话。要从这里提取出重点号码,也得费不少工夫,这事她暂且搁到一边,思忖问:“有点儿不对啊。”

案情介绍已经分发到X小组诸人手机上,几遍看过,早昏昏欲睡。向小园回头看了眼,睡得最香的是钱加多,已经在打呼噜了。巫茜和陆虎、络卿相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他们在讨论着什么。被关了这么久一下子放出来,又是直接上规格这么高的案子,怕是那兴奋劲头得持续段时间了。

“哪儿不对?不应该啊,我比对了好几遍。”妮可道。

此时,在通往随阳市的高速公路上,一辆中巴正行进在途中。

“不、不,我不是说内容,而是说……这么大的局,不符合逆风的胃口啊,你不觉得太小了吗?”沈燕问。

凌乱了,傻雕凌乱了,他觉得自己彻底落伍了。当了一辈子骗子,都看不懂人家新人玩的这新花样了,那落寞的心情简直堪比戏子卸妆啊。

妮可一拍前额,道:“对,确实太小了。”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儿。这是一个合法注册的保险公司,经营到现在顺风顺水,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出现过。

“而且手法似乎也不对,传销是个坑杀模式,长战线消耗特别大,能收到的钱得消耗掉一半以上才能维持局面。所以你想赚更多,就得把规模做到无限大,你看这个……太小了啊。”沈燕道。

他说着,顺手拆开了一箱,抽了一摞,那是格式单据,上面标着“万博(中国)保险公司江离分公司”的字样。这生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能力,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手法简直是阎王面前谈长寿——活得不耐烦了。

“是太小了啊,怎么着也得几个亿的盘子吧。”妮可想到这一层,却无法再深入了。

傻雕掐了烟头起身道:“老子从小就胆大,可被这趟生意吓得老是睡不安生啊。”

骗局就是如此,不是亲见,无法明辨,你的思维不可能知道组局的人会放飞到什么程度,哪怕是骗子也不可能洞悉另一个骗子的用心。

“哟,雕哥我咋看你胆小了,是我认识的那雕哥吗?”管经理笑着道。

“往深里找,这是外围的,不管是金瘸子还是杜风头,惯用的手法是多种骗局串在一起,互为补充,而且像布雷一样。外围的只是警示雷,只要外围一响,他们就有充分的时间撤出……告诉宋朝,不要惊动他们,想办法找其他的团伙,肯定还有……还有这些手机的归属地你列一份给他们。找找有价值的信息。”沈燕安排着。

骗局里的所有人,包括骗子本人都知道是骗局,之所以安心地在局中不愿出来,是因为利益远远大于风险。傻雕似乎想的并不是这个,他撇着嘴笑了笑道:“你想多了,真让干一年,老板得上富豪榜。这不比在境外人家一时逮不着你,真要抓咱们,那是分分钟的事。”

“好嘞,这个容易,但是,要深入恐怕不容易。”妮可道。

他看着傻雕,傻雕皱着眉头似有所想。以傻雕的智商,管经理能猜到他想什么了,小声教唆:“咱们这事,就出了事也没咱们什么事,没碰过钱,没组织过,顶多是个不知情的员工……现在公司正是上升期,我估摸着这架势啊,最少能干一年。”

“你是指什么?”沈燕问。

“雕哥,那不一样,每次被雷子端了窝,一查,嘿,我们没碰过钱,钱都是公司走账了;再一查组织的人,大经理不认识,讲师不在,那我们只能是无辜受害群众了,反正我们自己都参与了,也掏钱了,那能咋办?以前都是遣返回家就没事了,这两年也不行了,查得太严,还不好骗钱了。”管经理道。

“人手太少啊,老宋粗略估了一下,公司驻地大致有三四十个人。”妮可道。

傻雕赞了个,问:“你招的这些人也不错。哎,老管,我还是整不明白啊,你们以前犯了都不止一回事,咋进进出出这么快?老子上回拉了一车货,非法经营,给关了一年呢。”

力量对比是一比十,沈燕握鼠标的手停了,想了想,犹豫道:“打探消息,又不是打架,多动脑,少动手,人手多了反而累赘。我觉得够了,逆风绝对想不到,是他恨之入骨的黑警察在拆他的台。”

能让传销小头目赞到这种程度的人恐怕是绝无仅有,关键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老板是谁。话到这儿管经理就自动打住了,这种埋头干活儿从来不多问的品质很是罕见。

想到手里的人物时,沈燕奇怪地不犹豫了,她的口气变得非常、非常自信……

说到这茬儿,管经理真是对傻雕感谢到就差纳头便拜了,他放低了声音道:“这我真不敢说个不字,咱们上头老大厉害,厉害呀,真厉害。我们那生意干得跟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咱们老板牛啊,到哪儿办事都是开绿灯,厉害!”

案情推进得奇快,而且此次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外勤居然和偷摸拍摄神星电子商务公司的宋朝擦肩而过,据程一丁汇报,宋朝一上午在轻工园区溜达了三遍,不愧是警察出身,甚至连观测角度的选择和外勤也一致,外勤不得已只能躲着,生怕被察觉。

“呵呵……你们都是我牵线的,不是我牵这条线,你们还指不定在哪儿睡地板,做梦当老板呢。敢说不是?”王雕刺激道。

空白的案件板在一夜之间填补了,向小园画了一个神星电子商务的区域图,上面密密麻麻地贴上了十几个被捕捉到的传销前科人员的照片。午饭后又增加了几人,这时候才发现,他们的业务可能不局限于网上,实体似乎也有。下午该公司所有的账目信息被提取到后,着实让专案组诧异了一会儿,这个公司的往来业务已经遍及全市,拓展触角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到省外了。

管经理瞪了他一眼道:“你哪儿听说的?那不可能的,人被洗脑到只剩赚钱一个想法,基本上都不会想那事。再说了,一天三顿清汤寡水,吃饱都困难,没那需求,别把人想得都跟你一样,不想着发财,只顾着发情。”

“账目没有什么问题,这个公司以经营手工制品为主,这是网上做的广告。目前看来,注资资金100万元,陆续回收了230余万元合同款,应付租金、水电、人工以及原材料,也接近300万元了,这么大规模的公司,算正常了吧?”巫茜捋理着信息,如果正常看数据,是挑不出毛病的。

“哎,对了,我听说以前搞传销,男女共住是吧?”王雕笑着问。

“事没毛病,人有毛病啊。”俞骏说了,一指案件墙道:“我们最早追的就是包神星这个人,绰号憨炮,有点蠢,一年前还在中州小吃摊上贴二维码骗钱呢,这华丽一转身就成公司大股东了,我咋觉得这事有点儿魔幻啊。”

抽烟的这位,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不是失踪已久的王雕还能有谁?他得意地指指头顶,管经理一瞧,烟雾报警器早被透明胶带缠住了,气得管经理一屁股坐到王雕身边,顺手从傻雕嘴里抢走烟叼上抽了几口,愤愤道:“这装相装得老子都累,我们干传销那时候不讲究这个。”

“让外勤再查查操作手法,这怎么骗钱的?投资够大的啊?再说,法人、公司、资产,都不好跑啊。”周修文道了。

人多事杂,那头摞得不对,这位管经理呵斥几句,让人摆正了。指点江山间,他无意瞄到角落里,有一位坐在箱子上抽烟的人,老管上前踢了踢,骂道:“傻雕,你改改习惯成不?这种高档地方都有烟雾报警器,你咋到哪儿抽到哪儿?”

想到这茬儿,俞骏直接伸手了,指着向小园道:“去,把多多叫上来。”

“那就不客气了,一会儿大家一块儿吃夜宵啊。”管经理道。

向小园离座而去,巫茜惊讶地问:“啊?您不会想和钱加多讨论案情吧?”

“别客气,顺手的事。”一位保安道。

“呵呵,你猜对了,多多对钱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敏感。他有句名言,叫奸商和骗子是同行,都是收智商税的。不要怀疑,就在这拨骗子里,有点儿文化的占少数,没文化的是绝大多数,冬青,数据对不?”俞骏问。

出来的几位保安被叫着也上手了,几人运着箱子上顶层。一出电梯,哦,这个整层租下的公司的业务真是吓人,满满地几大间,连走廊都摆上了箱子。那位浓眉大眼的管经理迎上来,笑吟吟道:“哟哟,咋把你兄弟几个也用上了?”

