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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坚守底线义不容辞

“什么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沈曼佳不好意思道,说这话有点楚楚可怜,其实心里在打鼓,哪怕就是看上自己,她斟酌着也得答应。

“不用客气,刚才你说你有的条件里,我还真看上了。”杜其安道。

“你的人。”杜其安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次感谢杜先生,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了。”沈曼佳鞠躬道。

沈曼佳的脸唰地真红了,美目顾盼看着杜其安。杜其安猛地惊觉话里的歧义,赶紧摆手道:“别误会,我是指你手下的人,不出这事我还没想到,出了这事我倒有个想法,既然你有渠道把境外的人输送进来,那就干脆多弄进来点,不过前提是,能绝对控制得住,而且,听命于你的那个小伙子呢,交给牛老板办事,如何?”

“风险你自己把控,逮住可就是要命的事,不过这行没这么多讲究,你应该清楚。”杜其安道。

沈曼佳思忖着此举的用意,黄飞插了句道:“大武在我们地界犯的事不少,他经常带缅甸人收债那招很牛逼,即便出来判上三两年,附加刑都是驱逐出境,等回到他们国家,嗨,屁事没有。”

沈曼佳脸上一阵狂喜,激动得站起来了。斗十方心里咯噔了一下,“水房”是洗钱手法或者地下钱庄的统称,十五个点,相当于要提取总金额百分之十五的佣金,那对于任何一个做这类黑生意的人,都是天上掉了块大蛋糕的好事。

明白了,这是用这拨人代替车手。斗十方心里直打鼓,这犯罪升级果真是不敢想象,都升到国际的范畴了,要真搞上那么一拨连假警察都敢扮的外国法盲,从法律范畴讲还真像黄飞说的那样。

“那既然知道我们手里有大活儿,毕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样吧,你在国内建个水房,十五个点,能洗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杜其安道。

沈曼佳片刻便反应过来了,点头道:“那没问题,但大武……跟我很久了,他留在牛老板这儿,倒不是不行,那我可就没有任何依仗了。”

斗十方应了声,老实站在原地了。情绪有点激动的沈曼佳坐下,很真诚地说着:“有事您吩咐就行了,我现在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自打半年前出了那档子事,以前共事的老板们都躲得远远的,有大活儿也不交给我干了。”

“呵呵,所以就给你另派了一个,你出面肯定不方便,他就没问题了,而且你也不可能让大武大摇大摆出来啊?我派给你的人你一定会有兴趣的,八大门世家出来的人,江湖经验非常丰富,机变能力更不用说,比你的人只强不差。”杜其安道。

“不客气,坐……对于你这个新的合伙人,我就得提点苛刻条件了。”杜其安道。黄飞掩门,斗十方知趣欲回避,却不料杜其安像多长了一只眼睛一般提醒道:“十方别走,等着。”

“谁呀?”沈曼佳好奇了。

沈曼佳对着杜其安,深深鞠了一躬,诚恳地道:“谢谢杜先生,我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在海外都变成丧家之犬,而您在这查得这么严依然不动如山了。”

杜其安眼光投向了斗十方:“喏,就他。”

“你一定确认过了,我们没动那些人。”黄飞笑道。

“啊?我?”斗十方惊愕地指着自己,这一转折,怕是又要把所有步骤打乱了。

等她再回到原处,一切依旧:杜其安坐着像没有动过,那两位站着的,也像没有动过一样。

沈曼佳同样惊愕,直接道:“他好像是个车手。”

他示意着,黄飞知意,打开了门,向沈曼佳做着请的手势。沈曼佳蓦地起身,拿起了包,不客气地噔噔噔出了门,直往电梯走去,等进了电梯时,人都没跟出来,等电梯门打开,厅堂里只有一位保洁。蒙蒙亮的天色,视线里街上已经行人车辆渐多,就和平时的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快步走到了门口,踟蹰了片刻,打了个电话,又噔噔原路返回了。

“我前身还是民工呢,黄飞前身连民工都不如,英雄不怕出身低嘛。生面孔总比熟面孔好使,要不把黄飞派给你,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中介联结啊。”杜其安道。

沈曼佳眼神一滞,这个突来的转折让她警惕地思考是否有诈。杜其安道:“你是晚辈,我和你较劲,就有点欺负你了,如果你怀疑我合作的诚意,现在就可以走,不必留什么账户,我们不缺这点东西。”

“阿飞我可不敢当马仔,我同意,但我希望知道你组盘的详细情况,最起码得保证,不至于砸盘走人的时候,我在盘里被砸。”沈曼佳附加了个条件。

“呵呵,如果你对我个人还满意的话,那我们谈谈合伙人的事吧。”杜其安道。

“成交。你随时可以看,甚至下个盘都可以交给你坐庄。”杜其安道。

反观沈曼佳可就难堪了,她抿了抿嘴,露着一圈好看的贝齿,不过表情实在尴尬,看人家并没有什么表示,还是知趣地先开口了:“这样吧,我带来了二百多个公户,杜先生说得对,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没话说。”

“好,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再次感谢杜先生。”沈曼佳颇为豪气地端起酒一饮而尽,而杜其安只是沾了沾唇。放下酒杯,沈曼佳再无赘言,告辞走人了。接着杜其安也起身离开了,黄飞要去送时,斗十方终于憋不住了,拽着黄飞求着:“飞哥,飞哥,我还是跟着你吧,这不能说把我送人就送人呀?”

他说完挂了电话,对着斗十方笑了。这一次翻盘可全凭这兄弟了,否则可没有现在这么扬眉吐气。

“这么好的事,你哭丧个脸?哎,我去,你丫不会真是个基佬吧?”黄飞取笑道。

黄飞征询了杜其安一眼,杜其安示意了一下,就在沈曼佳觉得六神无主时,黄飞拿走了手机,直接道:“撤回来吧,自己人……快点,多大个事,咋去这么多人,在坟地里吓唬鬼呢?”

斗十方难堪道:“是基佬你送给女人,那不更坑人?”

“还差一点,就让你口服心服了。”杜其安道,抬头示意了下黄飞,黄飞拿起手机拨号,是视频通话,接通后,他把手机放到了沈曼佳的面前。视频里,扫了数辆各式车辆,轿车、面包车,还有两辆商务车,横七竖八地泊在路上,视频往远处摄,是一座废弃的旧楼,那儿还泊停着两辆面包车。不用说,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撤走,视频里浓重的乡音问着:“飞哥,这帮鳖还在里头呢?咋弄?”

“别扯淡,这等于把你撤下火线,你不是犯贱吧?杜叔这是拉你上位,车手那活儿还想干?”黄飞斥道,训得斗十方不敢吭声了。前行的杜其安回头看了眼,像笑了,却看不到笑容。他背着手,一边前行一边道:“这不是上位,不过是个上位的机会,有事直接和牛老板联系,他会告诉你做什么,跟着别人多长个心眼啊,只要没被抓了,没被卖了,这趟走完你就上位喽。”

还真是如此,沈曼佳手缩回来,一掩秀靥,轻叹了声,等手离开时,笑靥已变肃穆,直道:“即便是我做的,我也不可能承认,您说对吧?即便不是我做的,看来也只能算到我头上了,杜先生划下道来吧,我输了。”

他说着,在隔壁的房门前停下了,牛金、郑远东出来了,斗十方惊讶地发现,那个雀斑妞居然在房间里,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正连着自己带回来的那部手机,敢情这还是个数据恢复的高手。

“你现在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鱼死网破,是吗?”杜其安问。

“看什么?”黄飞不悦地扇了斗十方一巴掌。斗十方捂着脑袋回头懵然问着:“这不我们在长甸的教练吗?嗨,菊儿,我那包兄弟在哪儿,他还好不?”

沈曼佳手一抖,红酒倾了,哪怕她反应再快,掩饰再好,也有几滴洒出来了,落在了面前的桌面上。她轻轻地放下杯子,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慌乱了。

那妞懒得理他,起身关上了门,直接给斗十方留了个卫生眼。斗十方回头时,那拨人也跟着自步梯下楼了,走步梯肯定去了后门,肯定下一刻又会杳无行踪,只是苦了斗十方,被卖了一回刚缓过神来,又被送人了,这可咋办呀?

“那你这么自信,真的以为我们找不到藏人的地方在天竺园?”杜其安蓦地抛出了这个猛料。

信息尚未来得及传出,身份就变换了,KTV领班送了身新衣服,那雀斑妞给了部新手机,送人回来的牛金老板给了把车钥匙,直接就让他去新地址上工了。而且当天沈曼佳就打包了行李,坐着斗十方驾的车离开了长安市。开车的斗十方,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道。

沈曼佳摇着杯子,脸未见稍红,她摇头道:“我一个弱女子,您不会认为我能有这么大能量吧?”

刚显露出来的线索,自此又陷入一片混沌……

“口服心不服啊……你在读我,我也在读你,你一夜没睡好吧?一直在等电话?接到电话就匆匆来了,来得很急,头发都显得有点乱,而且妆是刚补上的。这和你精致的风格有反差啊,是不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惊慌?境外那些盘子现在风气很不好,看着有利就对自己的同行下手。啧,这样可不行,会毁了大家的生意的。”杜其安道。

大骗不骗,大象初显

要是这个人跑回来,那发生了什么事肯定瞒不住牛金这拨人了。沈曼佳的自信被打击后,警惕起来了。

一周后,中州国际机场,来自长安的经停航班到港,出港口攒动的人头里,个子颇高人又帅气的邵承华,那么鹤立鸡群地从旅客里出来,一眼就被接机的俞骏看到了。他给谢副厅示意了下,谢经纬随即看到了老朋友凌宏业。

“谢谢。”沈曼佳笑笑,表情稍有点不自然了。她拈着杯脚,晃晃杯里的酒,揶揄道,“看来,我这不是毛遂自荐,是飞蛾扑火了啊……很遗憾,主动权易手了,佩服。”

都是总队长的身份,都来自经侦,工作上免不了来往,这一次因为两地的案情关联,来往得可就更紧密了。四人握手寒暄,俞骏接了凌总队长的行李,谢经纬抱歉地说排场小了千万别介意。凌总队长可没心情讲这个排场,人未登车,已经急急问上审讯的情况了。

斗十方应了声,四下瞅瞅,黄飞给他指指地方,他上前提着瓶子,小心翼翼倒了一杯,客客气气放到了沈曼佳面前,躬身道:“沈小姐,请用。”

指的当然是对旧案嫌疑人朱丰的审讯情况。谢经纬摇摇头道:“没什么进展,这些个职业骗子,察言观色都是专家水平,我们那一套对他们不起什么作用。”

“十方啊,认识一下,这位是东南亚一带各大盘都有关系的沈小姐,给沈小姐倒杯酒。”杜其安道。

“尽快安排我们试试吧,根据现在的情况,杜其安和朱丰的渊源很深,而我们对杜其安的情况知道得太少。”凌宏业道。

“面生啊。”沈曼佳严肃道,像在认真打量斗十方。

上了一辆SUV警车,俞骏驾着车,排队出停车场。谢副厅应了这事,关切地问着那头的案情,邵承华早有准备,把随身带的平板递了上来说着:“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这是案情发展,现在零号已经成了沈曼佳的贴身跟班。真是无法想象啊,他们一周内穿越六座城市,要么自驾、要么雇车、要么搭顺风车,住的地方不是民宿就是租房,反正就一点,我们通过大数据和监控,能追踪到的线索几乎没有。”

门推开了,沈曼佳下意识侧看,黄飞是带着一人进来的。看到那人,沈曼佳微微皱了下眉,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杜其安看在眼里。他问道:“沈小姐,认识我这位兄弟吗?”

“大数据的出现,促进了犯罪分子反侦查意识的迅速提高啊。”谢经纬看着案情,刚看一页就纳闷了,“啊?连开发商也参与这个骗局?”

“呵呵。”杜其安发出了一声笑声,可表情没有笑意,他放大了声音喊了声,“小飞,进来倒杯酒。”

“对,我们一周前佯动了一下,扣留了一辆载着取款车手的厢货车,车里发现了隐蔽监控,司机因为酒驾被刑事拘留。而这个车呢,随后皇城府开发商的项目经理就通过各种关系打听,交警大队故意扣留了这辆车三天,说情的都找到市局,最后这位……郑老板都出面了。”邵承华笑道。

“不不不,那不是待客之道,我要连解决这点小事的能力都没有,我会羞于和您合作的。”杜其安道,像突然间眼睛睁大了,目光犀利起来,那两束光像刺一样,看得沈曼佳如芒在身。她脑子飞快运转着,在很确定这一夜根本没什么动静时,她笑着回应道:“您这么说,除了让我更加尊重您,实在无话可说了。”

这其中的官样文章并不难做,市局相关人员肯定给了郑远东老板一个“摆平”的机会,那辆车的去向恰是郑老板所开发项目的地下车库。一来二去,又被专案组盯上了几个有IT背景的其他人员,不用说,肯定是检查一下,车里的监控被发现了没有,是否录下了什么东西。

“威胁?怎么可能?”沈曼佳笑了,一摊手很诚恳地道,“作为合伙人,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不管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倾尽全力解决的。”

谢经纬继续看着,眼睛慢慢变亮,零号虽然地位不高,可这个变数像搅动着整盘棋的劫子,每一个关键的变化,都会牵扯出更多的嫌疑人,看到案情进展时,他不由自主道:“明日商城?居然还和中州货到付款诈骗案的金叶有关联?”

