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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第四章 重拳出击擒贼擒王

“老子不是长得蠢,跟着你才是真蠢。”邹喜男恨恨道。

“全组除了多多,就数你比较蠢,难道没人告诉你吗?”斗十方笑道。

“呵呵,化装侦查可以体验当犯罪分子的快感,试过后会上瘾的,我是拉你一把。”斗十方没正形地道。

“第一个原因是,紧张是正常生理反应,不紧张、不恐惧反而是破绽。第二个原因是……”斗十方看了邹喜男一眼。邹喜男问道:“是什么?”

两个人一步一摇地快到翔龙公司门口时自动噤声了。斗十方一拎背包,咚咚擂响了门。一个女人开了门,做着请势让两个人进来。

“老子没干过卧底,为什么非拖上我?我有点紧张,肯定不如总队长手下那些特战队员。”邹喜男把心里话终于说出来了。

“咣”一声,门关上了,咔咔嚓嚓的枪机声响着,七八条长枪对着两个人,枪口几乎戳到了两个人脸上。邹喜男吓得一哆嗦,自然而然地举起手来了,紧张道:“别,我就是送货的。”

“说。”斗十方道。

没人应他,有两个人上前一拨拉,抢走了斗十方身上的背包,顺便把两个人上下口袋一摸,手机、证件,连皮带都没放过,裤裆里都摸了几把。搜走了东西,靠门的女人这才对着门禁摄像头说道:“没有武器。”

“最后一个问题。”邹喜男莫名地有点紧张。

“站好。”几人枪口示意着,把两个人逼到墙根,背靠着墙,方便门禁摄像头看到两个人正面。

“好奇。对于逆风的使者,我就不信他一点儿都不好奇。石金山肯定也号称自己是逆风的料,他傻呀,他不求证?说不定真留咱们吃饭呢。快到了,闭嘴。”斗十方道。

“大哥,钱……钱不用加了,没必要这样啊,自己人,自己人,我哥以前搁这儿混过。”斗十方紧张地对着枪口,两眼满是乞怜。他不经意地露着臂上的文身。伤口和文身明显地让对方眼里的警惕少了许多,过了一会儿,里面瓮声瓮气地笑着道了句:“蝠帮的马仔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什么?”邹喜男不解。

“混口饭,没办法,老大派我来,我不敢不来啊。”斗十方紧张道。这组文身的含义他至今都没搞清楚,只知道部众多数在东南亚一带混迹。

“还有最后一个诱饵,他肯定要吞。”斗十方道。

那些人笑了,戒备之意松懈了几分。片刻后,门禁里传来了如同天籁的声音:

在理,但邹喜男嘴上不愿承认,他道:“万一他不见我们,到了公司还是派民团的人收拾咱俩,那不照样傻眼?”

“把他们带上来。”

“对,那是正常反应,不引起对方怀疑和紧张的最正常的反应。而现在玉石厂尘埃落定,他人放松了,可队伍收得更紧了。今天这阵势,不管是他,还是他手下那帮民团,肯定都缩着头不露面。所以我故意大方地约他到公共场合,最安全的方式,他们出于保险起见,反而不会接受了。”斗十方道。

大勇似怯,擒贼擒王

“所以你就示怯?”邹喜男问。

“进去了,居然真的进去了。”

“一个小时前,他的精神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如果我们坚持当面交易的话,他真派出一群民团土匪来,我们就真傻眼了。”

巫茜看着远景监视,现在对于行动无限期待了。她拿着步话的手都有点颤抖了,轻声部署着:“一号车向前开,二号车准备,狙击手准备,如有意外,果断开枪,务必保证我方人员安全;铙枪准备。”

“我还没搞明白,这有什么意义。”邹喜男道。

步话机里,依次传回了几个位置的声音,一切准备就绪。

斗十方且走且道:“那你不得不承认,确实把咱们俩屁要放进去了。”

现在唯一期待的是,能当面见到龚骁龙。巫茜兴奋地想着,看着俞骏。俞骏同样的表情,摇摇头道:“别问我,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小子一贯胆大妄为,这回真让他蒙着了。”

“我觉得你这是脱裤子放屁。”邹喜男道。他被这无用功给搞得紧张兮兮的,真脱了裤子撒了好几回尿。

“要是把这么一个电诈头目带回去,那意义就大了,比侦破五亿诈骗案的意义还要大啊。”巫茜道。

第四路,斗十方领着邹喜男,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不要太乐观。”俞骏道。

第三路,一辆绿色的越野车驶离了玉石厂的车队,有缅方人员注意到,这辆车似乎是奔街上餐馆去了,根本没有在意。

“我必须乐观。您难道没发现?从搭上线开始,龚骁龙已经被牵着鼻子走了。他拖延交货,现在让对方急不可待了,他肯定上当。”巫茜道。

第二路,一辆绿色的越野车在向南二百米拐角处发动了。

此时,整午时,在进入目标楼层时,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真空,这里的埋伏收不到任何信息。

第一路,两名潜伏的队员在对面墙外开始拆装备,一部狙击枪,一部铙枪。

第一层铁门,有两个人留下了,门上居然有很先进的刷卡门禁。

不一定是威胁,但一定不能放松,这个时间点来的人,总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第二层铁门,领头的女人又安排两个人留下了。

电话挂断时,龚骁龙远程操控着大门口的摄像头,看着自北而南来的行人,一边看一边通知门口的守卫增加数人。

甬道很窄,后面跟着的两位枪手已经把枪斜挎起来了,那是戒备完全放松了。领路的女人几次回头看,斗十方和邹喜男都紧张地给个谄媚笑容,被这位大姐直接无视了。

“好,马上去。”对方欣喜地道。

四层的防火门被推开了,状如一个真正IT公司的格子间布局让斗十方和邹喜男怔了下。骗子已经公司化、专业化、现代化了啊,墙上居然钉着这里员工的KPI排行榜,什么原油、期货、贵金属投资、荐股等,从上面明显可以看到,交友业务以及卖茶叶业务日薄西山,被新兴的诈骗方式取代了。还有更牛的,有面墙上钉着纲领性业务指南,鼓励这里的从业人员要从客户的“八想”去拓展业务,扩大市场。

“路费再给你加两三千,租车回去都够了。”龚骁龙道。

“八想”是什么呢?就是想省事、想要爱、想要性、想助人、想不到、想生钱、想省钱、想借钱等,这个概括性的诈骗业务总结让斗十方眼睛一亮。恰逢领路女人回头,他竖起大拇指赞道:“太厉害了,牛!”

“嗯……这么近啊?这个……”对方在犹豫。

“同行嘛,还用你商业互吹啊?”那女人幽了一默,笑吟吟地走到中段,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龚骁龙笑回:“这样吧,我们公司有餐馆,不比那儿的口味差,从你们现在处的川味餐馆往南走不到1公里就能看到我们公司牌子,翔龙电信,门口有人接你成不?”

于是,红色通缉令上的脸,出现在斗十方和邹喜男眼前。

“大中午的,又大老远的,饭都不管你们可好意思呀?!”对方不客气地斥上了。

“老板,就是他们。”领路女人把两个人的东西一股脑儿推到桌上。龚骁龙一摆手,女人转身指指两位押送的人道:“你们,门口守着。”

“这样吧,兄弟,能麻烦再多跑段路吗?”龚骁龙故意道。

领路女人然后出去了。邹喜男心开始狂跳,眼皮乱跳。龚骁龙看到,错愕地看着这位人高马大、长相有点憨的人问:“怎么了你?”

“那没事,我们正准备吃饭呢,咋也得一两个小时,你们闲了派个人过来拿下不就行了?”对方无所谓地道。

“紧张了一路,我头回出国。我都不想来,他硬拉我来的。”邹喜男不加掩饰,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饰。

龚骁龙嘘一声让小徐噤声,他凑上来道:“我们这儿现在都忙着呢,一下子抽不开身啊。”

龚骁龙哈哈笑道:“头回来没有不紧张的……不过,这位……”

小徐接起来刚喂一声招呼,打开免提,对方声音就传来了:“啊,我到了,木姐县城不是?我问了,早市边上这家川味餐馆,老板娘是个四川妹子……不,有点老了,还有点肥。就搁这儿,你们来吧。”

“老板,我叫李向阳,以前我大哥是毛二,也在缅北这一带混过。我大哥的大哥是江前胜,最早也在这儿混的。”斗十方套着近乎。

小徐在电脑上刚发信息,电脑旁放着的手机嗡一声就响了,他一看,兴奋了:“来了。”

“哦,这样啊,江老板以前在这里可是风光无限啊,毛二我见过,也算号人物。嘿,你们怎么落到这地步了?”龚骁龙好奇地问,根本不注意证件的名字,那个不重要。

“再催催……”龚骁龙烦躁地道。

“老板折了,这不,我们就五零四散了。”斗十方道。

小徐为难道:“老板,我也没办法,送货的太胆小,打了个电话就关机了,这地儿我没法追踪啊。”

“哈哈,想开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东西呢?”龚骁龙问。

这一安慰龚骁龙反而火了,瞪着眼骂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差的是那8万到10万美元?是没料下锅了,要不是石金山给提供这出,‘断卡’折腾得我们都快断炊了。”

东西都掏出来了,好像没有货。斗十方上前一步,道:“嵌在电脑里,来,我给您拆一下。这位大哥,有小螺丝刀吗?十字的。”

“逆风没回,一般找送货的应该都是道上的人,不过没事龙哥,咱们没收到,逆风肯定会退回比特币定金的。”小徐安慰道。

本来想支走这一个,可不料小徐早有准备,钥匙一掏,上面有现成的十字螺丝刀。斗十方接过谢了声,站得靠近办公桌一点,两手一摁卡扣,把笔记本电脑的电池拔下来,顺手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了邹喜男。长发男小徐刚觉得不对,就见得斗十方陡然色变,拿着长长的笔记本电池近距离往龚骁龙脖子上一戳,噼里啪啦电火花一闪,龚骁龙喊都没喊一声,就从椅子上滚下来。跟着嘭一声,他翻着白眼一头歪倒了。邹喜男拿笔记本直接朝他脑袋上砸了下去。

“你白痴啊,没这边同意带着武器来就是侵略了,打死都白死。去吧。”龚骁龙心情大好,摆手打发了助理。这时候他看向了小徐,懂技术的不太关心这里的政局,搁那儿傻等送货消息呢。龚骁龙催问道:“怎么样?”