“对。”宣冬青头也未回,对着电脑念:“有记载的大部分学历都是空白。他们公司现有员工里,倒是有几位大学生,不过是当地户籍,应该是刚招聘的……在反欺诈的大数据统计里,诈骗嫌疑人里,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占到了百分之八十。而被骗的受害人,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却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五以上。”

俗话说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天上,那保安叼着烟干脆自己上手,替这家公司搬运了。指挥的倒不好意思了,那保安扛着箱子道:“哎呀呀呀,客气啥,顶楼管经理我们认识,没少请兄弟吃饭。哥儿几个,管经理的货,来帮把手。”

“也就是说,聪明人更容易被骗……多多,进来。”俞骏喊着。

“票据,保单。白天大车交警不让进。”指挥的那位掏着烟给递上来。保安接了支,那指挥的直接把一包塞进保安兜里了,保安谦让两句也不客气了,这递的芙蓉王以他的工资可舍不得买。

到随阳后,钱加多受到了“非人”待遇,外勤不带他,内勤不用他,居然把这么个人才放后勤上了,那情绪直接就写在脸上呢。他噔噔噔进来就说:“不刚吃了吗?又想吃?”

位于市中心的江都大厦写字楼顶层灯火通明,平常这个时间该关门了,不过今天万博保险公司的卸货,专让保安留了门。眼见着十几人搬着大箱小箱自电梯往楼上运,保安百无聊赖地踱到门口,看着一工具车的大箱小箱,好奇地问了句指挥的:“这搬啥呀?这么多?”

其实他憋着不敢笑,俞骏道:“先别说吃,你不就想上外勤吗?给你个机会。”

距荆汉80公里外,江离市。

“好,你说的啊,把我跟娜娜分一块儿。”钱加多兴奋了。

欲望和贪婪一旦打开缺口,那就关不住闸了。就像身边渐浓的夜色,你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已经吞噬了月光疏影,让视线里变得漆黑一片……

“打住、打住,这是个追踪任务,你想追对象去啊。”俞骏驳斥道。

电话结束了,他心里的窃喜又多了几分。这位攀附商人的一句话,可能给他带来比兜里更多的收益。他在寻思着,给亲戚办这个事,收三万是不是少了,五万合适不?好像也差不多,现在考个工作都挤破头了,那些开培训班的张口都敢收大几万……咝,对了,他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他往这位急于办事的商人那里塞上不止一个人,那岂不是能挣更多?反正这位海龟土豪也不差这点儿。他决定了,如果合适就再塞一个人,就凭领导司机的身份,这个面子对方得给。

想让钱加多羞愧没那么容易,他一瞪眼,振振有词道:“咋不行啊?反正我这辅警当不了多久了,别啥也落不着啊?你说我还年轻着呢,总不能和你一样打光棍吧?”

“喂……二伯啊,你上次不是托我给你家凤找工作?考公现在多难呢,先找个工作干着也不错啊……是这样,我现在有个门路,是一个中外合资的保险企业,工资福利待遇都挺高。不好办,都抢着去呢,托人找关系呗,先进去的都是元老,将来没准干好了,都不用考公了……成,我给您想想辙……哎呀,瞧您说啥呢,办事正常花呢,该花花点,你谢我干什么?成……明后天您等着我消息……”

案组里哄笑,俞骏尴尬地捂着眼睛,忘了不该和钱加多争辩了,这头毛驴得顺着来。“啪”,他一伸手拍案把笑声惊没了。钱加多哆嗦了一下差点儿吓跑,还好,主任表情好像没发怒,就听主任很霸气地道:“有理想,有追求,作为领导我得支持你……先把这个事办了。”

办什么事,司机不可能知道,但知道肯定是个办大事的。他的兴趣在于,自己能不能搭个便车,在不被领导知晓以及不带来麻烦的前提下。他思忖片刻做了决定,关了介绍陈策的网页,拨了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的电话:

“啥事呀?”钱加多纳闷了,向小园笑着叫他过去,碎片化的信息草草一说,钱加多小眼眨巴着,伸着胖手指计算着,像村里跳大神的。这光景持续了几分钟,然后钱加多吧唧一拍手,响如惊堂地喊了声:“我知道了!”

他对介绍工作的事又放心了几分,在官网上看到陈策的照片,又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哦哟,继续吓了一跳,这位是加拿大留学回来的海归,保险业从业八年,从业务员做到了万博中国的执行总裁。当然官网介绍和官方发言一样不可信,但凭着刚才的举动,他判断得出这个人不简单。最起码能把他的领导和银行的领导都约到这儿,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说说,这个钱是怎么赚的,或者……怎么骗的?”俞骏问。

司机无聊地玩着手机,越琢磨这事越有趣了。他干脆在手机上翻查着万博保险,哦,吓了一跳,敢情是中外合资,总部在上海,荆汉市是刚成立的分公司。估计要在这里开拓市场,那前期肯定是烧钱喽。

周修文和巫茜等人瞠目结舌,总不能案情症结让钱加多这智商解决吧?

政府的、银行的、财政局的……这个能量大得去了。

可恰恰就是如此,钱加多一提到赚钱,就两眼放光、神情激动得白话:“你们看应收账款这一笔,十四万,还有一笔五万二,这样算,就以每单十四为单位,不用加千、加万。看这个小广告上,高价回收对吧,这是做啥,做十字绣之类的手工。正常价位,应该不是一千四,是一百四左右。回收的价格至少要翻一番,也就是说,在二百八到三百。应该就是这么多,这都是找农村和城镇闲散老娘儿们干的活儿,再多不合实际了。”

漫长而枯燥的等待,因此而变得有趣了。不多时又来两辆普通轿车,司机一眼认出来了,一辆是城市银行行长的私车,另一辆是财政局一位副局长的车。现在禁令查得严,车不可能在领导名下,但在一市不大的政商圈子里,司机彼此认识倒不是什么新鲜事。

“订单?怎么收钱呢?”陆虎问。

这么会办事,不顺利没道理啊。他小心翼翼地装起了名片,满心窃喜地捏捏兜里硬邦邦的钞票,已经在想,把家里那个穷亲戚介绍到陈策公司,或者干脆点,给哪个托他办事的找上这份工作,没准还能收点儿好处费什么的。

“哎呀,相当于来料加工嘛,给你材料,你做手工。材料款是预收嘛,不收钱,我光卖卖材料不就赚了?”钱加多道。

司机坐回车里,看了眼名片:陈策,万博(中国)保险公司执行总裁、万博(中国)保险公司荆汉市分公司总经理、中国保险协会理事等一长串头衔。这些对司机来说不重要,想攀附的商人他见过很多,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只攀领导,那属于不长眼的,办事会很曲折;另一种是很有眼色的,会攀上领导以及领导身边的所有人,就像陈策这种,他预感这人办事很顺利。

“听起来差价似乎很大,也能赚钱,注意下,这可能是群诈骗的,万一拿走订单,人真做出来,你不收啊?不收吧,这进行不下去,收吧,骗子可就要赔啊。”巫茜给钱加多设障。

这一番还是有效果的,原来神情木讷,见谁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司机,破天荒地下车了。他和陈策握手作别,把这位在本市冒头未久的保险业新秀给恭送走了。

钱加多小眼一瞪,指摘:“美女,你不注意细节啊,手工制品啊,需要时间,比如十字绣,你去哪儿找那么多老娘儿们绣花去?即便你能找到,我也不在乎,做好拿过来我就收,反正你做的要比我发展的慢,只要我足够快,就永远是赚的。”

“这个更别客气,您给我介绍人,得我谢你啊。一会儿到一楼那个侧室加点儿餐哦,可能领导谈话还得点时间,辛苦您了。”陈策极尽谦恭。

咦?周修文一愣,好像就是这么个理儿。他心思一起,伏案用笔计算着什么。

“谢谢,那太谢谢了。”司机兴奋了。

钱加多直接道:“别算了,这个生意不用算赔赚,主要是卖订单,这和那个健身、美容收预付款是一样的,只要预付款收得足够多,远远超出成本,一旦达到奸商的期待,就关门了。”

这个细节被陈策捕捉到了,他干脆回身递了张名片给司机道:“您直接打我电话就成。营销部、人力资源部,都大量缺人。我们是合资公司,薪水和福利待遇都不错,要干几年兜着底,收入会非常可观的。”