“不,还是有的。但我接受不了以威胁的方式合作。”杜其安道。

“对,我们通过特殊手段从大数据中挖掘到了早期的信息,这个明日商城和金叶日化的网页制作手法、源代码,有多处相似、共通之处,应该是同一拨人的手法。我们伪装进入这些骗子的客户群,初步了解了他们的诈骗方式,主要是通过APP发展会众,以点赞、投票、接单的方式给会众分红,比如会员每天接单6条,单价一条0.4元,月收益72元,年收益864元;再往上是达人,日接单数量12条,年收入达到1728元;再上一级是网红,年收益3168元;再往上明星,年收益9720元……接单的任务很简单,给指定的微博点赞,或者参与庄家给出的投票链接,对于赋闲没有收入,或者业余时间较多的人,这种挣零花钱的方式还是挺有吸引力的。”邵承华介绍着。

两个人又这么相互盯着。好半晌,仍然是沈曼佳开口了,她道:“看来杜先生对我的毛遂自荐没有兴趣啊。”

“那他们骗什么?这不还得倒贴吗?”谢副厅没明白。

装!他在装,沈曼佳心里暗道。商人之间就是尔虞我诈,骗子之间,那可是更甚于奸商之间的较量,不到迫不得已,恐怕没人会拱手让出到手的利润。

所有的骗局都是这样,表面上看怎么也能赚点,等参与进去,都不知道怎么赔了。邵承华介绍道:“很简单,加入会员接任务赚钱,是要交会费的,比如会员每年交96元,达人交196元,按级提价,每级能接到的任务也有差别。”

话很委婉,声音很轻,带着某种迷人的磁性。长期以来,沈曼佳对自己的说服力是很有信心的,即便在杜其安这样的老江湖面前,也没有哪怕一点拘谨。她说着,如水眼眸直勾勾看着杜其安,现在她怀疑杜其安有面瘫一类的毛病,否则怎么总是无动于衷呢?

“哦,会员费是一次性交,而收益是按月给,这中间差额就出来了,不管什么时候砸盘,都是赚的……咦,也不对呀,这肯定是做长线,但一长线就要赔钱啊,比如你会员一次性交了一年的96元,第一月你得返还收益72元,差额24元。但如果经营到第二个月底,那岂不是还要赔72元?”谢经纬算着账,俞骏笑了,假装不解继续开车。

“嗯……”沈曼佳踟蹰片刻,像在斟酌用词,毕竟总不能赤裸裸地威胁,片刻后她笑着道,“有很多理由啊,比如我有充足的公户、私人账户,鸡蛋不可能放到同一个篮子里,您一定会用得上的;比如那个冉冉升起的明日商城,它在推广、运作等方面,搭把手的人您总还是需要的,否则以您的身份,也不至于和牛金这样的人合作;再比如,您如果喜欢使用车手取现的那种原始方式,其实有更好的途径,不需要找当地这些地痞流氓,不可控不确定的人和事,毕竟风险太大……我好像听说,牛金牛老板在这个上面就遇上了点麻烦,您总不至于期待那些人守口如瓶吧?”

凌宏业哈哈大笑道:“你和我一样,都算不过来这个账,第一个月发展了一百人,到第二个月,我发展了一千人,一千人的会费差额,补这一百人的赔钱绰绰有余,等到第三个月,可能到了五千、八千,甚至一万,那照样还赔得起,轮不到组局的人掏腰包。”

“但我想听听你自荐的理由啊。”杜其安道。

“那就……必须让参与人数在短时间内膨胀起来,否则西墙拆了不够补东墙。”谢经纬道。

“名字这个符号不重要,我称您杜先生吧,我想您需要一个新的合伙人,本来我还在犹豫,不过现在看来,您和我既然有过相同的朋友,那就算得上是故人了,您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毛遂自荐吧?”沈曼佳道,笑里是满满的自信。

“这才是正解,而且骗局要成功,也必须让一拨人赚到钱,这是个坑杀模式,等参与人数膨胀到差额能够满足骗子胃口的程度,那就全部坑杀了。”凌宏业解释道。邵承华补充了:“我们网络追踪这个幕后团队,他们发布的点赞、转发、投票等一些任务,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通过其他电商方式接的单,目前的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这种需求。”

“杜,木土杜。也有人叫我‘金瘸子’,和你一样,不止一个名字。”杜其安道。

“哦,那他们岂不是还要收一笔劳务费?”谢经纬道。

杜其安抿着嘴,似笑未笑,未置可否。沈曼佳又审视片刻,笑得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揶揄地问着:“先生,那我怎么称呼您呢?”

“对,是这样的,这些任务甚至确实存在,我们计算下来,几乎要和会员的收入持平……比如会员接单一条0.4元,而有投票需求,如果想从网上购买不同IP的电子投票,每条最低也需要0.4元。”邵承华道。

“我也不止一张脸啊,没听说过女人化妆堪比整容吗?”沈曼佳道。

“哦……这样啊。”谢经纬想想道,“单纯做这个,好像只是擦边,严格意义上不算违法吧?只要他们没有卷走所有的会员费。”

“不重要,现在天眼认脸,不认名字。”杜其安道。

“骗子的胃口怎么可能满足于那点会员费,往下还有厉害的。”凌总队长笑道,谢经纬赶紧往下翻,就听凌宏业道,“第二步是有推广收益,一级直推,发展下线,可以提取会费的百分之十五作为奖励;二级间接推广,可以提取百分之五的收益作为奖励。也就是说,成为会员不但可以接任务赚钱,而且你拉别人进来,别人交的钱有十五个点是你的,别人再拉别人进来,还有五个点是你的,动不动心啊,老谢?”

沈曼佳嫣然一笑道:“我又不止一个名字。”

“哎呀,这和货到付款诈骗思路差不多啊,都是几块几毛钱,不起眼的小生意玩成大买卖啊。”谢经纬惊讶了。

“谬赞了,不要再提朱丰这个名字了,说不定在他的供述里,早把你我也落在公文里了。”杜其安道。

“你觉得够大了?不够。”凌总队长笑道,“继续,现在的关注度就是商机、流量就是钱,用户规模到了一定程度,那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有用户不断加入,又有点赞、关注、投票增加人气,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加入……于是就开发了经销商套餐,可以发布产品,可以扩大广告知名度,可以在庞大用户群体里迅速让人熟知,你说要是小商户,他会不会动心呢?”

杜其安一直保持着枯槁的表情,直到沈曼佳憋不住了,终于开口道:“和传说中一样啊,自律的人不少见,可干我们这一行还这么自律的,就值得景仰了,老先生没有烟酒嗜好,似乎对女人也不感兴趣,还真像朱丰所说,是挑不出毛病来的人。”

“当然会。”谢经纬下意识道。

“供料”是指收买客户信息资料,而供这些料的,是比骗子更神秘的一拨人,境外操作的沈曼佳当然无从得知,但她已经很满意了,面前的,肯定就是如假包换的正主了。她笑着,不知是得意还是兴奋,就那么笑看着对方。

凌宏业一笑,提醒着:“好吧,买经销商套餐,一年1880元,掏钱。”

“对,180万元。”杜其安道,沈曼佳微笑看着他,却不料杜其安又道,“不过不是供料的钱,供料的钱是朱丰付,接收的是逆风,户名你一定不知道,告诉你,你也无法验证。”

前头的俞骏“噗”的一声笑了,他插了句道:“这个局我也似曾相识,货到付款诈骗案,零号当时就分析出来了有三层,但最终离骗子的思维还差了一步,我们以为铺在登阳和中州两市,却没有想到,其实他们已经在我省大部分地市发展了,如果不是处理得当,可能会爆个更大的雷。”

沈曼佳面色一喜,笑了,她直道:“没错,资金是我操作的,第一笔转账是付你们供料的钱,还记得是多少吗?180万元?”

“对,现在的规模有多大?”谢经纬好奇地问,这种几毛钱的小生意搁普通人还真看不起,但他清楚,在骗子手里可能膨胀到令人不敢想象。

“巨润管业、长荣贸易、承隆商行、沁枫玻璃、华哲实业……这是上一次朱丰向内地转账用过的几个过桥账户,排名的方式就是使用次序。”杜其安面无表情道。

果真如此,邵承华凛然道:“我们查到的数据涉及二十多个省市,大数据和云计算能捕捉到的线索,粗略估计应该超过了二十万个节点……一个不同的IP算一个节点,即便考虑进去一个人有多个会员账号的因素,实际上也应该接近十万人了。”

“我认识朱丰,而且和他是关系很亲密的那种。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我不确定您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沈曼佳道。

“哎呀,我的个天哪。”谢副厅瞬间拍拍额头,头先膨胀了。

沈曼佳审视几眼坐下来,她轻轻把随身的包放到了右手侧的位置,也双手合着,很正式地看着对方。她这身仿貂绒面的大衣观感相当不错,衣色极黑而衬得肤色极白,刚补的口红又很艳,只可惜对面恐怕是位不解风情的,从进来到坐下,那人的眼珠仿佛都没动一下似的。

“现在案情的难处是得找到关键的节点,我们不可能在二十多个省市同时部署警力,要部署肯定得找到组局的这拨骨干和中坚力量,只要把这拨积极参与和骗子沆瀣一气的圈进来,那我们的行动就成功了一半,而且这一半决定着另一半的成功,没有这拨人,即便抓到杜其安、牛金、郑远东这类上层,也钉不住他们。”凌宏业道。这是个证据链的问题,那些上层,除了拿钱不会和这些人有关联,即便拿钱,也是通过几层洗白。

沈曼佳落落大方地进去了,黄飞在外面轻轻地掩上了门。此时的房间里唯余杜其安一人,他面前放着一杯红酒,双手相合放在桌上,手指修长、枯瘦、露着青筋,再仔细看,长脸,表情呆板,眼珠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一样,不知道是在看着沈曼佳,还是在等沈曼佳开口。

“所以,你们想从朱丰这里找到更多信息?”俞骏问。

黄飞推着门,请道:“这行您是前辈,甭拿我开玩笑,请。”

邵承华回答道:“没错,他和杜其安、沈曼佳都有旧交情,而我们现在掌握杜其安的信息太少,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根本建立不了有效追踪。如果不是零号随行,恐怕我们现在连沈曼佳都追丢了。”

“我怎么觉得没有你不敢干的事呢?这段时间你可干了不少大事啊。”沈曼佳道,笑吟吟的未知褒贬。

事实上是,现在已经追丢了很多人,零号被“送”给沈曼佳后,沈曼佳在视线里了,长安这边的监控可瞎了。武建利带着一帮车手飘忽不定,而专案组投鼠忌器,一直没有采取有效措施。网络追踪进展越来越大和现实恰成反比,专案组最早盯上的费才立、王雕都找不到准确动向了。

黄飞谄笑回应着:“沈姐,您可高看我了,假货也不敢过您的法眼啊。”

当然,有一个很确定的消息是,费才立培养的那群“学业有成”的骗子,要出境了。

“阿飞啊,可别随便找个阿猫阿狗糊弄我啊。”沈曼佳提醒道。

看着案情的谢经纬问着:“这群人怎么处理?”

“沈姐,请。”黄飞鞠躬道。

“不处理。”凌总队长抿着嘴无奈道。

错不了,就是沈曼佳,她直到进电梯才摘下风帽,卸下围巾,一夜煎熬让她显得有点疲惫,好在终于在最后一刻也算得偿所愿了。她抓紧时间补了补妆,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憔悴,等出电梯她装起化妆盒时,一个靓丽雅致的女人,带着天生高贵的气质,笑吟吟地出现在恭立的黄飞面前。

或者,也没法处理,他们持着旅游护照,是合法地出境旅游,警察能以什么理由滞留呢?

6时20分,外勤发现了一辆出租车泊停在蜻蜓KTV门口,下来了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女人,无法确认身份,不过后台顺着出租车的信息已经在反查这个女人的来路了。

“这有可能是个试探啊。”俞骏反应道。

这个可能除杜其安都无人能理解了,不过并没有人在意那些细节,现在只等着这个插曲做个了结,再继续未竟的事业。到现在为止,郑远东都对杜其安有点折服了,毕竟谁都没他这么能坐得住,而且现在看来,以不变应万变恰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昨晚不管采取什么方式,都可能节外生枝。也不会像现在,已经敌情明了,稳操胜券了……

邵承华补充着:“没错,我们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决定暂不动手,像沈曼佳这样的人,来回各国国境线,对整体警务舆情肯定把握到位。我们一动这些人,恐怕马上就会惊动她……而现在,零号并没有发现她的秘密。”

“那是唇典,也叫春典,中原一带同行特有的黑话,死窑是指常住的地方,老戗是指他父亲。这种唇典除了家传就是师傅带,外行听不懂。”杜其安悠悠道,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刚刚和他对话的那人。

“别愁啊,老谢……越有进展越着急,这是好事。”凌宏业安慰了句。谢经纬随口道:“咱们的进展,跟不上骗局的发展啊,我怎么觉得这种模式很眼熟?”

