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反骗案中案2 > 第五章 情深意长人心难测

第五章 情深意长人心难测

“不能。”斗十方摇头道。

沈曼佳突然问:“我能相信你吗?”

“原因呢?”沈曼佳并不意外。

“那我听你的,还是喝热水吧。”沈曼佳笑道,呷了口,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斗十方收起酸奶的动作。等斗十方直起身来,她的眼光也未躲闪,就那么喜出望外地看着,看得斗十方莫名其妙,紧张地审视一下自己,愕然问着:“怎么了,沈姐?”

“不是您教的吗?只有相信自己,或者相信自己的判断。”斗十方委婉地回答了句。

斗十方变戏法似的手一翻,两盒酸奶,笑道:“可以自由选择。”

“那你替我判断一下,我相信你吗?”沈曼佳换了一种说法,像故意给斗十方出难题一样。

“这么会关心人啊,我都快被你感动了。”沈曼佳道。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不过在她脸上浮现的是欣慰的笑意,丝毫不见平素的高傲和贵气。

“不相信。”斗十方给出一个答案。这让沈曼佳微怔,然后笑了,说:“我以为你会给出一个相反的答案。”

“生理期,还是多喝点热水。”斗十方把行李小心翼翼放在脚下,笑着道。

“连一杯热水都惊讶,您是内心孤独的人,除了自己,不可能再容纳下别人。”斗十方道。

斗十方已经习惯了不多问,一路无话直趋车站。两个人汇进了人头攒动的候车大厅。斗十方对这种地方可是熟悉得紧,很快给沈曼佳找了个座位坐下,行李又占了个座位,然后起身在车站里来回找着,过了一会儿,端着一杯热水出现在沈曼佳的面前。沈曼佳正专心看着手机,被这个暖心的小动作给触动了似的,美目眨了好一会儿,才笑吟吟地坦然接下,不过嘴上却说了句:“我在国外生活的时间长,喝惯冷饮,反而不太习惯喝热水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这一句似乎触动沈曼佳了。她感慨了声,审视着斗十方道:“我真无法相信,车手里居然有你这样有见识的人。”

司机依言而走,斗十方几次偷瞄,沈曼佳在后座一手玩电脑,一手按手机,很专心致志。等到了机场下了车,她快步前行着,在航站楼里走得飞快,斗十方带着行李快步跟着。不料三转两转,他们又从航站楼的到达口出来了,再上一辆网约车,这次都不用说地方了,那导航提醒着,距目的地14公里,目的地是:火车站。

“我父亲是个江湖骗子,他一辈子悟出了自己没有登峰造极的原因是,没文化,所以就想倾力把他的下一代打造成文化人。有时候往往是事与愿违的,他越不想下一代重复他的路,他的下一代呀,还就偏偏走上了他的老路。”斗十方带着尴尬的表情叙述着,这种基于真实的谎言在他身上毫无破绽。

这头一分手,沈曼佳随即招手上了出租车,上车坐定后斗十方尚未发话,就听到她道:“机场。”

沈曼佳轻呷着纸杯里的水,表情像被热意融化一般说着:“我可能不该和你走这么近,再过一段时间,恐怕我的心会被你骗走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小心没大错……十方,照顾好沈总啊。”张光达又是一番客气,不过这家伙光是嘴上抹蜜,账都是斗十方结的。那俩跟班知道斗十方大方的性子,都趁机多装了几包烟占了点便宜。然后这一行人高高兴兴地驾车走了。

“不会的,我爸说,骗子和演员一样,一辈子要扮演很多很多角色,唯一缺的那个角色叫自己。”斗十方笑着安慰道,“我们可能扮演的都不是自己,只是一个角色在特定的情境里有了那么点感动,很快就会忘记的。”

航班、高铁……包括所有监控覆盖、可能留下电子记录的出行方式都是本行大忌。沈曼佳笑笑道:“谢谢关心,我的案底在国外,这里不受限制。”

“如果把这个情境给出个限定的话,我希望是永远。”沈曼佳像疲惫似的,轻轻地靠着斗十方的肩膀,看着车站里那些耄耋老人,那些甜蜜恋人,那些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人,仿佛羡慕似的,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

“客气啥呀,都自己人……哎,对了,您要乘航班?”张光达纳闷了句。

“我也希望是,但现实和希望是一对仇家,不共戴天啊……您说的那句话很好,是虚荣、嫉妒,甚至仇恨在支撑着一个底层人的成长,我成长到现在,就没见过希望长什么样。”斗十方努力想化解此时的尴尬,毕竟被这样一位美女靠着,总免不了心猿意马。

张光达招着手,示意着服务员把几个未吃尽的剩菜包起来。这抠相连包神星都看不下去,直龇牙。沈曼佳掩着嘴笑了笑,起身。斗十方早一步拿起了外套。她穿戴着和张光达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开着车回,我和十方去滨海一趟,保持联系,如果见到杜先生,一定转达我的感谢。”

只可惜适得其反了,沈曼佳靠得更紧了些,像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她喃喃道:“我可能见到希望了,但它长得不是我想象的样子,会很可怕,会让你在半夜里梦中惊醒,会让你惶惶不可终日……可等你醒了,却又放不下它。”

“服务员,打包。”

“你说的是噩梦吧?”斗十方道。

或者这就是警察,总是那么矛盾,不管是心里,还是外表……向小园心里如是想着。她对着凌宏业羞赧笑笑,像致谢,也像致敬……

“对于大多数人,活着还不就是一场噩梦?”沈曼佳道。斗十方觉得她情绪错乱,侧头看时,才发现沈曼佳靠着他,一直就在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眼眸如水,那肌肤吹弹可破,那白齿红唇微微翕合着,像一个吻戏的前奏。他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发干的喉咙。这时候,沈曼佳却像惊醒一样放开了他,受惊似的坐正了。

这是一位老警察的识人眼光,他的眼神依然犀利,却带着某种柔和的光芒,他的表情依然肃穆,却让人觉得是和蔼的样子。

一股很负面的情绪袭来,让斗十方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就是怅然若失。

总队长下令了,听到了曾夏的回应,他关了麦,表情凝重地看向向小园和邵承华,很严肃地说:“不管你们是支持还是反对,我都理解。刚刚我在想,我们所谓的侦查、部署、追踪,所有反诈骗要做的工作,其实也是一种欺骗。相对于诈骗嫌疑人,我们也是‘骗子’,这场较量,比的是谁更高明,我们可能不占优势,可能拙劣一点,可能输了这场较量,但我们不能输掉信任。他是基于对我们的信任才亲身涉险,也是这份信任带着整个专案组走到了今天。我觉得扛着挨打也不愿骗钱的,临走的要求只是想穿上警服安慰下父亲的人,是可以把后背交付的同志,而不可能是在背后开枪的敌人……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选择相信他。”

“呵呵,偶尔也会有美梦,看似触手可得,实则遥不可及。”他讪笑着,给自己的失态掩饰了一下。

“待命,3号方案,拉开监视距离。”

沈曼佳把纸杯子递回给他,他接住的时候,她的手轻轻握着他,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让斗十方的心忍不住蓦地抖上几下,就听她以更低的声音道:“既然美梦易醒,那我们就回到现实中,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我对你别有用意?”

两个人针锋相对,没有任何谦让,远距离拍摄已经能看到饭店时,两个人的眼光看向了凌宏业,等着总队长做最后的决定。

“是。”斗十方直接道。在这种人面前,掩饰没有意义。

“是啊,对我们是变数,对敌方,也是。”向小园道。

“喏,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从不撒谎。我确实对你别有用意,否则像你这样的烂街仔遍地都是,给我提鞋都不配。”沈曼佳脸上蓦地冷若冰霜,刚才的温存如玉仿佛真的是在梦中,仿佛这一刻才是她醒来的样子。

这是事实,邵承华一拍额头,为难了,喃喃道:“但现在零号的特殊情况,可能对整个行动带来不确定的变数。”

斗十方并不意外,淡淡道:“我并没有追着给您提鞋,您不必打击我,即便没有被您赏识的荣幸,我也活得很好,我的出身您应该都知道的。”

向小园又一次摇头:“她进过两次监狱,曾经抓她的警察可能也是你这么想的,不过似乎没有成功。作为一名连接境内外电诈庄家的中介,能混到现在肯定有过人之处,零号刚才说的就是一种,记忆力超群。我们经侦大比武时,有人能够准确记忆一百个以上的账户和密码,我想她也差不了,如果账户和密码在她的脑子里,而不在电脑里呢?”

“活得这么悲惨还没丢完气节,应该得到命运垂青,能让费才立头疼,能让杜先生对你另眼相看,能在大武手下逃走,我想你的能力应该是在情急之下才会被逼出来的那种。”沈曼佳道。

“其实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全部滞留这四个人,沈曼佳的随身电脑里,应该存着她的转账记录。”邵承华道,以经侦的思维,只有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时候动手才会收获最大。

“这个我也不知道。”斗十方道。

这似乎没有说动凌总队长,他还是痴痴看着屏幕。一旁的向小园反对道:“现在贸然撤回,同时惊动沈曼佳和张光达,也就等于惊动了全部的人,这个后果你负责啊?”

“那就去测试一下,说不定会有惊喜,帮我办件事。”沈曼佳直接道。

邵承华没客气,直接道:“撤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有怀疑,那不如不用,否则我们还得准备几套预防方案。再者,现在的大数据和云计算已经能锁定大部分节点,只要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封涉案公司,阻断这个APP的网络连接,完全可以把他们连根拔起。”

“您说。”斗十方道。

“你的意见呢?”凌宏业抬头,不置可否地看着这位下属。

“找到杜先生。有什么需要和大武联系,找到时就通知大武。”沈曼佳道。

邵承华看总队长走神了,提醒了句:“总队长,他快到了。”

一丝不祥的预兆泛起,斗十方皱着眉头道:“这个很容易啊,我帮您联系牛老板,杜先生应该会给您面子啊。”

搞经侦的现在和网安联系越来越紧密,原因是大部分网络黑手基本都和经济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网安总局曾出过在逃计算机犯罪人员名单,这份名单未公之于众的原因是,几乎所有的在逃人员,肖像都是空白,这就是在行内很有名的“黑客榜”,而所谓的逆风,全榜排名第四。多起诈骗、非法入侵、盗窃信息等案件都和他有关联,这种神龙首尾都不见的人物,恐怕不是一个经侦总队敢于奢望把他绳之以法的。

“呵呵,我说的不是正常联系,而是像大武找你们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牛金并不知道杜先生的下落,一个惯于幕后操纵的人,可能除了他自己,不会相信别人。”沈曼佳道。

千里之外,决定此车去向的长安经侦总队作战指挥室,凌宏业僵在座位上好一会儿了,听得出零号的情绪不佳,态度很差,提供的信息价值也不大,只有“逆风”这个名字惊得凌总队长眼皮跳了一下,不过旋即失望更大。

“这样啊,那这就有点难了啊。”斗十方挠挠脑袋,怔住了,没想到自己又被委以重任了。

屏幕上,那辆GL8商务车开始回程了,曾夏要求确认命令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仔细听我得到的信息,第一,杜先生身上有病,具体什么病我不太清楚,但有点严重。这是朱丰告诉我的,绝对可靠。第二,早年他们犯过一件什么案子,早早就脱离了原籍,这些年深居简出隐藏行迹,但狐狸不可能不露一点尾巴,他周围的人,总有某个人可能知道他的去处。顺便提一句,朱丰有几个假身份就落户在长安。第三,长安大武抓车手那晚上,他出现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这些够吗?”沈曼佳盯着斗十方,叙述成了询问。

千里之行,又回原点

斗十方点点头。沈曼佳笑了,征询着问道:“看来对你并不难。”

听到这儿时,曾夏有点失望地闭上眼,头仰靠着椅背,如果与恶龙搏斗的最后变成恶龙,与骗子较量的最后也成了骗子,那可能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不算难,但我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斗十方道。

手机里回复了一句“稍等”,然后未挂断的手机中传来家里几位的争论,听到邵承华一句很清楚的话是:他在撒谎,送检床单上的皮屑、毛发,其中的一个和他吻合……

“你说呢?”沈曼佳问。

车里,曾夏看着斗十方急匆匆地进去,他观察四下无人注意,拨着手机回问:“……情况就这样,请示下一步计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杜先生于你有恩啊?”斗十方道。

“你下命令吧,你说撤,我立马开车消失。你以为我每天胆战心惊过得很舒服啊?家里在听着是吧,我等着。”斗十方把车泊到了超市门前,自顾自下了车,奔进了超市,即便这种情况下,他似乎也没有忘了要给沈曼佳买女性用品。

“呵呵,你真以为他会那么好心给我碗饭吗?错,如果完美收官我可能会拿到一份,如果出了岔子砸盘,我就是最先被盯上的替罪羊……而且,你猜得差点意思,他应该是螳螂,蝉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难道没想过,出身江湖的大部分都文化水平够呛,像黄飞那样的,你说他比黄飞还老,这样一位应该在家抱孙子的中老年人,互联网+玩得这么溜,真是天生的?”沈曼佳道,看斗十方迷茫着,她点醒了他,“逆风,逆风是他的合伙人,只有这一个解释,如果这个局是个聚宝盆,那逆风手里,会是座宝库。”

曾夏提醒着:“开车,时间不能耽搁太久。你考虑一下,家里的意思是,这个骗局不能坐观其大,要尽快刹住蔓延势头,所以,现在到考虑你是否撤出的时候了,毕竟她这一路是个洗钱中间环节,主要节点不在她身上。”

斗十方听得眼睛睁圆了,眼珠子凸出来了。这娘儿们想得比经侦总队都大,是直接想通过杜其安朝黑产下手。一个知名黑客,这些年手里积累下的财富,还有偷抢拐骗来的数据库,天知道会有多大价值。

“别扯好听的,是怕我和沈曼佳私奔吧?你老兄也不想想,我就傻出天际,也不至于和一个部里盯上的重点嫌疑人谈情说爱呀?再说了,我这鸟样我自己都不满意,她那身份能看上我?这不扯淡吗……哎,不对,这娘儿们有事没事在人前老故意撩我一下,都以为看上我了,这是哄着我卖命呢,还是骗着我送死呢?傻雕他们这么想情有可原吧,不能你们也这么想啊?”斗十方怒斥着。

“看来你动心了。”沈曼佳很满意地笑笑。她掏出包,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男人手包递到了斗十方手里。斗十方拉开看时,是现钞,身份证,不止一张,在沈曼佳的提醒下,侧面拉链拉开,里面还有数张手机卡。他看着沈曼佳,好奇地问道:“我能得到什么?”