众人被钱加多的侃侃而谈震晕了,敢情这么简单,可似乎也难不到哪儿。震惊间,向小园道:“以这帮传销人员的水平,虚拟推销都没什么问题,实物订单,似乎更容易。但是,如果单纯是个传销,我又觉得过于简单了。”

“那……那谢谢陈总。”司机伸出头来,话里有点激动。

“再难我就不知道了,但就这么几块料,能干成多大事啊?”钱加多道。

果真和以往一样,那司机悄无声息地把“丢”的东西给装起来了。几步之外陈策蓦地回头又问了:“哦,对了,张师傅,我们万博保险公司开业已经有段时间了,业务也稳定了,您要有什么亲戚好友对这个有兴趣,就来我公司点个卯领工资。您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们业务发展也需要大量人才。”

“对,我们不能把他们想得太神秘,这就是一群受人驱使的乌合之众。地点应该不止一处,其他人在哪儿呢?”俞骏点头道。

“肯定是你丢的,呵呵……张师傅,您这么辛苦,我心里过意不去。请您进去呢又不合适,我抱歉了啊。”陈策道,已经转身了。

研判和分析继续进行着,钱加多被冷落几分钟后,连叫几声“主任”,惊醒俞骏后,俞骏摆手让他忙活去。这下钱加多就不乐意了,不客气地提醒:“你这当领导的办事不能这样吧?有头没尾,答应人家的事不认账了,这可这么多人听到了啊?”

司机一捏紧张道:“这……这是干什么?”

“我答应……哦,外勤的事吧?”俞骏反应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东西都掉地上了。”陈策佯装弯腰,然后把信封扔进了车里。

“对,那我……你给下个命令呀,要不哨岗不让我出去。”钱加多期待道。

秘书、司机、情人,随便搞定其中之一就足以登堂入室。陈策貌似已经轻车熟路了,上前敲敲车窗,里面那位正在小憩的司机摇下车窗,好奇地问了句:“怎么了?陈总。”

“这个啊……”俞骏想想,慢条斯理道,“这问题不还没解决吗?你虽然启发了我们的思维,但我们还没有证实你说的对不对,是吧?等两天,验证正确了你再上任务。”

这半路娘儿俩出了门,过走廊,下楼梯。胡会计去后厨看菜品准备,陈策径直出了门。在这别墅后面,泊着一辆不起眼的大众轿车,那里面有陈策要见的人。

“啊?”钱加多一嚷,看这么多人,自己势单力薄,怕是难以如愿,他气咻咻转身走了。出了门,脑袋又伸回来,恨恨地对俞骏说了句:“等着吃饭给你们饭盒里下料啊。”

“司机叫小张,你多跟人接触下。”胡会计安抚道,她也起身了。

“就这么点事,你就想毒杀我们啊?”俞骏笑道,只当玩笑了。

“知道了,干妈,那我去了。”陈策道。

“哼,我往饭盒里吐唾沫、擤鼻涕,让你们吃出一肚子心理阴影……不让我出去。”钱加多出大招了。俞骏气得拿起手边的资料就扔,钱加多一转身一溜烟跑了。

“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得供着啊。”胡会计道。

钱加多总把人置于尴尬境地,不说也罢。但这最后留的一句狠话还真让人有心理阴影了,憋了半天,向小园说了:“主任,要不让他上外勤吧,他一直窝在这儿,我觉得那事他真敢干。”

“2万元吧……从张副市长这儿再淘淘消息,不要太贸然了。”胡会计道。

众人扶额窃笑,唯有俞骏一脸哭笑不得……

“石胖子和张副市长挺谈得来,老贾也没问题。这地方不错。”胡会计坐下来,娘儿俩在黑暗中,却没有开灯的意思。陈策把皮箱放到了桌上,打开拿着什么。黑暗中窸窸窣窣地响着,只听到他在问:“见面礼,送多少合适啊?”

此时斗十方也在干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宋朝匆匆回到住的公寓,一上午没见,那仨人没闲着,正关着门打扑克“斗地主”,他回去时毛二和光板眼都青了、脸都绿的了。斗十方面前垛了好大一堆钱,正玩得不亦乐乎,一问才知道,斗十方把南港劫回来的钱给两个人分了赃,然后顺便全部赢回来了。

窗掩上时,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那位胡会计闪身进来。陈策小声问道:“怎么样了,干妈?”

“不玩了,不玩了,这牌有鬼。”毛二见宋朝回来,如见了救星一般,光板也趁机把牌扔了。斗十方收着牌提醒:“光板,你那份输完了啊,没你的了。毛二,打欠条,八万二。”

陈策慢慢地掩上窗户,他无心欣赏夜色美景,只是确定一下安全与否。

“哪有那么多?”毛二不认账了。

柔和的月光穿越过楼前垂柳的枝头,在地上洒下一层疏影,月光与灯相映成趣。假山、绿丛、小径,隐约的景致,让观者心底会浮起莫名的祥和。

“这都记着账呢。”斗十方亮着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条,毛二凑上来说:“我看看,你瞎记了吧?”

云里雾里,何处觅见

斗十方递过去,毛二一拿,一揉,然后冷不丁地就往嘴里塞,边嚼边阴险地笑着,气得斗十方怒道:“哎,我去!耍赖是不是?”

几车穿梭在夜幕下的城市,开始了寻访之旅……

光板愣愣地看着这场面,激动道:“那我岂不是太亏啦,不行,不能算。”

“师傅,我们外地来的,你们当地洗浴按摩有啥好地方?”

说着就扑向那堆钱,毛二还替他抢了两摞往怀里塞,斗十方护也护不住,宋朝气得斥了两句,这三人才消停。宋朝兜着钱往边上一扔,让光板装起来,烦躁道:“不嫌累啊?没看十方逗你玩呢?这俩小钱都抱得跟亲爹一样,瞧你那点儿出息。”

说干就干,吃完饭,这两对奇葩组合还真就上路了。第一步就是乘出租,要不就是找黑车,上车给司机递根烟就开聊了,神神秘秘问一句:

光板讪笑着,赶紧把钱收罗到一起了,斗十方说了:“怎么叫逗他玩呢,亲兄弟明算账,这不给你找着人了,一百万拿来。”

还真是思路决定出路,这下宋朝彻底明白了。他想想,兴奋地倒了杯酒,这回可是诚心诚意地敬斗十方了。别说宋朝,就连毛二和光板也被点拨得茅塞顿开了。就是嘛,他们找别的地方不行,找这种吃喝玩乐的地方,那还不像玩一样?

“哎呀……这事还没跟老板商量呢,你找得太快了,没来得及啊。”宋朝推脱了。毛二龇牙笑道:“宋哥说找着,是抓着的意思,你完成了一半。”

“找女人无非美容、购物,找男人无非吃喝玩乐。别说咱们有四个人,我一个人就能找得着。老宋我觉得你当初是走后门了,这片儿警的本事你都不会?从根本上说,这就是一群踩着红线混饭的流氓无赖,有那么难吗?”斗十方嗤笑道。

“逗我是吧?那拨几十号人,你不想活,我还想混呢。要去你打头阵,我跟着。”斗十方道。

宋朝眼睛亮了亮,灵感一闪而逝。他兴奋地看着斗十方,求教道:“请明示一下,似乎确实没那么难。”

毛二说了:“少来,你孙子鬼太大,我在前头,你敢先把我卖了。”

“是啊,都没犯事,你把人家想得那么神秘干什么?他们可能在行为上形成反侦查习惯这没假,你要说他们会深居简出、隐藏形迹什么的,我还真不赞同。你分析这些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定位成骗子,这是不对的。他们不觉得自己是骗子,会认为这是生意,不过是有点儿风险的生意,在做这个生意的时候,一定要处处防着警察,防着露馅儿。但其他的时候,他们会比正常人还像正常人,最起码让普通人看不出他们不正常来。这就引申出结论来了,既然是正常人,找到他们很难吗?”斗十方问。

“闭嘴,别争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宋朝把情况大致一说,一听要找得再深一点儿,那就免不了和那伙人照面了。可要照面就免不了冲突,现在己方就这么几个人,想想都头大,反正毛二一想那些人成群结伙出来的样子就犯难,不落单,还真不好下手,而在园区那个偏僻的地方,让他们落单还真不容易。

“没犯事抓人家干什么?”毛二驳道。

“这个……”斗十方喃喃地说着,那三个人一听斗十方开口,都期待地看着他,隐隐间主心骨移位了。斗十方暗笑道:“打牌赖账、干了活儿不给钱,就这么几个人劲儿都不往一块儿使,活该你没办法。”

“它们的关联在于,都是一个浅显的问题,但你没经历过,就不明白其中的诀窍。我问你,这么一群传销的、诈骗的,不管聚在什么地方都会让警方警觉,可为什么却没有人抓他们啊?”斗十方问。

“办法倒是有,蹲上几天,趁他们出行或者落单,逮住一两个问问就解决了。老板觉得这是冰山一角,肯定还有其他团伙。”宋朝道。

宋朝点点头:“没错,可这和现在这件事,又有什么关联?”