黄飞征询杜其安,杜其安点点头。郑远东好奇地问了句:“老杜,你刚才和那小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像传销的分级模式,是一种变种,把现实中封闭人员的方式,改成通过网络和APP形成闭环模式,目的都是绕过警方的关注和侦查。”俞骏开口了。

再返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时,牛金正在骂着费才立,八成就是他这儿走的水,被沈曼佳盯上钻了空子。看到黄飞回来,牛金随口道:“要不还是安排去趟天竺园吧,天都快亮了。”

这一句直指中心,凌宏业赞了句:“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我们目前暂且对本案的定性就是——虚拟传销。”

“没事没事,我让他们处理。”黄飞一揽斗十方的肩膀,推门出去了,把手下打发走,捎带把斗十方身上的破袄给扔喽,带着他进了四层某间,安排这位劳苦功高的兄弟稍等片刻。

“又能填补一下诈骗类型的空白了。”谢副厅看着,随口问了句,“我们那几位现在在哪儿?”

杜其安没笑,倒有人哧声笑了。郑远东不悦地回视,笑的是斗十方。斗十方赶紧道歉:“对不起,这……牛老板,飞哥,我……我回避一下吧,不过麻烦通知外面兄弟,别把我当反水的盯着,还有门口那辆三蹦子是在村里偷的,就停在门口呢。”

“滨海市。”邵承华道。

郑远东却在踱着步道:“老杜,你考虑好了吧?这个女人我可真有点怵啊,外界评价这可是个奶上能跑马的狠娘儿们。”

“昨天不是还在天津吗?”谢副厅讶异地问了句。这个沈曼佳带着零号像旅游一样,几乎是一天一个城市,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费那劲干吗?说不定你去了,他们早跑了,惯于玩狠玩阴的人,客场是不会给你反击机会的……可以联系了,能动嘴皮子,就没必要动刀枪解决,再说用人成本多大呢,何必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老牛,你通知费才立,让他通知沈曼佳,就说一个小时后金瘸子要离开长安,如果想见,让她一个小时内赶到这里。”杜其安道,很淡定的神态。牛金依言打费才立的电话,一打就通,通畅得黄飞都皱眉头了,暗骂了一句。

“今天要接触下,晚点可能会有消息。”邵承华道。

“这回该咱们了吧。杜叔,您看,咱们该回敬一下了吧?”黄飞道。

“但愿能带来好消息吧,唉……我们的耐心都快被消耗光了啊。”谢经纬悠悠道,欠了欠身子。一提到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代号的人,他的思绪就乱了,案情进展带来的兴奋,远没有对前景的迷茫给他的心理影响大。

这似乎等于肯定斗十方了,那雀斑妞和黄飞耳语几句,似乎也证实了。黄飞放着手机里接收的那段凌乱的声音,在座的倒有人听懂了,却是郑远东老板,他思忖道:“没错,这是缅语一句骂人的话,看来沈娘儿们是想通过这办法拿住我们的把柄要挟啊。”

车驶出高速没有回市区,直趋登阳三看。那个关押着诈骗嫌疑人朱丰的看守所,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问完了,也答完了,杜其安保持着一动未动的姿势,又审视了斗十方良久,直到那个雀斑妞敲门进来,杜其安才不置可否地欠了欠身道:“他说得对,是我记错了。”

不知道是空气里的潮意,还是满街不同于北方冬天的浓浓绿意让斗十方不舒服,他自城隍庙的小弄堂里出来,很不自然地耸耸肩,有点痒,人毕竟得服水土,换个地方恐怕难服了,而这一周,连续换了七个地方,换得他都有点麻木了。

斗十方恭立回应着:“不是这么说的,我听到的好像是‘江湖路上一枝花,金皮彩挂不分家’。”

不过还是有收获的,最起码骗子的存在方式就让他惊愕无比,那简直堪比电影《碟中谍》里特工的藏身方式,出行或自驾、或租车、或换着手机号约顺风车。斗十方神奇地发现沈曼佳居然和他一样身具一种特殊本领,各地的方言说得纯正无比,到哪儿都会被当成当地人,就比如到这儿,她的满口吴侬软语能把斗十方听傻眼。

“哦,老话讲啊,江湖路上一枝花,我花开尽他花杀。知道这春典吗?”杜其安问。

至于落脚的地方就更牛了,斗十方根本就不知道,要不是每天沈曼佳还联系他,恐怕连家里也追不上这个女骗子的行踪。

“报口、挑将汉、藏三仙干点小买卖,上不了台面。”斗十方回答道。

于是他身处的这个位置就尴尬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或者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自弄堂出来他在口子上等了片刻,人来人往的旧街陋巷让他有点怀念中州了,就像大学那段无忧无虑的闲逛时间,不过那时候心理上没有这么大压力,不像现在,连过往的莺莺燕燕都提不起他的任何兴致来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杜其安不动声色,又问着:“老戗出啥门道?”

嘎……一辆出租车泊停在他身边,司机摁了两下喇叭。斗十方这才惊醒,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司机戴着帽子,出声问着:“去哪儿?”

问得莫名其妙,斗十方回答得不知所谓:“登阳,离中州不远。”

“会展中心,具体不知道在哪儿。”斗十方道。

“那这就应该没错了,老杜,你看……”牛金回头,征询着一直在观察的杜其安。杜其安眼睛还停留在斗十方身上,突然开口问道:“死窑啥地方的?”

司机放下了计价器,侧头看了眼斗十方,四目相接,赫然是中州反诈骗中心女警官向小园在亲自驾车,斗十方并不意外。向小园笑着问:“好歹给点惊讶表情啊,否则我这化装都没有一点成就感。”

牛金接过手机,黄飞给门口人示意着。片刻后,那个雀斑妞出现了,和斗十方一照面,各自吓了对方一跳,那妞拿走了手机。黄飞说了:“错不了,就是大武他们,那狗日的经常带着偷渡过来的缅甸人干活儿,抓不着大摇大摆走,抓着了一判是驱逐出境,也是大摇大摆走了。”

“太浮夸了,不予评价。”斗十方道。向小园笑着提醒:“前置物箱里,抓紧时间看,到站需要四十分钟,别以为很轻松,说不定哪儿有只眼睛正盯着你。”

众人一吓,他赶紧掏出手机道:“他们进去时我摁了录像,没录着人,可录着了音……飞哥,牛哥,好像不是本地人啊,说话都听不懂。”

“哟,这么专业?”斗十方讶异地问。经侦出身的向小园,今天说了句很专业的外勤语言。

“跳墙下来时,把手机摔黑屏了……哎,对啦。”斗十方一惊一乍,又来了。

“早被逼得学会了。”向小园目不斜视,专心开着车。斗十方取出了前置物箱里的平板电脑,划开,看到了熟悉的案情进展、通报、案情分析的会议记录,关键的部分,还有视频和画面,草草浏览过,他奇也怪哉地说了句:“虚拟传销?!”

牛金不耐烦地骂着:“你他妈不傻吧?不知道打个电话?”

“对,目前看来是这种组织模式,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限制人身自由、封闭式洗脑、面对面授课,现在都进化到全部通过手机和网络组团了,所以我们冠之以‘虚拟’二字。”向小园道,瞄了眼发愣的斗十方,又问道,“这个很难理解?”

“必须看清了,哦,我看清车了,应该就在那儿,没见人。我左想右想,被假雷子吓跑了,还一毛钱没落着,这我也太冤了……于是往回走,又过了河,过了大棚地……”斗十方开始啰唆了,讲得很细,眼睛的余光看着几人。

“是很难理解啊,那这样一来,核心不是骗子,而是这些APP的制作、发布者,那可就比抓骗子还要难了。”斗十方思忖道。

“简单啊,多去些人,吓都吓破他们的胆了。”牛金一甩马尾长发,脸上掠过一丝狠色,一把揪住斗十方问,“你看清了?”

“对,进入视线的越来越多,可东一撮西一撮,确实不好判断,牛金一撮,黄飞和武建利凑一块儿了,费才立这一拨今天要出境了,你那两位老朋友,王雕和包神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长安消失了,再加上沈曼佳这一路,还有不知道的黑产那一路,我都有点头大了。”向小园道,现在只能追着钱的线索一点一点捋,但关键问题在于,谁也无从知道,他们洗钱的渠道究竟会有多少。

这一块石头一落地,沉闷的气氛可就打破了。郑远东征询着:“老杜,你看……怎么办?”

斗十方挠挠下巴,那是犯难了,他想想说着:“到这份上,我都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啊,看不懂的地方太多,比如沈曼佳,从长安出来就是一路游玩,偶尔兴趣来了,找个当地的美食叫我去吃,她住哪儿,到一个地方会干什么,我是丝毫不知情啊……可我又想,既然和杜其安、郑远东他们算一伙了,那头干得热火朝天的,她怎么还有心思四处玩呢?”

“哦……干得漂亮!”杜其安一拍额头,由衷地赞了对手一句,既躲避了警察的天眼追踪,又阻断了同行可能的设法寻找,除了这种地方,还真找不出更好的。

“那是你不理解水房的运作,只要一动起来,操纵的人肯定远离案发点,现在恰恰是动起来了的正常情况。”向小园道。

黄飞补充道:“离贾村并不远,早该想到的,大武也是长安人,很了解这一带。”

“水房?”斗十方咂巴着嘴,到这个程度,他脑子里装的骗术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几位长安的地头蛇可都门儿清,直拍脑门,敢情这么容易破解。牛金解释道:“殡葬区,是个骨灰纪念堂。”

向小园解释道:“所谓‘水房’是对洗钱的一个形象称呼,其实真正的水房,可能是一部电脑,可能是一个硬盘或者U盘,更甚至可能是一个云盘,只要有网络的地方,他们就可以完成转账……唯一需要的是,或者密码器,或者U盾,或者密保,不同地方的银行对于公户转账都有这种安全限制,这些东西和账号、密码匹配,她应该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

“天竺园在哪儿?”杜其安好奇地问了一声。

“那就更难了,她可能自己掌握,可能甲乙合作方各自掌握一头,互相掣肘,反正都不在案发地,全国两千多个市县,只要有网络就能作案,我的个天哪,这得把雷子难死啊。”斗十方道。

黄飞怒骂。故意啰唆的斗十方惊得一激灵,他知道这些人上心了,赶紧道:“天竺园后头,我看见那车了。”

“雷子”这个词让向小园皱了皱眉头,然后哭笑不得了,斗十方说话都开始下意识地不像自己人了。她纠正道:“这个技术性的问题你可以不用考虑,只需要汇报沈曼佳的详细情况就可以了。”

“别你妈废话,到底走到哪儿了?”

“她不也在你们的监视中吗?你们不也看到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学习,光派我去买注册会计师类的书籍就有好几次,长安出来开了九个小时的车,她在车上一半时间看电脑,一半时间看书。电脑屏幕我偷看了,遗憾的是,我根本看不懂,乱七八糟的图表。”斗十方郁闷地道,如果不是预先知道沈曼佳的身份,恐怕会被她的勤奋迷惑的。

“又不是雷子,我怕个㞗啊,我就想看看,这群狗日的在哪儿落脚呢,就顺着他们走的路往前追,我也不敢开那三蹦子,目标太大,我往前走啊,走啊……穿过红树林,过了大棚菜地,又过了一条河……您一准想不到,那地儿啊,选得太好了。”

“股市、期货、原油、黄金、白银……都可能成为她洗钱的通道,她可是个国际级玩家,要不是被咱们封停了一批账户损失惨重,我估计她轻易都不会回国。”向小园得意道。

故事把在场的都吸引住了,牛金问着:“那后来呢?”

“那意思,她是挣佣金,而本金被警方查封了,这个雷只能她顶着是吧?”斗十方好奇地问。

“啊,我回头瞄了眼,那群狗日的卸警灯、刮标志呢,标志一去掉,就成普通面包车了。哎呀,我去,这他妈玩得太溜了。”斗十方语速飞快且语气惊愕地解释着。

“恭喜,和经侦局的判断一致,另一个判断是,随着我国打击跨境电信诈骗犯罪力度空前加大,那些组团的庄家,可能不在乎沈曼佳丢的那些钱,但肯定会在乎沈曼佳这个知道详细内情的人。”向小园道。

这个转折把郑远东吸引住了,他好奇地问着:“又撞上了?”