伪装成笔记本电脑电池的特制电击器,成为能带进这里的唯一武器,而且奏效了。

“知道了,让弟兄们都看紧点,今天都别露面啊,特别是内地有案底的。”龚骁龙吩咐了一声。助理应声道:“叮嘱过了,待不了多大一会儿,估计中午那些中国警察就得回去。去封锁场子的自己人传话说,来的人不多,根本没武器。”

“闪开!”斗十方弯腰叱喝。

翔龙电信公司里,一通电话联系确认信息,助理又匆匆敲开了龚骁龙的办公室门,进门附耳说了几句,龚骁龙淡然笑了。和之前的没有什么区别,关的那些榨不出多少油水来的倒霉鬼留给中国警察,被抓获的赌场人员做做样子,回头民地武装就都给放了,现在连样子都懒得做了,离开现场不到2公里就把人都放了——助理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

嘭嘭两声,两条弧线自窗外飞来,撞碎了玻璃,乌黑的铙枪钩子飞进来。此时门哐一声开了,枪手大喊着往里冲,狙击枪响,冲在前面的中枪,巨大的推力连他带着后面的,又给推出了门外。

说到此处,俞骏长叹一声,因为C计划是:如果找不到机会,就放弃目标,全部撤回。

这一刹那的空隙,斗十方和邹喜男已经爬到了办公桌两侧,两个人使劲推着桌,直顶上了门。门外的疯了,嗒嗒嗒一阵疯狂扫射,吓得两个人直往两侧躲。急切中,斗十方喊道:“再开枪老子杀了龚骁龙。”

“其实还有C计划,您不用这么担心。”巫茜道。

管用了,枪声骤停。斗十方起身抄起椅子,咣咣几下砸碎了一扇窗。邹喜男紧跟着上前一拉铙枪,捆好了自己,自窗外往下滑。远处一辆绿色的越野车正加速开来。

“我现在也心虚啊,翔龙电信公司守卫等于增加了一倍,一群亡命徒啊,现在即便是B计划,只取石金山都有难度。”俞骏道。

此时院内大乱,可能谁也没想到有人敢在眼皮底下开花,院里楼里的枪手急急往楼上奔,中途听到有人大喊:“他们从窗户逃走了。”

巫茜转头看着,好奇地问:“昨晚似乎您还试图阻拦他这么干,现在倒迫不及待了?”

于是,楼上了半截的又往回追。办公室门口的,听到砸窗声音也急了,嗒嗒嗒一阵射击,一群彪汉连砸带踹,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挤开了。冲进来的人就见小徐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两位枪手奔向窗口探身一看,来的那大个子正拖着一人往车里塞,未等他们出枪,驾驶位置就伸出一把手枪,他们一躲,砰砰两声子弹射在窗棂上,险险避过。

“我都恨得牙痒痒啊,十方怎么还没动静?今儿怎么拖拉起来了?”俞骏焦急道。

“快追,绿色越野车,把老板劫走了!”一名枪手回身喊道。外面的人听闻,拿步话通知的,喊着上车的,公司里瞬间乱作一团。

“这里通行的没有什么准则,只有利益,民地武装和犯罪团伙是相互依存的关系,甚至民地武装本身就扮演着犯罪团伙的角色,有他们在,电诈团伙是有恃无恐啊。”巫茜道。

这些人反应不可谓不快,院里的车呼啸着出来时恰看到拐弯的越野车,他们赶紧加速追上去,跟着数辆车尾追而来。追着走的,前面堵的,引擎疯也似的轰鸣着。拐弯一看到那辆车,窗口伸出的自动步枪就突突突开火了。

赵少刚在据理力争,这位民地武装将领在圆滑应对,交涉艰难进行中,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车里坐着的巫茜对此根本不意外。同在观摩的俞骏出声道:“这真是块不法之地啊,你看那些赌场工作人员,根本不当回事,还冲着咱们做鬼脸呢。”

枪声,愈来愈烈,如果是个俯瞰的视角,可以看到熟悉地形的几辆车正围追堵截一辆绿色越野车,甚至已经有车堵到了木姐县城通往境内的出口。那辆越野车每每遇险总是绕行,被后面的追车和子弹逼得眼看无路可走。

不仅如此,那位缅将还作势一挥手,把被抓的赌场工作人员全部驱赶到一辆车上拉走,很郑重地解释说要交给这里的执法部门处置。

枪声,引起了连锁反应,驻守石金山住地的民团人员接到通知,一个个气势汹汹地操着家伙跳上车加入了追击队伍。石金山战战兢兢地从房间里出来,愣了,没人!那群土匪凶神恶煞地走了。这下,他反而紧张了,莫名的紧张情绪不知道来自何方。

“除非他们在贵国境内有犯罪行为,否则您无权查阅我国公民的身份信息。”

不对,有人来了!他一激灵,看到墙上露了个脑袋,接着那人像猴子一样跳了进来,直接冲上了楼。他刚喊了一声,那人已经冲到了近前,拎起他,不容分说地往外走。他哆嗦着被那人连拽带拖,出门往车里一塞。挟制他的人严肃地道:“我们是中国警察,拒捕可以就地击毙你!”

翻译一说,那位缅将呵呵一笑,像嘲笑,不过说话还算客气,这句客气的话翻译过来是:

啊?!石金山被对方的气势吓愣了,然后车飞飙而走……

“我方需要查验他们的身份证明,而且要找出幕后主使。”赵少刚坚持着。

枪声,愈演愈烈,那辆车飞驰着冒着烟,已经无路可逃。然而,它居然冲向了玉石厂的联合队伍,在距离车队不远的地方堪堪停下,驾驶室里一个男子冲出来,连滚带爬跑向了正在作别的两方军警。

果不其然,将军一听,摇头说话。翻译解释道:“将军说,已查实他们的身份,都是缅籍,在这里犯罪应该由当地警察部门依法惩治,我方无权从缅甸领土带走他们的公民。”

后面的追兵转眼即至,在更凶狠的民地武装面前,没人敢开枪了,反而是克钦军方这边鸣枪示警,那一圈车停下,有位伸出脑袋来用缅语大喊着,缅方有人登车询问道,翻译的内容是:他们抓了我们老板,我们老板是缅甸籍。

“告诉他,对于虐待我们公民的罪犯,我们也要带走。”赵少刚瞟了一眼被军方挟住、站在角落里的几位男女。不用说,是撤走民团后留下的小角色。

总队长对此未发言,一个请势指向车辆,缅方军人奔向车前,那弹痕累累的车里根本没人。

一个矮个儿、皮肤黝黑的军人和赵少刚交流着,翻译解释道:“……这位将军说,我们的情报属实,在该场所发现了六位被困中国公民,遭受了赌场的虐待,他们的护照在场子里已经找到,按照惯例,这些人可以移交给我们。”

跟着翻译抗议就来了,直接传达给脸色铁青的缅将:对于袭击我方车辆的人员,我们将视为对我国的挑衅。这些人员如果有中国籍的,我们希望一并带回国内。

巫茜和另一方通着话,目的地已到,赵少刚起身带着随行的翻译及队员下车,踱进院子里时,被眼前的景象气得怒容满面——救出来的人员遍体鳞伤,就那么光着。随行的警员不待命令,径直奔上去,边奔边脱着制服,给几位被救人员披上,然后对着那些持枪的异国军人怒目而视。对方也觉得不妥,有人大声嚷着,在场子里搜查的人不一会儿抱出来一堆破衣烂布,分发给了被救人员。

翻译还没传达完,那些车倒见势得快,倒车溜了,转眼只剩一片尘土飞扬。车上有人用步话传着话:换车了,肯定还有一辆,拦住他们。

“嗯,告诉他们,这里撤走的人一半去看守石金山,一半到翔龙公司。现在龚骁龙不会离开公司,在我们走之前,他都不会。这里有点成就的电诈头目和毒贩,今天都不会露头。”赵少刚道。

这里交涉的缅方联络人员一摊手,给了个无奈手势,又给了个万用解释:这里连年战乱,我们真不知道他们是哪股武装的。

巫茜通着话,片刻后轻声汇报:“他们准备开始了。”

形势也如这车扬起的土尘,暂时出现了混乱。

“不长,也不短,虽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可总得做做样子验明身份,再正式移交,半个小时吧。”赵少刚依据经验判断道。

片刻后第二辆车出现了,直接冲过了路口驻守的一辆拦截车。这边一招呼,那头呼啸追来了一群。追着追着又接到公司电话了,说老板又被劫走了……不对,好像第一次没给劫走,这一次才是真被劫走了,有人亲眼看见的。

赵少刚一行人是随后到场的,在这里对方是主,他们来者是客,而且应对方要求,己方来此纯属解救,连武器也没有配备。看到那个已经被军人控制的场子时,巫茜听着麦说了一句:“他们问我们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助理傻眼了,猛然想起办公室的套间,如果藏在那儿的话……他惊恐地呼了几辆车赶紧回防,于是追着另一辆越野车的分成两路,一路掉头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位于县城北区郊外的玉石厂被一股军事力量包围。那些身着草绿色军服、冲天开枪示威的军人耀武扬威地冲进了玉石厂场里。片刻后,场里留下的人员被聚集到了后院,那个关押人的水牢被打开了,几位克钦军人捂着鼻子,示意着里面被关押的人出来。

十分钟前,龚骁龙迷迷糊糊地醒来,一醒来就被吓得乱挣,嘴被缠着,手被绑着。他惊恐地看着挟制他的人正拖着他往窗口走。斗十方一见这货不老实了,上前拿着特制的电击器又是一下,那货一晕就老实了。

时间,指向了上午11时40分,龚骁龙在监控里看到了地下室的制毒工厂,以及二、三层的公司人员一切秩序依旧,他渐渐淡定了……

这时候追车已远,窗上还有两条现成的铙爪自窗外伸向地面,他将它们绑在龚骁龙腰间,接着把人推出窗外。绳子在窗棂上打了个简单的滑轮,将龚骁龙不徐不疾地放了下去。在即将接近地面时,快速驶来的一辆带斗的小卡泊停。车斗里伏的人一起身,恰好接住了龚骁龙。两个人打着手势,解开了绳子。斗十方下来就简单了,反向一固定,几个鱼跃下滑,跳到了车斗里。

“我试下,他应该是雇的什么人,根本不知道情况。”小徐在线上联系着。但让他失望的是,线上的逆风,很久都没给回音。

车立即开动,有几颗从窗户里伸出来的脑袋看傻眼了,斗十方促狭地招招手,然后突然拔出了一把锃亮的手枪,手往上一扬,把几颗脑袋全吓得缩回去了。

“呵呵,不会被这阵势吓跑回去了吧。”龚骁龙笑了笑坐回去,一摆手道,“那你催催逆风,把这情况说下,说他的送货人被吓跑了。”

“别看我,他的。这枪真漂亮。”斗十方笑着指指还昏迷着的龚骁龙。全部武力状态下恐生意外,A计划设计的是故意拖延行动,由一个假扮被挟制的龚骁龙,恰恰让进来的枪手看到被挟进车里的半身,而他带着龚骁龙藏在套间——那种情急状态下,是最容易出现疏忽的机会。

“龙哥,送货人怎么办?”小徐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地问。

万幸,居然成功了。

这件事算是有谱了,龚骁龙起身站到了窗前,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从玉石厂撤回来的人已经到门口了,那个场子十几人的队伍一半回了公司,一半回了驻地。每一次不管是克钦和政府军打起来了,还是民地武装之间干起来了,或者是那头的武警跨境过来了,都是这么预防的。

一个配合的队员道:“见过胆大的,没见过你这号全身长狼胆的。”

“好,我马上办。”助理应了声,急急出门拨着电话。

“我不会告诉你,我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斗十方道。

“嗯……”龚骁龙扣了手机,应该是消息同时确认了,这倒让他放心了,略一思索便安排道:“赶紧地,把玉石厂的人撤了,咱们的人撤了,水牢那帮苦穷货给他们留着,省得咱们处理了……估计是那帮‘肉袋’捅的这事。”

“呵呵,你这是谦虚还是安慰我们呢?”另一个笑了。

“好。”助理方应声,他和龚骁龙的手机同时响了。一接听,助理先说道:“龙哥,是玉石厂子里,那边警察要解救被困人员,克钦军里的兄弟给传的信。”

“你说呢?”斗十方反问。

干哪行都有哪行的觉悟,犯罪亦如是,可在这里干坏事从不擦屁股,警察盯上哪家了还真不好说。这么一提醒,龚骁龙更烦了,瞪了助理一眼,骂道:“扯什么淡啊,吩咐兄弟们盯着点,别乱溜达。”

“不管是什么,足够进特战案例了,你不是第一回执行这种任务吧?”前一个队员看着斗十方头上的伤,明显是一块枪伤。

龚骁龙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牢骚着,没事都闲得发慌,有事就往一块儿凑。说是这么说,助理看出来老板心神不宁,小声问道:“龙哥,不会针对咱们吧?”