这办法直接让斗十方嗤之以鼻,他挖苦道:“我说老宋,你都弃明投暗了,咋还老是条子那一套?你明明是犯罪分子,为什么不会用更直截了当的方式呢?”

“当然,是过滤掉聪明人。那些聪明的、不上当的,你操什么话也没用;而不聪明、容易上当的,你操什么话都一样,所以相比之下略显拙劣的话术,反而更容易让聪明人直接挂断,提高效率,对吧?”斗十方道。

老宋被教育得面红耳赤,苦着脸问:“那你说说,什么是更直截了当的方式?”

宋朝似乎知道,笑着问:“你好像知道啊?”

“骗出来不就行了,亏你们俩还在诈骗团伙待过,我咋这么替你俩脸红呢?用脖子上这颗头能解决的事,为什么只想着通过拳头解决?就你拳头大啊?”斗十方这一句,连毛二也教育了,听得毛二羞赧不已,他憋得面红耳赤地反问:“你行,你来呀?”

“哎,对呀。”毛二挠着脑袋,虽然身处这个行业,但对这个行业亟待提高的问题居然忽视了。

“可不是我来,还能指望上你呀?……来,我教教你们,数据给我……哎,我去,你们的大数据水平不比警察的差呀?就给赵成功发个图片,都入侵人家手机了?”斗十方看到宋朝的手机信息时,惊讶了,幕后那个丑女黑客,怕是对标网安里任何一个高手都不逊色。

“呵呵……”斗十方笑了笑,夹着菜大嚼着,且吃且说,“问你个问题,在电诈行业里,为什么话务员都是操着一口广普或者港普,找个普通话标准的骗子肯定没有那么难。但不难,为什么不找呢?”

宋朝回避了这个问题,轻描淡写道:“这是部营销用手机,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光拨出去的电话就有两千多个。”

“还真的很难。第一,这伙骗子肯定不用自己的身份;第二,经常性犯事肯定有起码的反侦查意识,住店、租房、出行都会形成下意识的反侦查习惯;第三,上什么台子唱什么戏,现在不知道他们唱的是哪一出,也就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扮相;第四,所有犯事的,在过程中都是深居简出,会规避警察、同行以及其他可能潜在的风险;第五,最关键的一点,还不确定是不是就是这些人,而且不知道有多少。而我们呢,只有这几个人,即便增加也增加不了多少,否则风险就在我们这一边了。”宋朝道,一下子把难度系数提升到无限大。他轻轻地把手机放到了斗十方面前,是台大屏的智能机,那上面正显示着长安一案中他随行偷拍的那伙虚拟传销涉案人的照片。

“呵呵,亏你们还是玩电信诈骗的,线索还不就在这里面……这个号,通话超过四分钟,光板,手机给我。”斗十方看着号码,光板赶紧递上手机,他循着号码拨出去,一接通,痞里痞气的口吻瞬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听他用标准的普通话说着:“您好,我是神星电子商务公司业务员,我们几天前通过话,您一定还记得吧?”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斗十方倒也不忌讳场合,直道:“老宋,你当好人不合格,怎么当坏人也不及格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根据特点去找就行了,很难吗?”

“记得……不是这个号码啊。”一个瓮声瓮气的中年人声音。

“好、好、好……说说,怎么找?”宋朝道。

“那是我们公司赵经理跟您沟通的,先生您贵姓?”

又转向老宋,笑着将了一军:“看来你不缺钱啊,也没必要替老板省钱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老板在境外的生意是几十亿的摊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儿钱,毛毛雨都不算。”

“免贵姓王。”

斗十方哈哈笑道:“毛二你看,抢着说话吃亏吧。这不是我坑你啊,你自己说的一百万。”

“王先生,是这样,我们公司现在对新加入的客户有返点提高的优惠,赵总一定跟你沟通过了,你想得怎么样啊?如果这几天办理的话,优惠力度很大哦。”

“噗……”喝茶掩饰表情的宋朝一口喷了,毛二给搞得七上八下,瞪着王自光。王自光吓得指着斗十方道:“真的,他进门时还告诉我,只用一天。”还学着斗十方的比画姿势。

“倒是优惠够大,就是得先给钱呢,我们这地方穷的,一说先掏钱吧,就都缩回去了,再等等,我先挂了啊。”

这装腔作势把王自光刺激到了,他抢道:“不是一百万,他说一天就能找到。”

“哎对了,你们那地方叫什么?能加您的微信吗?”

斗十方不为所动,手指指向宋朝。宋朝也被刺激得没脾气了,点点头道:“可以接受,但得在得手之后给你。”

“冒山乡的……不要加了,我也不会用。”

斗十方竖着一根指头,毛二看得差点儿磕牙了,紧张地说:“又是一百万?老大你真黑。”

挂了,这是一次失败的营销推广。毛二鬼鬼祟祟地笑着,像等着看斗十方的糗相,宋朝故意道:“别气馁,多推销几个,没准就能撞上。”

能让这猛人服软也真不容易,斗十方话一转道:“好,那我不卖关子,卖情报成不?这个数。”

“呵呵……一个高明的骗子之所以高明,是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的下一步会怎样反转,学着点啊,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达到目的才叫高手。”

这可把毛二给搞得手足无措,憋得脸红耳赤说了句:“老大,对不起!”

斗十方在三人瞠目结舌中,换毛二的手机直接拨通了赵成功的电话,一接通,他的口吻瞬间变了,不是普通话,而是瓮声瓮气的假嗓,而且操的是随阳地方口音:“喂,我是冒山乡的,老王你记得吗?”

毛二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宋朝一把拉住他,示意:“道歉!”

“哟哟哟……记得记得,您是伍子介绍来的吧。”

“你给老大当老子是吧?”斗十方怒道。

“啊,是滴。”

这快撩起毛二的邪火了,他憋着火看斗十方点了一堆菜,好不容易打发走服务员,毛二急着问:“你别卖关子,不知道老子的脾气大啊?”

“啥事,王叔?”

服务员进来了,斗十方抢着点菜,宋朝一点儿也不避讳有人在就说这话。王自光脱口道:“他说很简单啊,比场子里抢钱还容易,弄到手就能去happy了。”

“我们乡有几个倒是有意思想干,又有点怕上当,这不,我也说不通,我带他们进城来了,你找人给大家伙说说咋样?”

宋朝笑笑问:“没事,自家兄弟,随便点儿。光板啊,赌神哥就没告诉你怎么找?这难度可大了点儿。”

“哟哟,那太好了,来来,您直接来参观我们公司,参观完包您放一百个心。”

“啊?”王自光凌乱了,看着这三个人都惹不起,不知道该说啥了。

“嗯,行,我们一会儿在东站口下车,去你们那儿……”

宋朝和毛二眼神一滞,被刺激到了。斗十方讪讪一笑,逗着王自光道:“你做人不能这么老实,怪不得输成光板了,怎么可以轻易把底牌亮给人家呢?那还咋搞呢?”

“没事、没事,我们派车接您,几个人啊?”

王自光憋不住开口了:“你路上还说老宋和毛二……不,宋哥和毛哥要找那帮骗子,可以趁机赚笔大的,这咋一转眼撵我走呢?”

“四个,加上我五个。”

“你不要拉倒,我一个人全要了,宋哥,那这个兄弟交给你了,你们别饿着他啊。”斗十方笑道。

“好,啥时候到啊?”