他纠结了。曾夏道:“你一失联,知道家里多担心吗?我们一组人这两周什么也没干,就找你了。凌总队长说了,宁愿放弃这个案子,也不能放弃这位同志。”

“这个就俗了点,无非是钱,很多,可能多到你不敢想象,可能多到你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当然,假如你和我能笑到最后的话。”沈曼佳说着,她的表情似乎有一种不容拒绝的说服力,让你生不出哪怕一点怀疑。

车嘎的一声刹住了,斗十方把着方向盘思忖了片刻,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不过明显思路放飞了,半晌反应过来,却是很愤怒的口吻道:“骗子最擅长的就是留后手,她要是留一个后手,那他妈我就惨了……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这段时间对我这么好。可真发现什么,怎么可能反其道跟我走得更近呢?”

斗十方慢慢拉上了拉链,夹在腋下。沈曼佳微微笑了,似乎故意一样问了他一句:“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我可是个女骗子。”

“你说呢?”

“彼此彼此,我也是个骗子,你如果欺骗我……”

“沙发上啊……她睡在大卧室,中间起来吐了两回……你们,不会搜查她的住所了吧?”

“你不至于会伤心吧?”

“不要分你们、我们,我在问你问题,你睡在哪儿?”

“当然不,我会骗回来。”

“睡觉啊,还能发生什么?啊……你们不会是以为……”

“好啊,看来你是答应了?”

“不要答非所问,你们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嗯,答应。你也答应我,将来万一被我骗了,不许伤心哦。”

“后来就回到她的住处了,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安排的这些临时住处,好像到每个地方都是长居一样,不排除暗处可能还有其他同伙接应。”

沈曼佳表情一愕,旋即哧一声喷笑了,那会心的样子说不出有多赏心悦目。她点点头,拿着手机一扫,屏亮了,屏上显示着订票信息,姓名:王方;起终站点:天府至长安;发车时间:半小时以后。

“然后呢?”

“你该走了,身份证就在包里,取票、排队、检票需要很长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她催着,送行并没有依依惜别。

“没什么啊,她喝醉了,我喝多了,我估计她想灌醉我呢。”斗十方道。

“这个留给你……你应该有神经衰弱,晚上老休息不好,它会有用的,自己保重。”斗十方说着,起身,竟然毫无留恋地快步奔向了取票处。

“这个你不用考虑,只要她不是扛着现钞出境,赃款跑不了……”曾夏不时看着斗十方,他说这些的时候,曾夏感觉他口气似乎怪怪的,似乎斗十方对这个嫌疑人褒大于贬。这对于心思敏锐的老刑警,可能就得看作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了,他突然冷不防地问:“在滨海,你们最后走的那一晚上,你们住在一起,发生了什么?”

沈曼佳怔在座位上,眼睛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机械地拿着几瓶谷维素和维生素B1。她心里有点郁结,封闭的自我总是害怕被别人窥见秘密,可真的有人窥到了,她却奇怪地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像那杯淡而无味的热水,直到现在还让她心里暖暖的。

“那只能同时端这些窝点了,沈曼佳的秘密全部在她的随身电脑里,但密码在她的脑子里,这个人有个特长,记忆力很惊人,手机上用的是二十几位的密码,几乎每天习惯性地换;电脑更不用说了,她的手击键速度我都形容不出来,反正很快……那么多账目都不用想,每次操作像玩游戏一样,那得多好的记忆力啊。”斗十方回忆道,语气里甚至有点羡慕。他敢断定,经侦上的高手拉出来,无非也就这水平。

过了不久,她离开了,汇进了熙熙攘攘的旅客群里,那个座位很快换人了。

“呵呵,主站服务器在国外。很棘手,线上只要一封肯定打草惊蛇,但在线下,我们找到蛇的可能性又微乎其微。”曾夏道。对付骗子,特别是以网络为凶器的骗子,想人赃俱获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追到火车站的外勤在监控里一帧一帧地盯着这个女骗子的去向,可惜很快就追丢了。她没有上车,而是在站外乘了一辆非法运营的私家车,巧妙地跳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斗十方瞟了眼,为难道:“大数据也查不到吗?这个APP的中枢在哪儿,哪儿就是终极标靶。”

真真假假,心心念念

“仍然是一个不确定的消息。”曾夏有点失望道。

钟鼓楼上咚咚的撞钟声悠长而沧桑,不管你身处哪个角落,它总会带着沾染羊肉泡馍味道的空气钻进去,就像刻意提醒你身在异乡一样,心情要么会是下车伊始的兴奋,要么就会是思念家乡的惆怅。

“那只能走着看了,还有一个情况是,这几个团伙能够联合作案,起关键联系作用的是一个‘逆风’的名字,我搞不清是个团伙,还是个人,但这个逆风应该是首恶,中州货到付款诈骗、洗钱、提供网络技术支持,都与这个逆风有关,张光达和沈曼佳都不知道这个逆风是谁。”斗十方道。

对于斗十方来说可能是后者,他落寞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像苦思着什么,又像丢了什么,反正回到长安有点不太正常。

“不排除这种可能,现在的追踪并未找到杜其安的藏身地,这个情况家里考虑过了,几个团伙极有可能也在相互博弈,出现大鱼吃小鱼的情况并不意外,很可能武建利这一帮也会被扔出来当替罪羊。”曾夏道。

对,丢了魂,向小园如是想着。她坐在斗十方的对面,此时身处的是一家普通酒店,谁也没想到斗十方昨晚就那么糊里糊涂地被打发回来了。向小园又一次起身,掀着帘子朝楼下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她拉展了帘子,又安静地坐了下来。

“我觉得来得太容易了,杜风头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啊,他应该清楚沈曼佳树大招风的危险性更高,让张光达陪她巡视盘点一圈,这岂不是把所有窝点都置于危险之中了?除非……除非是想踢掉几个分钱的,砸盘的时候别说沈曼佳,连张光达一起砸喽。”斗十方道。

房间里一位面色晦暗、一直不停抽烟的男子,半晌没有再听到斗十方说话。他摁了录音停止键,慢吞吞问着:“就这些?”

“什么不对劲?”曾夏问。

“就这些。”斗十方道。所有的过程都重新叙述了一遍,这是第三遍了,此时已经是翌日黄昏,不同的人来问过他三遍了。

“不对劲啊。”斗十方突然道。

“你正确看待,对于归队的同志都有这个例行程序,现在都不算归队。我有几个细节问你,不介意吧?”那位男子道。

“这个情况家里已经掌握,你失联期间,洗钱一直未停,被监控的账户已经有几百个了,武建利现在已经离开长安,在中州一带组织车手继续作案。”曾夏道。

这是保密处的,传说中那种专对自己人下手的,下手从来都不客气,他又点燃了一支烟直接道:“你心里是不是喜欢这名女嫌疑人?我指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我都觉得不用汇报了,这辆车停留的地方反查一下,基本都是盘点,有IT公司、有网络广告公司,有的根本没公司,所有核心人员都来自张光达早年的传销团队,这帮人拉队伍的本事很厉害,听口风,应该已经超过二十万人了。”斗十方道。

向小园呃地噎了下。斗十方笑了笑道:“这和本案有直接关联吗?”

“你该汇报了。”曾夏道。

“和本案不一定有关联,但和你本人有关联,情绪的不同可能让你做出误判,可能在叙述里有某种倾向,你自己可能都感觉不到,这是我们需要综合考虑的问题。”那位保密处来的人道。

“别误会,套间。武建利离开后,我一直是保镖兼司机角色。”斗十方道。

斗十方点点头,认可道:“喜欢。”

“你……和她睡一个房间?”曾夏吓了一跳。

向小园一怔。保密处的人手一抖,烟灰轻轻掉了一点,沉默片刻,他继续问着:“第二个问题,在失联的两周里,你完全可能找到机会和家里联络,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不至于手机被没收就能难得住你吧?”

“张光达带着我们把大盘的点都走了一遍,两周跑了好几千公里,手机没收了,出入都不落单,晚上睡觉都和沈曼佳在一个房间,不可能有机会,我也急啊。”斗十方道。

“我不想联络。”斗十方又给了个石破天惊的答案,雷得向小园直咳嗽提醒,生怕他的小性子惹恼了这位。

曾夏一阵牙疼,道了句:“这关系够近的了啊。长话短说,为什么两周失联?”

“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吗?”那位很客气地道。

“给沈曼佳买点女人用品,卫生巾、内衣内裤之类的。这娘儿们毛病多。”斗十方道。

“我的四个同伴,一个贼,一个小骗子,一个传销分子,还有一个女骗子,但凡被谁发现不对劲,都可能前功尽弃。即便不被发现,我其实也不想联络,本案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大悬念了,长安的策划人员差不多都进视线了,那些从众的基本都没有什么价值。我想静静地观察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女骗子,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的心里是什么样子……只有理解、了解,才有可能和她的思维同步,或者,超出一步。”斗十方道。

“这是干什么?”曾夏纳闷问。

这句心声让向小园怔了下,不料却让这位来人嗤笑了一声,他笑得连下面要问的话都忘了。

绝好的接触机会,程一丁立即加速,超车,然后摁喇叭示意。斗十方开的商务车在拐弯处靠边,曾夏快步跑过来,一拉门进去了,追踪的车辆成了断后的车辆,两车一前一后沿街前行着。

“你想知道骗子有多厉害吗?”斗十方忽然问。

这个自然不会好奇,三人笑了笑,相伴进了饭店。

“很厉害吗?”那位来人好奇了。

那几位大眼瞪小眼,沈曼佳嫣然一笑道:“女人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得买点备用的东西啊,你们会好奇是什么东西吗?”

“你判断一下。比如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现你很多事,最早不是警察专业,一定是半路入行的。你有四十多岁了吧?单位里不招人待见,提拔也轮不到,所以工作一直郁郁不得志。生活呢,可能比较悲催,有点惧内,你在家里不掌握经济大权。有个女儿……不对,儿子,儿子很叛逆,让你操碎了心吧?我说得对吗?”斗十方悠悠说着,眼睛睥睨着,仿佛审嫌疑人一样的眼光。

沈曼佳在进饭店前突然停下了,要过了车钥匙,把斗十方拉过一边耳语几句,斗十方快步又跑回车上,开着车莫名其妙走了。

形势一下反转了,那个保密处来的人瞪着眼,翕合着嘴,手里的烟忘了抽,诧异地看着斗十方,这号人可能是他平生仅见。

“十方啊,我忘了件事……”

“看来猜对了,她的能力可不止我这么点,我读的是人,她可能读的是心啊。”斗十方凛然道,到如今还是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有点摸不清头脑。

追踪和定位同步跟上了,失踪两周之久的零号,在一处名为客来悦的不知名饭店前,重新出现了……

那位来人整理着思路再要说话时,斗十方蓦地一伸手指,喊停了,指指他的右手。那位手一抬,长长的一截烟灰掉在裤子上。他尴尬地掐在烟灰缸里,再抬头时,斗十方说着:“你的思路已经被扰乱了,我们是同行,就不要给彼此难堪了,真要违法犯罪了,等那些人落网了我也包不住,您说呢?”

这句话听得车上人都暗暗叹息了声,再无赘言。

那位想想,看了斗十方和向小园一眼,有点无奈又带点愤意地起身,离开了,走时不轻不重地闭上了门。人一走,向小园无语道:“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看来这些团伙的保密措施不比我们差啊,但愿是我们错了啊,否则我们对自己人得先提防。”曾夏道。

“没事,他又不好意思往外说。”斗十方道。

此时关跃龙也收到信息了,直道:“咦?追踪的手机有信号了,是零号在滨海使用过的手机号。”

向小园做了个威胁的表情,想端起领导的架子却一下子又笑了,好奇地问着:“本事见长啊?怎么连惧内都看得出来?”

“那我就放心了……看,是不是前面那辆车?”程一丁问。

“啧,好歹保密处的,抽八块钱的烟,工资又不低,不是惧内是什么?不要太好奇,其实很好猜,查自己人这种事,肯定是找单位里谁也不待见的人干。至于半路入行嘛,他的走路姿势不对,有点外八字,这类除非是文职或者半路入调,正常的招警,会被刷下来……我也就是猜猜。”斗十方思忖道,似乎这一趟对他影响很深,就像经历了一次特殊的环境历练,都不知不觉地能看到很多曾经忽视的东西了。

曾夏在后面道:“多虑了,真相出来之前,家里不会放弃任何一位自己的同志,怀疑是正常的,我们都不要添乱,我可以告诉你,家里的指示是,有危险援救,有过错挽救,都是不惜一切代价。”

向小园正在问,敲门声响了,应声而入的几位带着几分惊喜围了上来,娜日丽、程一丁、钱加多,有人摸脑袋,有人拽耳朵。钱加多情绪最强烈,直接捧着斗十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斗十方愕然擦着脸问:“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爱我居然这么深?”