“上一回真尿裤子了,这是第二回。”斗十方尴尬笑道。

助理进门和龚骁龙汇报道。城外的民团有人发回了个视频,欢迎的阵仗不小,克钦军还把周边路口封锁了几个。

这实话不知道有什么幽默效果,反正把那两位笑得浑身哆嗦。这时候龚骁龙被车颠簸醒了,嗯嗯啊啊急着要说话。斗十方顺手拿掉他嘴里的抹布。龚骁龙透了口气就急急道:“兄弟哪路的,要什么,我有钱。”

“这家伙可能是碰到了城外克钦军和那边警察来人给吓住了。”

“考考你,猜。”一个队员逗着。

明谋暗战,剑拔弩张

龚骁龙惊恐地看着斗十方,恐惧地道:“你是蝠帮的,我没有抢过菲律宾同道的生意啊。”

尚在未知之中,随行队员听着微型麦里的信息,时间已经指向上午11时27分,此时官方队伍已经正式和克钦军方接触了,而这里还在等待着最佳时机……

“猜错了,没机会了。”斗十方直接又是电棍一戳,噼啪几声,龚骁龙又昏过去了。

上钩了吗?

龚骁龙的嘴刚被塞上,车厢里便警示隐蔽,几人快速躺下,车缓缓驶过木姐通向境内的路卡。那辆驻守的民团车辆里的几人根本没注意到这辆扬长开走的小卡车。这个时候,枪声大作,城里一片混乱,追逐大戏正到酣处呢。

“此时目标兴奋、心虚、紧张、怀疑……这些情绪肯定导致很多不确定性,得吊住他的胃口,得谨慎地、一步一步地让他自己钻进圈套。”斗十方有点小兴奋地道。这好像类似于骗局,一点一点地把目标诱上钩。对于目标而言,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但每一步都离陷阱更近一点,直至上钩,智力角逐的乐趣莫过于此了。

此时,追着第二辆越野车的民团已经看到了目标在缅境检查站泊停,带队的示意着放慢速度,他说,带着一个人不可能通过这里的检查站。

不容分说,斗十方挂了电话,拆了手机卡,这个简短的通话把车里的邹喜男和另一个队员听愣了,没明白,怎么着好像是打退堂鼓了?

他一边靠近一边给检查站相熟的人打电话,视线就能看到有人接听,然后远远地向他们示意,后又看到车里三人都下车了,车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然后放行。检查站的那位缅方人员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意思是没有。

“那也等等,我确认安全了再说……”

“大哥,那个高个子就是去咱们公司的其中一个。”一个枪手认出来了。

“嘿嘿,这咋能你说不送就不送了?”

“顶个屁用,老子可不敢回去,出了这条国境线,咱们就都得变成孙子。”一个民团说道,操的是标准的东北话。

“怎么是我没事跑去了?这路上都是,跟回到解放前似的,我们就挣个跑腿钱,别把小命丢了,这可不划算了啊。我正跟老板联系,不行过了这两天再送,这地方乱得。”

“只要老板没被逮走就成,这去哪儿了?总不能大变活人啊,咱们不一直追着那车吗?”

“那是克钦地方武装,你没事跑人家那地方干吗?”

“不对,不对,拐了,这辆车肯定是劫老板那辆,被咱们追的那辆肯定是提前停在那儿,一拐弯,前一辆藏起来,另一辆成了咱们追的。”

“拜托啦大哥,这儿长枪大炮的咋这么乱?早知道这么吓人我就不来了。”

“那也不对呀,人呢?”

“啊?等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来干什么来了?”

“肯定被他们藏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

“放屁!这前后才多长时间,你藏个大活人试试?”

“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呢?”

“您好,我刚到。”

“停停停……电话。”

斗十方换了一部手机,对二人嘘声噤言,电话拨通了,听到了对方低沉的声音:“喂。”

争执间他接了一个电话,是掉头助理的,听罢,接电话的人一脸愕然,说:“老板根本没有被劫走。”

“哎,我这样……”

“啊,那咱们追什么?”众人一喜。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配合的队员正看怪物般看着他。斗十方笑笑未语,看看表,已经上午11时了。他托着腮冥想着,喃喃地念叨着。机会太好了,就在公司里,怎么才能进去呢……龚骁龙。不知道他的背景啊,编个什么故事呢?

“高兴什么啊,是咱们追出来,又被劫走的,就藏在套间里。是辆小卡,助理让咱们找,肯定带不出国境线。”那人道。

“好的,我知道了。”斗十方道。

于是这一窝蜂的车又原地掉头,慢慢开着往回走,其间遇到了数辆整齐划一标着中国警察字样的车辆,民团这些案底累累的货色都下意识地缩着脑袋生怕被看到。错过不远后,远远地看到路外露着小半个车身,已经开出路面几十米,明显是弃车。有人下车奔去察看,可不正是那辆小卡?

“等等……赵总队长说,你们是独立行动组,可以自由采取任何方式,我们会在中午12时整开始。如果无法拿下龚骁龙,那突袭石金山的计划也不会改变。”巫茜道。

这时候,追人的民团队伍齐齐看向已经驶近检查站的警车,心里已经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急,你们按计划和军方接触,说不定这个消息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我想……直接和他通话怎么样?”斗十方道。

是隐约明白,却根本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我忘了你有这本事。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你无法接触到,那只能启动B计划。”巫茜道。

“总队长,桑将军的电话。”翻译道。

“读唇。”斗十方道。

车方泊停,缅方军人便围在车前。赵少刚说道:“你问他,已经袭击了我方车辆,现在又准备对我方车辆进行搜查吗?”

“对,咦?你怎么知道?”巫茜的声音。

翻译回话,片刻又道:“桑将军向您致歉,并且向您求证,有一个姓龚的在逃人员是否已经落网。”

那位配合的队员不屑一顾,似乎对于看着屏幕读出来说的话颇为不信。这时候电话响了,斗十方直接接起来,说道:“是不是对方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等我们到了木姐他来接?”

“嗯,可以告诉他,明天晚些时候会出通报,而且感谢缅方的协助。”赵少刚道。

“嗯,勉强能看出口型,目标似乎对送货有疑虑,最后这句话很明显,长头发的问送哪儿,目标犹豫了一下,似乎说,把号码留给他,到了木姐联系,我们去接……这个环节得解决一下啊。”斗十方若有所思。

翻译犹豫了一下,同声翻译,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车上人愕然间,检查站路障已开,放行了。

“看说话?能看?”开车的队员愣了下。

驶入国境线,一车人心才全掉肚子里,巫茜摸着胸口道:“吓我一跳,他们最后肯定明白过来了。”

“我在看他们说话,还有表情,在考虑我们给出的这个方式,对方会不会挑什么毛病……万一他随便派个阿猫阿狗出来接了货,我不傻眼了?”斗十方道。

“但他们未必真敢扣押我们警方的车辆。”俞骏兴奋道。

屏幕中变成了此处的远景,迅速拉开了和目标的距离。一旁看了半天的邹喜男疑惑问道:“十方,你看出什么来了?”

“不不不,他们确认并不是想扣咱们的车辆,而是要扣龚骁龙在木姐的资产,这儿强者为尊,没什么道义可讲。”赵少刚道。

“好,撤吧。”斗十方道。

这话让全车人深以为然,可能看得更准、更远的总队长才敢这么直白地告诉对方,人就是我抓的。

无人机传输的图像接收地点在更远处,泊在县城一处陋巷角落里。此时早先一步出境的斗十方正盯着屏幕,放大着图像看。开车的特战队员提醒着:“无人机不能过多停留,这玩意儿对这地方的人还是个稀罕物。”

“说白了,还是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让我们腰杆更硬啊。”俞骏感叹道。

没人注意到,一架无人机悄悄落在街对面楼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无人机的摄像头正对着龚骁龙办公室的窗口,透过半拉的帘子,屋内一览无余。

“不过也够险啊,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们的便衣一旦被对方纠缠住,那就不好脱身了,妙啊,太妙了!”赵少刚赞道。

小徐愣了下,然后依言输入,屏幕上的对话框消失了……

巫茜笑着问:“您指A计划吗?”

“等等……把你的号码给他,到了木姐联系,我们去接。”龚骁龙道,闪念间,多留了个心眼。

“对,第一车伪装劫走目标,拐弯换车,第二车引走追兵,引向会面地点。他们不敢造次,而且发现人不在第二辆车里,回头又追第一辆车,结果第一辆车安然过检查站,也没有人。不管是民团还是检查站,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都落空了……然后在所有民团倾巢出动的时候,他在背后从容带走目标。两个目标,不费一枪一弹带走,现在即便他们追到第三辆车,还是没人……哈哈,龚骁龙不冤枉啊,这么精妙的骗局可比他玩的电诈高明多了。正应了那句话哟,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赵少刚长笑道,加速行驶的车已经看到了我方的口岸第一道检查站,那里泊停着大队的警车,迎接着这一队车辆驶过检查站。

小徐抬头问:“龙哥,让他们送哪儿?”

被解救的群众下来了,直接上了救护车驶离。最后下车的两位一个奇胖无比,一个神情萎靡,最后一个环节是两个人都被中途塞进了解救车里,这是第四辆车,完美地让追兵错过了。

硬盘贴码:×××××××××,今日直送,提供地址。

两个人验明正身,被戴上了铐子,塞进了警车。送嫌疑人上车的斗十方回头时愣了下,一圈人似乎都在看他。他看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系上扣子,然后尴尬地一只手捂着臂上的文身,不过怎么也捂不住这坏人表象。那群参战的特战队员不知道谁先鼓起掌来了,跟着一个挨一个,都拍起了巴掌。那掌声经久不息地怎么也表达不出此时的激动,一群小伙子干脆挟着斗十方直接欢呼着扔起来,一漾一漾扔了十几个来回都没停止……

小徐突然道,兴奋了。龚骁龙起身,伸着脑袋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阅后即焚,显示着逆风给他发来的信息:

次日,陇北警方刚刚发布在逃人员龚骁龙、五亿诈骗案嫌疑人石金山在缅方协助下落网的消息,木姐就传来了民团内讧的消息,克钦民地武装介入平息,之后有三十余名非法入境人员被驱逐出境。在双方交涉接收的人员里,中州警方铐走了两位被驱逐回来的在逃嫌疑人。

“来了。”

王雕、沈凯达。

龚骁龙笑着点点头,赞许地看着小徐。看来还是对有文化的比较欣赏,不像民团收罗的那帮打砸抢人员,想聊天都难。

子行不孤,志当四方

“业务量太大了,也太招眼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不应该离开缅北这块根据地,缅北之所以聚集这么多同行,那是因为好几股民地武装和政府军不是一路,而其他小国啊,再怎么着也是统一的,有完备的警察体制,再怎么也不可能明着庇护犯罪啊……但咱们这儿不一样啊,民地武装军费的来源就是毒品和电诈啊。”小徐道。

48小时后,首都,一个在外界看来很神秘的单位。这个保密单位在全国反诈领域并不神秘,最先进的大数据分析、最前沿的涉诈罪案动向,以及最精尖的反诈技术都源出于此。

“他可是被国内警察跨国给端了,你说纰漏在哪儿?”龚骁龙问。

刚刚回京不久的周修文的办公室就在其中一间,在电脑前等了很久,终于收到前沿的详细战报了,这是等着要给总局局长送去。他边打印边浏览着,看到高兴处激动得拍案叫绝,嘴里不迭地道:

“听说过,那时我还没来。”小徐道。

“太好了!太好了……简直是个奇迹!”