“嗯。”王自光点点头,一看宋朝和毛二,又“嗯?”,摇摇头。

“再有……半个小时吧。”

“那就不客气了啊。”斗十方喜滋滋地拿走车钥匙,看看毛二,又看看不敢吭声的王自光,故意道,“光板,一会儿分完钱,再分道扬镳啊。”

“好嘞,我等你们。”

宋朝笑了笑,直接把车钥匙扔到斗十方面前了:“房门密码132476,车也给你,别说埋汰人的话啊。从现在开始,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哥儿俩要拦着你,都是小妈生的。”

挂了,通话间宋朝反应快,还用手机播放了一阵路上车喇叭的声音制造情境。这个电话挂后,毛二已经石化了,大张着嘴,眼睛发滞地看斗十方,估计怎么也相信不了,居然这么容易,打个电话就把人约出来了。

“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呢?钱还在老宋房间里呢,我跑了不是便宜你俩了?”斗十方坐下来,给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傻看什么?还不准备走?”斗十方笑着提醒。

“这你就真的高看自己了,咱俩加一块儿都不行……”宋朝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了,是斗十方和王自光。王自光谄媚地问候,宋朝笑笑致意,毛二却是不怎么客气,对斗十方说道:“咋来这么慢?我以为你跑了。”

毛二一激灵,起身拎裤子整衣服。宋朝直朝斗十方竖大拇指,这实在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出了门,毛二紧张兮兮地小声问宋朝:“宋哥,这货以前到底是条子,还是骗子啊?这么玩都行?”

毛二为难地说:“这也太难了吧?咱们国内,哪个城市人都多,哪个人多的地方骗子也多,找他们还不如咱们自己组个伙儿骗钱去。”

“哎呀,境界太高,我实在评价不了啊。”宋朝笑着道。

“嗯,有这层意思。现在目标不明,出手都在落空。不管是刨到这个局,还是被逆风知道有人在刨他的局,都能达到我们的目的。现在真正为难的是,咱们和他们对不上火、照不了面啊。”宋朝道。

四人一行出了住处,直往客运东站去了。

毛二心思单纯,想了想直接道:“我有点儿明白了,其实老板早想到这儿了,这个货以前和这些骗子打过交道,有可能找到他们是吧?”

半个小时后,追踪出行嫌疑目标的外勤拍下了很难理解的一幕,嫌疑目标赵成功不知道怎么去接宋朝、毛二一行了,还很客气地亲自从驾驶位下来把人往车上请。可不料是引狼上车了,毛二一把挟住了人塞进了车里,同伙迅速抢了驾驶位置,威胁住了另一个。四人一股脑儿钻进车里,那车立即驶走。这活儿干得干脆利落,一点儿都没引起路人的关注,一看就是老手。

“顺藤摸瓜呗,电诈是远程操作,八大骗习惯的是人传人,打穿这种人摞人的组织,不比找到网络据点容易啊。我刚才想了想,这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啊。就算把大帅的几十号人拉过来,也是杯水车薪,在这么大一座城市里,实在不够看啊。”宋朝道,敢情犯罪组织里的任务并不容易,把他难为得开始挠腮了。

对了,坐在驾驶位置的“同伙”,正是斗十方。

“不是、不是。”毛二问着,“这哪跟哪呀,老板怎么把咱们当警察使啊,找这拨毛骗有什么意思?”

这回该俞骏体会周修文在南港那种胆战心惊、坐卧不安的心情了,不用说,这肯定是用最直接的办法去获取信息了。这段视频回传后,专案组办公室的人都张口结舌地看着俞骏,而俞骏呢,在尴尬地挠后退的发际线后不多的头发,就那么苦着脸挠啊、挠啊,愣是一点儿招没有……

毛二挠挠后脑勺,难住了。宋朝说:“我也觉得很为难,毕竟这是个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没那么容易。”

冒骗诳骗,真相自现

“老板现在有点儿为难,她得到的消息是,逆风操纵的那群骗子,有一部分就在这个城市,让我们想办法把他们挖出来。”宋朝道。

小面包冒着一股黑烟,从东客站一溜烟地往城外跑。握住了方向盘,宋朝几人才发现最危险的可能不是被警察逮住,而是坐这个“黑警察”开的车。那疾速穿行、几次堪堪和来车擦身而过的惊险,真把小面包车开出了F1的感觉,车上的人坐得呼通呼通直墩屁股,吓得那俩被控制的愣是连“救命”都没敢喊。

“知道了,宋哥,老板咋安排的?”毛二问。

“慢点儿,慢点儿……出城了,没事了。”宋朝攥了把汗提醒道。

宋朝提醒他:“毛二你性子可太直啊,不要轻易和人惺惺相惜。他前身可是条子,骨子里是个骗子,要换他那份真心,没那么容易。”

驶上了城际公路,斗十方终于放慢了点儿。不过,错了,副驾上的刘小旦刚松了口气,呜的一声速度又加起来了,他脖子被一根腰带和车座枕头捆在一块,重重颠了下,惊得他连声大呼:“斗哥饶命啊!”

“可是……”毛二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可没想到这俩货这么怕斗十方,这倒省事了,宋朝问被毛二勒着的另一个:“叫什么?”

宋朝呷着茶,笑道:“看看,你现在也认可这小子了吧?既然认可,那就得让他自愿啊,要不情不愿,这活儿也不会给咱好好干。跑了就跑了呗,没啥可惜的。”

“赵成功。”大丫紧张道了句。

目的地是一家中档偏低的川菜小饭店。睡了一天、还有点儿疲累的毛二上楼一坐下来,打着哈欠,直接把担心说出来了:“宋哥,你咋彻底放飞了?那俩货要是跑了咋办?总不能咱俩都出来吧?”

“在园区做的什么局?”宋朝问。

公寓是提前租好的,妮可在网上预订的。以前房东顶多看看钞票,现在好了,连钞票都不看了,交个身份证、换个密码,自己就住进去了。不过坐在车上他老觉得心不安,租了四间房,宋朝离开了,他再一走……直说吧,那俩货要是跑了,那可就瞎了。

“没有、没有,大哥我就一打工的,你们别杀我……我身上没钱,也没值钱的东西……啊,救命啊,大哥你们饶了我吧。”大丫开始撒泼耍赖,大喊大叫兼口吐白沫,恶心得毛二只得放开了他点儿。

毛二是天擦黑的时候从酒店公寓出来的,他已经习惯了在陌生城市来往的生活。他先是很警惕地在租住的公寓转了两圈,没有发现异常后,才打车径直朝着宋朝指示的方向去了。

前面的斗十方可不客气了,提醒道:“这个死不要脸的大丫你们对付不了,搜他身上。”

旁听的,在座的,齐齐起立,喜形于色地敬礼吼道:“是!”

王自光和宋朝摸索着,确实没多少钱,不过身份证有好几张,手机有三部。这货可能知道不是被警察逮了,不客气地张嘴就咬,倒把王自光吓了一跳,一下没摁住,这货还在张狂大喊:“有本事你弄死我呀?弄不死,我几百号兄弟回头整死你。斗十方,你都不是雷子了,吓唬谁呀?”

谢经纬起身了,笑笑道:“别自责了,劲憋足了,该动了。所有人,现在我宣布,封闭学习结束,准备出发!”

“哟,看来知情啊!”开车的斗十方一点儿也不着恼,笑道,“大丫你错了,如果是我雷子,还真不敢把你怎么着。你说我都不是雷子了,该担心的是不是就是你了。”

“是的,我现在为我的想法感觉羞愧,我欠他、欠你们所有人一个道歉。”周修文诚恳道。

“咝……”大丫想想,倒吸凉气,被吓了一跳。是啊,这货当雷子时都敢胡来,这要不当了,会不会变得更坏了。思忖之下,他外强中干地吼道:“你敢抢我一毛钱,我回头报警抓你。”

夹杂着打斗声、惨叫声、乱嚷嚷的声音,然后音频中止,不过当晚的整个过程完整地恢复出来了。他在事发前偷偷留下了这段珍贵的音频,只要找到手机就能判断出真相。此时巫茜和周修文看向了俞骏,毕竟是斗十方的上司,他猜测得几乎完全相同。俞骏悠悠道:“我顶多能猜到,但放我身上,这个机变我做不到。对危险的直觉和对事情的预知能力,他一直是我们望尘莫及的。”

“哎呀,这咋越来越没出息了,光板,把他袜子脱了塞嘴里,让他好好思考一会儿。”斗十方放狠招了。

“完了,条子来了……”

后面的赵成功挣扎着求饶,王自光可是乐于做此事,拽了臭袜子使劲一捏他鼻子,等着他张嘴,直接把臭袜子塞进去。这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被塞住嘴的和担心被塞的,都老实了。

“……坏啦!”