“那这个恶人让我来当,多少给他留点面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还没查清吗?”程一丁道。

“可不,终于快结束了,你也全乎着回来了,我是高兴,终于要回家了。”钱加多兴奋道。

“如果是呢?”曾夏问。

这一听斗十方惊得跳了起来,朝着向小园问道:“结束?什么时候?”

“对,这家伙前半场表现惊艳,后半场全成惊吓了,我估摸着家里差不多该判断他跟沈曼佳私奔了,不会是要把他带回去吧?”程一丁问。

“七十二个小时之内,下一个洗钱峰值来临之前,各地的警力已经开始部署了,不管能不能找到黑产所在,这个虚拟传销的骗局必须终止。”向小园道,看了看表,又给出更准确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

曾夏在后头挪挪浑身酸疼的身子道:“你是想问,家里的指示?”

每当艰难的追查到了抓捕阶段,警察都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斗十方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截然相反,他没有哪怕一点兴奋,表情反而呆滞得像白痴,连钱加多都不如了……

“曾队,能问句不该问的话吗?”程一丁开口了。

省厅多功能会议室,凌宏业摁亮遥控灯光时,一袭白色警监服的厅长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久久未离开。那上面正播放着从各地采集回的视频资料,和以往乱哄哄的传销的场景不同,多数是光鲜亮丽,环境也不再是脏乱差,而是充满现代感和科技感的办公环境。唯一没变的是,这个环境里有许多和罪案信息库匹配的嫌疑人,不过是曾经的传销分子,摇身一变重新登场而已。

不过已经两周过去了,家里现在已经开始准备拉网抓捕方案了,这儿即便有消息,恐怕也未必会比大数据的更准确和翔实。

他坐正时,心绪难平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在座的凌宏业、邵承华,中州方的谢经纬、俞骏。半年前贯彻省厅“7·15”反诈骗专项工作会议精神,其时对于具体的诈骗舆情尚摸不着边际,可能连他也没有想到,就在省城长安,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有着这样一个可能操纵着其他省份的诈骗中枢存在。

在金川一直找不到人,一帧一帧地查交通监控只查到了大致的去向。曾夏带着这一组花了几天工夫才摸清张光达换了个名注册的公司,守了几天不见人,这才查出入记录,查到了经常出入这里的一辆车。继续查车,没承想那车居然出现在粤港一带。等他们追过去查,那车已经离境了,于是他们追着一座一座城市走,一直跟不上这些人的速度。直到家里醒悟,这似乎是一次巡视,干脆根据大数据在明日商城的用户分布集中的城市找。哟,这个思路终于对了,终于找到了。

“这个计划,是个断臂止毒的计划啊。”

那两位是在交通监控中心,一个在监控上看,一个在路上追,此时终于有结果了,而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周,再追不着,别说家里,这几位追踪的人都快疯了。

老厅长拿起了纸质文件,语气里和眼神里俱是惋惜,可能再多点时间,可能再多点侦查,收网战果会远远多于现在。他用目光征询着凌宏业,像是在问是否有可能把战果扩得再大一点,把骗子挖得再深一点。

“通知娜日丽和那一位跟上来,他们和王雕照过面,不要露面。”曾夏在后座出声道,连声音都听得出疲惫来。

凌宏业汇报道:“裂变的速度太惊人,我们本来也想等等,可放水养鱼的思路对于这些人不适用。我们计算过,如果第一层级有十个人,每个人影响也按十人计,那这种倍增方式到第四层就要突破一万人,而本案张光达团伙,核心做这个的有三百人,加上他们已经有非法资金的支持,现在发展的入会人员,我们粗略估算都有二十万人以上。在第一波返还之后,恐怕第二波就汹涌而来了,到那时候,局面恐怕更难控制。”

司机程一丁也看了一眼,看到驾车的王雕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的个天哪,终于追上了。”

“这骗子们,可真是千变万化呀,从几千几万骗回了几十几百,生意不小反大了,这些人好抓,策划和组织层面这些人,有把握吗?”厅长问,刻意指出了几个,“比如像郑远东这样的,好歹还是个民营企业家,如果证据不确凿,那将来处于被动的就是我们了。”

嘀……嘀……长音告警,坐在车里的关跃龙翻查着手机,一看拍下的画面,往后座曾夏眼前一晃道:“看,就是他们。”

“他那个房地产项目就是专门洗钱的,项目的门面房四年租出去过六回,手续全部完备,但都没人入驻,光违约金和房租订金他赚了几百万,到现在,房都没装修过。还有,该项目里有四十多套房被卖过两回,都是公司持有,可持有的公司用不了多久就倒闭,然后清算抵偿,又回到他手里……账目做得很巧妙,里面肯定有暗箱交易。”邵承华解释了句,这种高智商人员,恐怕你不接触核心的账目,不可能查到实质性的证据。

“好嘞。”张光达应着,叫着包神星把前置箱里各人的东西拿走,回头查着手机,找了家饭店,开着导航循着路线过来了……

“还只是嫌疑啊。”厅长抿抿嘴,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好,没问题。”沈曼佳接着饮料,淡淡应了声,答应得有点轻描淡写,不像那么正式,而是提醒着张光达,“这走完了别难为这几位兄弟了,我们呢,找个地方吃饭,商量下接下来的细节。”

凌宏业道:“他是蜻蜓KTV的大股东,牛金通过现金方式消化赃款,现在也有大几百万了,这件事他们肯定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过前期有我们的侦查员在里面,后期这拨境外人员也被我们盯着,只要武建利落网,赖是赖不掉的。这些钱肯定不是牛金独吞,一定是输送到了郑远东的生意里通过某种方式洗白。”

“那是,不服不行啊。”张光达附和道,他拿着饮料,殷勤地递给沈曼佳问,“那沈总啊,您是国际玩家,这回头有生意啊,千万别忘了我。咱别的本事没有,就说你买人头,那真没什么问题,您要多少,我给您招多少……而且甭担心有什么事,一听出国,就乌泱乌泱都来了。”

那这就是一个破局的点,只要抓到车手以及车手里这个送钱的,就能关联到牛金;只要拿下牛金,那就可以关联到黄飞、郑远东以及张光达。大部分的窝案就是如此,只要突破一个或者几个关键嫌疑人,那剩下的就是狗咬狗了,他们互相咬出来的事,可比警察能审出来的事要狠得多。

“对,但能从这里找到机会,而且能做这么大,唯杜先生一人而已。”沈曼佳赞道。

厅长斟酌着,突然问了一句:“更深的呢?从货到付款到虚拟传销,单凭制作精良的网页和APP就看得出,一定会有精通网络技术的嫌疑人参与,而且你们也分析得出,肯定和地下黑产有关联,这些人才是心腹之患啊。”

“贪小便宜,不分传统和现代,任何时候都适用。”斗十方道。

“这个细节现在我们可以加进来。”谢经纬道,他正正身子,“零号的回归恰巧为我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据他汇报,沈曼佳试图通过他寻找匿身的杜其安,这个女骗子提供了杜其安不少信息,身患疾病,负案,很可能就落户在长安一带,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背后是逆风……我们综合考虑了一下,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以杜其安的文化水平操纵骗局可以,但做到网络推广还差了点。货到付款一案中,发现大量的用户信息泄露也佐证了这一点,这个人很可能直接关联着逆风,而逆风,应该就是地下黑产的领头人物。”

几人笑着,沈曼佳回头看了斗十方一眼,随口问着:“十方啊,杜先生这个思维,属于传统,还是现代啊?”

“补上这一块,那这个案子就有点看头了,但是……你们这位零号,我怎么觉得回来得怪怪的?”厅长犹豫地说了句。

张光达也性起了,笑道:“这个啊,是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在作怪。您是有钱人,理解不到没钱人那种贪小便宜的心态,他就为省几块甚至几毛钱,能在手机上戳一天;没看超市只要萝卜白菜便宜上几毛钱,哎哟,那些个老头老太太能排一天队,买上一麻袋往家里扛……只要他们一算能讨到便宜,其实都不用咱们费劲,那人是噌噌地往里进,就跟一些网购平台一样。”

“不是正常回来的,而是被沈曼佳派回来对付杜其安的,这个骗局是几个团伙组团作案,其实他们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比如,张光达是传销团伙,是被杜其安招募来的;牛金、黄飞又是长安的涉黑涉恶前科人物,八成是跟上分一杯羹;郑远东呢,看这样子八成是个输出黑金,并通过非法方式敛财的不法商人,他们之间也各怀心思,再加上后来入伙的沈曼佳,估计也没安什么好心,不排除她趁乱放火,而后再险中取利的可能……即便骗局里这大几千万不够她动心,那逆风掌握的黑产,足够其中任何一个人铤而走险了。”凌宏业道。

“所以说是天才啊,破了局还能再组起来,特别是这个设计思路,几乎是现代网商电商的经营思路啊,积少成多,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把生意做大了……我实在不敢想象,这才几天啊,已经突破二十万用户了。”沈曼佳赞道。

警察倒不是对黑产动心,而是对形势的迅速恶化揪心,邵承华适时补充着:“现在采取行动可能为时稍早,但据大数据和云计算给出的信息,我们不敢再等了,昨天我们能够监控到的账户流动资金已经超过两个亿,很多参与人员聚集的地方很让人痛心啊,这个骗局主要是针对低收入阶层的,比如家庭主妇、打工群体、三四线以外的城镇人员。更可恶的是,已经扩散到在校学生群体了,每人几百或者一两千貌似不起眼,但对他们拮据的生活无异于雪上加霜,而且他们可能报警都无法立案追回……这个情节啊,相当恶劣,如果再扩散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嗯,要不是被雷子砸了盘,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本来金叶就是树个标杆,金叶做起来,那头是几个小厂联合给咱们供货,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信了,那小商户要是蜂拥进来,可比会员散户要值钱得多……这不被雷子半路砸盘了,不得已,这头的只能另起炉灶。”张光达道。

“中州方面,谢副厅、俞主任,你们的意见呢?”厅长问。

“我好像听说过,货到付款?”沈曼佳问。

“我们同意。”俞骏道,看着领导。谢经纬点点头道:“同意,再养一段时间可能会找到更多线索,不过就得以更多的群众受骗、更大的损失为代价了,货到付款一案和这个极其相似,在线索藤缠麻绕、尾大不掉时,任何坐等都可能引发更恶劣的后果,那只有一种办法:快刀斩乱麻。”

张光达笑着附和着:“可不让您说着了,我们之前玩传销那套啊,最早是几千块,后来消耗太大扛不住,涨到四万八,就那1040工程。老杜找到我时啊,我一听这几块几毛的生意,就觉得是扯淡,嗨,他就跟我杠上了,要带我去看个盘,合适我干,不合适,只当陪玩。这一看啊,把我给带上道了。”

“你们要充分考虑好,行动一旦打响,我们可能要面对媒体的诘难,也可能要面对群众的不理解、不配合,甚至舆论会把矛头转向我们。我们别无选择,在群众利益面前,在大局稳定面前,一个小团体或者一个人的荣辱,都算不上什么。”

“不是满意,是震惊啊,我之前见过的盘子,都是供料很准确,知道姓名、职业、住址、账户余额才对症下药,真想象不到还能这么玩啊,杜先生是个天才啊。”沈曼佳赞道。

厅长拧开老式的钢笔帽子,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过去,像咬着牙根在说话:“但,这把刀我还是给你们,我希望你们把伸向群众的这些黑手,斩得越干净越好,砍得越彻底越好,哪怕有一条漏网之鱼,也要穷追猛打,直到全部归案。”

“基本就这样,沈总啊,您还满意不?”张光达客气地问。

“是!”

张光达和沈曼佳出来,两个人赶紧放开了包神星,王雕坐到了驾驶位置,包神星上了副驾。斗十方开车门迎着两位,笑着做了个鬼脸把这事搪塞过去了。羽绒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沈曼佳只是笑了笑,坐到了车上。那位恭送的经理模样的点头哈腰地把这一行人送走了。

一锤定音了,领命的数人,齐齐起立,敬礼。

两个人拽着包神星不撒手的工夫,冷不丁听到了一声呵斥:“嗨,干什么呢?又欺负小包。”

“怎么了,怎么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斗十方听得不过瘾似的。王雕强调着:“细节,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啊,我就不信这能跟大保健一样,脱了就开干。”

从楼外盯守回来的邹喜男兴冲冲地刚上楼,就被娜日丽拽回了房间。娜日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邹喜男看时怔了下,中州小组都聚在这儿了,独缺斗十方,他好奇地问着:“十方呢?都这么久没见了,我见见他呀。”

不知是纠缠,还是威胁起作用了,逼得包神星期期艾艾地承认了,就是招聘那天住在快捷酒店里,晚上没事喝了几杯,喝完顺便就把事给办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坐下。”娜日丽摁着他坐到床上。

“说清楚啊,不说清楚我告诉飞哥,小心飞哥剁了你的小鸡鸡。”王雕威胁着。

邹喜男是最后来的,他看看窗边踱步的向组长,看看坐在床上发呆的程一丁,还有平时碎嘴的钱加多,他们都是一种怪怪的表情,他憋不住了,直接问:“这怎么了嘛?人好好地回来了,多喜庆的事,搞得跟光荣了一样。”

“别跑。”斗十方拽着羞不自胜的包神星追问着,“你得说说啊,说起这点来我挺佩服你的,你说她还揍过你,怎么着两个人滚床单了……你老实说,什么时候的事?”