这一解释,龚骁龙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坐回办公桌后,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机,胡乱思忖道:“小徐啊,你之前听说过江前胜没有?”

详细情况汇报只有几页,不过他最清楚从那个战乱之地带回嫌疑人有多难,更何况还搂草打兔子逮了条大鱼。龚骁龙盘踞缅北已经有数年,几次诱捕均告失利,没想到这次竟被顺便揪回来了。

“网络监控太严啊,境内外如果有大量、密集的数据传输,很容易被网安盯上。现在国内的网安水平很高,我们出局的业务电话有百分之八九十会被拦截,而且只要被标注过的号码,他们会反追踪。逆风用这种相对原始的方式,还是够安全的。我们收到货,他只需要传给咱们一个解压密码就可以了,即便这些数据丢失或者被警方截获也没关系,解不了密,什么用也没有。”小徐道。

打印纸刚出来,他就拿着急匆匆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来,钉了下,看看桌上还在犹豫的报告,干脆一并拿起来直奔局长办公室。

技术领域只有这些技术宅懂,龚骁龙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人工送?”

今天领导的心情绝对格外好,果不其然,敲门而入,总局局长笑吟吟地道:“我昨天就听到消息,很好奇他们的行动细节,专门让他们给总局来个详细汇报,快拿过来我瞧瞧。”

“呵呵,龙哥,您放心吧,百分百送得过来。这些供料也就咱们能给他变现,除了咱们也没人要啊。而且我推断啊,逆风还真有可能在国内。缅北是最大的需求地,说不定东西已经送过来了,买家肯定不止咱们一家。”小徐道。

周修文递上去,老领导戴着花镜,认认真真地从头开始看,隔一会儿自语道,好,将计就计,又一会儿自语道,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再一会儿又兴奋道,太好了,在不引起双方冲突的前提下,进行有克制地抓捕,这个度把握得非常好……好,太好了!

在房间里踱着步的龚骁龙又一次看表,皱着眉头问道:“香港、台湾能送过去,这鬼地方他能送过来?”

最后他看得击桌叫好,摘下花镜,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又皱起来了。周修文赶紧道:“我关注了一下,缅方并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哑巴亏。”

“回信是让我们等通知,我问过同行,马来西亚、越南和我们国家情况差不多。这次出于谨慎,逆风会派人直接把加密硬盘送到买家手上,是多块供料,不雷同,如果发现两家供料雷同,我们可以要求退货,这一块儿逆风的信誉还是有保障的。”小徐道。

“吃亏?呵呵。”局长摇头道,“应该是讨了个大便宜,缅北民地武装和涉及我方犯罪人员的勾结,是一块毒瘤啊,我们抓不到,他们就是这些人的保护伞,这些人等于给他们打工;我们要抓到了,他们干脆就把这些人的资产黑吃黑,这块心病呀,到解决的时候了,部里正酝酿针对这个地方的解决方案,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出站后,视线里的木姐县城越来越近,赵少刚不时地看表,不时地叮嘱司机放慢速度,似乎并不急于展开行动……

“那这次行动就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经验,尽管还有很多有待商榷的地方。”周修文委婉道,明显支持前方,哪怕还有“有待商榷的地方”。

车驶过了边境检查站。进入缅方简陋至极的检查站,那些军人奇怪地看着身着鲜明警服的中国警察,不过应该是得到了命令,并未多问。

“不不。”局长摇头道:“尊重对方的国家主权,并不等于尊重对方犯罪的权力,更何况还是包庇和纵容针对我国人民群众和社会财富的犯罪,在这一点上,没有哪个主权国家可以听之任之……行动没什么问题,我刚才想到啊,这似乎不是赵少刚的手笔,最起码不全是。赵少刚中正大气,做方案大开大合,惯用明谋,可这个方案,你看,步步透着诡诈,而且环环相套,就像过去江湖玩的那种藏三仙把戏,就三个碗,你看着球进了那个碗,它就偏偏不在,真正的球会被手艺人攥在手里,想让它出现在什么地方,它就出现在什么地方……哦,我明白了,零号。”

队长服了,不过更多的疑问冒出来了。他讶异地征询俞骏和巫茜。那两位低着头欲说还休,故作神秘地不给解释。

局长一下子恍然大悟,怨不得赵总队长专门调走了中州的一个反欺诈小组。他看着周修文,好像在审视,片刻后道:“说说,你和巫茜追了逆风两年,和这个小组、这个零号结的缘分可不浅,你们的外调情况怎么样?”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不对呀,他是我们的人吗?头上这是道枪伤,还有文身?”

“正要给您汇报。”周修文恭敬地递上了外调报告。局长翻阅着,偶尔问他几句,说到社会关系时,局长的手明显顿了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直至浏览完毕。

“沈燕、江前胜都是这一带出来的,逆风和这一带的人关系密切,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枪里的子弹无非杀人,而思维里的子弹,那要诛心。”赵少刚自言自语道。他握拳的手有点颤,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又等了好一会儿,局长出声问道:“你这个汇报很客观,父亲是负案嫌疑人,失散的母亲疑似负案嫌疑人,自己是监管大队出身,又是个看嫌疑人的……化装侦查的经历我看过,其实去掉警察这个身份,他就是个活脱脱的嫌疑人,这个评价对吗?”

“本来还有个挑头,这位回去一剃头,一换衣服,亮相,然后……然后就没人敢跟他争了。”巫茜道。她放大的斗十方的照片,那样子几乎和这里的民团兵痞毫无二致。

周修文尴尬地笑了,点点头道:“对,否则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混过电诈团伙了。”

巫茜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时,那位队长眼直了。挑选的人员全部换上了这里流行的便装,短衬衫、短裤、拖鞋,只是所有的化装里,有一个太过显眼,他剃着寸发,胸前和臂上是狰狞的文身,再加上目露凶光的斜觑表情,活脱脱的匪相。那些同样化了装的特战警员,如果单看还凑合,但和他放一块就显得气场全无了。

“呵呵……太有意思了,我都有见见此人的冲动了。不过我觉得这种类型的人,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局长道。

巫茜应了声。那队长不服气地道:“我就不信,什么人啊,怎么他一换装,就把我们的人全比下去了啊?”

“我下基层深切体会到了,本事和脾气一般成正比,有点本事的,都不太服从管理。”周修文说道。

那位队长似乎耿耿于怀,核心行动全系于一名来自中州的同行,实在是让他大失所望。赵少刚瞄了他几眼,示意巫茜,道:“把零号的照片给他看,昨晚定装的。”

局长笑了笑,说:“锻炼卓有成效,没白下去,看来以后得多让局里的同志下去,只有在一线才能真正体会到警察这个职业的艰辛,特别是反诈这种新警务,我们急需一整套行之有效的预防和反制措施,这些事靠一个两个英雄人物、一家两家先进单位是不可能实现的,还是那个老思路,要充分地发动群众,形成全民反诈的氛围……说着说着又跑题了,这个先放放,局里上党组会再考虑下。”

“好,那我直接问了,为什么不用我们的人?”

“是,局长。能发表一句带有个人倾向的想法吗?”周修文见局长要走了,鼓起勇气问道。

“直接问,别铺垫。”

“我不正等着你发表吗?不但你,还有巫茜,局里肯定会充分考虑你们的想法。”局长笑着看向周修文。周修文刻意地站直了,说道:“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仅仅因为出身而否定他,我会觉得很可惜。罪与非罪、善与恶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泾渭分明的,而是纠缠在一起的。严格地说,他是一个诈骗和骗局的受害者,身上那些毛病、恶习,来自在社会底层的求生经历,这一点我觉得不应该受到苛责,而应该得到尊重。”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建制的这几个特战小组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这是铺垫,真实的评价呢?”局长问。

“说。”赵少刚叉着臂面无表情道。

“如果他与罪犯同流合污,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但让我意外的是,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所以我觉得,在他身上有高贵的倔强,那种即便被生活压弯了腰,也要扬起头仰望星空的倔强。我想支撑他的和支撑我们所有身佩藏蓝银徽的兄弟一样,是同一种内心的召唤。”周修文说道。

巫茜不敢吭声了。那位介绍的队长道:“总队长,我有个问题。”

两个人对视良久,局长以一种欣赏的眼光重新审视着周修文,却没有正式回答,思忖很久才悠悠道了句:

“要不,你来指挥?”赵少刚反问道。

“既然是内心的召唤,那你的看法、我的态度都不重要,他会忠于自己的信仰,假如他现在已经有了的话。”

一辆行驶的车里,赵少刚的一个下属介绍着实地情况,没有实景,只有示意图和照片。这些资料传到俞骏手里时,俞骏忧心忡忡地瞄了几眼。实打实的攻防对于反诈警察来说可是弱项。他递给了巫茜,巫茜看着,有点心虚地看着赵少刚,没憋住,还是问了出来:“总队长,我还是觉得太冒险,如果全装备,咱们两个小组拿下不成问题,可这手无寸铁的,我总觉得是……送人头啊。”

周修文咂摸着这句话,然后笑了笑,敬了个礼,心满意足地退出办公室……

“这就是翔龙电信公司……四层,砖混结构,后期又进行了加固,大门是四毫米的钢板,子弹打不穿。整个建筑是一个环形,我们的侦查员摸过底,四层至少有三个火力点。如果发生意外,可以在楼顶迅速构建封锁火力。缅北战乱不断,这里有军事素养的人员不少,都是实战练出来的。这些枪手说起来也算是乌合之众,但他们喂的子弹不比我们特警少。”

此时在龙川通向省城机场的路上,匀速行驶的解押队伍正遭受着闷热天气的折磨,车里的邹喜男吹嘘着:

两个人说着,车拐进了公司大院,车进门关,很快,门口的枪手增加了一倍……

“……那地方老牛了,还真跟电信公司一样,那KPI排名,最高的一天骗回好几万来。人家那企业文化就是,只有不努力的骗子,没有不上当的傻子……真的,你们别不信,他们专门的业务研究人员,那研究方向就是八个想,想省事、想要爱、想要性、想助人、想不到、想生钱、想省钱、想借钱……你们想想,这几乎把市面上诈骗的切入点一网打尽了啊……不是跟你们吹啊,那地方玩得溜了,民团扛着枪保护呢,但凡进去的,一眼瞅着得腿软……”

“估计是哪家出大货了……这白粉生意越来越不好干了啊。”龚骁龙分析道。能惊动中国警察官方过来,估计是大宗毒品,毕竟那种犯罪危害更直接。

“不是吧,没见你多硬啊,我操纵无人机看见了啊,进门枪一指,你丫吓得跟孙子一样。”络卿相揭短了。

“如果是官方来,他们抓人必须通过这里的警察局和民地武装,出境没有执法权,甚至连武器都不能持有。”助理道。

邹喜男一拍大腿,道:“策略!策略!策略你懂不懂啊?”