十几分钟后,车拐下了大路。在一片油菜地边,斗十方跳下车,把宋朝叫下来耳语了几句。随即,赵成功和刘小旦被拽下车,靠着车坐着,手被两根扎带捆着,两个人又紧张、又恐惧、又怨毒地看着斗十方。

“……没看场上一直赢,老板自己砸的!”

“别以为老子会对你们严刑拷打,那太费工夫。问你们件事,这电子商务是怎么玩的?”斗十方直接问。

“要砸场了!”

那两个人互视一眼,有点儿得意,却不吭声。斗十方一招手,宋朝把王自光随身背的背包扔出来,就见斗十方拿着一摞钱,往地上一扔,那两个人眼一直,紧张了。没反应,再扔一摞,那俩眼又一直,还全身哆嗦了一下。宋朝看着暗笑了,看来这比什么刺激都管用。

“啥意思?这看场的咋都溜了?”

斗十方笑着说:“就你们这两块料,别人啃骨头也轮不到你们喝汤,顶多凑合舔舔盘子,一天能给五十块顶破天了。”

“你不说钱才是命么?发财的机会到了,快走!”

“给一百呢。”二丫弱弱反驳道。

“妈呀,亲哥呀,这可要命了。”

“哦。”斗十方惊讶道,“身价居然涨了?”

“妈的,敢偷场子现金半路跑,老大亲弟也不行……想说什么?……看看,没话说了吧。”

“早涨了。”二丫扭捏着,明显对斗十方这么视钱财如粪土有点儿嫉妒,酸味很浓。

“拿老大的钱想溜,你才想死!”

“哦,还是二丫念旧点儿……把他拖走,这货不愿意说话。”斗十方又往地上扔了一摞钱,示意把大丫拖走,这下大丫急了,赶紧开口道:“谁不说话了?你没问我。”

停顿,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到了一男的骂声:“放开!妈的想死啊?”

“那我问咋玩的,很难吗?我告诉你,哥现在已经加入黑社会了,专干空手套白狼的活儿。”斗十方亮着胳膊上、胸前的文身,霸气道,“你们呀,跟着个贼能活出个人样来?咋玩的那生意,跟我说,我回头把他们抢了。”

“我是零号,情况紧急,今晚庄家一直在放水,换码的中场溜了,我判断可能是要砸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连我一起砸,送给警察收拾;另一种是有其他情况,他们砸了这里的盘逼我跟着他们走。我准备通过逃跑测试一下,如果是第二种,他们肯定能追到我,我会设法留下线索……你们一定跟上来。”

那口气剽悍、神态霸道的样子,还真让大丫、二丫有点折服。即便气质不够,那钱总够凑了。又是一摞钱扔地上时,大丫终于守不住底线了,直接道:“斗哥,也没啥稀奇的,就是去年那帮搞传销的,变了个法子推销订单。”

又是紧张而漫长的等待,就绪之后,音频一放开就是急促的声音:

“什么订单?”斗十方问。

“恢复出来,可能是他留下的信息。”周修文道。

“手工制品啊,一单140元,回收300元,十字绣啦、草编啦、纳鞋底啦,反正花样多呢,统一价140元。”

“应该没有,没有……没有远程登录痕迹,零号可能知道风险,手机经常处于流量关闭状态,上行流量很少。”警员道。

王自光一寻思,不对呀,出声问:“你们是傻子还是骗子?三百回收?人家做出来你收不收?”

“传输出去了吗?”周修文紧张地问。

二丫一笑说了:“那他得做出来呀,都签出去好几万单了,才收回来两千多单,哪有那么多老娘儿们干这活儿,其实就是签单挣提成。”

正要问时,梳理文件的一位警员出声了:“周组,这儿有两段音频,是信号消失前录下的。”

“哦,订单传销……把虚拟货币、1040工程换成十字绣和鞋底了是吧?”斗十方一言揭底了。其实越直接才是越高明的手法,这种实物可能投入大一点儿,可隐蔽性也更强,也更具说服力。

“不用客气,我没想感动你们,不让你憋足这口气,这动力就不足啊。”谢副厅道。

果真如此,大丫、二丫点点头。

俞骏再无赘言,唯余感激,向老领导敬了个礼道:“谢谢老领导。”

估计这种水平的货,能干的也就这么多了,宋朝使了个眼色,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会意的斗十方蹲下来了,说了句:“宋哥,把他们放了吧,自己人,穷兄弟一个,不难为他们。”

“这是出于保护啊,既然他拍下了十方,那就有可能拍下你们反诈骗中心的所有人。这种情况下,不禁足、不封队,再出点儿其他事,你负责啊?”谢副厅长道。

说是这么说,动作却让大丫、二丫意外,斗十方在捡着钱,收回包里去了。大丫急得大喊:“嘿、嘿,这钱……不是给我们的吗?”

这老而弥“奸”的样子逗得大伙儿想笑却不敢笑,都憋着。俞骏有点儿愤意道:“那老领导,你也别吓唬我这么长时间啊?”

敢情这两个人和王自光有得一拼,见钱都忘了自己还被绑着呢,那贱相把毛二都逗乐了。斗十方严肃地拿着几摞钱道:“我光往地上扔了,什么时候说给你们了?再说,你们给的消息,也不值得给你们呀。”

“我们执法过程中,这样那样的失误总避免不了发生,纠正不就行了?再说了,对付的是一群骗子,我还用跟骗子澄清啊?”谢经纬道。

“哦哟,上当了吧?我就说嘛,没这么好的事。”二丫郁闷道。

还是组里同事关心,络卿相小心翼翼地问:“谢副厅长,那将来怎么澄清啊?毕竟是公告过的。”

“那斗哥少给点吧,我们也给你说了这么多呢。”大丫圆滑,觍着脸求着,两眼贪婪地看着钞票。

难得见领导露出这么无赖的表情,向小园和俞骏相视暗笑了笑。

斗十方又往地下一扔,干脆地说:“那问几个问题,谁回答上来归谁,第一个问题,其他几窝在哪儿?别觉得我不知道,去年我和傻雕可是见过那些人,可不止随阳这么多。”

同事们唏嘘了几声,一旁等着结果的谢经纬鼻子哼哼道:“那公告浏览量才一千多,又没几个人看,关心的才当真,不关心的,谁认识斗十方是谁啊?”

“江离。”

不雅视频,是偷拍一名女生的,惹得几位同事哧哧偷笑,俞骏严肃道:“如果说细节,没有人比他更懂细节,恰恰是这样,比什么都没有更显得正常。他是被开除警籍的人,混社会总不能是个正人君子的样子吧?”

“樊城。”

“女荷官的照片,还有些不雅视频。”另一警员道。

两个人脱口抢答,不过答案不一致。

这个消息一点儿也不令人惊讶,反而让周修文如释重负了。他喃喃道:“难为他了,不联系是有原因的,如果被对方发现有问题,恐怕这场行动早就结束了。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

斗十方一愣,两个人还以为回答不对,大丫又抢答:“襄州也有。”二丫不甘示弱,抢答:“荆汉也算。”

“传输完成。”那位扮过“赌客”的警员出声惊醒了大家。镜像文件被释放,通信号簿、图片、位置信息等文件被几人分别分析。很快,巫茜出声道:“这手机被做了手脚,根目录下有黑客程序,在联网的状态下,手机的短信、图片等通信内容会被远程侦知。”

这一下四座城市,可把宋朝听傻了,不料还不是全部。大丫又说了:“其他地方也有,我们不知道,你得找管毛,他是大头目。那群孙子抠得狠呢,收那么多钱,根本不让我们沾,要不是看雕哥的面子,我们兄弟早不干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也纳闷吗?没几天他就真成赌神了,再让他混几天,得被当地警方当作地下赌场的庄家抓捕了。”周修文稍显难堪,这恐怕也是他担心的原因。作为地下组织成员,这种“崛起”速度是要出事的。

“你俩这脑子向来不清楚,这几个地方你去过?”斗十方问。

还有这种操作,众人听得哭笑不得,怨不得周修文没好意思说,原来是被斗十方牵着扮赌客,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向小园却笑不出来,她更疑惑地问道:“他都不擅长这个,那进了地下赌场怎么混?”