“闭上你的臭嘴。”程一丁骂道。

“可把我俩憋的,来,说说,我说你可以啊,咋把咱们教练发展成炮友了?”斗十方问。王雕附和着:“长本事了啊,不但会骗钱,还懂卖身求荣了,啧啧啧……看这成长得多快。”

“这……向组,到底怎么啦?”邹喜男看情形不对,没敢吵起来。

“不小,一只手正好摸住。”包神星道,此言一出看斗十方和王雕鬼鬼祟祟的表情,猛然发现失言了,气得他直竖中指骂着,“干不上憋死你俩狗日的。”

向小园想回答,抬眼却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了,又低头在想了。钱加多倒回答了,他落寞地说道:“人倒回来了,心跟着女骗子走了,搁那边摔东西呢,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斗十方和王雕相视一笑,王雕故意问着:“那胸呢?太小了。”

“啊?!难道他和女骗子真的发生了一段不伦之恋?”邹喜男惊愕了。

“哪有啊?就脸上有点雀斑,身上挺白的。”包神星狡辩着。

向小园气得抬头要呵斥,娜日丽却道:“不是那样,他想回指挥中心看案情……不过,专案组的命令是他暂时不准离开酒店,以防对方跟他联系。说不定还有眼线盯着,这不都得防着,他就犯浑了。”

“什么呀?你胡扯。”包神星不承认了。王雕听这话就凑了上来,直嘲讽着:“我说憨炮,你丫口味真重,那女的身上肯定一身麻子,那么丑你都硬得起来?

“那不明显还是不相信他吗?把咱们的人都排除在外了,就盯一个人,还是咱们自己人。”钱加多道。

“站住。”斗十方拽着他,盯着包神星躲闪的目光问着,“你老实交代,那雀斑妞是不是把你上了?”

程一丁老成,安慰道:“不是那样,俞主任和谢副厅不都参案了吗?这是暂时的,毕竟现在情况还不明了。”

“跟你客气什么?”斗十方硬掏了他的火机,点上,塞回包神星口袋,冷不丁地端起了包神星的小帅脸,莫名其妙地审视。包神星恶寒似的挣脱了骂着:“别打我主意啊,死基佬。”

“哟,那你理解,你为啥还一直是苦瓜脸呢?”钱加多低头瞄瞄他,戳出漏洞来了。程一丁憨憨一笑,道:“胡说,我笑得这么甜,苦吗?”

他往回走着,到了车前,拽着包神星,掏了包神星兜里的烟,叼上一支,然后又摸火,气得包神星不给他了,瞪着眼呵斥:“咋,没长嘴啊?不会要啊?”

“等等,多多你别扯,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觉得心凉,那他费了这么大劲,那心不得凉到结冰啦?这种情况咱们应该安慰一下他啊。”邹喜男道。

这就是骗子的生活,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斗十方一直觉得张光达在和沈曼佳密谋什么事,可他更惊奇地发现,张光达似乎连沈曼佳都信不过,总是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一语惊醒梦中人,向小园说:“对,大邹说得对,我去。”

对外联系?别想了,别说前几天武建利还跟着,根本耍不了小动作,就是武建利不在,他们几人也被看得牢牢的,干任何事从不让其中某人落单,手机全部上交,身上证件、钱全部没有。后来斗十方醒悟过来了,张光达把干传销的经验全部用上了,别说斗十方了,哪怕就老杜的侄子傻雕这样的,他都信不过。

言罢,她毫不犹豫,径直出了门,敲响了隔壁的房间门。没应声,她直接刷卡开了门,进门却看到了让她讶异的一幕:斗十方像没事人一样,正一张一张摆着扑克牌,心无旁骛的那种,连向小园进来都没有回一下头。

梅花……远处一丛梅花似乎触动了倚在树干旁的斗十方,那美丽的花儿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一旦想起来,就有莫名的愁绪涌上心头。他回头看,王雕和包神星就在不远处,“天府市高新区创业孵化园”的标志格外醒目,斗十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站了,他和王雕、包神星扮演司机的角色,载着张光达和沈曼佳,反正从西北跑到西南再一路回来,一走就是十几天。

确实有点不正常,失魂落魄得越看越像失恋。向小园轻轻踱了进来……

与北方寒冷的天气相比,地处西南的天府市是那种带着潮意的湿冷,街上银杏树的叶子快落完了,可其他的树和草地居然还是绿的。最惹眼的莫过于这里怒放的蜡梅,粉的、红的、黄的、白的,街头巷尾都飘着这种五颜六色花朵的馨香。

进退两难,心勇似怯

异乡浪迹,是近是远

牌摆成了数列,似乎是数字相加可以翻牌,可按花色从A开始往下取牌,取开后就可以翻开下一张底牌。向小园看着,这一局渐近死局时,她有点看明白了,是按数字、花色,从小到大分类,按次序下牌,和电脑里翻扑克的游戏类似。

果真是无聊的一天,直到晚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追到金川的外勤,憋得都快坐不住了……

“这是什么玩法?”向小园问。

“另一种是,他将成为我们这里尘封的秘密……相信我,他要是跑了,会比沈曼佳、杜其安更难找到。”俞骏道,他没有意识到,这话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而且带来了更大的问题,截止到今天,零号失联已经整整一周了。

“看守所和监狱里的玩法,排遣无聊的方式。”斗十方思忖着,头也不回地道,“以你的心算能力,已经看出死局了。”

凌宏业等不及俞骏思考了,追问着:“另一种可能呢?”

“对,这是随机摆牌,组合随机,并不是所有的摆牌方式都取得开,比如,如果四个A都顶头,下面的这些牌,你一张都移不走。”向小园道,这是个弱智游戏,确实是纯属无聊才玩的。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俞骏道,两眼空洞,在迅速回忆着和斗十方交往的点点滴滴,以那些为基础判断这个人可能去干什么。

说得斗十方悻悻然收了起来,无聊地洗着牌,头靠着墙,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男人最没出息的样子有两种,一种是想钱,很下作;一种是想女人,很下贱。斗十方此时似乎就是其中之一。向小园躬身瞅瞅,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踢了斗十方一脚道:“起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就像……上次和钱加多找到傻雕那种,他应该有什么发现了……”向小园脸愁苦着,想不通此节,而且从那天以后,斗十方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要打扰我,我心里有点乱。”斗十方道。

俞骏皱着眉头问:“哪种兴奋?你仔细回忆下。”

“化装侦查任务,归队接受审查这是正常的组织程序,你要正确对待。”向小园道。

“我脑子很乱,说不清楚,但那天见十方时,他的情绪似乎不对,很颓废……他这个人很奇怪,不管是干坏事,还是发现别人干坏事,都会很兴奋,只要情绪一低落,那就是他在自责脑袋跟不上犯罪思维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我就看不懂了,他和沈曼佳走到一起,就很兴奋,而且后来我们对餐厅提取的监控视频分析发现,两个人很自然,不像装的,似乎确实很兴奋……”向小园努力回忆着。

“嗯。”斗十方道。

俞骏一捂嘴,没憋住,笑了。邵承华面红耳赤,凌宏业干咳了两声,摆手叫停,然后和着稀泥道:“这事,冲着小向据实回报,不偏不袒,我站她的台……零号第一次是主动请缨,第二次是有点无奈,两次都让我很感动。要是我们这样一个同志真倒在女骗子的石榴裙下,那就太可惜了。小向,你最有发言权,你认为呢?”

“干这行心里憋屈点很正常,你就是个盖世英雄,立下了不世奇功,在新闻媒体表述时,也只能以‘警方’或者‘侦查员’代替,我们行里只有集体主义,而没有个人主义。”向小园道。

向小园愤然反驳:“为什么不能是酒醉失态?男女间也就那点事,总不能以一事定性吧?万一就是个酒后乱性呢?男人在这个上面有几个把持得住?换你和那么一位娇滴滴的女骗子在一起,我就不信你还能绝对忠诚。”

“嗯。”斗十方又应了一声。

“都睡一张床上了,我就不信他是柳下惠。”邵承华道。

“现在情况不是完全明了,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正在彻查户籍,从年龄相仿的迁居人口里找出杜其安,而且又做得尽量保密,不是件容易的事。武建利、黄飞那伙人都还在,说不定还会和你联系,说不定怀疑你,会派个眼线盯着,这些都是要考虑到的细节。而这个时候,你回总队看案情进展,你觉得合适吗?”向小园道。

“还没有确定,你怎么知道他动摇了?”向小园道。

“嗯。”斗十方道。

邵承华本来绷着脸,一下子被逗乐了,他终于说了句话:“可他也不告诉警察沈曼佳的事啊,拖延、推诿、下意识地保护,那这个事就难办了。化装侦查要求绝对忠诚的意义就在于此,且不说叛逃、黑化,执行任务人员哪怕有一丝动摇,都可能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嗯?”向小园愣了,放大声音问着,“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这个……”俞骏被难住了,他想想说了句不确定的话,“他总不至于告诉沈曼佳自己是警察吧?”

“对呀,不合适啊,我何必回总队?那儿等于一个上帝视角,可以直观地看案情进展,即便看到也是警察应该看到的,他们会怎么看细节呢?”斗十方自言自语道。

“看来又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讨论会。”凌宏业等了片刻没人发言,他出声道,“那解决不了远处,说下近处的事,俞主任啊,我想听一下你的个人意见,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零号真和沈曼佳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且被她收罗,那对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危害会有多大?”

“你指谁?沈曼佳吗?”向小园问,莫名地有点怒意。

这一下把向小园给泼得透心凉了,那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关联到黑产的迹象。

“对,聪明、勤奋、漂亮、温柔……而且那么亲和,关键时候还有胆色,孤身一个女人赴宴,很不简单啊。”斗十方喃喃道。

俞骏翻了一个白眼泼着凉水提醒着:“还有地下黑产,要不连他们也一窝端了?”

“你在说案情,还是感情呀?她对你说什么了,这么念念不忘。”向小园哭笑不得地道。能让精似鬼的斗十方这么失魂落魄,那女人肯定不一般。

两个人上了,俞骏自动噤声了。一噤声,凌宏业又觉得自己话过了。察言观色的向小园圆了句场道:“目前战机尚未捕捉到,确实也不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好容易盯上了一窝骗枭,这在以前都不敢想象,以前顶多抓上几个跑腿的,上层的人和转走的钱,大部分找不回来……假如有机会抓到杜其安、郑远东之类的策划人员,那可是个人财两不空的最好结果。”

“是虚荣、嫉妒,甚至仇恨在支撑着一个底层人的成长。都是负面的东西,却包裹着一个绝美的外表……如果她没有看穿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如果她看穿了我,又为什么让我离开呢?”斗十方自问着,他隐隐触摸到了什么,可思维被阻滞着,隔着时空无法通畅。

“但会是这个结果。”凌总队长道。

向小园越听越迷糊了,她低下头,仔细观摩着斗十方的样子,犹豫着问:“什么看穿不看穿?她不可能看穿你的身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骏道。

“如果她没看穿,那就不应该让我走,最起码不应该那么突然,在车站毫无征兆地就给我安排好路线了。她一个单身女人,有我这么个挡箭牌总比没有强吧?何况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表现了。但如果看穿了,更不应该让我走,我一走,岂不是要把这个骗局的秘密全部捅出来?”斗十方道。

凌宏业像不为所动一样,反驳了句:“你这话很对,骗子也是这样想的,警察永远要顾全大局,而顾不上他们这些组局的人,所以他们一直能从容地逃走,从容地置身事外,从容地凌驾于法律之上。”

斗十方说的是案情,不过让向小园更纳闷了,她愕然问着:“怎么可能看穿?除非有内鬼,但即便有内鬼也应该是牛金、郑远东这类坐地虎的人,她可是彻头彻尾的海归。”

“凌总队长,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接受这种无奈的结局,有时候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不能因为一个两个嫌疑人未落网,而坐视成千上万的群众掉进骗局里。”俞骏道。

“是啊,所以问题就在这儿,在车站里我都有错觉,以为感动到她了,她靠着我的肩膀,那么温柔地说话,我感觉得出来,应该不是假的……可转眼间,她又变脸了,天哪,怪不得说女人是天生的骗子,这种状态真让我琢磨不透。”斗十方疑惑道。

再上层,皇城府的郑远东、主持骗局的杜其安,这些停留在嫌疑层面的人,恐怕不可能在事后找到证据。而且他们除了被拍到了出入蜻蜓KTV的视频,可能再不会与本案有任何关联。

听者有心了,向小园侧头剜着他问:“女人是天生的骗子,这个论断成立的条件是,男人在美女面前多数表现得像个傻子。”

此话一出,明显地看到了凌总队长脸上的犹豫,快刀斩乱麻容易,那抓到主谋可就难了,他伸手动着遥控笔,一屏显示着一群上榜的嫌疑人,就听他说道:“现在车手的情况已经查清了,是一帮缅甸人,有26人,全部隐藏在长安县果脯加工厂里,武建利已经数日未归,我们假定一个现在动手的方案,大家算一下,能抓到武建利,能端了这个非法入境的窝点人员,能关联到取钱洗钱的牛金、黄飞等人……或许运气好一点,能找到关联沈曼佳的证据,把她依法滞留,但余下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我们抓到,也得放人。”

“我没有指你,你不要有个人情绪。”斗十方道。

“如果不行,只能快刀斩乱麻,这个裂变的速度必须控制住。后台操盘的可是一群传销分子,他们的能量不容小觑,即便今天动手,我估摸着案值也应该有大几千万了。”俞骏道,他对于货到付款诈骗案仍是心有余悸,倒不是案有多大,而是那种繁杂会拖垮你的精力、耗尽你的资源,让你什么事都干不成。