“不知道,这里赌窝和毒窝多得是,盯上谁了还真不好说。但这明打明地来了,还能逮着谁呀?”龚骁龙有点纳闷儿。在这里,有一种微妙的博弈,有不少涉赌、毒、诈的人员莫名其妙消失,然后用不了多久,中国警方会宣布他们落网,不过那肯定是被便衣秘密摁了带回国内的。可是如果大张旗鼓地来,那肯定就抓不着人了,毕竟这里有案底的出逃人员,谁会傻到往枪口上撞?

络卿相一脸鄙视。程一丁插话道:“不要老这么吹行不行?我接你上车时,你一直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得脸都白了。”

聚集在缅北的出逃人员有多少,没有详细统计过,但几万人总是有的。随着电诈行业的膨胀,来自国内的警察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把这里的参与人员连抓带堵往国内带,而那些名为保护伞的民地武装能做到最大的保护就是给个口信,毕竟不可能因为一两个电诈团伙去对抗一个超级大国。

“有吗?老程,你诬蔑我吧啊。”邹喜男不承认了。

助理咂摸着话里的意思,轻声问道:“龙哥,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

“绝对有,别以为我没看见,是十方动的手,你就是个跟班。”陆虎说道。

这个电话传达的信息是:民地武装将协助中国警察。

“我们是黄金组合,你们就嫉妒吧啊,哈哈!你俩小样儿一直窝在屏幕后,受不了明说啊。不过,估计你们上场也不行,得吓尿裤子。”邹喜男嘲讽道。

这是缅语。助理听到两个人在电话里开始用缅语交流,电话很短,不过他听到信息了:中国警方今天派出的协商人员将抵达木姐地区,就解救被困中国公民一事与民地武装磋商。

程一丁听不下去了,回头说道:“十方,下回我跟你组合,多大的事,吹得没边了。”

片刻失神后,龚骁龙被助理喊醒了。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放到耳边笑吟吟地说道:“桑将军,您好。”

后座躺着的斗十方说道:“那不成,他这么能吹,衬托得我多高大,你闷声不吭,把我吹不起来啊。”

“嗯。”

敢情他正享受着呢。同事们一阵哈哈大笑。邹喜男倒吹得没劲了。不过司机还算客气,竖着大拇指直夸两个人厉害,毕竟赤手空拳进匪巢的活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出来的。

“龙哥,电话。”

车停了片刻,转眼间巫茜抱着一大箱水上来了,挨个分给大家后要坐下,陆虎和络卿相齐齐让座。不料巫茜没选,直接走到后排和斗十方坐到了一起。斗十方喝着水咧着嘴说:“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拉仇恨啊,生怕他俩不挤对我?”

今天起得较早,木姐县城早市已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色摊位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哪怕是间或能看到背着枪的民团也不影响这里的正常秩序。这里充斥着从全国各地涌来的淘金者,他们在这片战乱之地创造了不少富贵险中求的故事。

“不是拉仇恨,是选择恐惧症,你说他俩一个比一个帅,替我出出主意呗。”巫茜开上玩笑了。邹喜男赶紧举手:“姐姐,我也单身。”

“小角色,过了今天再说。”龚骁龙随意安排着,然后警惕地看了看窗外。

众人一乐,陆虎和络卿相揪着他摁住推一边了,坐上了更靠近后座一些的位置。斗十方一瞅巫茜,笑着问:“要不本大师给你卜一卦?”

这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石金山的两个手下被圈住了,其中猫腻不足为外人道也。从境内来此的,十有八九都是用这种粗劣手法给套住,用最直接和最粗暴的方式榨干他们身上的油水。助理收回平板笑着道:“这俩是社会人,挺识相,不像没混过的又哭又闹……龙哥,这俩怎么处理?”

“好啊,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巫茜兴奋了。

红手印显示在一台平板上,平板在助理手里,助理正恭敬地举着平板给后座的龚骁龙看。龚骁龙看得龇着一嘴白牙,一脸谑笑。

“来,面相、手相,全给你看看。”斗十方正色道,然后一正巫茜的脸,一拉巫茜的左手。陆虎伸手上前,啪地把斗十方的手打掉了,络卿相提醒道:“拜托巫老师,这借机吃豆腐的活儿连钱加多都学会了,你也上当?”

外面那景象威胁足够了,这事容不得考虑,欠条、协议拿到眼前了,两个人幽怨地看着这一圈彪汉,欲哭无泪地在白纸黑字上捺了个鲜红的手印……

“啧啧……看破不说破,一点儿江湖道义都不讲。来,我再拉拉手,让他们眼红下。”斗十方没正形地说,被巫茜笑着打开了。她提醒众人道:“别胡闹了,跟大家说个事啊,咱们队伍三个方向,我回总局,你们回中州,赵总队长他们回粤东。”

那疤脸被傻雕惨兮兮的样子逗得一阵好笑,对着众人还直夸傻雕够光棍。他笑了会儿,脸就拉下来:“那就暂且在这儿打工吧,拉来人、拉来钱都有提成,从内地往这儿拉个人来奖1万元;要是拉人来赌,流水提一成,干得好,说不定几个月就还完债了;要干不好,那就等着被干吧。”

“知道啊,怎么了?”邹喜男问。

沈凯达看傻雕。傻雕名傻人不傻,知道掉坑里了,摇头道:“补不上。大哥,你说吧,实在不行就这一百来斤,卖这个价也不亏,虽然没落着钱。”

“嗯?都要分别了,一点儿留恋的话都不讲啊?准备落地就忘了我啊?”巫茜大惊失色道。

“你们大哥能补上吗?”疤脸问。

这位年纪不大、有点古灵精怪的同事说话有点直接,太直接了,反而让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玩笑归玩笑,即便是陆虎和络卿相也未必敢有其他想法。两个人做着痛苦的表情,陆虎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啊。”

“没有,真没有。”傻雕和沈凯达齐声道。

“酸不酸啊,我们不能去首都找她吗?”络卿相反问道。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先礼后兵,实在拿不出钱,而且不长眼的,才出此下策。两位确实没钱?”疤脸问。

再长的路也有分别的时候,越靠近目的地欢笑越少,到了机场驻扎地时,大家都沉默了,一路同行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还真有点留恋。不过任务在身,已顾不上其他了,要押解回中州的嫌疑人龚骁龙、石金山等四人需要严密看守,只有陆虎和络卿相抽身出来送巫茜。作别的赵少刚专程又看了四位嫌疑人一眼,由俞骏陪同着出来。两个人已经商定,以中州办案为主,主审五亿诈骗案,其他案情由粤东方面派人接手。

运毒的“肉袋”咋玩的傻雕可知道,他一听被吓住了,沈凯达嘴唇哆嗦着话也说不出来了。那疤脸看压力给得差不多了,蹲下来,转头示意。有人把门打开,还是昨日所见的那玉石厂,院子里又有人在做功课了。他们把那帮欠钱的人赤身裸体地从地牢里拖出来,换着花样在折磨。那肉皮挨打的啪啪声响听得两个人直起鸡皮疙瘩。

“给你们匀出了几位特战队员,完成押解任务后他们自己回来。”赵少刚说道。

众彪汉齐声应和,还有替他们想办法的,这卖身吧,两个人长得太丑;扛枪吧,看这膀子又不行,看来看去没用啊。还有出馊主意的,干脆卖给马帮当“肉袋”吧,运气好能出几次货,没准儿还能赚回来。

“没问题,我安排。”俞骏道。

“好像也是啊,浑身没几件值钱东西,这就难办了啊,要输个百八十万,找龙哥能给填上,这一千万,你不是坑龙哥吗?人家也不可能给补这么多啊,是不是啊,兄弟们?”疤脸道。

“不用送我,做好本职。”

“笨蛋,我们被下药了。”傻雕摇摇头,脑仁还有点疼,肯定是糊里糊涂喝下了。不过不愧是老江湖,他看着疤脸道:“大哥,我俩不是肥羊啊,就是跟班的,您……是不是走眼了?”

“那我总得把你送出门啊。”

沈凯达使劲拍拍脑袋,道:“我怎么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还有点时间,我想见个人。”

“为防出千,场子有录像,两位想看看吗?”那疤脸拿着手机,快进播着,是昨晚两个人嗨翻全场的录像,那筹码流水似的往台子上摞,谁知道是多少?

“我知道您要见谁,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久。”

其中一个说话了,疤脸,笑得比哭还吓人。听得沈凯达一紧张,脱口道:“我怎么记不得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其实不用问了,你问的那位名字躺在档案里,人躺在一块无名碑下。他是我派出去的,他的死我心里一直难以释怀,幸好,还有一个极像他的人……你明白吗?”赵少刚回过头来,表情有点难堪。

“两位老板一共输了一千零四十八万,除两位身上带的二十万,还差一千零二十八万,零头抹了,酒水白送,剩下的钱,您二位给转账还是现金啊?”

“明白,生得光荣,死得其所,没有什么遗憾的,我不问了……十方。”俞骏敬了个礼,回头嚷道。看守嫌疑人的斗十方奔出来,俞骏指指赵总队长,自己回去补上斗十方的位置了。

无他,两个人一丝不挂了。而环伺他们的是一群男人,光头的、蓄着大胡子的、脸上带疤的。还有干脆一只眼或者缺了半个耳朵的人,像一群异域兽人一样,不怀好意地笑着盯着他们俩。两个人尖叫一声就停了,看得更清、脑子更清醒之后,都没勇气喊了。

快步走来的斗十方笑着,给这位临时上级敬了个礼问好,赵少刚也慈爱地笑着,拿下了他敬礼的手,又整整他的衣服,摘了他那顶不伦不类的帽子。斗十方有点尴尬,刚长出来的遮住伤口的长发剃了,相貌实在羞于示人。

有人说话了,似乎在叫醒他,然后哗地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傻雕一个激灵,清醒了,然后看清身边的事物时,吓得唰地坐了起来,再一看自己,吓得尖叫起来。同时醒来的还有沈凯达。两个人几乎是抱着尖叫,那场面好不诡异。

“伤疤……是一个警察值得骄傲的勋章,没有比这样子更帅的了。”赵少刚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热……极度的闷热,在那股子难挨的湿热中呻吟几声,傻雕翻了个身,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赌台、白妞、红酒,那些让人浑身燥热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消受,简直是云里雾里,人跟上天逍遥了一遭似的,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脑子里萦绕的还是这几样东西。

“谢谢总队长。”斗十方做了个鬼脸,赶紧又戴上了帽子。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要走了,你的事俞主任给我说了,还有你父亲的事。”赵少刚说道。斗十方闻言看着这位总队长,不知何意,就听总队长又说道:“如果真因为政审的事被刷下来,就来找我,他们敢不要你,我接收,工作关系我给你办,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也把这事办了。”

赌场的热闹还在继续,不过结局已经没有悬念。其实从他们踏进赌场甚至踏进木姐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

斗十方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没那么严重,只有不愿待的地儿,没有不养人的活儿。”

“一会儿就输得裤衩都不剩了,该扮黑脸招待他们了。”那人头也不回地道,直接上车走人了。

“那不行,你这百艺傍身的,不看住学坏了怎么办?说定了啊。”赵少刚说道。

“咦?咋走了?那俩货咋处理?”民团的人问。

斗十方看着一脸正色的老警察,点头“嗯”了声。他似乎想问什么,却说不上来,看了赵少刚几次。赵少刚拍着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很多功绩无法面世,很多躺下的战友只能尘封在档案里,留在他们亲人悲痛的记忆里,老宋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每个警察,包括你我,可能都会困惑,可能都怀疑过自己从事的这个职业,自己流汗、流血究竟意义何在,但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就不会怀疑,你应该就是了吧?”