两个二货摇头,斗十方直接俯身捡钱。二丫赶紧道:“我听老虎打电话说,江离有他亲戚,省城荆汉也有。”大丫也赶紧解释:“我听老皮说雕哥在樊城,包经理,不,包神星去过襄州,那儿肯定也有,要不他去那儿干什么?”

周修文指指打麻将的三位,又指指此时坐在这里负责远程联络的一位。众人一看,是视频中的一人。想到其中关窍的俞骏先笑了,周修文解释道:“陪他打麻将的三个人都是警察,其实这场麻将就是打给王自光看的,让王自光深信不疑,他就是个赌神。”

“哦……有长进啊,居然会判断了,考考你们。”斗十方蹲下身子,开始旁敲侧击,循循善诱,很快毛二和宋朝听出来了,这儿的头儿叫“来晋虎”,和“管大军”是一路,在襄州、樊城,甚至在省城荆汉市的,也都是这帮人的同伙。因为傻雕、老皮等中州来的人,和这些人曾经不是一路,所以在团伙里地位不高,备受排挤,后来就分开去其他地方了。

“这是棋牌室?打麻将?没听说他这个很牛啊?”钱加多脱口道。

看这俩蠢货的水平,顶多就能知道这么多,不过已经足够让宋朝惊讶了。问完了又有点犯愁,宋朝示意斗十方,用口型小声说,那意思是:这一对货可怎么处理呀?

周修文解释道:“他说绑他的人和地下赌场有关,第二次跑回去,只要找到进入地下赌场的方式,就有可能和那些人搭上线,所以我们就从有案底的人里找了王自光这么个人。这是个资深赌棍,在南港很有名。而且他们俩没钱,起步得赢点钱,一则当本钱,二则得让王自光深信不疑,所以我们就安排了这么一场戏。”

带着肯定不可能,但要放了,肯定也不放心。就俩被诈骗团伙操纵的工具人,总不至于掐死人家吧?

“这一次。”周修文在一台电脑上播放的是斗十方打麻将的视频。他身边坐着王自光,一下子把X小组成员看愣了。

这事斗十方已经胸有成竹了,和宋朝耳语几句,宋朝点点头,附耳小声说话。这可把那俩吓住了,二丫紧张地道:“斗哥,你不是要灭口吧?我这嘴牢着呢,出去我啥也不说,你放了我吧。”

“哪一次?”向小园不解。

就这嘴还牢,毛二都给气笑了,大丫也表忠心:“斗哥,要不你收我们当小弟吧,我们保证忠心耿耿。”

“有。”周修文道。

“就你俩,气不死我也得坑死我,光板,给他们俩解了。”斗十方直接道。光板找着小刀割了扎带,那俩一被解开,彻底放心了,挨着个鞠了一圈躬,不料毛二和宋朝顺手把两个人揪住了。斗十方继续命令:“衣服扒了。”

“他在南港这么久,我们一点儿接触机会也没有?”向小园纳闷了。

“哎哟哟,干啥、干啥……啊?”

文件一页一页地传输得很慢,是几个G的镜像文件。电脑上进度条的百分比慢慢增加着,忙碌了一夜的诸人此时一点儿倦意也没有。南港警方从现场提取的各种证件,和一部被损毁手机的镜像复制文件,在周修文的要求下,远程传输到中州了。

“不是吧?我长这么丑,哥你都动心?我脱。”

可怜吗?不觉得。妮可唯一关心的是,这个棋子还能走多远,能不能搅进现在这个僵局里。

两个人不情不愿的,斗十方道:“就这么放了你们俩,回头报警谁受得了,脱吧、脱吧,脱了给钱。”

其实这才是一个开始,圈套之后是更大的圈套和骗局。

一说给钱,两个人倒不那么抗拒了,听命监督的王自光玩兴大起,连裤衩和鞋子都给人家拽了,两个人缩成一团蹲着,紧张兮兮地看着地上的钱,又看看四个虎视眈眈的人,斗十方拿起四摞钱来,看样子要递给两个人,两个人一喜,不料斗十方只抽了两张,给了两个人一人一张100元的,两个人的脸瞬间成苦瓜脸了。

妮可照办了,不过这事办得有点儿气郁难平,她又一次拉出有关斗十方的所有视频。从绑回来到进赌场,对比着中州警方的公告——那份公告还挂在网上。从她这里看来,这是一个警察堕落的完整轨迹。说起来他算是被精心设计、一步一步地进到了圈套里,一次又一次地挣扎、逃亡,可拼了命也跑不出这个圈套。

“别不乐意啊,我说到做到,说给就给,可没说给你们多少啊,蹲好。”斗十方嚷着,自己已经跳上车,四个人开着神星电子商务公司的面包车,一溜烟跑了。

“打穿组织破局的难度不小,是真的,但要搅局啊,我觉得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只要让他们照了面,只要逆风在后台发现这个人阴魂不散地咬上来,你放心,他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的,呵呵。”沈燕笑道,想到兴起之处,她心情颇爽地离开了,关门时还不忘提醒妮可给江帅胜付钱。斗十方在南港抢的钱,可全让这边买单了。

后面,两个赤条条的大男人,大白天的显得格外诡异,半晌,大丫说:“坏了,他们把公司的车都开走了,这可咋办?手机也丢了……老虎饶不了咱们啊,衣服也扒了,这可咋回去呀?”

“有点儿高估他了吧?”妮可怀疑道。

“老虎要知道你说了这么多,别说衣服,皮都得给你扒喽。”二丫道。

“如果逆风真在这儿,那他的老对手总会有办法的,这个搅局的进来,我就不信逆风还坐得住。”沈燕笑道。

“放屁,你先说的。”

“那现在怎么办?”妮可问。

“你才放屁,明明是你先说的。”

加点儿价码,买到更直接的消息,这个想法让沈燕嫣然一笑,她摇摇头,踱步道:“我之所以叫他变数,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脚站在哪一头。而且,恐怕他也未必知道逆风究竟是谁,只是身在局中而已。这样的人给的消息,我也得半信半疑啊。”

“你先说的。”

说到这里,妮可期待地问:“那个变数,也就是给我们消息的人,为什么不加点儿价码?”

“你先说的。”

“我也怀疑,但给我们消息的就在这一带,应该不假。这段时间我在了解传说中的‘金评彩挂、风马燕雀’。随阳这种未被现代科技格式化的地区,还真是适合八大骗存活的市井。你不要单纯看GDP,再少,满足一个骗子的胃口也足够了,只要有方法。”沈燕答道。

两个人争执着,冷不丁看到有车开来,两个人顾不上吵了,激动地跑上路面挥手拦车。可那光溜溜的样子,司机吓得差点儿直接把车开沟里,一加油门跑了。连着三辆车都被吓跑了,两个人互相看看,暗叫一声“苦也”,心里把那群人暗骂了千百遍。敢情扒光就是这用意,让两个人困在原地,想搭个便车都不可能。

“四十七个乡镇,下辖两市三区,河流山脉纵横,人口三百六十七万,人均GDP去年是五万两千零三万。主城市区有一百八十多万人,相对比较落后。我现在怀疑,逆风真会选这种地方吗?”妮可为难地问道。

咦?也不对,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一辆轿车慢悠悠地停下来了,车窗里伸出来两个人头,是两位男子,司机笑着问:“咋回事呀?行为艺术?”

“是啊,茫茫人海,找人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啊。”沈燕手叉在胸前,看着已经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城市街道,一天早高峰即将来临,哪怕是一座三四线城市,也是缺啥都不缺人。

“还是野战被人偷衣服了?”另一个问。

身后的妮可一伸懒腰,泄气道:“不行啊,沈姐,只告诉我在这座城市,我一个‘键盘侠’没法下手啊。无法接入公共监控、无法接入民用数据中心,当然,接入天网系统更不敢想了。可即便能接入,我这手头一两台笔记本的运算能力也不够。中国警方的面部识别、追踪系统都是独立开发的,目前在世界上算是最先进的,没有哪个黑客敢在这个上面动脑筋。再说,动脑筋也没用,搜索一个面部少则几小时、多则几天,任何入侵都不可能有这种机会和时间。”

“大哥、大哥,拉我们回城里行不,我们有钱。”大丫紧张地一手捂着下半身,一手递过一张一百块钱,二丫也赶紧递上来一张,副驾上人说了:“兄弟,你付了车费还有钱吗?”