“你这还算没有个人情绪?”向小园反问。

“这种人要是涉案,那就不敢想象了,现在粉丝已经成为一个经济类别,粉丝疯狂起来,花再多的钱也心甘情愿。”向小园补充了句,她看了看长安方面的同事,欲言又止了。自滨海归来这里就因为斗十方的事蒙上了一层阴影,偏偏斗十方连着一周没有任何消息。曾夏带着程一丁、关跃龙几位外勤追到金川市,蹲了好几天,仍然没有联系上,现在阴影恐怕要成阴霾了。

“我没有,是你们有,所以我要把你们全撵出去。你们在意的,只是我和她之间是否有了感情,是否影响到了案情,但你们想过另一种情况没有?”斗十方问。

他的态度在这里一直不讨喜,凌总队长也有点反感,他开口道:“说句丧气的话,证据,证据不足啊。我们只查到了两个窝点,一个在川南,组建明日商城分公司的法人董晋有传销案底;另一个在苏北叫刘仁直,同样的案底,不过已经是五年前了。外调的情况反映,他在当地居然都成了个小网红,抖音上粉丝有好几万,呵呵……比我们全城警力都多啊。”

“什么?”向小园不解。

“呵呵,快了,我们坐等定性无非是给他们毁灭证据和逃逸的时间。”俞骏笑道。

“如果感情也是案情的一部分呢?别奇怪,这个在骗术里很正常,色骗、脱骗、仙人跳都是此类,用异性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撩拨、挑逗、调情,把你不知不觉地勾引进套,那太容易了……但这么做的前提是,她总得先看穿我,知道我的身份啊……又说不通了,假如她知道我的身份,那应该让我死得很惨才对啊,怎么可能给了我一包钱打发我回来呢?”斗十方想着就进死胡同了,绕了无数次,依然绕不出来。

邵承华接着他的话道:“还不能定性为诈骗,只是疑似虚拟传销。”

“如果这样说,会不会前面挖个陷阱等你跳?”向小园顺着思路想。

俞骏接下来就提到这一点了,他开口分析道:“这种涉众类案件的案情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大家看分析出来的针对群体:低收入人群、学生、打工者等,每个人百八十甚至再高点不过几百块,但加起来肯定是个恐怖的数字。这类成规模的涉众类诈骗是最损的一种,即便砸盘,大部分底层人员也不会报案。即使报案,案值也不在立案范围,他们设定商户加入会费最高不过2888元,现在大部分地区的立案案值还是3000元。”

“不像啊,假如知道我是警察,一回来就等于全盘曝光,她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国家机器了,再大的天坑也埋不下这个团队啊?”斗十方道,他犹豫着,又道,“而且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在各地大窝点走了一趟,这不遮不掩的,岂不是欲盖弥彰吗?朱丰的案子还没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嫌疑人行列,更不可能不清楚现在天眼的威力,那她走过的地方,岂不是给警察来了个自报家门……也不对,报了报张光达的家门。”

“同志们啊,我们的想象可是跟不上裂变的速度啊,大家说说吧……虽然案情分析会上大多数时候说的是废话,可是还得开,为的就是没准哪句重复的废话里能触到灵光,让我们找到一个破局的点,现在这个点,越来越模糊啊。”凌宏业道,他扫了眼与会的人,自己麾下,再加上中州方面的向小园、俞骏,现在就连中州的反诈骗信息中心也在跟进这个案子,火力不可谓不集中,但问题是,火力要对准的目标,却太分散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向小园听迷糊了。

所有的作战台席已经把火力集中到这个明日商城案的关联数据搜集上了,账户出入现金流、用户群体分布、群体画像、集中地区等,这些相对案情过于抽象,不过即便抽象也看得出,如果真是诈骗,且不说将来案值有多少,现在用户群体已经覆盖十几个省份了,一旦爆雷,那规模绝对和不久前P2P、O2O席卷全国的案情有一拼。

斗十方此时眼又红了,戳着自己的鼻尖道:“好像我不是内线,她才是内线一样,你数数,她爆给总队的,比我带回来的还多,连杜其安的消息都是她给的。”

那些已经遍布全国的疑似诈骗案,反映在经侦大数据里,是枯燥的数字和图表,指挥大厅中央的大屏上,鲜红的柱状图,一天一天几乎是直线上涨,如果把峰值连线,那看上去绝对是一条接近九十度的攀爬陡坡线。

啊?!向小园难得地扶前额,一想似乎还真是如此,最早爆出了费才立、黄飞和王雕,之后捅了一刀惊出了郑远东、杜其安,再后来爆出来了张光达一路,直到现在,总队查杜其安的身份和藏身地点,也是基于她的信息。

长安市,经济侦查总队,作战指挥室。

“对呀!她好像才是我们最大的内线依赖。”向小园脱口而出,可这个结果离真相就相去十万八千里了。她看着斗十方,有点啼笑皆非了。

这就够了,冲着不过千把块钱的会费,值得一试!

斗十方手一摊,无语了:“那么,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把我绕死了。因为我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除非用巧合解释所有的事。”

这种经济发达地区的人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和手段,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赚到了。

巧合……那只是嫌疑的前奏,警察的字典里,这个词很值得玩味,很多时候是指无法给出证据的嫌疑而已。

企业越小,老板越精,哪怕心里再蠢蠢欲动也少不了打个电话验证一下,很多人确认之后表情复杂,确认的结果是:那家金叶日化公司确实是在几个月里像“造反派”一样崛起了,不过昙花一现,现在似乎牵扯上了经济问题正被查呢。另一个微商也不是省油的灯,据说等查到时早卷钱跑路了。

但这件事,似乎还只能用巧合的本义,向小园思忖道:“我们来时其实长安警方已经锁定费才立了,他们的约见被惊散还是因为你的事,这确实是一个巧合;之后她刻意去捅车手窝点,那应该是几个团伙之间的纠纷,不能算巧合,因为这些人一直就在我们的监控中。”

针对企业主的需求不同,什么多场景、全系列、超级流量、百万用户群体;什么自主投放、AI技术;什么专业推广平台、海量信息流等。如果这个还不够抢眼球,那真实案例可摆在那儿呢,两篇简短的报道:一篇是金叶日化三个月突破千万级销量的神话,一篇是化妆品微商两个月脱颖而出的奇葩。这两个厂家就在这一带,公司地址、电话注明着呢。

“那最后一次呢?她完全可以派武建利或者我去,完全可以自己去,或者更简单一点,视频了解一下即可。她连招募出境的人员都那么小心,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让我陪着去逛了所有大小窝点一圈,而且和张光达这个老传销分子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这类人现在只要出现在公共监控中,地方的警察可就紧张了。”斗十方道。

今天似乎稍有不同,疾驰的电单车、出租车甚至黑车,在粤深之间但凡遇到小工厂的地方,总是递上一份广告,甚至快递到门入户时,广告纸就被顺手贴到了快件上,那广告上赫然就是明日商城。

向小园皱着眉头,狐疑反问:“那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刻意布置的?”

粤深一带,笼罩在蒙蒙细雨中的城市,穿梭在高楼大厦间狭窄街道的红的、黄的快递哥、外卖哥、的哥以及不知道什么哥,是这座城市底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是啊,我怀疑是这样,做局的高手可以把任何事和人作为他的棋子,比如杜其安,那些流氓地痞、那些微商、那些银行工作人员、那些快递网点和快递员,都是他的棋子,有句老话叫‘以利驱之,则无往而不利’。这是骗子的一种境界,其实他不用骗你,只要挑动你心里的贪婪或者欲望,他就成功了,所以有了另一句老话叫‘香饵之下,必有死鱼’。”斗十方道。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对榜样羡慕嫉妒恨的力量更无穷,这一天就连最顽固的徐婶这个菜贩都追着市场管理员要入会……

“如果说杜其安有这水平我勉强相信,但沈曼佳……”向小园有点怀疑。

真的?假的?她咬着手指揣度着,片刻后扔下摊子,去找卖面皮的老商和卖虾饺的秃陈了,她倒真想看看,是不是真赚钱了。等到地儿先把她看傻眼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都是市场的菜贩、肉贩、鱼贩子,叽叽喳喳似乎都在讨论这个事。之所以让大家这么群情激动,是因为头批加入的确实赚到了,赚最多的快上万了。

“她玩得一直比杜其安大,杜趋于保守,而她更激进,你想过没有,她的姘夫、网赌庄家江前胜落网时她溜了;朱丰案她躲在幕后,朱丰团伙几乎被连根拔了,而她仍然是个疑似嫌疑,案情通报里我没有看到更详细的,不过她仍然溜了;时隔半年,她又出现在内地,而且主动参与了这起虚拟传销案,这等于大玩家进小场子里啊,我怎么觉得是来卷场子的啊?”斗十方道。

徐婶直接祭出老娘儿们的终极杀器,把市管唾跑了。这些天这货总来骚扰,说得她半信半疑,又一次拿起了那张广告纸,这回有点上心了。以她卖菜锱铢必较的算力,她掐着指头算算投入的收益,最低的一年会费96元,一个月就能赚回来,剩下还有十一个月,虽然一个月只赚一百左右,可那算起来,不也上千了?

“你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呀?”向小园实在绕不过来了,这与总队的判断,截然相反。

“呸……”

“我无法确定,可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斗十方道,看着向小园,可能她是唯一能吐露心声的人,他轻声道,“我觉得所有人,不管是这些大小骗子,还是我这个内线,包括警察,在她眼中都是棋子,可能她要把我们都耍一遍。而我这个棋子,可能要被她放在棋眼的位置。”

“不是要钱,让你了解一下,要说日入几百上千,那肯定是假的,这任务啊,每天就赚几块钱,最多十几块钱,那能有假?骗你有必要费这么个劲?这一张广告纸都好几毛钱呢……别说你看不起那几块钱啊,一斤青菜八毛,能赚两毛不?一斤土豆五毛,能赚一毛五不?你闲得没事戳戳手机赚个小钱多好,不比你看那啥爱情剧强?你娃都快相亲了,咋,你还想恋爱呢?”

“这么看重你?”向小园不信了。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自己去问问场边卖面皮的老商,他头批会员早回本了,市场门口卖虾饺那秃陈,人家这个团队给秃陈拍了个抖音宣传一下,哎哟,那生意火爆的,都不用卖虾饺了,雇了几个人干,自己拍秃脑袋就赚钱了……这是互联网+思维,你没听过人家现在菜农咋卖菜,上网一宣传,几十万斤几十万斤卖,就你,一天能卖几十斤吗?”市管连嘲带讽,说得徐婶无地自容了。逼急了,她戳着指头道:“反正你要钱就是骗人的。”

“不,是要毁了我,骗子做事的风格应该是,要么掌握在自己手里,要么毁在自己手里。如果她认为无法掌握,那就肯定要毁掉……杜其安这儿肯定是个坑,不管我站在哪一边,不管是为利所驱还是为其他目的,她算准了我肯定要跳,但跳进这个坑,肯定就万劫不复了,而我却想不出来会发生什么。”斗十方道。

“哎,今天不讨债,给你送钱来啦。”管理员把一张装帧精美的铜版广告递给了大婶。大婶瞅着,什么商城APP推广,什么会员、达人、网红,看不太懂,不过一看交钱,她一把扔了道了句:“骗钱的。”

他说得心悸至极,惊恐至极,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是很明显的,哪怕身处贼窝斗十方似乎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向小园直勾勾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也无从安慰……

有人吼着,把她吓醒了,她抹着嘴,翻了一个白眼,没理会这个戴着市场管理袖箍的男子,没好气地说着:“不到交管理费的时候吧?讨债来啦?”

“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临战状态了,老谢,俞主任,对于计划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副驾上的凌宏业上车后匆匆回头问。邵承华驾车急速往总队赶,接下来要分配警力、定点抓捕,那个巨繁杂的工作恐怕得持续几十个小时。

“嗨……嗨,醒醒……徐婶,你多大年纪还看甜宠剧啊?我家闺女才看那扯淡玩意儿。”

后座的谢经纬道:“没什么意见,以你们为主,我们两地省厅共同出面协调,但动作要快啊,这次涉及十几个省市,可能后台比前方还要忙。”

苏北某县,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临近午时生意渐稀,一个菜摊后,裹着头巾的一个黑脸歪牙满脸麻星的大妈,正看着手机视频里俊男靓女的凄婉爱情故事,不知道是霸道总裁的温柔,还是霸道总裁家的奢华触动了她,她迷醉在少女心的憧憬中,手托着腮,嘴角慢慢地溢出了一滴亮晶晶的口水。

“嗯,晚上经侦局调拨的人员就全部到位了,我们对这个有心理准备。我再重复一下,以往我们是顺藤摸瓜,这次我们反过来,先摘瓜,后摸藤,就从这群境外的车手入手,他们的下一次取现就是行动发起的时间。这里一打响,马上定点查封蜻蜓KTV,把这群猢狲不管大小都捞进网里。牛金、费才立、郑远东等一行策划组织人员,目前已经被监控居所。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杜其安还没有下落,这个人应该处在棋眼的位置,找到他,战果可能无限扩大;找不到他,那我们只能止步于此了。”

来吧,同学们,和我一起……下课后各宿舍舍长联系我。

“零号给的信息,是从沈曼佳处得到的,可信度不知道有多大,排查已经开始十几个小时了,按理说应该有结果了啊。”邵承华提醒了句。

不怕举牌游街似的尴尬,不怕发传单风吹日晒的枯燥,我兼职我自信,我兼职我无悔,我兼职我无畏,我们兼职的大学生一代,不一定能成为生活的强者,可一定也不会是生活的懦夫……同学们,我在明日商城兼职,没有日赚过百更没有月赚过万,可赚到了自信和这个社会对我辛勤的肯定。

“我能提个建议吗?”俞骏一倾身,找到发言机会了。

“卧槽!”这个学子差点喊出来,对方的信息冲溃了他讨价还价的想法,手指飞速地完成着微博上的任务,做完,收钱,然后编辑了一大段话在班级群里发送,大意如下:

“您说。”凌总队长格外客气。

对方没有说话,片刻后,开始连续发截图,一张接一张,瞬间连发三十多张,这个学子愣愣地瞧了瞧,是注册的信息,名字被马赛克了,不过地址就是他们学校,还有转账记录,其中已经有人赚到三千多块了。他发怔的时候,信息来了,对方输入的文字显示:“诺言两个字都是只有口,没有心,我无法承诺你,只能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选择,其实在你们学校,注册的已经有九百七十多人了,你自己可以验证一下。”

“这个信息无法确定,这单活儿交给我怎么样?我们中州这个小组正闲着,零号虽然不能归队,但也不能老窝在酒店啊,他不正好名正言顺出来?万一和武建利还能搭上线,那就简单多了。”俞骏道。

“呵呵,都担心。”

凌宏业看看谢经纬,谢经纬点点头,他随即点头道:“好,辛苦你了,回头见到零号代我问候,而且一定要让他正确对待归队审查,千万不要有个人情绪。”

“你是担心会费的安全,还是担心提成的兑现?”