斗十方明白了,脱口道:“所以她才选择留在国内,而且行踪诡秘,轻易不显山露水。中国对于国际犯罪分子,是一块禁地。”

“我都在村里偷了辆车跑了,妈的上路才发现一毛钱没装,我们是赌两把的时候被冲散的,都没来得及装钱,我正想折回去,好死不死的,又撞上那两辆警车了。幸亏我穿着开三蹦子的破袄在前头走,他们没当回事。”斗十方苦着脸解释着。

“对,但不全对,不全对的地方在于,她怎么掺和进长安这个小盘子里了?好像不是她的风格。”向小园道。

这是无懈可击的解释,到现在已经没有疑惑了,可斗十方在房间诸人的眼中依然看到了深深的疑惑,这个疑惑来自反常的逻辑。郑老板笑了笑说了出来:“哟!那你还敢回来啊?就回来,也不应该是这时候啊?”

“地主家没余粮了,也得想辙呗。”斗十方靠着车椅,随口说了句。

“没顾上追我,那我就更认为是假的了,要真堵起来抓,像我和兄弟们干的那事,我不可能跑得了啊。”斗十方道。

这个思路有点偏了,向小园往回扳正道:“现在的关键问题不在沈曼佳身上,骗局如何运作已经基本了解,现在破局的关键在于,我们无从知道那些个中心窝点在哪儿,这个‘窝点’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传销窝点,更准确地讲,或者应该叫数据节点,也就是他们发布任务、网络和数据维护的中心节点,再加上中心点以下,需要有这么一群推广这个模式的核心人物。”

“没追你?”黄飞问。

嘶……斗十方吸了口凉气,脊背一直,似乎想起什么来了。向小园下意识地将车速放慢了些,却不料两眼迷茫的斗十方说了句:“你问我,我问谁呀?这事就算沈曼佳都不一定知道。”

“五个还是六个……不会超过六个,两辆车。”斗十方道。

“好吧,不能难为你,你已经远远超出期待了。”向小园安慰道。

“几个人?”黄飞问。

“哈,明显言不由衷,你在期待我给你带来惊喜,可惜我没有,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咱们这个职业老有人讲无力感,我现在体会到了,面对着诈骗这个庞然大物,我翻来覆去想,都是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啊……贪婪驱使下,一个人能爆发出来的创造力、破坏力,简直无法想象啊。”斗十方悠悠叹道,两眼迷茫,不复当时破解货到付款诈骗的那种自信满满。

“那些人一进去,照面就打,要不就是电棍杵,警察……不,雷子就再黑,也黑不到这程度啊。我砸了灯跳窗跑,出去就觉得不对劲。”斗十方解释道。

“谢厅说过这样一句话,别的案子是越查越明朗,而诈骗类的案子不同,是越查越迷茫,不到你破局的那一刻,可能都无法看清全貌,所以,别气馁。”向小园鼓励了一句,明显觉得斗十方情绪低落,这样的鼓励恐怕效果也是微乎其微。斗十方抱着平板发呆,看一会儿,又发呆一会儿,发呆的时间要比看的时间长得多,看表情就是越查越迷茫,越想越失望的典范。向小园都不敢和他讨论了。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牛金警惕地问。

直到目的地,车泊停时,向小园叫了两声,斗十方才反应过来,“嗒”的一声开门下车,开车的向小园喊了声:“嗨,起码的礼貌也没有了啊?”

“被黑吃黑了,那拨人真他妈黑,扮雷子把兄弟们给抓了。”斗十方惊惶道。看到警务档案里的肖像人物就坐在眼前,那惊惶都不用装了。

“啊?”斗十方怔着回头看。

“咋回事?”牛金虎着脸问。

向小园嗔怒似的提醒着:“不说再见,也不说声谢谢啊?”

这娃不知道哪儿整的破袄,裹得像个收破烂儿的,细看衣服裤子都破了几处口子,脸上还蹭了一处伤,估计被这天气冻得不轻,脸色有点发紫,正哆嗦着。

“哦,谢谢……再见。”斗十方扭头,拍上了门。

手下应声出去,估计已经揣摩到大哥心思了。人已经等在外面了,他喊了声,有几人簇拥着到门口,有人推了一把,直接把斗十方给推进房间里了。一进门,黄飞先是扑哧笑了一声。

这莫名的情绪气得向小园狠狠剜了两眼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驾起车,迅速驶离现场。

“带上来。”杜其安直接说道。

循着手机定位上的位置信息,约见的西餐咖啡厅就在左前不远位置,斗十方慢步踱进厅里,四下搜寻着,转眼间,看到角落里正操作着电脑、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在通话的沈曼佳。她穿着洁白的线衣,如墨长发配着洁白线衣下凸凹有致的身材,像有某种磁性一样吸引着异性的目光,总是在她的方向多停留几刻。

再次确认,杜其安的眼皮莫名地跳了跳,像警兆,当骗子的骗人骗鬼不信邪,可有时候信自己的第六感觉,这一次的感觉让他觉得奇怪。他睁开眼,黄飞几人正看着他,意外的情况,让大家一时摸不着头脑了。

忙碌间,沈曼佳似乎看到斗十方来了。她边通着话,边招手向斗十方示意着,斗十方换上了一副欣喜的笑容,迎了上来……

“贾村跑了的那个?”郑远东问。

真情假意,难分难辨

“对呀。”手下道。

“好的,我马上……确认吧,富四方地产有限公司,我从愚业机械这里给你们过桥,同类、关联公司的来往,大额往来不会引起注意……应该很快就能到账……”

啊?牛金惊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黄飞紧张地问:“是斗十方?”

沈曼佳说着,顺手拿下了手机,双手在键盘上飞舞着,那击键的节奏如同有着某种旋律,在她修长、白皙的手指里流出,对面的斗十方看得痴了一样,发了好一会儿呆。

嘭……门开了,是牛金的一个手下。牛金刚要张口骂,那手下表情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地道:“牛哥,斗子跑回来了!”

终于等到结束了,沈曼佳扣上电脑,随手放进了包里,一面响指喊着服务员,一面看着斗十方问:“十方,吃点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走廊里,惊醒了在房间里已经枯坐一夜、有点昏昏欲睡的郑远东,他甚至有点后悔玩这么大,现在搞得上不上下不下,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这动静让他心跳加速了,昨晚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到现在都没消化掉。

“你点吧,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斗十方诚实道。这种讲究精致的地方可不是他这类胃口大钱包小的人敢轻易进来的。

人在江湖,唯利可图

“好吧,那我做主了。”沈曼佳和侍应轻声说着,现在不说方言了,叽里呱啦几句外国话,侍应越发恭敬了,礼貌地记着菜单退下了。沈曼佳再看斗十方时,还是那么傻不啦唧地发着呆,那傻样子惹得沈曼佳憋着笑,调皮地斜视着他。斗十方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笑笑躲闪着。

那个孤独的身影下了楼,孤独地穿过后院,趁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上路了,孑然一身,无人相送……

“你一定在好奇,为什么这几天一个接一个城市跑,跑了这么多地方却无所事事,是吗?”沈曼佳问。

“谢谢,快到白雪皑皑的季节了,有机会我一定亲手送你一束梅花,只有这个季节的梅花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梅花。”斗十方道,眼神脉脉,让向小园羞赧地躲闪。可等她决定正视时,斗十方已经转身走了,走得不像警察,横胯斜步,披衣甩手,一副嚣张的姿态。

斗十方不好意思道:“有点好奇,但没那么多,您玩的是高智商活儿,我也不懂。”

“还好。”向小园笑了,安慰,“勉强也算成功的卖弄吧,毕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那么神秘,无非是挪来挪去,别让人揪着你的小尾巴就OK了。十方,你今年多大了?”沈曼佳笑着问,那温婉的表情,搁谁谁也得受宠若惊。斗十方回答道:“27岁了。”

他走过向小园身侧时,向小园看着他欲言又止,总觉得这一刻应该有千言万语,可真正面对时,却无语相视。还是斗十方落落大方地开口了,他说道:“我得坦诚告诉你,那次送花让你尴尬是我的主意,现在想想,卖弄得好浅薄。”

“家里还有什么人?”

“不用,我会自己回来的。”斗十方道。

“没什么人了,有个父亲。”

一拎领子,竖起来了,他有点猥琐地往外走,凌总队长、邵承华让开了路,总队长不失时机地提醒了句:“你的车在后门,走,没法送你,不过我期待迎接你凯旋。”

“哦,那你妈妈?”

“你这张脸太死板,当不了骗子。”斗十方瞬间眉开眼笑,又瞬间怒目而视,转瞬又成了庄重肃穆,几下变脸看得曾夏真是耸然动容了,就听斗十方说,“我可是当过演员,不过以前只卖艺,这回该卖身了。”

“我都不知道我妈是谁。”

转身的斗十方又回头,看到了曾夏,这位大队长的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却说了句人情味十足的话:“等你回来,我陪你一起去看老爷子,就骗他说集训了很久。”

“Sorry,不该问这个。”

“什么……”

“没事,我确实没有妈,问也问不出来。”

“还有……”

“……”

“嗯。”斗十方接过手机,应了声。

沈曼佳被这个回答给噎了下,噎得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报之以一笑,笑的时候突然又问:“那你的真名确实就叫斗十方吗?”

“对,你的核心任务是,尽可能地找到主谋,找到黑产的源头,现在几股势力都在往这里聚集,这个骗局肯定超乎想象,不管你接下来被安排在什么位置,都顺着他们走。”曾夏道。

“呵呵,这行除了绰号是真的,那名儿就没几个是真的,我们都是买好几个身份证换着用。沈姐,您怎么突然问这个?”斗十方局促道。这和入警政审一样,犯罪团伙怕是也得对新成员摸摸底,这一块家里已经有准备了,斗十方在犹豫是不是使用与零号配对的假身份。

曾夏却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手机放开,让它自由落地,“啪”的一声,屏碎了,他捡起来,交给了斗十方。斗十方问道:“这是给无法联系一个合理解释?”

“活儿完了,心情好呗……也对,名字真假没有意义,看人得看本人,你跟我一周了,看出点什么来了没有?”沈曼佳问,问的时候欠了下身子,双手自然地交叉在胸前,像面试考官一样审视着斗十方。

“嗯。”斗十方应了声,脸色已经恢复了凝重。

斗十方点点头道:“看出来了。”

曾夏轻轻踱了进来,递给他一张纸,斗十方快速扫着,点了点头。曾夏收回来提醒道:“现在是凌晨五时四十分,天亮前你务必赶回蜻蜓KTV,一切只能见机行事……你的手机位置信息不会显示你来过这里。他们中肯定有人精通此道,这部手机你得带回去。”

“什么?”沈曼佳似乎意外了,脱口问道。

斗十方在脱着警服,却听不到钱加多的声音了,回头时,钱加多正老老实实站着,门半开着,凌总队长几人露在外面。斗十方笑了笑,继续脱着。他把警服仔仔细细叠好,帽子小心翼翼放正,然后手慢慢抚过锃亮的警徽,仿佛生怕它染尘一般,仔细地擦了几遍,这才后退几步,像无限依恋地看着,默默地拎起了那身破袄。

“漂亮啊,谁都能看出来。”斗十方道,KTV里调侃娘儿们倒是学了几招。

“听不懂,读唇……我跟三看里一位老狱警学过,嫌疑人和警察是不会有真正交流的,但嫌疑人之间就有,所以你想知道些情况,就得学会观察,这观察呢,就包括读唇……那位高手通过视频,就能把嫌疑人闲聊的对话还原个七七八八,我当时学了个皮毛,没想到先在我父亲的身上用上了……多多,等我回头教你啊,咦?”

果真管点用,沈曼佳喜上眉梢,笑得贝齿外露,再精明的女人也免不了这个俗套。她坦然收下了这个彩虹屁,对斗十方的好感似乎越来越甚了,菜上来,客气而不失几分殷勤地给斗十方递餐巾,教他如何正确地吃西餐,省得被人当土老帽儿。斗十方依法学着,一手刀一手叉,笨拙地切着牛肉往嘴里放。他认真地嚼下一块时,对面的沈曼佳再也忍不住,放下了餐具,餐巾掩着嘴哧哧地笑。

“有道理……”钱加多接过了手机,随口问了句,“哎,你爸说话,那发音变味的,你怎么可能听懂啊?”

“错了吗?”斗十方愣了。

斗十方却是笑道:“骗骗他也高兴啊,就像你骗你妈想要钱一样,献个殷勤总比直接伸手让人心里舒服啊,好歹总觉得没白养活啊。”

“噢,好像我记错了,应该是这样拿餐具。”沈曼佳反过来,左叉右刀拿起来了,和刚才示意的恰恰相反。她窃笑着开始切肉了,现在心里很肯定了,对面是个如假包换的土包子,装都装不出来的那种。

“看看,我说不行吧。你爸就是个骗子,你去骗他,可能吗?”钱加多埋怨了。

“才无所谓呢,我觉得西餐这玩意儿,就是叫花子过年,当了裤子换镯子,要论吃文化,哪个国家的能吃过中国人?”斗十方道,不过还是刀叉换手,又认真吃上了。

“他说,别费心思骗他,不想让他知道,他不会问的,早点回家就行了。”斗十方道。

这话听得沈曼佳既好笑,又觉新奇,看着不解地问:“什么叫当了裤子换镯子?”