“能不上吗?呵呵。”他是送傻雕来的人,出门点了支烟抽了口,径直向车走去。

“我说不好。”斗十方说道。

“上头了?”门口一个民团成员问出来的人。

“可突袭你来抢?你明知你的外调情况很不乐观,告诉我你当时怎么想的?”赵少刚笑了。

两个人穷苦了大半辈子,哪受得了这等大爷礼遇,不一会儿便渐入佳境,一搓牌,一群人跟着大呼小叫,一摔牌,赢了一圈人鼓掌,输了一圈,人不服气地大喊再来,整个赌场的气氛都被带得一浪高过一浪。

斗十方笑道:“没多想。以前过得很差劲,就想着拼了命也要出人头地,给自己拼一个未来。”

两个人刚进去,就有几位油头粉面的小哥招待了,递酒的,点烟的,让座的,殷勤备至。两个人兜里鼓囊得早按捺不住想小试几把,渐渐地,他们有点迷醉了。那笑靥如花的荷官,一发牌,倾身时胸前白花花的,让人血脉偾张;那如蝶般轻盈的女服务员不时送来红酒,一靠近就是香风袭来。还有陪赌的小哥齐声鼓噪,一会儿雕哥威武,一会儿沈哥好牛,又一会儿雕哥帅呆了,再一会儿沈哥跩炸了。

“那现在呢?”赵少刚问。

似乎就是昨晚来的那地方,白天看不起眼,可晚上一进门还是被震憾了,老虎机、百家乐、麻将台一应俱全,荷官从服装到气质似乎不比电视上的差,赌客熙颐攘攘倒比这里的集市还热闹,至于那些煞风景的持枪民团成员都是看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看来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现在不但目睹了,还亲身经历了,那些骗局其实是一个又一个家庭的悲剧。我只想着不要有人再经历和我同样的事,成为一个悲剧的主人公,所以……我拼了命也要断了这些人,这些骗子的未来。”斗十方轻声说道,简练而平静。

“成,去玩玩。”沈凯达兴奋道。王雕没有提意见,一行人驱车直奔赌场。

赵少刚看着他,慢慢地笑了,笑着提着行李转身,走几步回头看看,又走几步,还回头看看,走出很远才摆摆手道:

司机问道:“今晚去哪儿浪?要不去见识见识这儿的五星级赌场?那儿的妞不比KTV里的差。”

“回去吧,你一个人办不到,得我们一起来。”

“他心情不好,算了。”傻雕意兴阑珊道。

斗十方伫立良久,笑了笑,返回,和众队友按部就班押解,登机,把戴着头套的嫌疑人控制在机舱隔离区域,一切安排就绪,等着起飞的时候,坐在前面的俞骏打发邹喜男起身,到后面和斗十方换座位,要斗十方坐到前面。

下一刻,两个人坐到了车上,副驾的一个民团成员关切问道:“雕哥,咋不陪你叔多喝会儿?还早呢。”

可能有什么安排。斗十方换了座位坐下,小声和俞骏说道:“主任,不用那么紧张吧?咱们工作到位了。”

说罢,他心事重重地躺回了床上。傻雕和沈凯达交换着眼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揣起钱,告辞离开了。

没有引起围观,而且行程肯定不可能被外界得知,斗十方对俞骏的脸色有点不对劲感到奇怪。俞骏侧耳说:“其他事,我有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要告诉你。”

石金山喝了几杯再无兴致,一俯身把床底的钱嘭嘭嘭往桌上扔了几扎。那十万一扎的钱让沈凯达眼睛一下子直了。就听石金山逐客道:“去吧,去吧,使劲造吧,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儿在哪儿管他呢,听天由命吧。”

“什么消息?”斗十方问。

这点傻雕倒认可,他难为地吧唧着嘴。这块短板恐怕没机会补上了。

“老规矩,看我的脸猜。”俞骏看着他,表情难堪、尴尬,像当初被揭了婚变的糗事一般。本来有点想笑的斗十方蓦地心一抽,脱口问:“是不是张英或者向小园传回来的消息。”

“你懂个屁!七十二行,诈骗为王;诈骗行当,信息为王。这批黑料,我们光花钱都不止几十万元,都还不带沈燕给的那些料,其实只要在国内藏段时间再复出,那绝对是真金白银,甚至都不用动手,找个熟悉那什么暗网的人,说不定在网上就卖了,哦哟……咱们叔侄还是文化水平太低啊。”石金山叹道。可能属于江湖骗子的时代确实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千变万化的技术和技巧,没文化确实落伍得快。

“嗯,猜对了。”俞骏一撇嘴,自己的尴尬终于解决了。他同情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愣了好久才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确认吗?”

傻雕吓了一跳,紧张地放下杯子,喃喃道:“叔,不至于吧,就点黑料,大不了给了他们。”

“几个小时前,已经确认。本想到家再说,可瞒着你也没什么意义,你自己斟酌下该怎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俞骏干脆递给斗十方自己的手机。

“就是一个地儿不能待得时间太长。”石金山道,又自省道,“咱这行老大说过,要么不得好活,要么不得好死。好活了几十年,看来这结局也没啥意外了,就是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点憋屈啊。”

手机屏上显示着一个女人的肖像,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容,斗十方慢慢掏着口袋,找到了那张胡冰芳和王育才的结婚照。时隔二十多年,依稀可辨这正是照片里的女人,很漂亮,符合他曾经在梦中见过的所有关于母亲的样子。

荆汉那事沈凯达去得晚,几乎是快结束时才被传销的招去,其时恰好被傻雕带走。他愣头愣脑地问道:“上次我没赶上,雕哥,坐地不沾啥意思?”

可与梦里所见不同的是,现实中是这样一个警务信息:

“上次我也觉得太过火了,杜叔从小就教育我,坐地不沾,取钱不贪,可那帮传销的见钱就不要命了啊,生挖硬要把韭菜往死里刨,我当时就心怵啊。”傻雕道,现在他开始反省了。

八大骗最后一个嫌疑人胡冰芳,已于数小时前落网……

看来情况就是如此了。石金山又喝了一杯,黯然道:“失算呀,失算……从被这个老娘儿们忽悠得做局就失算了,我这闯荡江湖几十年没栽过跟头,就一个小心,啧啧啧……这一次着急上火昏了头了,不该往这儿跑啊。”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那啥意思?哦,我明白了,他是怕老板您一女多嫁?”沈凯达道。现在黑料之于诈骗团伙是狼多肉少,好不容易这么块肥肉送上门,那还不得看紧喽。

几个小时前,准确地讲应该是早上七时,整座城市笼罩在如烟如雾的蒙蒙细雨中,如同幻境。可能是冥冥中注定,一直在不声不响追踪线索的向小园一行出现在五亿诈骗案的始发地:长南市。

“你懂个屁!”傻雕顺手给了这货一巴掌,斥道,“要没搞成一次还算罢了,这要成了,现在就把黑料给人家,一毛钱不要,估计都走不了。”

他们的车辆泊停在省法医鉴定中心的院内,各地有各地的政策,该省寻回被拐儿童的鉴定多由这里负责。娜日丽把车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长长地伸着懒腰。这几天跑了好几个省,都快累垮了,很多案子往往就是这样,那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出现了一回又一回,可总也省不下踏破铁鞋的功夫。

说到这儿,沈凯达倒奇怪了,轻声道:“留下不也挺好?这地儿都是骗子,谁也不嫌谁龌龊,还不怕警察撵在屁股后,多好呀!”

有人来了,是向小园。她打着伞,钱加多提着一兜东西,两个人快步跑着钻进了车里。热腾腾的小笼包加上豆浆,钱加多一股脑儿往娜日丽手里塞。娜日丽看向向小园,向小园做了个被冷落的尴尬表情。娜日丽不好意思地先给了向小园,向小园没接,回头不客气地从钱加多手里拿早餐:“我掏钱,你献殷勤,可好意思?”

石金山点点头道:“恐怕是,最起码短时间内走不了,我也是急着逃命犯糊涂了啊,早该想到沈燕那娘儿们也没安好心。”

“呵呵,您这么注意身材,肯定吃不了多少,急啥啊。”钱加多说道。

所以,奇货可居成了匹夫怀璧,傻雕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紧张问道:“那意思是,咱们走不了了?”

娜日丽回头怒道:“那意思是我不注意身材,吃得多是吧?”

“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石金山端杯,仰脖子就灌,状极郁闷。那哥儿俩不解,关切地再问。石金山连拍额头道:“揣摩了人心一辈子,这临了一次咋就犯了个低级错误呢……这批黑料搁谁也是奇货可居,可我咋没想到,到谁手里,谁也不可能再让漏出去啊。”

“不是,不是,你的身材圆润点不更好看吗?”钱加多觍着脸说。

“坐啊,叔,我们哥儿俩陪您喝两盅。咦,还真没想到,这地儿还能找到好酒,剑南春。”傻雕找着杯子,倒了三杯。坐下的石金山唉声叹气。酒刚到嘴边的沈凯达不解地看看,又向王雕示意着石金山这样。王雕这才发现石金山面色不对,忙关切问道:“咋了叔?……咦,不对,楼下就是民团驻地,这……这不等于把石叔您软禁起来了吗?”

娜日丽愤愤道:“向组,以后出差不能带他,别人出差都是瘦几斤,你带上他,得胖一圈。”

“怎么了?没怎么啊。”王雕道。沈凯达道:“托老板您的福啊,他们把我们当大爷供着,吃喝嫖赌一条龙都管了。”

向小园忍不住哈哈大笑。钱加多自然当是表扬了,又要关心时,被娜日丽喝止了。但凡他要关心,除了让你多吃点就没别的。

关上门的石金山压低了声音问道:“小雕,他们没怎么你吧?”