“您放心,不会的,他是个聪明人。”俞骏道。

“收到……等等,我能发展一百多个会员,但我有点担心。”

“其实牛金、郑远东都有可能知道杜其安的下落。”邵承华道,估计还因为零号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对中州这几位捎带着都有看法了。凌宏业打断了他的话道:“几头并进,那种狡猾的老骗子,恐怕一有动静就得脚底抹油,否则能骗这么多年一点案底都没留下?就这么定了……老谢,你和我一起指挥,我们‘7·15’憋了大半年,全亏你们追到长安才有起色,说起来可是拜你所赐啊。”

大阶梯教室里,靠后,角落,一部手机嗡嗡响着,某学子掏出了手机悄悄地看,显示着巅峰客服的信息:“尊敬的网红会员,今天发布任务链接如下,http://www.××××××.com/d08,需要点赞转发并截图验收。”

“呵呵,等你千头万绪忙起来,别落埋怨就行。”谢经纬笑道。

晋中某市,凛冽的北风刮走了树梢头的最后一片树叶,阴霾遮蔽的天空下,一个标着“行知”字样的学府,教学楼里正响彻着老师琅琅的声音。

这句没吓住凌总队长,他兴奋道:“只要长安无诈,我宁愿积劳成疾……呵呵,这一场实战下来,我们的反诈骗队伍就算成形了。”

人际关系在现代通信中像一条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你我他,那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的错综关联,具体没有人统计,不过在川南这个县城,“明日商城”几乎已经无人不知。

两个人既兴奋又有点紧张,匆匆赶回总队布置。俞骏领命离开时,已经有警车陆续开进总队。那些匆匆而来的警员不论警衔高低,都是临战的表情,都是跑步的速度,迅速向总队集合。

这是闺蜜,劈头盖脸训了她一番,无外乎做饭看娃人变傻了,外面的世界变了你都不知道咋了,人家拿着手机成就人生辉煌,你拿个手机只会聊骚自拍上网……一番训斥让她无地自容,这位主妇痛定思痛,再次拿起电话时,拨打的是邻居的电话,一个和她一起买菜接娃捎带着经常传闲话八卦的婆娘。

大战……俞骏嗅到了大战的气息,只可惜这次让他有点懊丧,斗十方后半场的表现让整个组错失了进场的机会。他这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一样,格外沉重……

“高级会员才交一百多,你要介绍四五个,直接就等于不交钱光赚钱了,钱你自己交公司账户里了,人家有必要骗你百八十块钱?注册个公司多少钱?运营个大网站多少钱?真是的……自己到群里看,这个月交一百赚大几千上万的都有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事更沉重,基于零号带回来的信息对杜其安可能易地落户的情况进行摸底排查,全长安包括邻近县一共三十多个派出所的户籍警力全部拉上来了,重点针对年龄在45至55岁之间、二十年以上的落户人员进行查找。除了电子档案,户籍人员把尘封的原始档案都打开了,无电子归档的只能通过肉眼识别,这个数字是相当恐怖的,全部人员有近六万,疑似的也有好几千,但直到第二天中午,仍然一无所获。总队无奈之下,已经开始考虑放弃这个大海捞针的方式了,毕竟是女骗子提供的消息,真实性还真值得商榷。

“这个……返还?”

所谓大行不顾细谨,这个细节即便无法战前突破,在战后仍然有补救的机会,相对进行倒计时的行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那些仍然在使着浑身解数招收会员的诈骗人员,那些在屏幕后喜滋滋地转账收款的参与人员才是此次行动要针对的主要目标。在长安,被监控居所、外勤追踪的嫌疑人,开始陆续地显示在指挥中心的各屏上。与之对应的是,开始组建以字母、数字分别编队的两个外勤序列,各队的第一件事就是认识、熟记要抓捕的人员。

“有,你自己缴费就可以申请升级……再教你个办法,用你老公的、亲戚的,不管谁的手机号注册一个,两个会员号就相当于两个人,三个号就相当于三个人,那你接的任务就多了,反正一个月就回本……对了,老会员介绍新会员,要返还百分之十五,新会员以后再介绍的会员,你还挣百分之五。”

这场历时数月的追踪最后一战,在一个阴霾密布的冬日徐徐拉开了帷幕……

“那……那你不是说,有高级别的?”

寻寻觅觅,灵光一现

“各组都排着呢,按编号自动发的,这能走得了关系?”

酸汤水饺葫芦鸡、八宝稀饭肉夹馍、镜糕锅盔臊子面……还有喊声最响的肉丸胡辣汤。

“其他任务也行啊?”

小吃一条街坐落在老城区边上,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景点,从早市到午市直到夜市都是人头攒动,一刻也不停歇。这儿做肉丸胡辣汤的一家子,据说收入堪比一家上市公司,那生意火爆的啊,很多人端坐在路牙子上吃,除了吃的还有排队的,可能就为了给十大名吃站回台。

“大姐呀,现在投票都控制,一部手机相当于一个账号,你没看每天只能投7票,说起来都多给你了。”

味道着实不错,斗十方掏了张纸巾擦擦嘴,在热气腾腾的肉香里,在你吹我捧的八卦里,惬意地享受着这种市井快乐,仿佛又回到了中州,像在学校后的陋巷脏胡同里大块朵颐一样,那时候觉得无聊得要死,现在才发现,要能那么无聊该多幸福啊。

“哎……大花,你给我介绍的这会员……不是不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太抠了吧,每天那么多任务呢,只给3元佣金的任务?不能多给点?”

“这娃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啊?”邹喜男在车里伸着脑袋。从早上出来开始转悠,看花、逛公园、吃小吃,甚至兴之所至,还跟着公园里的大爷大妈扭了会儿秧歌,这可把随行的队友们从纳闷看到疑惑,从疑惑看到惊愕,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这娃是真神经了。

她想了想,拿起了电话,拨打着一个熟悉的号:

就连最坚定的俞骏现在也动摇了,他看到了斗十方形单影只的萧索,看到了他愁苦脸上的落寞。仿佛这人来人往中,就他是最孤独的一样,总是在一个地方发怔很久,呆呆地看着花花草草,或者车来车往,或者儿童嬉戏,或者耄耋老人,仿佛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景,在他眼中都是绝美的风景一样。

没错,这是真的,这绝对是真的,她回忆着每次任务、收入都是实打实靠谱,甚至她还查过某宝网上,这些客服其实就是一个网店的老板,挂单卖的其实就是这种点击、投票、点赞之类的业务。她现在有点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加个高阶的会员,那样的话,早该赚不少了,不像现在,每天只给3元的任务。

“叫住他吧,再这么下去什么都误了。”娜日丽在后座道,她看了看第三排的向小园,那埋怨的话没敢说出来。虽然谁都没说,可心里都清楚,零号身上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恐怕是此次行动整个小组被排除在外的直接原因。

普通人的生活永远是拮据的,3元可能是一瓶调味品的钱、一份冰激凌的钱,甚至省着点可以是一天的菜钱,粗粗算来,这个月可算是把本给赚回来了。

“要不,叫回来吧。”程一丁也动摇了。

这是群主,她是会员,粗算已经入会月余,她娴熟地登录明日商城APP,找到了对应链接,打开,是一处县域地区评选优秀人物的投票页面。她按照任务要求投票,然后截屏,发送,OK,任务完成……刚输入完成,丁零一声,收入到账,3元。她心里窃喜地放下了手机。

钱加多根本就不坚持,直道:“不能他玩咱们跟着转,他吃咱们跟着看吧?”

丁零零……一声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房间里一个蓬头睡衣、系着围裙的主妇,正百无聊赖地拖着地,生活就像她凌乱的房间、臃肿的身材和干不完的家务一样,充满着习惯性的麻木。她拖地拖到桌边,顺手拿起了手机,是“巅峰客服25”发来的信息,这让她眼睛一亮,内容是:淘宝做任务的半小时内联系,佣金3元,仅限第25期会员。

他一开口,俞骏问了:“多多,他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上午时分,川南某县,冬季的风景依然是处处绿色。

“没有啊,反正我没见过,就一天傻乐和。”钱加多道。

大象无形,大骗无形?

邹喜男道:“傻乐和是说你自己吧?”

张光达一番鸿篇大论,终于在雀斑妞进来时暂停了。这个妞还是那副看谁都厌弃的表情,直接忽略了熟人斗十方,不过对沈曼佳还是挺尊重的。她打开电脑,登录网站后台,演示着网站的运作,以及各数据簇的互联,还有各地之间的结算。别说斗十方了,就是经历过无数跨国电信诈骗案的沈曼佳,都被这种撒大网专捞小鱼的诈骗方式给惊呆了……

“是啊,人以群分呀,都傻乐和……哎,我知道了。”钱加多像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一样惊呼,众人一惊,却不料这货判断道,“失恋,绝对是失恋了,被女人骗了的都这德行,小络就经常这样子,一被哪个妞甩了就这不死不活的样子。”

“嗯,信得过的,大几百总是有的,要拉伙开干的,一两千人没问题。您放心,我们的人绝对安全,一拨一拨的基本都有亲戚关系,要不就是同一个地方的,只要认识其中一个,就能招来一群……咱中国人多啊,你一个人骗一块钱,那就十好几个亿。而且傻子太多,骗子根本不够用。您别笑,不说别的,就说那香港富婆代孕,那么老的梗,现在还能骗到钱;咱们这高科技现代化网络化的手法啊,我学了好几天才明白,这市场呀,大有可为啊……菊儿,你来。”

“胡扯!”向小园斥道。

“哦,明白了。”沈曼佳恍然大悟,然后好奇地问,“那,张总,您手下这样的工人有多少呢?”

“啧,真的,除了失恋就是失心疯了,你们选吧。”钱加多道。

张光达继续道:“没人敢欠我们的钱,所有的老板都靠我们办事。这么说吧,您这身份是割韭菜的,圈进来的人呢,那就是韭菜,而我们呢,是负责帮您这样的老板圈韭菜的工人。”

向小园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是这样,他昨天是这样告诉我的,我到现在也消化不了,估计他自己也没明白……”

“但是,这样的话……”沈曼佳愣了,根本不沾钱的骗子,就不好理解了。

她简要地把两个人的讨论说了一遍。这带来的震惊可能更大,相比那个沈曼佳连警察都耍了的论调,众人宁愿相信斗十方是真失恋了。俞骏牙疼似的龇着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每一节都有道理,但合在一起,就有点耸人听闻,动机呢?”

海外回来的,不怎么懂国情。张光达小声解释着:“这生意啊,是看账拿人,按钱论罪,所以呢,我们这个组织自大经理以下,都不碰钱,即便失手进局子了,也只能算是‘受骗群众’,被遣返回原籍。”

“砸盘,拿走所有的钱?”娜日丽顺着这个思路道。

沈曼佳笑问着:“自己不管着账,这可是大忌,我一直有点奇怪,你们这种上下线的信任是如何建立的?”

向小园马上否定:“不可能。金主洗钱是分批的,量不会很大;在金主眼里,其实水房和车手概念一样,一次不能给太多,最起码不能让对方见财起意。而水房呢,为了维护自己的信誉和保证长久生意,在这一点上也非常讲究,除非是金主出事,否则不可能卷走钱。”

“知道知道,大账都过您手呢,郑老板早吩咐过,您有什么不解的尽管问我,我呢,还指望着下回跟着您发财呢……菊儿,你来一下。”张光达说着,拉开门喊了声,回头又笑吟吟解释着,“不瞒您说,我这老板也是丫环拿钥匙,当家不做主,再说我也看不懂那玩意儿,得专业的人给您瞧。”

“那这回不正好是金主要出事吗?”钱加多道。

沈曼佳可就大气了,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道:“账目拿过来看下,这事你知道了吧?”