直到挂断,钱加多都没听懂哪怕一句话。他懵然问着:“你爸最后这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

“穷讲究呗。”斗十方道。

另一头,有点抖的视频里,是熟悉的面庞,是被哄得格外高兴的父亲的笑脸。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急得视频里的老斗想说什么又听不太清,不过好在知父莫如子,隔着视频儿子都能准确地读出父亲想表达的意思。两方说了很久,直到父亲催着,这个视频才挂断。

沈曼佳冷不防地被逗得笑喷了,她赶紧补救着掩着嘴,笑得刀叉都差点掉了,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笑料。她异样地看着斗十方,两眼冒小星星那种,斗十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了,这时候沈曼佳才道:“这几天只顾忙,都没发现你这么好玩……我得向你致个歉啊,这几天真是冷落你了。”

钱加多使劲摁着脸解释:“叔,我是脸大,身上真掉膘了,不像十方,他天生吃不胖……那您可不能瘦啊,等我回去,去您家吃去啊。”

“您别客气,您一客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们干活儿都是老板说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没二话。”斗十方道。

“我爸说你没瘦啊。”斗十方翻译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在费才立手下,不像你说的这样啊?”沈曼佳问。

钱加多咬着牙还斗十方这个人情了,招手呵呵笑着:“叔,您精神头不错啊,回去看您去啊……哎呀,您老说话我听不懂,还得十方翻译……十方,你爸说啥意思?”

“那孙子不能共事,挣一块他得抽八毛,就剩那么点,还得让我们食宿自理。”斗十方气愤道。

“爸……你看你看……能看见吗?现在是封闭训练,我这是值班偷偷给你通话,知道了给处分的,您又不是没在看守所当过勤工,哎哟,管得严呢……我听小络说你能走几步啦?我看看……家里没啥事吧,杜婶一会儿该去做饭了吧?我工资卡在小络那儿,有啥事跟他说啊……我就快回去了,今年全警大改革,我们这类考进来的,加强基础训练……真的,可能要往市里调……多多,您看您认识他吗?看把这胖子都累瘦了。”

沈曼佳笑了笑解释道:“这个你冤枉他了,行内差不多都这样,具体干活儿的能拿到两成已经不错了,圈回来的钱可不是一拨两拨人在分。”

随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操令声,齐刷刷的出操队伍动起来了,整齐的方阵摄入了手机的视频里,光线条件有点差,不过好在总队的灯光都打上了。已经换上警服的斗十方把操形作为自己脸的背景,在三楼某层合适的角度正和刚起床的父亲视频着:

“哦,那我当时不知道啊,主要是他们手段太可恶啊,业绩不达标,不是罚站就是罚不让吃饭,太过分了。”斗十方给自己解释了一句。

于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事在拂晓将至时发生了,总队第一次拉响了警报,当班的技侦、经侦,还有临时从附近调来的警员,迅速在总队大院集合,曾夏、邵承华、向小园各带一队,温习了一遍最简单的队列队形,整理了一遍最基础的警容,然后开始入警最基本的事:出操!

“呵呵,比这过分一百倍的我都见过,对于处在底层的人,谁也不介意对他们敲骨吸髓,是虚荣、嫉妒,甚至仇恨在支撑着一个底层人的成长,你同意我这句话吗?”沈曼佳问,眼睛直勾勾看着斗十方。

“谢谢,希望你们到时候别嫌弃我就行。”斗十方道。他敬礼,一个标准的敬礼,然后回到了总队长办。

斗十方点点头:“同意,好像事实就是这样的,这是我们的生活啊,沈姐您……”

“我来……你让我想起了我宣誓加入警察队伍那一刻。我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心潮如此澎湃的感觉了,等你回来,宣誓我来主持。”凌宏业慈祥地道。他料到了这种结果,却没有料到是如此让他欣慰的结果。

“我也一样,只是比你多成长了几年而已。有一天,等你上了一个阶层再回头,就会看得更清了。”沈曼佳道,笑吟吟看着懵懂的斗十方,突然又问,“就没有想过上一个阶层吗?”

斗十方说着,和着袖子擦了把唏嘘的鼻子。向小园眼睛一红,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差点失控。凌宏业肃穆的脸上慢慢地变得庄重。他凝视着表情不再讳莫如深的斗十方,去掉那层伪装,内里终究是有血有肉。曾夏上前拍拍斗十方的肩膀,一下揽住他道:“对不起,兄弟,我来领队出操。”

那眼神像勾引,美靥红唇,翕合着仿佛有暗香来袭。斗十方像饥渴一样使劲咽着,喉结滚动,艰难地道:“沈姐,您得直白点,暗示我不太懂。”

“我想和我爸通话,他的习惯一般五点就起床了,我想穿着警服和他通话,也给钱加多一身,他只要看见我和多多一块儿,会很放心的,我出来这么久了,我……”斗十方说着,鼻子有点酸,那几位听者愣了,斗十方继续道,“我还有个要求,能让队里的警员们组织个出操队伍吗?他如果看到我在这样的集体里,会更放心的……我知道,这个时间点有点过分了……你们一定查过了我的底子,我父亲早年走江湖免不了干一些下三烂的勾当,可在我懂事后一直教育我要堂堂正正地活,别学他一辈子颠沛流离没着没落……所以我一直在拼了命地考警察,我一直想活成让他放心、让他骄傲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我其实还没有来得及宣誓成为正式警察。”

正等着斗十方沦陷的沈曼佳蓦地听到这句白话,又被逗乐了,她笑着道:“这就是我有点喜欢你的地方,不做作,也不掺假,跟在我背后很老实,没耍什么小动作,最起码我没发现有什么小动作……那我直白点告诉你吧,你的手机是被做过手脚的,电话、短信、微信,不管你用什么,不管你去哪儿,都会被那一方——我的合伙人知道,他们有一个后台,是一位技术大牛,我们都叫他逆风,从网赌出黑到冒充公检法,到钓鱼网站,到现在的明日商城,技术类都是这位大牛的手笔,监视你这么个小人物,那自然是小菜一碟了……就比如你们当车手,真以为能放那么松啊?别说干活儿了,说不定连吃饭睡觉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警服?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要求?

“啊?!”斗十方摸着身上,拿着自己那部手机,像烫手似的想扔,却又没敢扔。

“不,一定要满足,我要两身警服。”斗十方道。

“不要紧张,他们又不会顺着Wi-Fi冒出来,这个算是入门技术,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比如,你在出来第二天入住民宿的时候打过一个电话,是打给一个叫傻雕的人的。再比如,昨天在天津的时候,你到蓟桥路一带去了趟。”沈曼佳信手拈来一般,轻描淡写地说着只有斗十方一个人干的事。

“大哥,警察也是人,我们所谓的价值观里的价值,其实也是一种价钱,叫法不同而已。”斗十方了一句。向小园使着眼色,生怕僵了。凌宏业舒了口气,压抑着不悦,沉声问道:“说吧,什么要求,组织上会尽量满足。”

斗十方擦擦额头,尴尬道:“傻雕是杜风头大侄,我和他一起来长安的,去蓟桥路我是闲逛,去找找有没有那个……”

邵承华瞬间对此人的好感降了很多。曾夏道:“兄弟,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任务不是做生意可以讲价钱。”

“卖春的地方?或者叫……大保健?”沈曼佳说着,表情却没有一点笑意。

出门快走几步,斗十方喊了声,向小园开门,折回来的斗十方进了这个房间。专案组几位要员期待地看着他,斗十方直接说道:“在走之前,我可以提个要求吗?一个……可能不太合理的要求。”

“这您都知道啊?”斗十方这回是真吓了一跳,他突然想起来了,惊愕道,“出来头天,您要过我的手机拨过一个号码,难不成是?”

“就像我帮你的,不止一回了,你还我一次,等着啊。”斗十方看看表,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起身出门了。这事也只有钱加多懂,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不钱加多怎么朝他的背影直竖中指嗤鼻不屑呢?

“对,监视软件,连你浏览的网页那种私密信息也可以看到,对不起啊,这一行就是这样,我们都不该信任谁,或者说,我们除了自己,谁都不信。”沈曼佳道,这一次眼睛都没有看尴尬的斗十方,只顾低头轻嚼着,那锃亮的叉子在她的贝齿间轻咬过,一束刺眼的闪光让斗十方怔了下。他觉得后背发痒,浑身有点发冷,这其中要是有点小把柄被抓到,他真无法想象,面前的这位美女,会怎么把他往死里坑。

“啥忙,你说。”钱加多但凡有事一贯很仗义。

“这些都是闲话,说到这里又回到原点了,想不想上一个阶层?”

这些三观不正的劝慰话,听得斗十方边咳边笑了。他掐了烟,制止了钱加多的胡扯,摆手道:“别扯了,既然你说我讨这个便宜了,那我就继续占着便宜,叫你来,是让你帮我个忙。”

半晌,沈曼佳抬头悠悠道。看斗十方犯愣,她才醒悟道:“对了,我应该直白点,那我这样问你,你在黄飞手下不过是一个车手,车手在我们这行里,是最低级的消耗品,你不会不知道吧?”

斗十方可能没料到是这种安慰,蓦地被一口烟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损友。钱加多同情地回视,继续劝着:“有啥纠结的?作为你的同伙,我们比你苦逼多了。你天天喝小酒泡小妞,我们被冻得冷飕飕;你他妈天天大把抓钱的,我们抠屁股嗍指头那点外勤补助舍不得花,吃外卖都不敢订贵的;实在是我这人太纯朴诚实,否则这活儿我就干了……取钱、袭警,然后有了钱喝酒泡妞,哎哟我去,这不男人的梦想实现了吗?”

“嗯,知道。”斗十方道。

钱加多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想说着:“还好,你都不知道你妈是谁,只有一个父亲要糊弄。”

“我很看重你身上有几分狠劲,大武居然没有抓住你,而你没有跑,居然跑回去了,很不简单啊。”沈曼佳欣赏地道。

“其实我想找个知心的人聊几句的,可这时候我发现我没有什么朋友,最起码没有知心的朋友。我突然发现我活得很矬啊,原来一直憧憬活成自己满意的样子,可活这么大都没对自己的生活满意过;原来想活成让父母骄傲的样子,可活来活去,到现在都不好意思跟家长说自己干什么活儿了。”斗十方感慨道。

斗十方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沈姐,我坏了您的好事。”

钱加多一噎,理解了,同情道:“噢,那耍就耍吧,怪不容易的。”

“不不不,你回不回去,结果都是一样的,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现在这样子,洗钱也是个风险活儿,我是凭本事吃饭,唯一不同的是,你从车手里脱颖而出了,得到杜先生的青睐了。”沈曼佳道。

“就回来歇口气,还得去。”斗十方悠悠道,吱溜了一口烟。

“哎,对了,杜先生说,我走完这一趟,就上位了。”斗十方道。

原本是不抽烟的,这没几天已经吞云吐雾得娴熟无比了,看着袅袅烟雾中愁绪满脸的斗十方,钱加多再傻也知道这位兄弟有心事了,他弱弱问着:“你怎么了?为什么专案组领导都在隔壁等?哎,我去,你狗日的不就在骗子窝浪了几天,啥都没干成回来了,这倒耍上大牌啦?”

沈曼佳笑道:“其实不用走完,就能上位。”

“要洗也是自己洗的,你总不否认,这次比我们之前做的所有的事都有意义,也有价值。呵呵,有时候老天真是会捉弄人啊,我一直在努力改掉自己身上的毛病来适应这个职业,可不料有一天却发现,曾经改掉的毛病却成了我能够在职业生涯立足的本事,你说可笑不?”斗十方苦笑道,他掏着口袋,却发现没烟了,干脆拉开总队长的抽屉,在里面找出了待客的烟,拆了包装,点上,浓浓地抽了口。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厚厚的一摞,肯定是钞票,抽出来,居然还有一摞外钞。斗十方没明白,沈曼佳笑着解释道:“人民币给你零花,欧元呢,自己存着,这儿有五十张,能兑换多少人民币你自己查一查。”

“我好像被洗脑了。”钱加多想不出原因,如是道了句。

“好像很值钱。”斗十方手拿着,搓了搓100面值的欧元,他抬头看沈曼佳问,“代价是什么?”

这一句把钱加多问蒙了,他坐正了,想着,回味着此次参案以来的酸甜苦辣,每天都巴不得结束,可为什么回头检视时,却有了一种上瘾舍不得放下的感觉呢?