任务期间吃饭都是速战速决,而且不耽误正事,向小园且吃且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小组即将凯旋。”

惊魂甫定,他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开门。傻雕和沈凯达喜滋滋地提着酒和几样包装的小菜,楼下那几人嚷着“就在下面等”,傻雕跟他们打了招呼,这才进了门。

“啊?真逮到啦?”娜日丽和钱加多兴奋地问。

几声枪响,惊得刚刚躺下的石金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迷糊间才发现不是梦,而是真的枪响,而且枪声越来越近……不对,越来越近的还有脚步声,脚步声还伴着叫声,是傻雕,在喊石叔。

“必须的啊,石金山、王雕、沈凯达全部归案,而且行动小组在木姐地区还顺手抓回条大鱼。龚骁龙,翔龙电信诈骗团伙首要人物,部里上榜的在逃人员。”向小园说得与有荣焉,真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参加。

砰……砰……砰……

“向组啊,我们摊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这些天跑的,一天要穿越好几个城市,哎。”娜日丽有点失落。钱加多附和着:“就是,咱们要抓错还好说,这要真抓对了,岂不是把十方他妈给抓回去了?都是兄弟呢,到时候那多难为情啊。”

“最大的鱼上钩了,不钓他太可惜了。”斗十方眼睛亮晶晶地说。那种见猎心喜的表情感染到了其他人,旧方案被扔到一边,几人头碰头,又从头开始了。

向小园一笑,差点儿喷了,不过脸色一正,又黯然了片刻,说道:“先别考虑那么多,首先得抓住再说,八大骗‘众神归位’就差这最后一尊了……我们捋捋思路看对不对,首先DNA不会说谎,最早的寻亲记录里,我们在中州一家搞过寻找被拐儿童的福利机构查到了胡冰芳的名字,2009年逐步开始信息化建设以后,这个民政下属的机构信息全部归入了我们公安部门的失踪儿童信息比对平台,也就是现在已经全国联网的团圆系统。我想胡冰芳很明白,想从茫茫人海里找回失去的亲人,她只能依靠公安的大数据。”

“缅北木姐一带,应该是翔龙电信。”

“没错,但随着她本人作案越多,就越注意隐藏自己的形迹,所以之后再没有出现胡冰芳的名字,然后就有了我们在首都找到的不同名的同一DNA样本,说明早在失踪儿童信息比对平台测试阶段,她就参与了……目前为止,我们找到的同一样本的DNA分属四个名字,胡冰芳、王丽、张裙和郭小芳。”娜日丽说道,案情已经熟记于心。

这是逆风一贯的收款方式,虚拟货币由地址码和密钥两部分组成,先收到地址码才能和对方联系,第二次联系收密钥,确认到账后才进行下一步交易。等待了一会儿,远程侦讯里传来了妮可对这个网名的确认:

“最早登记的名字已经被弃用,王丽是在2009年用过的名字,也被弃用;张裙是2013年使用的名字,同样弃用;郭小芳这个身份在用的可能性有多大啊?”向小园犹豫道。越接近真相就越紧张,生怕这又是空欢喜一场,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骗枭十几年都没有留下案底,还真让反骗的警察们感到惊叹。

这时候,电脑嘀嘀的提示音响了。巫茜瞄着电脑屏幕道:“网名BIG BARRY,发来了比特币地址码,要求确认后通信……总部,确认一下BIG BARRY这个网名。”

娜日丽也在犹豫,钱加多听讨论断了,出声问道:“啥情况呀?让我知道知道。”

“等等……再等等,等鱼咬钩才有可能。”斗十方看着巫茜道。

“自己看。”向小园递过平板,钱加多依言翻看,看了几眼就惊叫起来,娜日丽和向小园笑了,估计都被吓住过。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赵少刚总队长心里灵感的火光。他一脸惊喜,凛然催道:“继续说,如果创造这样的会面机会,我们还真有可能活捉他。”

“天哪,名下有两辆车,一辆奔驰S,一辆宝马七系。房产有四套,还有个经营童装的店面,两家公司……哎呀,这可悲催了,十方苦穷了二十几年,居然是个富二代。”钱加多的视角一贯特殊,那两位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更悲催的是,即便发现自己是富二代,一眨眼又变成穷光蛋了。”

“那就看你了。石金山不是也见到龚骁龙了吗?比如在家里,比如在办公室,比如在酒局饭桌上,比如在女人床上,总不能一直有十几条枪护着他吧?”斗十方反问。

“拿来,拿来,你别发表议论。”娜日丽抢回了平板,顺口说道,“最后一次采集DNA样本是两年多前,虽然留的是这个信息,但当时并没有留存被采集人的影像,而这个照片……多多,你看像十方吗?都说儿子像妈,你看呢?”

这回巫茜笑不出来了,似乎这么个法子,效果极好,而且可以震慑到其他电诈团伙。她脱口问出最大的一个问题:“那龚骁龙怎么动?本次的核心行动人员可能连武器都不能持有。”

平板电脑被搁到了挡位的地方,钱加多瞅去,那是一个温婉的中年妇人,卷发长裙,那种冲击视线的优雅能让你忽略她的年龄。看着看着,钱加多伸着舌头舔舔下嘴唇,看得向小园笑得被口水给呛住了。钱加多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还没说话,娜日丽说了:“肯定不像。”

斗十方没有笑,而是拿着俞骏的烟盒抽了一支,点上,看看总队长,想了想,却加重语气道:“只有敢于异想天开才会成就一个骗枭,也只有意想不到才会成就一个人雄。傻雕和沈凯达这两个炮灰是诱饵,我们一动等于给他们报信了,所以这俩绝对不能动;石金山怀揣重宝,肯定警觉,既然怀揣重宝,那龚骁龙焉能对他看得不牢?怕是好手都得放在这儿,所以从这儿动也难,避免不了会有一场硬仗。但龚骁龙就不一样了,他已经做大做强,安稳数年,没人敢动他,最起码安逸已经让他放松了警惕……其实他最合适做棋眼,只要控制了他,民团肯定乱,再动石金山或者解救群众就容易多了。至于傻雕和沈凯达,都不用管他们,没有上面这两个人他们都活不下去,得自己回来。”

“你得考虑到她肯定做过多次整容,一下子整得变化太大可能被发现,如果这些年她逐步地整,积累起来,整个人可能就大变样了,她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个需求。”向小园说道。

扑哧一声,巫茜先笑了,俞骏有点尴尬,赵少刚也笑了。俞骏无语道:“我们想抓龚骁龙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出入至少四个保镖加两个司机,有时候甚至多一倍,武器是长短枪加上手雷,别说抓人,靠近都很难。”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郭小芳也是受胡冰芳利用的一个帮她干这事的人,会不会打草惊蛇?”娜日丽问。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为什么不直接对龚骁龙动手?”斗十方严肃道。

向小园想想摇摇头:“不应该是这样,即便是这样,那也是最后一道跳板了。”

“笑什么?我都快愁哭了,说吧。”赵少刚道。

“那我们就假定这种情况是,郭小芳这个身份有户籍证明,而且居住在距离长南200公里的搏济市已经超过十年,可能吗?”娜日丽问。

不受控制的区域,整个行动几乎都是无法控制的细节。两个人期待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左右瞄瞄,严肃道:“如果你们答应不笑,我就说我的想法。”

“据张英主任讲,她追到过的隐藏身份最长的犯罪嫌疑人隐藏了32年。别忘了她是个骗子,从诈骗的手段看,她这一伙比我见过的都有耐心,会花上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来布局。关系到她自身安全的事,我想十几年应该是合理的……哦对,关于制造假身份,我在大数据学习的时候翻阅过案例,有这么几种,一种是黑产里有养身份一说,但可追溯的年限不长;有代表性的是购买死亡但未正常到基层派出所销户的身份,用这个真实存在的身份再行迁徙,多次迁户口加上时间一长,其追溯的难度就会增加;还有更直接的,在国外购买已入外国籍的人员身份回来贩卖……胡冰芳接触灰色地带肯定有这路子,八成应该是中间这种。她的原始户籍在陕甘山区一个贫困乡,目前还没查到,不过据协查的地方民警回复,原始户籍所显示的自然村早已撤并,往前数二十年,当地县城流失的人口已经有近十万,直到现在,长年在外务工的还有十几万。”

斗十方听着解释,看着地图。赵少刚补充道:“还有一个大背景是,我们准备知会控制该地区的民地武装,以正式协商解救被困公民的名义进入木姐区域,解救玉石厂被困人员。正常情况下,民地武装会同意的。但问题又来了,一旦我们联合民地武装对玉石厂的人员进行解救,肯定会惊动距此不远的石金山以及那些守卫,甚至于我们还没有开始,他们就有可能私底下通知龚骁龙,然后转移。”

应该是钻了空子,两个人越捋越觉得张英直接就在这里准备逮人是正确的。停了片刻,向小园又问道:“还有什么疑问?”

“第一种,诱出傻雕和沈凯达,通过他们诱出石金山。只要诱离居所,那就方便我们动手了。这个方案存在的问题是,诱出傻雕能不能引出石金山,而且时间需要多少,都值得商榷。第二种,直接集中力量对石金山下手,可能面对四到八名守卫。这个方案存在的问题是,住处离玉石厂太近,如果惊动对方的话可能力量翻倍,一旦交火,我们肯定失利。第三个问题是,伺机在石金山行动的路上下手,问题是,我们现在无法掌握其具体的行踪,这个机会如果等,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全部方案的背景是,由巫茜假扮逆风混淆视听,如果能更进一步,设法把龚骁龙调开,或者就把他滞留在翔龙公司驻地以方便我们行动。”

“嘘……快揭晓了。”娜日丽做了个噤声手势。

“好,我接着说。”俞骏有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赵少刚和斗十方有特殊感情似的,那是多年上下级才会有的那种感觉,可他们偏偏又不是。不过这时候他来不及细想,直接道:

三人下意识地伏下身子,车顶传输回的图像里,有一辆奔驰轿车正驶入。前一天这里发出的官方信息奏效了,把两年多前提交DNA的疑似人员引来了。

赵少刚愣了愣,粲然笑道:“当兵的服从命令,这不是你纠结的事,而是我难办。俞主任,你直接说计划草案。”

“为什么我分析很自信,看到人却怀疑啊?”娜日丽轻声道。

“我不懂政治,也不懂其中的微妙关系,但我知道,坐视罪恶的发生而不去阻止,等同于罪恶的同谋,对普通人如此,对警察,尤其如此。”斗十方道。

视频里,下车的女人轻轻地撑起了伞,见到真人才发现,她比照片里的人更有气质。她款款地走着,像雨中轻盈的百合,像书卷里、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在浅风细雨中步态从容,偶尔回眸,有着看不到一丝烟火气的优雅。

“差不多。之前的解救行动也类似这样。假如得到确切情报,我们总不能坐视我国的公民在境外受到非人待遇,我们有理由也有必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保证中国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在这一点上,即便是民地武装也是同意的。”赵少刚道。

她进去了,车里监控的人全凌乱了……

“哦。”斗十方明白了,说了句,“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是这个意思吗?”

笃,笃,敲门声响,穿着白大褂的张英整了整衣服,出声道:“请进。”

赵少刚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别期待有成规模的行动,最起码明面上绝对不行。关注这个地区的国家很多,万一酿成国际事件,我们可背不起这个锅啊。”

门开了,人进来了,雨伞被她礼貌地搁在外面。这个女人笑了笑,带着歉意说道:“让您久等了,路上有点滑。”

斗十方抬头问:“您前后语言是相悖的,民地武装不服从中央指挥,本身就是分裂势力,您难道说尊重的是分裂势力的主权?”

“没事,我也刚到,昨天通话的就是您啊?”张英好奇地审视对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处理过不少被拐儿童的案子,但多数家属都被寻亲折磨得没个人样了,像这样子的还真不多见,她甚至无法把眼前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年前的乡下女人联系起来。

“注意,木姐这一带在克钦武装势力范围,地方武装下面还有几股民团力量,总数在三百到五百人之间,以雇佣军和偷渡到这里的有前科人员为主,一大部分是中国人……我们之前在这里有过的行动经验是,获取准确的信息,或者获得民地武装的协助。民地武装和政府是两张皮,警察局是个摆设,但即便是个战乱之地,它也是一个国家,我们绝不能做侵犯别国主权的事。”赵少刚道。

“是,谢谢您,怎么称呼您?”那女人坐下了,很客气地对递水的张英道谢。

俞骏直接在纸上列了,点着地图上几个地点道:“几个大方向,第一个地点是龚骁龙的家,这个地方离城较远,有20多公里,守卫众多,而且离克钦军的驻地很近。第二个地点是个废弃玉石厂,就在城边,这里被他们改造成了一个赌场。据回流的人员指认,应该关押了十几名内地群众。第三个地点是他的公司,在木姐县城北区,叫翔龙电信,人员情况不详。不过据侦查员判断,应该是毒诈一体的窝点,人数至少在几十人;这个地点是重点。石金山的住处和玉石厂相隔2公里,楼下就住着他们民团的人……还有这儿,一个也是中国人经营的酒店,傻雕和沈凯达住在这里,楼层暂且不详。”

张英回身坐下,笑着说道:“我姓张,叫我张主任吧……我这儿的信息显示,您叫郭小芳?”