“咱们都不知道行动时间,她能知道?就算知道,她一个女人能对付长安这么多坐地虎?就加上武建利也不行啊。”程一丁道。

“不是,直接租了家公司,反正又干不了多久。”张光达倒着水,果真很抠,连茶叶都没放,不过给递的烟是中华。武建利和斗十方推拒了,两个人是跟班的身份,保持着起码的规矩。

这个不可能,邹喜男插话道:“要不,想挑了黑产?逆风可是排名榜上的黑客,这么多年积累的信息,比抢银行金库还划算啊。”

到了门口,谦让进来,这里面装饰得就更有看头了,大号的书架摆得琳琅满目,钢木玻璃组合的办公桌椅配着外星人高端办公电脑,豪气和大气尽显,看了一圈悠然坐到了老板椅上的沈曼佳赞道:“张总啊,神速啊,这儿启用应该没几天,这就装修好了?”

“黑客可都是见光死,如果有信息泄露出来,不管白道黑道,都不介意对他下黑手的。假如露出来也轮不着她呀?她才回来几天?除非朱丰告诉她,可朱丰也未必知道啊,否则朱丰被抓,逆风应该早挪窝了,既然没挪,还在作案,那说明他有恃无恐啊……这个好像不对啊,还不如抢银行金库稳妥,被警察抓还有活命机会,可要落在这些人手里,盘里的钱足够要命的了。”俞骏冷静地分析道。

长甸镇那个诈骗教练,叫菊儿什么的雀斑妞,只是没承想她也来到这儿了。

这就回到原点了,向小园道:“他就是卡在这儿,所以,他只能跟着沈曼佳的思路走,不管他站在哪一方,不管前面是个什么坑,他都得跳。”

“哦哟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沈老板吧……巾帼不让须眉啊,请请请,抱歉啊,没顾得上去迎接大驾,这位就是……大武吧,你也请……傻雕,你们外面候着。”张光达把这一行三人迎进了公司。两三百平方米的工作间,此时是下班时间,工位已空,不过看整齐的电脑,敢情这儿还就是个实实在在办公的公司,目光扫过时,这公司还有两位在,好像一个女人的身影挺熟悉,但隔着玻璃门看不清。不过当斗十方看到包神星屁颠屁颠往那方向跑,他一下醒悟过来是谁了。

愣了片刻,俞骏道:“所以,必须找杜其安。”

众人皆笑,王雕赶紧把这货拉到身后低声威胁着,公司里等待已久的人已经出来了,矮胖身材,武建利和沈曼佳均不认识,不过斗十方认出来了,正是在中州货到付款诈骗案里挂上号的那个没有找到证据的嫌疑人——张光达。

“总队也是这样想的,可找不着啊,都排查几万人了。”邹喜男道。

不过包神星的解释就不一样,他指着公司标志解释着:你看,杵这么大个蛋蛋,它不“扯蛋”都不可能。

“谁,那谁把他拉回来吧,这不能神经到把自己脑袋当大数据电脑使啊。”钱加多坐不住了,不过刚想起身,被向小园的眼神给剜回去了。就听向小园说着:“凌总队长有句话说得好,我们不能输掉信任,他是基于对我们的信任才以身涉险,也是这份信任带着我们走到了今天,扛着挨打也不愿骗钱的,临走的要求只是想穿上警服安慰下父亲的人,是可以把后背交付的同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选择相信他。”

这个解释,把沈曼佳逗得花枝乱颤,倒把武建利和包神星看迷糊了,几人等着王雕泊好车,进门带着走上楼。在这座金川大厦的中层,租了半层楼的一家公司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似乎和传闻有出入,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带门禁的玻璃隔间,蓝色的公司LOGO是一个月出的画面,图案是由0和1组成的,标志着这个公司是货真价实的IT公司。

“您这是轻信,要是碰壁了呢?”钱加多胆壮了,没来由地有点嫉妒。

沈曼佳不解,看看发牢骚的包神星,皱着眉头没明白。斗十方再一次附耳告诉她:“干传销的骗钱不容易,抠门是本色。”

向小园坦然一笑道:“那就碰壁,我们无非尴尬一点,这案子最难的是他。”

“这么抠就没错了。”斗十方道。

这倒说到心坎上了,没人吭声了。俞骏一扭头,道:“同意,一个完美的人生不应该光是经验,还应该有教训。”

听到张胖子的称呼,斗十方脸上释然地笑了笑,沈曼佳晃晃他的胳膊,小声问:“怎么了?”

话音落时,却看到远处在路牙上玩手机的斗十方动起来了。他慢步小跑着,跑着,跑了十几分钟以后,钻进了一家医院。就在大家懵然的时候,他不多会儿又出来了,又继续跑,半小时后,又进了一家医院,待了不到半小时,又出来了,继续跑。

“好什么呀,骗红包刚入门,老费就卖人头把人全卖了,没地儿去傻雕就带上我来这儿,冻得跟㞗样先不说,那张胖子抠得跟蚂蚁放屁一样,你是不知道有多小气,一包烟钱都算得清呢。”包神星倒着苦水,敢情在这里的生活并不如意。

他像强迫症一样,似乎要顺着沈曼佳给出的杜其安有病的信息,一家一家医院找……

嗯?还有毛遂自荐的?沈曼佳被搞蒙了,武建利瞪了眼没好气地说着:“扯什么淡?不都干得好好的?”

丁零零……电话铃声响了,正在看着电脑屏幕上账目信息的郑远东顺手拿了起来,这是公司的座机,一般情况下都是公司的事务,可奇怪的是,他却听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声音:“喂,您好,郑总。”

武建利应了声,斗十方未知其意,偏偏还有个多嘴的包神星听到了,凑着上来问着:“嗨,沈老板,还挖人不?您看我行不行?”

是沈曼佳。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娘儿们就算长得再让人眼馋,他也很警惕,出声问着:“你怎么知道这个内线电话?”

武建利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不过对此言表现得毫不为意,反倒是沈曼佳特别关照斗十方,故意对武建利说:“大武,回头你跟牛老板说啊,十方我喜欢,这个人我撬走了,不跟他客气。”

“很容易啊,我问牛老板了。”对方道。

斗十方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那可未必,往往你觉得绝对优势的时候,就是栽跟头的时候,江湖有句老话讲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什么事?”郑远东斟酌着,下意识地猜想这娘儿们会有什么事,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哦,也对,现在我们站一边,我是说啊,假如还有下次,你一定溜不了。”武建利笑着道。

“好事。我有个生意想和郑总您商量一下,先别急着质疑,我直接说吧,现在出境账目卡得太严,我呢,恐怕过海关没那么容易。做水房这么多年,我没攒多少钱,操作数字越熟练,也就越不相信数字财富,所以呢,我攒了不少珠宝和钻石,我想想能出手的,也就您这身家不引人注意,您会帮我吗?”沈曼佳道。

斗十方愣了下,好奇地问:“下次?还有下次吗?”

珠宝、钻石……这肯定是隐匿黑钱最好的方式,郑远东随口道:“有多少?太多还真不好出。”

“必须有。我们追人几年可从来没失过手,就让你溜过一回,差点坏了事,下次绝对不让你溜了。”武建利跟着道。

“我说好听点是落难,说不好听的是丧家之犬,带不了多少,原值也就两千多个,如果你有海外账户的话,那我就找对人了。要没有,我只能另想办法了,境内我可不敢操作自己的棺材本。”沈曼佳道。

“我有什么可赞的。”斗十方不好意思了。

郑远东斟酌片刻,这是想在境内交易,海外收钱,但凡这种急售,不是吐血也是跳楼价。他暗自笑了笑道:“我自己没有,不过这不是问题,圈里这种人有的是,你方便的话,我给你引见几位行内人,让他们估个价,能出就当帮你了。”

话音落时,斗十方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前。沈曼佳自然地拉着斗十方的胳膊相偕而行,笑着道:“大武难得夸人啊,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您这不难为我吗?我敢和谁交易啊?也就咱们现在有生意往来,我给您打工,想着您不至于坑我这么点才敢试试,要别人,那就免谈了。”沈曼佳道。

“不错,胆子脑子都有,是干这行的料。”武建利赞了句。

郑远东道:“这么信得过我啊?”

“那你看怎么样?”沈曼佳小声问。

“不是信得过您,是信得过您的身家。您要帮,我一个小时后把东西带过去给您掌掌眼,您要没兴趣,那我只能再等等了,反正咱们这生意还得一段时间。”沈曼佳道。

斗十方快步奔上来,顺势在后脑勺给了包神星一巴掌。包神星哎哟一声骂了一句。那样子看在武建利眼中,他笑了笑,小声和沈曼佳说着:“这家伙在车手里也是个狠茬子,都怕他。”

“好吧,你和谁来?我准备一下。”郑远东留了个心眼。

“呵呵,想巴结就得勤快点,想抱大腿就跟紧着点,看看,被人抢了吧?”包神星示意着前行的两个人。那两位在进门的方向向他们招手。

“这事我敢和谁来啊,我一个人,找了个你们的人领路。”沈曼佳道。

“我……我吃什么醋?”斗十方不悦地盯着他。

“哈哈,不怕我见财起意啊?”郑远东开了个玩笑。

落后一步的斗十方看这样子愣了下,可不料吹冷风的来了,包神星悄悄凑到他耳朵边说着:“吃醋了吧?”

却不料那边也笑着应道:“我巴不得呢,您最好人财兼收,我后半生也有个着落了。”

“快点,快点,冻死了。”包神星在车下跺着脚,很没品地催着。下车的斗十方把他推过一边,又上前给沈曼佳开车门时,那活儿早被武建利抢了。他跟沈曼佳可能更默契一点,很自然地扶着车门迎着沈曼佳下车,等关上车门时,他已经在领着沈曼佳走向大门了,下一刻,已经殷勤地推开了玻璃门。

“快算了啊,你躺我身边我得多提心吊胆啊。那一个小时后见。”郑远东道。

自车站行驶了近四十分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晚。长安就够冷了,金川更冷,一开车门,呼呼的冷风灌进车厢,能让人激灵灵打个寒战,好容易焐热的身体瞬间又像掉进冰窟窿里。

“好的,我对长安不太熟,我正和费老板手下这位小姑娘在一起,让她领我去,你告诉她位置。”

登机,目的地:长安。

“OK。”

娜日丽烦躁地把钱加多撵走了。

他斟酌片刻,兴奋之余警惕仍在,拨了电话把保镖叫到了办公室,就搁办公室开始盘算着,这个落难娘儿们身上还有多少油水,这一刀下多狠才合适……

“一边去,别排我后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时间,指向了17时40分,斗十方从仁爱医院出来,这一次没有再跑了,朝着一直跟着他的车辆招手,那动作是都下来,这一车人终于释放了。俞骏带队,快步走向站在厅廊下的斗十方。斗十方歪着头,像初识一样打量着自己的队友们,突然说道:“你们一定认为我神经病了。”

这真把两位女生噎住了,两个人愣了半晌说不上话来。向小园中止了讨论,提着行李排队候机了。娜日丽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钱加多收起了手机不屑地说着:“看看,没话说了吧,最简单的就是真理,而且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比如……我!”

“没有没有。”大邹摇头否认。

“有便宜哪个男人不会占啊!又是这种好事。”钱加多直白道。

“就是你最先说的,你说‘这娃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啊’,说的时候脑袋还露在外面。我能读唇,别忘了我是看守出身,别人说话是听,我是看。”斗十方严肃道。

娜日丽直接问着:“那你说什么心态?”

大邹脸不红不黑地指着他道:“看你现在这样,还神经着呢。”

“问你?”向小园哭笑不得了。

“去,一边去……怎么了,十方?”俞骏问。

“一个单身女人,她也有这种需求啊,零号也不丑,说不定顺便满足一下呢。”娜日丽道。向小园被这话噎愣了,另一头却哧哧笑了。娜日丽回头顺手一拧,笑着的钱加多已经习惯了这个暴力女的动作,早躲开了,他笑道:“你们以女人的心态,怎么可能判断得准男人的心态呢?这事问我啊。”

“跟我来,我跟你们解释一下我今天的神经行为:首先,一个人,不管他的出身和成就,他只要是一个人,就应该有生存和喜欢的空间、事物。我们要找的这个人,是个骗子,骗子最大的特点是什么,知道吗?”斗十方问。

“那代价也太大了啊,这就值得献身?”向小园不信了。

“聪明呗。”娜日丽道。

也是啊,娜日丽下意识地挠着下巴,脱口道了句:“委屈自己,必有所求,而零号能给她的……她是不是拉拢啊?她这一伙势力最单薄,拉拢几个人为自己服务,说不定还想搞什么小动作。”

“错,是孤独,骗子是站在上帝视角的人。他可以从容地化身为任何一个角色,可仅仅是角色,就像演员一样,永远都在演一个角色,这个角色,不包括他自己……所以越擅长欺诈,就越会迷失自我,我综合对杜其安的了解,出身是个王雕父亲一样的民工,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即便他是风头的角色,也是个在市井里的下里巴人,他喜欢的,无非就是公园、遛弯、来份小吃、喝两口小酒的普通生活而已……我见过他本人,他的穿着极其普通,布鞋,老式千层底的;那种普通的老式对襟装,在他身上我找不到哪怕一点奢侈、讲究、炫耀的影子,除了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再无特点……所以我想,他的思维由于某种原因一定固化在某个层次,没有变化,我从普通的市井转了一圈,就是想体味那种低俗、简陋,甚至无聊的生活。他怎么着也该腰缠万贯了,却一直被固化在这个层次,那就肯定有原因了,那个原因……沈曼佳应该没骗我,有病。”斗十方语速飞快地说着。

“动机呢?零号身上有什么值得她需要委屈自己才能得到的东西?”向小园问。

别人急匆匆跟着,向小园出声问着:“有病,什么病?总不能这么撞天婚地找吧?”