“没什么代价,给你的零花钱,回头你找一个可靠的账户,我可以方便时给你转点,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钱。”沈曼佳微笑着道。说了半天,就这个微笑最迷人,迷得斗十方不好意思地看着、笑着,等发现沈曼佳秋波盈盈两腮酡红时,斗十方又羞赧地把手里的钱放下了。

“这不就是了?还是舍不得。你想过没有?我们心里明明渴望放飞自我,渴望像犯罪分子一样潇洒人生,想咋活咋活,想干吗干吗,可为什么偏偏心心念念放不下警察这个职业呢?”斗十方反问。

“你要拒绝,我可就真意外了,你好像在中州因为个破手机都抢了别人几回。”沈曼佳提醒道。

“扯淡,关你鸟事。”钱加多粗口回敬过来了。

这个提醒让斗十方面色一怔,吓了一跳。

嗯?钱加多一愣,异样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笑道:“别不信,我现在是零号,地位超然,提任何要求领导都会满足。”

沈曼佳笑道:“别紧张,我找合伙人,怎么可能不对合作者底细摸一摸呢?该你表态了,亲爱的。”

斗十方笑了,突来一问:“那我给领导提个要求,让你回去怎么样?”

“我……我不值这么多钱啊。”斗十方诚恳地回了句。

“你说得很对,我喜欢这身警服,喜欢穿上它,喜欢别人看咱羡慕和忌妒的样子。可这次,我一点也不羡慕当正式的警察了,天天吃饭趁不上碗热的,出去回来没有准时,连给家里打电话都要被限制,窝在车里盯梢,坐得腿都展不直了……”钱加多愤愤地发着牢骚。

“那看你用在什么地方了,这一拨转账已经告一段落了,会有几天空闲时间,按照我和杜先生的约定,这个盘子是个什么样会让我看一遍。当然,关键的地方肯定会捂着不让我知道全貌,我需要一双眼睛,能帮我看到更多东西。”沈曼佳道。

他说着,怕斗十方生气似的悄悄瞟了两眼。今天似乎不同了,不像往常你笑话我白痴,我笑话你穷逼,都用对方无法弥补的缺陷相互攻讦,而且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斗十方,让他无语地叹着气,似乎也变成白痴了,傻傻地看着天花板。

“卧槽,双料卧底?!”斗十方心里暗道,嘴里却说着,“更多东西……是指什么?”

钱加多要反驳,却发现斗十方和平时嬉皮笑脸的表情不一样,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正式的样子,正式得像专案组领导一样,带着深深的愁绪。他被感染得也黯然了,自嘲似的笑道:“有,我一直是别人捉弄和取笑的对象,长得傻,人也不聪明,有钱也买不来别人高看我两眼……其实咱们都一样,都在使劲地想活得像个人样,可越使劲,就越活成傻样了。”

“很简单啊,组这样一个局,需要一个技术牛人,得有APP,得在线上把所有人联结起来;得有水房,懂网间结算以及能娴熟挪移资金的人;得有组局人,能想出模式,做出话本的人……这些我都可以办到,但唯独缺一种人,就是那种短期内可以通过线下营销、推广、互动,进而让参与人群数量裂变的能人。我一直搞不清,他们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铺到这么大。”沈曼佳轻声问。

“你越嘴硬,就越不可否认,我也是,每每我穿上警服,总觉得像披上铠甲一样,有种莫名的自信、自豪、庄重……就跟着来了,人的精气神也跟着来,敢说你没有过这种感觉?”斗十方问。

斗十方眼睛亮了,沈曼佳给的活儿,居然和家里布置的任务如出一辙,而她的形容更形象一点,这一下如醍醐灌顶,似乎让他整个思路通透豁然开朗了,开朗得他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了。

“鬼才想呢。”钱加多道。

“你好像……知道了点什么?”沈曼佳问。

“其实没有这个美女组长,你也想当警察。”斗十方道。

“沈姐,您可能不知道,杜先生之前干过一件事,中州,货到付款,全中州和登阳的快递网点,有一多半被他坑了,也是短时间里,教唆了几千人参与。”斗十方道。

“必须的啊,你说那伙骗子战斗力怎么这么垃圾呢?像你这号祸害怎么着也得装麻袋里揍上十顿八顿的才成啊!害得老子被人训了一顿又一顿……黑天半夜的,人家装成警察办事,谁一眼能看出来?你也没看出来不是?嗨,回头赖我们不长眼……气死我了,老子早不想干了,要不是看在美女组长的份儿上,这儿我一天都待不下去。”钱加多骂骂咧咧地说,牢骚吐了一堆,报复性地撒开野了,往总队长办的沙发上一坐,脚也搭茶几上了。

“有所耳闻,这正是我‘尊重’这位前辈的地方,别说在境内了,就是在境外都经常听到‘金瘸子’的大名,应该就是杜先生。海外组盘其实几乎全靠内地支撑,从信息输送到目标选择,他们坐在那儿,就要吃掉三成多的收入啊。”沈曼佳道。两个人谈话渐入佳境,类似秘密要传回总队,怕是要让领导激动到颤抖了。

“嗯,你巴不得我逃不出来是吧?”斗十方问。

“呵呵,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方式,这个呀,我这样解释一下,其实就像您玩资金易如反掌一样。”斗十方慢条斯理说着,手却抽出三张钱,叠成了三个小炮形,放在面前,双手缓慢一摁,来回动着,问沈曼佳道,“右手有几个?”

斗十方白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总队长的座位上,一晃升降椅,再一移椅子,脚一搭看着钱加多。钱加多惊得一咧嘴,恨恨道:“你小子有种,都这鸟样了还跟我嘚瑟是吧?我都看见你老窝被人家抄了,脸上那伤是逃跑时蹭的吧?”

“一个。”沈曼佳眼睛眨也未眨,清楚地看到了。

钱加多猛然间看到斗十方现在的样子,放声大笑了,很欠揍的表情左瞄右瞅,指点道:“哟哟哟,给你扛个板凳就是戗刀磨剪子的,挎个布袋就是旧手机换脸盆的……这戏咋演的嘛,昨天还老板呢,咋就化装成这鸟样啦?”

斗十方手一抬,桌上没有,再抬眼,斗十方亮出来的手心手背都没有了,沈曼佳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咋……咋了?你……呵呵,哈哈。”

“左手有几个?”斗十方问。

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专案组这几位不是呵斥就是虎着脸,这么和蔼倒把钱加多看蒙了,犹犹豫豫退出去,又奇也怪哉地看着向小园警惕似的关上了门。他懵头懵脑敲敲总队长办公室,耳朵刚贴在门上,门蓦地开了,他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拽进去了。

“我刚才明明看见两个。”沈曼佳道。

“去吧。”凌宏业和蔼地道。

“您确定?”斗十方问。

向小园拿着手机,直拨钱加多的电话,可不料说曹操曹操就到,电话铃声就在走廊里响起来了。向小园拨着电话一开门,钱加多接着电话气喘吁吁跑进来了。进门一瞅,吓得哆嗦了一下,咋这么多领导都瞅着他呢,他赶紧解释着:“斗十方叫我,来来……来总队长办……公室。”

“确定。”沈曼佳道。

“叫来,聊聊天,兴许他有什么话并不方便和我们说。”凌宏业道。

斗十方抬手,沈曼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一翻,奇了,桌上没有,手里也是空的。她再看斗十方,斗十方脸上是神神秘秘的笑容。沈曼佳愕然之后,轻轻拍掉了他的手,然后兴趣盎然看着他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有。”向小园脑子里跳出一个人。

“江湖伎俩,您得用江湖人的方式去想,千万不能太深了,想他有什么异能,有什么撒豆成兵的本事,刚才这招就是江湖人常玩的藏三仙,其实就是障眼法,你没注意到我其实来回动时,已经把钱摸到桌沿扔下去了,扔下去之后才让你猜。”斗十方伸手,从桌下的两腿间拿起来刚刚扔下的三张叠成炮样的钞票,在手心里掂掂,然后口中一喊,“变!”

凌宏业没理会这句牢骚,问着向小园:“他平时有关系最好的同事吗?”

一声都没响,钱没了,看得沈曼佳眼一直。

可如果正确的事不违背良心,却有违本心,这个选择就难了。曾夏明白总队长的话了,他幽幽叹了句道:“我以为只有我们刑警才是一边骂娘,一边冲在最前方,看来我们这个职业不分警种,都是如此啊。”

斗十方再一喊:“变。”

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他是警察,只有一种选择,去做正确的事。

钱从另一只手里出现了,看得沈曼佳眼快晕了。

“错,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守住本心的人,知道该做什么。”凌总队长道。

还好没失去理智,她哭笑不得地问着:“这魔术,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那不还是没戏?”邵承华愕然了,听不太懂。

“魔术也是一种骗术,我要告诉您的是,其实变来变去,就这三张钱,凭空变不出钞票来。既然凭空变不出钱来,怎么可能凭空变出人来,还是一个团队?”斗十方道。

“因为他曾经上过道,所以才坚决选择了与之背道而驰的方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容亵渎的净土,或是亲情,或是爱情,或是某种信仰。可能他的纠结就在这儿,他好不容易改变了自己,而任务却是让他变回曾经的自己。”凌总队长道。

沈曼佳眼睛一亮,兴奋地握住了斗十方的手道:“你是指,中州……”

“是啊,我都觉得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怎么就不上道啊?”曾夏道。

“肯定是那拨人,我知道黄飞当时就在那儿,长安和我一块儿的车手里,有个在登阳当法人的替死鬼,他们怕警察抓,就一起带出来了,您知道那个货是搞什么的?”斗十方道。

“人本身就是充满各种矛盾的,特别是有个性的人,比如他,明明在最阴暗的角落耳濡目染,却选择了一个最阳光的职业;明明对骗之一途了如指掌,却甘心挣菲薄的薪水;明明知道在犯罪团伙里以他的经验和机变可以如鱼得水,却如临深渊步步犹豫……你不觉得矛盾吗?”凌总队长问。

“搞什么的?”沈曼佳完全被吸引住了。

“总队长,您这样丢出来一堆自相矛盾啊。”曾夏笑道。

“传、销。”斗十方一字一顿,把谜底告诉了沈曼佳。

再一指曾夏又说了:“你虽然不年轻,但你根本不关心他,所以也不懂。”

这一提醒把沈曼佳的思维点亮了,她欣慰道:“那这就没错了,他只要能找到这样一群人,这个拼图就完整了……太棒了,他们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啊。”

“你太年轻,不懂。”凌总队长道,又指着向小园说,“你太关心,也不懂。”

“错误?什么错误?”斗十方问。

“成了?”邵承华愣了,根本没看到端倪嘛。

“你呀。居然错失了你,而且把你给我了。”沈曼佳秀眉轻挑。

“啪”的一声吓了向小园一跳,侧眼一看是凌总队长拍了下大腿,这人老成精的,眼睛格外发亮,直接判断道:“那这事就成了。”

此时两个人才惊觉,手还握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开,沈曼佳倒不羞怯,直问着:“现在想好了,该为谁服务吗?”

“他说了,当骗子突破底线就没有下限了,要么一毛不沾,要么一往无前,没有回头机会啊,他说他用了很多年才走出了父亲留下的阴影,又用了很多年才得到了一份梦寐以求的职业,要真做了,等有天回来,无法面对我们这些同事。”向小园道。

“想好了,我为它服务。”斗十方笑了笑,轻轻地把桌上的钱收起,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然后正色看着沈曼佳,用严肃的表情纠正了是“它”,而不是“她”。

“似乎不仅仅在此啊,嘶,你想想,以你和俞主任讲,这位精研骗术,熟知骗子江湖典故,而且跟着他父亲就有过实践……但是在长甸,又宁愿挨饿挨打,也不骗红包,但是回去之后,又敢放手通过袭警的方式传讯,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凌总队长好奇了,人心比案情大多数时候更复杂,更难读懂。

“那它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来,干杯。”沈曼佳端着高脚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线衣往下滑了一大截,露着自肩胛至胸前的一片雪白,透过红亮的酒色,是一双秋波盈盈的媚眼。此情此景此言,要表达的准确意思,似乎就有点不言而喻了……

“医疗和补助解决了一大部分,但是……这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的,我们也不可能完全解决啊。”向小园道。

一日千里,变中有变

“后顾之忧解决了吗?”曾夏问。

豪德公寓坐落在文化路尽头,在冬季潮湿的雾霾天气里,这个高档地方其实和其他地方没甚差别。走廊里等了一个小时的钱加多和娜日丽直冻到发抖哆嗦,快支撑不住才看到了一辆警车驶来,这里管理相当严格,向组长从早晨协调无果,直到辖区派出所的人过来,这才被允许进入。

“没那么复杂,要么斗志昂扬接受任务,要么认个偃旗息鼓,不情不愿的,这事成不了……哎,小向啊,我怎么总觉得这孩子,似乎哪儿有顾虑?”凌总队长坐下了,说是这么说,他当然更期待前者。向小园回答着:“他父亲长年卧病,半瘫了,现在稍稍恢复了点,他以前工作的地点,登阳三看,离家只有不到五公里,就为了照顾家里考了看守所的管教岗位,除了这个心结,好像还没有别的。”

这是今晨沈曼佳离开的地方,非要对这里搜查一次的原因是:昨晚斗十方和沈曼佳就在这里的房间待了一夜。

曾夏不一样,他思忖道:“总队长是在直言相告,这种刺激要么唤起斗志,要么……可就直接打退堂鼓了。”

“租了半年了吧,不会有什么事啊,我们查得很严的,而且这小区遍地监控的……所长,什么事啊?”