“恰恰相反,你要循规蹈矩我才会奇怪,而且失望。俞主任,你说说咱们讨论的情况。”赵总队长道。

“对,有问题吗?”郭小芳笑着问。

巫茜扑哧一笑,这口吻仿佛他才是指挥员一样。此时斗十方才晓得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笑笑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没问题,名字大俗,人又大雅……我有点奇怪啊,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张英说道。

斗十方想了想,直接问道:“计划呢?”

郭小芳笑道:“您一定觉得会遇到一个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母亲吧?”

俞骏补充道:“他出卖秦江寒,也就是假逆风,换了沈燕手里的黑产信息,估计沈燕当时给他也没安好心,石金山到这儿,恐怕是羊入虎口。”

“理论上应该是,但见到您,就不是了。”张英说。现在她有点觉得是了。

“我来解释吧,逆风被捕的消息我们一直捂着,这个女人犯的事不比跨境这些电诈团伙少,她呢,也很注意自己的隐私保密,被捕后,她就一直被异地关押另案处理……东南亚一带的电诈团伙,她大多数都打过交道,没想到这次用上了。有关龚骁龙团伙的信息,她提供了不少……哦,对了,龚骁龙这个方向,还是沈燕指给他的。”赵总队长解释道。

郭小芳笑笑,抿着嘴做了个稍有难堪的表情,然后悠然道:“都二十多年了,时间确实会冲淡一切,我其实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心里有点放不下而已。”

说完这些,她对着另一个平板传话,询问一个IP地址和网名的具体情况。平板里传来解释的声音,那声音斗十方熟悉。他悄悄伸头看,屏幕里的人让他眼皮又跳了跳,是妮可,那个肥女人,真正的逆风,此时正通过网络远程侦讯。听到解释,俞骏低头在纸上写道:FIGHT,缅北,玛仓堡,疑似孙清电诈团伙。

“那我们开始吧,说说您当时的情况。”张英说。

巫茜一笑,做着鬼脸问:“不像吗?反正没人知道逆风是谁……也不是没人知道,最起码我们知道。”

“当时和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啊,我早年出来打工,孩子是交给公婆寄养在乡下,那时候村里穷得只能靠写信,我是过了几个月有老乡回来告诉我,我才知道家里出事的。”郭小芳黯然说道,触及了伤心处,她回忆着,又补充道,“我第一任丈夫死于车祸,公婆把这孩子看得比命还重,等我回去时,老两口都不行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在镇上看见谁家小孩都拉着以为是自己孙子,一个卧病在床,再没有起来,哎……”

斗十方眼皮一跳,明白了,脱口道:“你在假扮逆风?”

“想开点,都过去了,现在不挺好的吗?您得做好心理准备啊,真找到了,可能未必会是您想象的样子。”张英安慰道。

“第七家给我交定金的。”巫茜笑道。

“不管是什么样子吧,我都能接受,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我总在梦里见着他,还是那么乖巧可爱,小小的,在我怀里看着我笑……我不该扔下他走,他那时才1岁多,就很懂事,知道我要走,抱着我怎么也放不下,他哭啊,哭得我心都碎了……”郭小芳两行泪落下来。张英递过纸巾盒子,她擦着、啜泣着,又连连道歉着自己的失态。

“什么第七家?”斗十方好奇地问。

“没事,同是女人,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么多年您可真不容易。”张英道。同是女人,两个人的心迅速拉近了,甚至自然而然地握上手了。看着郭小芳白皙玉嫩的手,张英夸赞道:“您真不像农村出来的,您看我这手才像,一辈子的劳累命。”

此时的“逆风”不是别人,正是巫茜。斗十方进来不久,巫茜笑着出声了:“第七家。”

“可我确实是农村出来的,只是运气好了点。张主任,您昨天说是北京通知的?DNA对上了吗?”郭小芳充满期待地问。

现代的警务已经划分为网上和网下两个战场,网上虚拟世界里,较量的是技术和代码,和现实世界最大的区别是:你可能无从知道自己的朋友或者对方究竟是谁。

那表情绝对不是作假,张英点点头,道:“正常流程是先通知省一级公安鉴定部门,再由我们通知寻亲家属。考虑到失散多年,毕竟还有个心理适应期,所以,一般都要稍缓缓。”

而此时,龚骁龙还在想着石金山这事,这个连暗网也不知道的骗子,偏偏搞回来几个亿,实在让他搞不清,那货供的料含金量究竟有多高……

“那太好了,太好了……哎,您知道我儿子他的情况吗?”郭小芳兴奋了。

“别傻愣着了,问问港台水房那些人谁有比特币,赶紧交,放料时间只有一天。”龚骁龙安排道。小徐依言拨着电话,问了几人很快搞定。接下来,小徐输了个IP地址,就等着逆风主动联系。

“知道点,这些年其实他也在找您,从董龙湾被拐走到现在有二十三年了,他应该有二十六七岁了吧?”张英问。

“一样。头茬儿新料都在这儿卖,而且逆风向来只卖头茬儿,而且定金只收比特币,交了定金他才跟你聊一会儿,否则你想跟他打招呼都没机会。”小徐羡慕道。

“二十七,生日是四月初五,丢的时候不到3周岁,刚会走路。”郭小芳说道。

“和以前一样吗?”龚骁龙问。

“那您,当时在中原和中州市一带打工吧?”张英问。

“可不让你说着了?自己看。”龚骁龙移过来笔记本电脑,上面的页面小徐一看就眼直了。他有点激动地道:“哎呀,王者回归啊,这下我们可有料了。”

“啊,对。”郭小芳兴奋间连连点头,好奇地问,“啊?这您怎么知道?”

“那就更不对了。”小徐提醒道,“最早交易离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十几岁的黑客倒有可能,但十几岁就进电诈行业不太可能啊,而且,逆风在内地倒是有可能,但亲自组局设盘子绝对不可能。他要是缺钱,只要一招呼,哪怕是假信息,恐怕东南亚这一带的团伙,都急着给他转账。”

张英的话停了,表情凝重了。反应很快的郭小芳一下子醒悟过来,她惊愕地看着张英,狐疑地问道:“我没说过董龙湾这个名字,一定是错了。”

“应该有二十几岁,而且换过脸,这点我倒信。”龚骁龙道。

反应过来后,她起身就要走,张英拦也未拦,双手一叉,笑道:“每个人都走不出自己的心魔,好人的心魔可能导致这个人去做坏事,而坏人的心魔恰恰又是好事,是他最后的救赎机会……你的心魔就在儿子身上,你真放得下吗?”

“长南市做的这一单,我看话本,也就是假公检法的老套路,他们加的这些细节估计真实感强,把肥羊唬住了……但也有点问题,他好像是个电脑盲啊,逆风身边要这种人,我有点想不通。哎,对了老板,他跟您讲逆风长什么样了吗?多大年龄了?”小徐问。

起身的郭小芳似乎一下子变了个人,冷若冰霜地道了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石金山说他和逆风是合伙人,荆汉组盘被内地警察给端了,他是险险逃生,而逆风下落不明……我本来觉得这货是个骗子,可这个骗子,一把就骗回几个亿来,这把我搞蒙了,你说是信他,还是别信他?”龚骁龙道。

说罢,起身就走。她猛地一拉开门,愣了,门口数位警察,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小徐顿了下,又提醒道:“逆风的网络水平是顶尖的,准确地讲,他应该是个贼,他提供的车管、医保、教育等多个行业的信息多数是偷来的,而且黑过不少咱们同行,以前这儿的江老板移居菲律宾组局,资金池就被他洗劫过……不过在供料上还没听说出过什么问题,这一块儿他的信誉不错。”

“胡冰芳,看看这是什么,认识吗?”向小园拿着一张照片亮在她眼前。这位“郭小芳”不屑地一笑,正待否认,却不料看到照片时陡然色变,石化一样站在原地,魔怔了一样喃喃自语着:“是他,是他,我就知道是他,这个浑蛋,我真恨不得再杀他一回……”

“以前交易您知道啊,或者给咱们寄送一个大容量硬盘,小部分供测试,大部分加密,付尾款后会发送给咱们密码;或者让咱们提供云存储,他给你存进去,服务器肯定不能在境内,毕竟国内那些网警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是存进咱们指定的云存储里,也是加密数据。逆风向来谨慎,收钱更谨慎,除了一小部分定金,大额的多数用虚拟货币交易。如果没有虚拟货币,他会根据你所在地区所用的币种提供最方便的交易方式。”小徐道。因为很小心的缘故,这位暗网大神一直是黑白两道都在追踪的目标,可惜还没有听到谁能追到他的传说。

她木然地站着,被娜日丽铐上都兀自不觉地在喃喃自语,恶狠狠地诅咒着。当向小园手里斗本初父子俩的照片移开时,她像疯了一样地去抢,被娜日丽和张英死死摁住了……

“这个你不用考虑,和以前交易对比一下,说说看。”龚骁龙疑惑问道。

现在,下午6时,套着头套的胡冰芳被押解上了航班,要连夜赶回中州。

“如果是逆风的料,高点也值了,毕竟长南这一单,收的都不止这个数。”小徐道。他揣度老板是不是不准备给这个钱,或者根本就没准备给,提醒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不会不防着,使用强力没那么容易到手。”

DNA检验符合,这就是留了四次样本的女人;和斗十方的DNA检验相似度99.999%,哪怕容貌再改变,也改变不了科学的鉴定。旁边这位就是斗十方失散多年的母亲,和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

笃笃的敲门声起,他顺势回身开门。是那位长头发的年轻人,这是公司的技术专家,有前科没前途后,流落到这里淘金,被他挖来的,在本行也算资深的了。龚骁龙坐下,犹豫道:“小徐,问你个事,这位石老板要500万美元加一个合法身份,你怎么看?”

这些年发生的故事,过程是怎样还有待考证,但故事的结局在初步搜查中已经可见一斑,胡冰芳的电脑里留存了大量加密文本,解密后是原始的话本,最早时间是十多年前了,那还是QQ诈骗的时代;在她的居所地下室保险柜里,找到了纸质的通信记录,徐则臣、郑远东、杜其安、秦江寒等一系列嫌疑人赫然在册;至于珠宝、首饰、贵金属更是一大堆,这应该也是一种比较隐蔽的洗钱方式,赃物还没有来得及出手;更夸张的是,她居所墙壁暗格里还留存着大量的银行卡、国内及离岸账户登录密钥,虽然分属于不同身份,但全是同一个人。她甚至拥有三张不同姓名的护照,而且全是不同地方的公安出入境管理部门颁发的真实证件。

看到石金山上车,龚骁龙轻轻放下了帘子。此时天色已晚,连酒带饭殷勤招待并没有让这位内地来的石老板松口,他仍然坚持先拿到新身份、护照以及传闻中的海外账户余额才会提供手里的信息。原本顺理成章的事,现在龚骁龙有点犹豫和怀疑了。

不管是经验丰富的张英还是向小园都暗道侥幸,这位处心积虑地已经打造了数个身份的嫌疑人,如果不是心神失守,怕是很难有抓到她的机会。

长线香饵,暗夜张网

只是即便抓到了,她们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几个人彼此之间从乘机到落地都一路无话。在中州落地后,她们便秘密押解胡冰芳回市局直属的大案队,进入了审讯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