“女骗子。别忘了她的身份啊,扮演个一见钟情很难吗?”娜日丽道。

“本来不能,但当你知道详情后就能了。我记得旧档案里王雕的父亲叫王成,是位建筑工人,安装楼板的时候被砸死了,出事后建楼的开发商和他父亲所在的公司互相推诿,开始谁都不赔。他父亲所在的私人公司是家预制板厂,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建楼都是预制板,预制板是什么做的?这个厂里最多的是什么?”斗十方问。

狐疑的向小园道:“哪儿有点不对劲啊,前几天她对零号不闻不问,而且零号连她住在哪儿都不清楚,这在滨海最后一天,怎么突然一见钟情了?”

“水泥呀。”钱加多道。

“向组,怎么了?”娜日丽问。

“我明白了,职业病。”俞骏恍然大悟。此时向小园已经翻查着手机,脱口道:“西北治尘肺病最好的医院就是这里,难道……”

“又是钱,又是美女的,能经得起诱惑的真不多,很多事都是这样啊,刀山火海闯得过来,艰难苦重扛得下来,可遇到了糖衣炮弹,根本没有抵抗力,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被击中弱点,恐怕无人能幸免。”向小园悠悠道。她无聊地看着手机,放大着餐厅提取视频里的画面,那是斗十方和沈曼佳在说着什么,沈曼佳握着斗十方的手腕,看得出沈曼佳的喜悦毫无做作……那问题就来了,难道真的是?不过几天时间就如胶似漆了?而且他俩在如胶似漆之前,根本毫无征兆,除非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这一次,真的是巧合。”斗十方道,已经快步跑起来了,转过二楼的拐角就停下了,他伸手示意众人放轻脚步,然后慢慢从病房移步而过。病房里,一个躺在病床上看报的老人,消瘦、表情僵硬的脸,不是杜其安还能有谁?

“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娜日丽说得语气犹豫,一回忆相识的种种,语气就更犹豫了。人性是不能考验的,忠诚取决于忠诚的代价,背叛取决于背叛的砝码,如果代价太大,如果砝码足够大,可能事情就会走向与你预想相反的方向。

他们一个挨一个走过,然后压抑着狂喜、激动,惊讶地多看了几眼,然后都被俞骏示意着招到远处,拉开了一段距离,那股子兴奋才开始爆发。现在看斗十方不神经了,少了个经,成神了。

“我可以不往严重处想,可专案组呢?今天离开既没有示警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你说我能不多想吗?”向小园道,现在恐怕必须假定零号和这个重点嫌疑人已经发生过亲密关系,循着这个亲密关系,专案组会预测可能造成的后果,这项工作应该已经提到优先级别了。

“我的个天哪,几十个派出所警力在挖,没想到他躺在病床上。”俞骏哭笑不得,狠狠地捋了斗十方一把,坏笑道,“长安那位看咱们不顺眼的邵帅哥,脸要啪啪响了。”

向小园又一次看表,还没有到登机的时间,其实时间没过多久,两次看表的间隔不过几分钟。娜日丽小心翼翼开口了,安慰道:“向组,也许是您多虑了,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就是,那孙子看向组还有个笑脸,看我都像阶级敌人。”钱加多道。向小园气得把钱加多推过一边威胁道:“再胡扯收拾你啊……十方,我都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接下来呢?”

此时那份鉴定报告就捏在向小园手里,耳边听到的是航班起降的播音提示,身边坐着的是出来一周多的两位下属。钱加多正在玩手机游戏,娜日丽陪坐着,一直未敢打扰向组长的思路。

“还记得昨天那句话吗?是虚荣、嫉妒,甚至仇恨在支撑着一个底层人的成长,这些负面情绪在一个底层人身上其实是共生的。当虚荣和嫉妒被残忍打击,那这个人对社会剩下的,也就只有仇恨了,这可能就是这位骗枭的成因……反正他走不了,我想会会他。”斗十方道。

“哦,没有了。”向小园被惊醒,像做了坏事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法医鉴定中心。

向小园回头征询俞骏,俞骏干脆一摆头:“去吧,你俩是知己。”

又隔了一会儿,同行问发愣的向小园:“还有问题吗?”

斗十方抬步,俞骏提醒他时间,然后一翻手,把这个惊破天的消息往回传了,而且斗十方在门口回头看了眼同伴,他难得地笑了笑。许久没有见到他这样笑了,向小园报之以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和微笑。她现在不再担心,她感觉得到,那个古灵精怪的斗十方又回来了。

“这上面不是有吗?”同行道,指指那一项,“你们送的检材被排泄物污染了,量不足,无法给出准确检测结果。”

斗十方推开门,闪身进去了……

“那个……那个安全套里……”向小园艰难地提到这个。

此时,地下车库里一辆商务车车门洞开,郑远东从监控里看到,是费才立手下菊儿下来了。她给沈曼佳带着路,沈曼佳随身带了一个精致的手提箱,两个人正走向电梯。

“床单上的毛发可以确认,皮屑可以确认……其他的也没有啊。”同行道。

两个女人,一个还是自己人。郑远东摆摆手,让两位保镖去迎接,不多会儿保镖迎着,菊儿领着,把大衣裹得严实的沈曼佳请了进来。郑远东一摁电动窗帘,她随意地脱了外套,交给了保镖,里面的穿着像出席宴会一样,迎着郑远东上来,热情地要给郑远东一个拥抱。

“能确认吗?”向小园接过报告单,一大堆医学和技术参数,跨行就难懂了。

不过仅限于礼貌,郑远东把她让到了沙发上,亲自沏着茶,放到沈曼佳面前,虽然心里猫抓似的痒痒的,可还是耐着性子坐回了座位,出声问着:“沈总啊,怎么回长安也不说一声啊,咱们现在可是合作伙伴,一会儿一块儿吃饭,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啊。”

分析仪连接的打印机徐徐地吐着热敏纸,那张加急做的分析报告被穿着白大褂的警务人员撕走,他拿起来扫了几眼,然后快走几步,递给了门口等候已久的一位警方同行。

“我这东躲西藏的,真不敢给您添麻烦。”沈曼佳客气地道。她像有点热一样,往下拉了拉衣领,不知道是天生的原因,还是刻意地打扮,胸前那个部位格外凹凸有致。

这辆商务车驶进了西风猎猎、黄沙飞舞的西北边陲之城,又一种陌生的城市风情扑面而来。是终点,还是又一个驿站,斗十方无从判断,可他判断得出,可能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岔路了,因为他从下车伊始就四下观察,却没有发现哪怕一个盯梢和监控的家里人……

“别这样,自己人,杜先生给你面子,是因为知道你的出身。虽然你披了个海归的外衣,可根还在这里的江湖上,你姐姐沈燕和我们有旧,最早酒吧这圈里,她是个红人。”郑远东笑着道。

“如果恰恰相反呢?你和我走得越近,那边对你兴趣越大,呵呵,信不信?你可以更近一点。”沈曼佳笑着,像在挑逗,不过趁着她分神间隙,斗十方挣脱了,抢先一步上前给沈曼佳开了车门,做回了自己跟班的角色。沈曼佳坦然地享受着他的恭敬,很优雅地坐进车里,而且挪了挪,示意斗十方坐到她身边。这回斗十方可不敢了,故作未见,和武建利挤到了一起。

“厉害。”沈曼佳朝着郑远东竖竖大拇指赞道,“我在海外盘子都混了快十年了,居然还能查到我的出身。您这是高抬她,包括我,我们当年出来混也就搞搞仙人跳什么的,都是穷给逼的。这江湖啊,看来永远跳不出去。”

“厚此薄彼啊,知道这边走得近了,那边可就离得远了。”斗十方提醒道。

“为什么要跳出去呢?传统并不是一味不可取,最起码杜先生就一直给我惊喜,但你可能误会了,他是风头,不是金瘸子。”郑远东随口道。

“呵呵,你害怕了?”沈曼佳眨着美目问。

沈曼佳看了随行人员一眼,郑远东会意,示意两名保镖和菊儿都退到门口候着。

落后几步的斗十方小声说着:“沈姐,非要这样吗?生怕别人不起疑心啊?”

人出了门,沈曼佳轻呷着茶水道:“我出道的时候听到金瘸子的传闻,但我一直没见过真人,经过咱们这几次合作我知道他不是金瘸子,这是杜风头的手法……不过没关系,是谁不重要,这是个成王败寇的时代,实在让我叹为观止啊。郑总啊,这波收割的,得上亿了吧?”

咦哟哟……王雕被刺激得妒意更甚,忍住不回头看那两个人的亲昵动作,实在让人觉得活得太矬了。

“那得看行情啊,你洗得不错,其实境内有大把机会,不必非舍近求远。即便在境外玩,也得靠境内支撑着……玩法得变变啊,我刚才还在看新闻,打击电信诈骗、新型诈骗等,随着宣传和普及力度的加大呀,生意的空间会被压缩得越来越小,境外会是重点打击领域。”郑远东道。

这个难解释了,斗十方没来由地面红耳赤,总不能真在一个女人面前讨论自己的性取向吧。王雕得意地奸笑,却不料沈曼佳给他解围了,一挽斗十方的胳膊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以前,我可以很郑重地告诉你,十方喜欢的……是女人。”

沈曼佳听出弦外之音了,可能还真有挽留之意,她笑道:“留条后路嘛,郑总您肯定也留了。”

呃……斗十方被噎。沈曼佳一愕,侧头看着斗十方,脱口问:“真的?”

“那是……咱们言归正传吧,你攒了多少硬货?”郑远东进主题了。

观察太入微,斗十方还未解释,羡慕嫉妒恨的王雕回头插刀了,提醒沈曼佳道:“他喜欢男的。”

“呵呵,其实没有,我是骗您的,您知道我当过燕子,还上当啊?”沈曼佳突然换了一张笑吟吟勾死人不偿命的脸。

“怎么了?”沈曼佳晃了晃斗十方的胳膊问。斗十方这才发现沈曼佳又是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这让他有点不舒服,想挣扎,不料沈曼佳故意挽得更紧了,促狭似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道:“身畔有美女不注意,怎么看大武那么含情脉脉的?”

这表情把郑远东看得怔了下,也跟着笑了:“这个玩笑开不得,骗我有什么意义?”

武建利瞪了一眼,王雕不敢吭声了,领着众人出站。这其中的关窍斗十方却是清楚,曾经在登阳看守所就关押过几名偷渡入境人员,都是些边陲小国的,正像王雕讲的,把这些人用于某些犯罪是相当经济实惠而且安全的方式,只是他没想到,真会在实践中遇到这种事。这让他不由得多看了武建利几眼,那家伙提着几十斤重的行李箱轻若无物。斗十方自忖要和他PK会是什么结果……想想算了,肯定打不过。

“骗你没意义,但你认识的逆风,就有意义了。”沈曼佳随意说着,笑容收敛了,严肃了。

王雕尴尬地看了武建利一眼,扬头示意着,武建利却懒得跟他说话,憋得王雕解释着:“有武哥那帮人在,基本上没我们什么事,那帮家伙又能打又能跑,关键是他妈便宜,连中国话都不会说,就抓着也没用。”

那表情带着诡异,把郑远东吓住了,他摇摇头道:“这个我真不清楚,不过你确定想坏了规矩?”

“那你呢,傻雕,不自己组团了吗?咋也沦落到这地步了?”斗十方看着擦鼻涕的王雕,这境况还真让人大生同情之心。

他瞟了眼监控,让他忌惮的人并没有出现,单单一个女人还是能对付的,他加重了声音道:“知道得太多,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一行,可会成要命的事了。”

“这不赖我啊,沈老板不收啊。”包神星难堪道。沈曼佳笑着解释着:“这个是为你着想,有案底的真不行,很麻烦的。”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沈曼佳挑逗似的问。

说话间那三位出来了,虽说是故旧,可毕竟有点过节儿,此时见面稍微有点尴尬,两个人干笑着问好。斗十方指着包神星问着:“咦?你不牛逼烘烘地要出国了吗?咋窝到这鬼地方来了?”

“不好奇,守着秘密的方式会有很多种,你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我只好奇你哪儿来的胆量敢来威胁我?”郑远东脸上成了狞笑,他抬手拍了下桌上的呼叫器。

王雕和包神星举着牌子,冻得冷呵呵地评价两句,看到来人真让这两位仁兄自惭形秽了。瞧人家皮鞋锃亮,衣服光鲜,甩着手,腕上明晃晃的手表,那派头跟哪儿来投资的老板一样。咱兄弟俩还是裹着厚羽绒服,老旧的款式,咋看都像接站的黑车司机。

门外咚咚两声,一转眼那位菊儿进来了,手里持着注射枪。郑远东手刚伸向抽屉,菊儿扬手一枪,郑远东一疼,低头看着自己肩胛的部位。一阵无力感袭来,他感到天旋地转,头一歪跌下了椅子,整个人像只大虾米一样痉挛着、抽搐着,口吐着白沫,两眼凸着。那位菊儿这才从门外把两个保镖拖了进来,其中一个像他一样,脖子上扎着一根细细的针管。

“雕哥,遇上这么大老板,我也想卖。”

“傻瓜,我们明明是两个女人。现在该告诉我逆风在哪儿了吧?你如果真愿意用生命守护这个秘密,我成全你。”

“看看人家混的,卧槽,这货不是卖身发财了吧?”

沈曼佳微笑着蹲下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抽搐着的郑远东,像看情人那般爱怜,只不过她殷红的美甲戳向了郑远东凸出来的右眼珠……

魔长道消,说繁实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