是啊,又是困难,又是可能遭遇暴力犯罪,还可能受到地下黑产技术因素的干扰,都说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家怎么可能主动接受。

钥匙晃荡声中,保安出现了,一位警服中年男应该是所长了,一句话屏蔽了废话:“有任务,别多问。”

“总队长,您后面补充的那句话,是人都得给吓回来啊。”邵承华弱弱提醒了句。

把保安给唬退了,开门,所长摆摆手打发走了人,而自己却站在门口守着,向小园抱歉道:“高所,谢谢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凌宏业背着手踱着步,几步后看看大家都征询他,他说着:“劝什么?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只能他自己选择了。”

“天下警察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速度快点,这种地方住的都是外籍人员,尽量别惹出什么动静来。”地方派出所所长警示了一句,然后在外面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真不行,这个人很有个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在中州就是想方设法把人拉进反诈骗队伍,长甸又让人家不怎么情愿地回去了,总不能再一再二再三再四,一直把人家往骗子窝里送吧?”向小园难堪地解释着,看了看总队长。

一进门向小园分发着手套、鞋套,语速飞快地说着:“所有房间检查一遍,可疑的地方全部记录,可能提取DNA的地方都留存一下,这个房子是四个多月前就租下的,物业也说不清楚,不过费用是交了半年的,他们连人回来了都不知道。”

曾夏帮着腔道:“好歹你也有个名义,我们连名义都没有。”

“隐私保护好的地方,都是只认钱,不认人。”钱加多道,套着手套傻眼了,“这怎么干,我没干过?”

“我们这个X小组就是拼凑的,组队本身就晚,他来得又最晚,出任务之前,还没来得及在中州反诈骗中心正式上过一天班,名义上是我的人,其实……”向小园为难地道,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跟着我。”娜日丽拉了他一把,钱加多正纳闷为什么组长脸色铁青呢,被娜日丽拉到小卧室里了。

“来,都来……”凌宏业悄声邀着,把几人就近带到了隔着两间房的总队办会客室。进门后,邵承华憋不住了,征询向小园道:“向组长,这是你的人,你不能不吭声啊。”

沙发,有点乱,角落里似乎有一样不和谐的东西,向小园凑近了看,是一只袜子,男人的袜子,她小心翼翼放进了物证袋里,想了想,连沙发巾也给拍了个照片。她退了几步,仔细观察着这个空落落的房间,属于那种极简风格的装饰,一眼过去一目了然,轻轻推开大卧室门的时候,里面的景象让她皱了皱眉头,床单和枕巾凌乱地扔着,两个枕头……她的脑海里轰的一声,一幕最不堪、最担心的画面浮现出来,而且挥之不去。

曾夏又一次按捺不住,手刚伸向门把手,胳膊就被凌总队长拦住了。凌宏业无声地摇摇头,而曾夏却焦虑地指指手腕上的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不用说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任务能够继续的可能性就越小,脱离对方视线这么长时间,这个故事恐怕没那么好编。

正努力驱赶着这幅画面,偏偏那头响起了娜日丽的声音:“向组,您来看。”

孑然一身,无人相送

是卫生间的方向,向小园快步走去,在厕纸桶里,赫然有一个用过的安全套扔在那儿,在一片秽物中格外显眼。

门掩上了,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收集一下。”向小园退出去了,这场景让她反胃。

凌总队长说着,凝视着斗十方。斗十方闭上眼睛,像是思忖,可等了好久,他都没有睁开眼睛。于是总队长轻轻地起身离开了。他拉开门,打着手势,把麾下几位都叫了出来,似乎要留给斗十方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领导一走,娜日丽踢了钱加多一脚问:“笑什么?”

尴尬间,凌总队长清清嗓子开口道:“从事这种任务的同志,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我理解。和上次一样,不管是你的直属上级,还是我这个总队长,都不下这个命令,只是一个方案,而且对这个方案附加了重要提示:第一,任务难度会大得超乎想象,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第二,任务的危险性很大,黄飞、武建利,甚至可能还有非法入境的外籍人员,这些暴力犯罪分子在给诈骗保驾护航;第三,对方和地下黑产有关联,黑产在犯罪领域相当于我们大数据中心的网络水平。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的危险性还要超过那些暴力犯罪……就这些,你自己决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个人都支持。在这里,在这个案子中,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赢得所有人的尊重了。”

“我没笑。”钱加多拉下脸否认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斗十方蓦地难堪了,像被人窥破隐私那般难堪,难堪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明明看见你笑了。”娜日丽怒目而视。

此话一出口,旁人都笑了,匪窝里待得身上正气全消,现在这歪眉斜眼、目露凶光的鸟样子,还真和好人有极大反差。斗十方也注意到了,自己穿的是三蹦子上的厚棉袄,污渍一片一片的,偏偏脖子上又坠了大金链子,裤子在爬窗逃跑时挂了道口子。现在待在这种环境里,他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这么远,远得都快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

钱加多要憋严肃表情,实在憋不住了,哧声一笑道:“好吧,我笑了,笑笑又不违纪……哎,我明白为啥组长脸色变了……我去,这把嫌疑人给上了,跩,跩死啦。”

“因为我长得不像好人?”斗十方斜眼觑着,微微有点怒意。

“别废话,收集一下。”娜日丽没心情胡扯,又踢了钱加多一脚,估计把闷气全发泄到钱加多身上了,疼得钱加多龇牙咧嘴。不过看气氛这么不对,他倒不敢启衅,只得捏着鼻子,把这个重要“证物”给收集到物证袋里。

这是临时商议的方案,向小园持反对意见,不过人微言轻,反对是无效的。曾夏看看斗十方,说了句:“对不起,这是我第一个提议的,你看到我皱眉头时的判断是正确的。视频上看到你,对于是否化装侦查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不过在见到你本人之后,我比谁都支持你。”

在请示专案组之后,此处收集的证物就近送到了地方法医鉴证中心。三人尚未回归,此事已经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和嫌疑人如此亲密地接触,可能引发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我刚才和谢副厅、俞主任讨论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是对我们有利的,不但把一众嫌疑人纳入了监控视线,而且锁定了部里重点关注的嫌疑人,你脱逃并未暴露,按正常思维,没人会怀疑到你,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出现,那他们会更放心……毕竟,你是接款人。”凌总队长道。

这一天长安方面和凌宏业总队长带着邵承华正在中州反诈骗中心,陪同的是谢经纬副厅和俞骏主任,其实一夜没怎么休息好,连着提审中州跨国电信诈骗案嫌疑人朱丰和中州货到付款诈骗嫌疑人聂媚,四次提审不在同一看守所,直到半夜才回来,两个人熬得眼睛有点肿,回看视频时,偶尔会捂着嘴打个长长的哈欠。

“嗯。”斗十方应了声,不过马上一瞪眼,又“嗯?!”了一声,然后看看总队长,总队长有点歉意地移开了视线,又看向小园。向小园羞赧似的不敢直视。斗十方不太相信地喃喃道了句:“那……还要回去?继续?”

“停,停,这儿……”凌宏业道。

“我不是让你现在回答上来。”凌宏业道,他说话时不自然地看了向小园一眼,然后叹气道,“而是让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格外注意这个情况。”

俞骏回放,画面是邵承华亮出了照片,朱丰明显眼睛一瞪,脸上肌肉拉紧了片刻。这个动作暂停后,俞骏道:“这是一个下意识的表情,应该没有假,是突然看到了让他意外的东西,那么我觉得,他的交代是可信的。”

这点让斗十方格外注意了,把屏上的嫌疑人肖像挨个儿看过,但在没有确定信息的情况下,就会出现看谁谁就有嫌疑的情况。看了半天,他摇头了:“对不起,我答不上来,这种核心信息,恐怕团伙成员也未必都知道。”

“据他交代啊,他以为沈曼佳早就被灭口了。近两年来,我们部里组织了数次跨境打击电信诈骗,封存的各类违法资金以百亿计,那么作为水房操纵人的沈曼佳呢,从另一个角度讲,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虽然不是她的钱,可随着我们打击的深入,那些幕后拿钱的金主越来越坐不住了,钱拿不回来是小事,要是涉案的事也露了那可就是大事了,那么沈曼佳一直滞留在境内就有充足的理由了:她在被人追杀。”邵承华道。

“对,他们的反侦查和我们的侦查几乎是同步的。综合这种情况,家里判断,应该有一个精通计算机技术的人,或者是个团伙,更有可能关联着地下黑产。这样的人给诈骗团伙服务,那他们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而他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关联,这个关联,在谁身上,那谁就是本案的关键。”凌宏业道。

凌宏业点点头:“这个部里和经侦局的分析是一致的,我们一直没动她,就是想看看,她在境内关系分布在什么地方,看来杜其安这一支没错了,朱丰和杜其安都出身你们省,‘6·12跨国电信诈骗’的关联嫌疑人又在长安,昨天出境的六十多个人,都是自长安抵达中州,自这里的国际机场出境……不简单啊,沈曼佳居然还在为境外的诈骗团伙提供从业人员。”

“厉害,现在监控泛滥得让人毛骨悚然啊。”斗十方咋舌道。

俞骏补充了句:“这拨骗子的手笔很大,货到付款没处理的货还堆了我们半幢楼,这个案子尚未了结,长安又搞起来了……我昨晚和长安经侦上的同志们聊了下,单从技术上讲,金叶日化搞的网上商城,和明日商城确实有很多雷同的地方,由此判断他们有黑产支撑的可能性有多大,是不是也要考虑单纯花钱买技术成品的可能?”

“哦,那倒不会,有你提供的取款摩托车加装摄像头的信息,我们检查前做足了功课,是在干扰状态下进行的,而且我们没有拆掉。”邵承华道。

“目前得到的黑产信息很少,暂时不能做出准确判断。”邵承华道。谢经纬插进来了,狐疑道:“我还是没有看明白啊,沈曼佳这种处境,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隐姓埋名蛰伏起来,既然不蛰伏,掺和进明日商城这个骗局里似乎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同样,杜其安、郑远东这一伙接纳她入伙,好像也透着诡异,这棵大树这么招风,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风险有多大吧?”

斗十方一愣,脱口问着:“那岂不是你们检查,对方也能看到?”

“是啊,她要一失陷,岂不是把藏得最深的杜其安都要牵出来了?”俞骏自语道,他又判断着,“除非杜其安另有安排,这个总能脱身事外的风头,不可能只准备一种方案。”

“看来第二个谜仍然无解,我继续第三个,今天你们贾村出事时,我们是在长安县采取的行动,暂扣了运送车辆,司机酒驾够得着刑拘了,关键是这辆车……小邵,最新情况。”凌总队长道。邵承华走到斗十方旁边,点着总队长的电脑,联网找着资料,介绍着放出来的视频道:“我们对车辆进行封闭检查,发现在车厢顶安装有微型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是可以远程看到车里动静的……也就是说,车手貌似行动自由,其实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里。”

“我们想贴近骗子的思维,除了搞清所有骗局的细节,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还有这个人……这个聂媚我觉得呀,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她的背景,你看她的自信尚在,心理防线根本没有被摧毁啊。”凌宏业接过了遥控,放着另一组审讯视频,侃侃而谈的聂媚哪怕剪成了短发,依然风韵犹存,对答相当得体。这些经过传销历练的人,说起来都是反审讯高手,他们就靠嘴皮子吃饭,想用语言和逻辑来攻击他们的心理防线,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呵呵,羊不丢,也没机会更没有理由去抓人家偷羊的啊。”斗十方笑了,惹得大家都笑了。警察这种既怕发案又盼案发的矛盾心态谁都有,和坏人既想作案又怕被逮的矛盾是一致的。

“这个人已经超期羁押了,刚延长了一次,‘货到付款诈骗案’确实找不出更多指向她的证据,她顶多算积极参与,而且没有拿过钱,现在把我们都难住了。”俞骏道。

“我知道,但免不了担心,又是亡羊补牢啊。而且总不能坐等牢破羊丢啊。”凌宏业道,他暗暗责怪自己有点失态了,情急之下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急功近利的想法了。

“今天的信息有多少了?”谢经纬问道。

“没反,现在有了通信的便利,骗局都是闭环式的。比如骗红包,他们人在长甸,而被骗的人可能在北京、上海,也可能在广州、深圳,甚至可以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凌总队长您……呵呵,是有点急了,这个迟早可以看到。”斗十方道。

这是问大数据监测的明日商城APP活跃流量,邵承华掏出了手机,联网反查,片刻后汇报了个数字:“二十七万……一夜增长了七万多,傍晚到凌晨以前是活跃峰值,我们两省二十多个地市均有分布,四川、河北、江浙、两广一带都有数个城市出现集中点,数量裂变得很快,第一个十万用时近一个月,而第二个十万用时不到一周,现在增加一个十万,恐怕只需要一天。”

向小园眉头皱了下:“这成语是不是反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哪怕是从事经侦工作已久的凌宏业手都抖了一下。即便保守估计,这二十多万的活跃流量也代表着几万人的参与,如果不是中途截获信息介入,恐怕又是一个震惊全国的骗局。虽然群众的心态已经对层出不穷的骗局麻木了,可对于警察而言,屡屡出现而且屡屡得手的骗子兴风作浪,那是一种耻辱!