“嗯,有点儿意思,这事儿超出我的预期了,本来我以为还得耗几天。你这边怎么样?”沈燕上前打开窗户,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她眺望着此地与南方截然不同的风景。

两个人摇摇头,那人笑着问:“那拉回城,把你们光着屁股放哪儿?”

“嗯,老宋说了。本来是两手准备,拉空场子,就算被警察端了也无所谓,只需要想想办法把人捞出来。但出了点儿意外,这个家伙带着光板卷了钱跑了,要不是追到光板的手机信号,这两个人怕是要得手了。呵呵,我都想不通他们怎么跑的。”妮可笑道,她侧头看看沈燕,问了一句:“沈姐,这越坏好像越合您的胃口啊?”

两个人还没顾上想这茬儿,愣住了。

“大帅的电话把我吓醒了。昨晚好像还有其他情况,他们还卷了场子几十万?”沈燕问。

司机提醒道:“上来吧,别逗人家……哎,我说,出什么事了?要报警吗?”

她思忖片刻,直接拉开了门,敲响了几步之外的另一房间。门没关,一开门,胖妮可还在打着哈欠玩电脑,她说道:“怎么起这么早啊?他们一个小时前已经到了。”

二丫要说话,却不料大丫拽拽他:“不报、不报,没事、没事,我们在那儿野泳,衣服给人偷走了,报啥警呀,多丢人呢。”

沈燕安抚下了江帅胜,拿着手机,怔了好大一会儿,脸上是一种奇怪、好笑、再加上哭笑不得的表情。要是斗十方见机跑了,她倒不至于这么奇怪,但跑之前还捞了一大笔钱就让她奇怪了。

“偷了衣服也算盗窃啊,这得报警呀,要不找不回来了。”副驾上那人献计道。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钱转给你。你安生一段时间,他跑了不正好,组织和经营赌场推到他们身上不就行了,就这样。”

“不用,真不用,还没准是被风吹走了,怎么能去麻烦警察叔叔。”大丫道。丢人的事不怕,抓人的事可就怕了。二丫明白过来,哀求道:“两位大哥行行好,随便给个裤衩穿,不能光着啊。”

电话里江帅胜骂骂咧咧地叙述了一遍。治安队扣留了几个非法入境的荷官,有微信转账记录的人也还没放,但放了几个没有找到实质证据的赌客。昨晚的情况一打听,就知道了七七八八,再一问,斗十方和光板跑了,钱也不对,这一想自然就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没问题,回城里给你们买两条,给你们找个地方住都没问题。坐好喽,走喽!”司机道。

“闭上你的臭嘴。你那边什么情况,给我细细说一遍。”沈燕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此车掉了个头,循着来路驶离了。大丫、二丫这俩憨货都没注意到,这辆车像是专门来接他们似的……

“我赚个毛呀?那孙子把二立,就我大侄给打了,场里的钱都被他截了,不知道怎么去了那么多条子,他都能跑了……哎这孙子能耐得,要被我逮着我非卸他两条腿!我说燕子,你们不会里应外合坑我吧?”江帅胜怒道。

接人的不是别人,是程一丁和邹喜男,两个人从观测点一直追到路上。汇报情况后,家里命令把这两个人带回来,这两个人被扒得光溜溜,总不能真扔荒郊野地里吧?

沈燕笑着反问:“大帅,你穷疯了吧?砸场都是赚钱的,你里外赚了,回头还宰我?”

不过这事办得就让专案组无语了,有人捂着嘴偷偷笑,有人硬憋着,不过眉眼里都是促狭,连向来不假辞色的宣冬青也难得地笑上眉梢。不得不说这个处理比铐在原地还厉害,那俩愣是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那你知道就好办了啊。这事的损失,至少一百万,你就照这个数给我转过来。”江帅胜道。

男的可以笑一笑,女同志就脸红了。音频和视频都回传了,白花花的人影就显在屏上,看得巫茜和向小园面红耳赤的,现在明白钱加多为什么和斗十方能成莫逆之交了。这哥儿俩的脑回路有共通之处,坏水总是那么出其不意地憋出来。

“我没说不知道啊,这不正好省事了。”沈燕道。

这其中道德底线较高的就受不了了,周修文弱弱地站到俞骏办公桌一侧。他轻轻叩响桌面示意,俞骏回头看他,他胃疼一样的脸上,表情痉挛着,说:“俞主任……这事……再不收敛点,怕出事啊。”

电话里江帅胜怒了,质问道:“你装什么装啊?你肯定知道!”

“虽然实践中,他在为我们提供消息。但理论上,他是被正式开除公职的人员,我没法拿警察的标准来要求他啊。”俞骏严肃道,说完他自己没憋住,眉眼挤一块儿笑了。看周修文接受不了,他提醒道:“你想想,这是最合适的一种方式了。真要上手刑讯逼供,把人打伤、打残了,那罪过就大了。”

“啊?!”沈燕故意愕然一声,昨晚的事她已经知道了,现在那几个人应该已经到这座城市了。

“好吧,我保留意见。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等有一天他重归警队了,这些案情的整个过程、细节,都会成为考量他的根据。我真心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周修文道,虽然人差异大,可道相同。

“坏事了!那个黑警察跑了!”江帅胜急急道。

“我知道,就像我嫌弃你一身书生气,可依然尊敬你一样,因为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但我仍然坚持我和你认同有异的地方,犯罪实质上就是破坏既有社会、道德准则和规则的行为。警务人员遵循规则执法没有错,但要求每一个警务人员不管在针对哪一种犯罪行为时都一丁点儿错误不犯,那就是最大的错误了。”俞骏道。

电话再响时,她接住了,没好气地道:“怎么这么早打电话?不是告诉你不要随便打吗?!”

周修文怔了下,反驳道:“但无意和蓄意是不同的。”

她如是想着,然后拿起了手机,上面显示的“江帅胜”证实了她的判断。不用说是什么事,这位便宜小叔子是典型的胃口比本事大,砸了他的赌场,怕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对,你怎么认为他不是在蓄意给我们留下这两个人?你不觉得和高速撒钞票的传讯有得一比?现在他们可没有返回随阳。这两个人你可以作为人证,严肃处理零号的违规行为,或者作为知情人,探究一下传销团伙的信息。你可以做个选择。”俞骏笑道,烫山芋直接烫手地扔过来了。

“大帅的电话。”

周修文想想尴尬地说道:“我是没办法,被逼着做这么一个自私的选择。”

她似乎无心去接电话,坐在被子里靠着床,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会儿。身处险境或者遇上棘手的事,她总是习惯性地让自己努力保持着最清醒的状态。而现在,是两种情况同时遇上了。在这种时候,每一次露面、每一个电话、甚至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都得注意到。

这话,听得巫茜也忍俊不禁。接下来是准备预审室,当然还捎带着给两个人准备了衣服。这两个人是出去接人时销声匿迹的,也不怕惊动窝点同伙,于是二人就荣幸地成为首批落网的嫌疑人了。

沈燕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的,她慵懒地伸出玉臂,半掀被子,蒙眬的视线里窗外已经天亮。她揉揉眼额,舒了一口浊气,北方夏日的干燥让她很是不适应,喉咙有点发痒、发干,每天早晨起床都感觉很不舒服。

两个人被带回来,赤条条地下车,把在院子里闲逛的钱加多吓了一跳。他先惊后愕,然后哈哈狂笑着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两个人吓得更厉害。抬头一看楼上一层都是警察,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惊声尖叫着,捂着要害处自己奔预审室了。

下车伊始,难题又见

很快,随阳这个团伙的信息被专案组掌握,惊喜和担忧是同时来的。喜的是随阳团伙大致情况已经摸清;忧的是,不止随阳,在襄州、在江离、甚至在省城荆汉市,都有这个团伙散布的窝点。可能和前几次的诈骗案一样,这个雪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滚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