“那是因为旁观者迷,当局者清。”斗十方道。

“如果实在不行,可能还得做成夹生饭。”凌宏业道,这是万一之选,在座的也都明白,现在并未掌握骗子的全部洗钱渠道,不管怎么收网都会漏掉一部分,可你不收网,骗局裂变失控的结果会更不堪设想,就像很多案例一样,骗子都抓了,账户里还一直在进钱。

“你基于江湖基础的解释很有意思,而且比专案组的形象。”凌宏业接受这个解释,而且谈话的兴趣似乎也上来了,就听他道,“第二个问题,到现在为止,我们见到了嫌疑人,见到了赃款,甚至查到了用于转款的大量账户,却不知道骗局在哪儿,是个什么样的骗局。”

“我们确定一个峰值,灵活把握吧,最起码大多数涉案人得进网里。”谢经纬给了句无奈的话。

警察,永远在殚精竭虑寻找证据,而罪犯,永远也在挖空心思规避证据。就比如沈曼佳这样的人,频繁地出入国境,多地警方都把她列为重点关注人员,可至今仍然没有可以滞留她的证据。

这时候,邵承华的电话响了,跟着凌宏业的响了,接着俞骏的也响了。几人急急拿起手机,以为有了重大情况,一听,都变脸了,而且接听完电话,都面面相觑,似乎就谢经纬一个人不知情,他追问着:“又有什么坏消息?总不成现在就砸盘走人了吧?”

这可就让邵承华这类技术衔的警官吸凉气了。这样一来证据就是缺失的,即便你知道是谁,知道他在干什么,可那些事就是和他无关,警察也只能望案止步了。

“可能……是个比砸盘还坏的消息。”凌宏业眼珠未动,僵硬地说了句。俞骏倾身,谢经纬凑上来,听了下属耳语几句,谢经纬陡然色变,气得“咚”的一声拍了一巴掌,震得茶杯盖嗡嗡直响。

“对,是这样。”斗十方点头。

这个更坏的消息传过来了,是前一天的监控录像,是秘密提取自西餐厅的,在座的看到了沈曼佳和零号由局促到亲密,甚至看到了沈曼佳排出了一摞厚厚的钱,被零号塞进了口袋;再之后,拍到了沈曼佳挽着零号出餐厅的照片;再往后,两个人逛商场,做头发护理,然后去KTV,出来后就醉意盎然了。如果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那么两个人还干了件更雷的事,居然一起回到了沈曼佳在滨海市的临时住所,一夜未出。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乘上了西行的列车。

“那其实现在的案情是倒挂了。”曾夏看了向小园一眼,现在明白这位美女眼光要比他远一步了。他思索着说着,“其实我们是先看到了底层,又看到了决策层,但中间的执行层还不知道是谁,在哪儿。正常情况下,等案发之后,我们抓捕的恰恰相反,能直接抓到执行层面,底层和决策层反而成了谜。”

最后回传的是对房间搜查的录像及图片,凌乱的床铺、沙发,以及卫生间里那个用过的安全套,让在座的警中大员一个个面如死灰。这确实是个比砸盘走人还坏的消息,如果零号真被这个女骗子俘获,那所有的反骗行动部署,都岌岌可危了……

斗十方点点头:“可以这样说。”

呼啸的列车在汽笛声中缓缓减速,广播里响着到站的提示音,其中某节车厢里轻呓一声,一个帽子遮着脸的女人如梦初醒,从她倚着的肩膀上展直了身姿,戴正了帽子,赫然是已在滨海千里之外的沈曼佳。

“噢,那相当于,他们还有一群这样的中层……骨干?”凌宏业道。

她醒了,这才发现倚在斗十方的肩膀上睡了一路,看看表情温馨的斗十方,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昨晚太累了。”

“您分析杜其安的手法就知道,这个出身江湖,深谙‘风’字一骗,且不说这些江湖渊源,像这种人要做局,他跳不出自己的经验,而他擅长的地方就在于组织一小撮人密谋,然后用这一撮人做种子,到更大的一群里煽阴风、点鬼火,煽动起来后,再去传染更大的群体和更多的人……然后像货到付款诈骗那样一窝蜂、一阵风似的就出现了,这种非法传销、非法集资的套路一致,所差只不过是他们做得更精致、更隐蔽,警方很难找到真正的风头何在。”斗十方侃侃道。

“不管你找什么理由,都会得到原谅的。”斗十方笑道。

“还有一拨?”曾夏和邵承华几乎绝望了,这个骗局深得已经超乎想象了。

沈曼佳掏着包,补着妆,小声问着:“那是基于我是老板的原因,还是美女的原因?”

“有。”斗十方直接道,把众人说愣了,他旋即解释着,“还缺一拨人,那拨人才是关键。”

“不管哪一种,我都无法拒绝啊。”斗十方道。

“听俞主任说啊,你是最早发现‘货到付款案’的,我就临时决定把情况都堆给你了。我先来抛砖引玉啊,你们追的杜其安一伙骗子,和我们在追的费才立、牛金这一拨,应该是合伙了。现在呢,部里重点关注名单上这位沈曼佳,应该也是想入伙分一份,这个没问题吧?”凌宏业以问话的方式开始了。

“贫吧,如果我非要准确和正确的唯一答案呢?”沈曼佳语带娇嗔。

曾夏把茶水放到了斗十方面前,斗十方谢了声,却没顾得上喝,他似乎思路还没有理顺,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斗十方一扬头:“问它,镜子会告诉你,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会给你还原一个美丽的真相。”

杜其安、牛金、黄飞,还有根本不认识的郑远东,再加上两位头回听说的武建利和沈曼佳,斗十方在很短的时间里填鸭似的脑补没有接触过的信息,连背景资料带视频、图片,看得目不转睛。而观摩的地方就在总队长办公室,凌总队长反而成了客人,坐在待客的沙发上。茶水已经凉了三遍,第四遍曾夏给换上时,斗十方叹着气,抬起头来了,一抬头认出了总队长,不好意思地起身。凌宏业笑道:“请坐,这是隔离的地方,好进难出啊。呵呵,辛苦了。”

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沈曼佳被这话甜得似乎有些眩晕了,她故意地做了个鬼脸说着:“看,镜子受不了了,太酸了。”

屏幕上闪过王雕回KTV的监控记录,追踪止步于此,对于蜻蜓的监控设在一处楼宇内,那个点的监视镜只能看到四层某间房亮着的灯光,里面的人都是定格的照片。

“哟,不对,是甜齁了。”斗十方道。

这种商议大事的时候,王雕很知趣地轻轻退出来,自外面掩上了门……

沈曼佳笑着用小拳头捶了他一下,说笑间列车泊停在站上,自车窗向外望去人来人往。沈曼佳看到斗十方四下搜寻的眼光时,突然问了句:“你见过他,一定能认出他来。”

“胃口太大,会被撑死的,我们不差钱,差的就是个够大的胃口。我们合计一下,可以让她进来,她这个靶子,可比咱们都大,不是什么坏事。”杜其安说着,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而且他似乎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威,这些话竟然无人反驳,都静静地听着。

斗十方摇了摇头,小声道:“那晚上太黑,只顾逃命呢。哪能认得出来?”

“说不定她狮子大开口啊。”牛金提醒道。

“他可是能认得出你来,知道为什么吗?”沈曼佳神秘地看着斗十方。

软肋被拿捏住了,黄飞吧唧着嘴无语了,动狠的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鱼死网破,关键是现在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杜其安此时才欠了欠身子,拿起了一杯酒啜着,淡定地道:“不要急,她的目的不是鱼死网破,否则她对在座的你们谁动手都可以,之所以只动了那几只小鱼小虾,也是给她自己留下回旋余地,她当家的被逮了之后,风声这么紧,一个女人家还出来赚钱,那说明她很缺钱……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怎么诡变,最终都要到这个目的上来,无非是分一杯羹而已,还是能接受的。”

斗十方一摸脑袋,想到了,好奇地问着:“你们想捅牛老板一家伙,肯定盯了好久,我是送钱的,肯定盯上我了,对吗?”

“呵呵,不用。她已经掌握了足够威胁我们的东西,他们要审出实情可比警察快多了,这个秘密已经瞒不住她了。”杜其安悠悠道。

沈曼佳一笑,手指一点斗十方凑上来的额头道:“聪明……看,他来了。”

无法给出确定答案,众人又看向了杜其安。黄飞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恶狠狠道:“杜叔,需要我把人招起来吗?”

斗十方抬头,看到了车厢里新上来的一位,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子,脸如刀刻斧凿那般硬朗的线条,哪怕冲锋衣的帽子扣着,也掩饰不住逼人的威猛气息。他上得前来,一屁股坐到了斗十方的身侧,和窗口坐的沈曼佳,恰恰把斗十方夹在中间。

牛金难堪道:“我也没弄清楚,她这次自打来,就一直想见老杜,还说什么‘金瘸子’、朱丰什么的……是不是昨天她远程招人看出什么来了,可是……我也说不清,这娘儿们其实只要守着咱们这地儿,就能发现啊。这几个人老费知道……不会是老费漏了吧。”

武建利,沈曼佳的贴身保镖,在长安站中途上车,和西去的两位会合了。

“咋解决啊,老杜?沈曼佳是想插一杠子啊……咦?她怎么可能准确地摸到贾村里呢?”郑远东皱着眉头道,不悦地看了牛金一眼,明显嫌他保密工作做得太差。

知道了这个亡命徒的身份和背景,斗十方就有点忌惮了。他不舒服地挪了挪屁股,武建利侧头睥睨一笑,带着轻蔑的口吻说着:“嗨,小子,记得我吗?”

王雕理解,犯事的人里头,骗子看不起贼,嫌他们没智商;贼呢,看不起打砸抢的,嫌他们不懂技术。不同类型的坏人会相互看不起,但有一种人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尊重和忌惮,那就是这种亡命徒了,不管你玩智商还是玩技术,谁也不敢和这种玩命的较量啊。

摇头,斗十方凛然给了个紧张的动作。

“噢……亡命徒啊。”杜其安牙疼了。

“我可记得你,砸了灯就跳窗跑了,可以啊,居然还一路跟在我们后面,我居然没发现。”武建利似乎对于那次失手有点耿耿于怀。

“退役回来的,是个狠茬,身上背了一堆事。前些年专干网赌出黑、绑人讨债的事,听说在缅甸被雷子抄了窝,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般见不着人,他也不敢公开露面。”黄飞寥寥几句,把这个黑道恶人的底子给兜出来了。

斗十方觍脸笑道:“不打不相识嘛,我开了个破三蹦子,你们把我当成村里人了。”

“大武。黄飞认识。”牛金道。

“这小子贼得很,沈姐,您小心点,别着了他的道。”武建利提醒道。

“就跑了也不敢回头啊!警察一出现,还不都被吓破胆了。”郑远东瞄了眼,没有新东西,他递了回去。牛金又递给了杜其安,杜其安却根本没有看的意思,思忖片刻道:“牛老板,沈曼佳在长安有什么底子?”

沈曼佳媚眼一笑,努嘴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纤指一伸,轻佻地挑着斗十方的下巴,斗十方配合地抬着头做了个鬼脸。就听沈曼佳道:“他现在是我的人,不许吓唬他,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这是循环录制的,可以连续录二十四个小时,然后再从头覆盖,被那姓斗的砸坏了。”牛金骂了句,没看到后面让他有点上火。黄飞难得地替斗十方说了句话:“他反应快。人冲上来了,肯定是先砸灯,再趁乱跑……嘶,如果这家伙跑了,该有消息了啊!”

这语带娇嗔的威胁更像撒娇,不过在武建利这儿像命令一样。他正色道:“知道,放心,他把咱们当自己人,那我就当他是兄弟。”

车手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虽然王雕并不意外,但想想自己搁那地方也住过,就有点心怵。他紧张地瞄了在座的大佬们一眼,像屁股上长刺一样,坐都有点不安生了。

“必须的,我们在这里势单力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十方不错,可能在这个局里呀,看得比谁都清。这段时间你在长安怎么样?”沈曼佳问。

黄飞嗯了声,菊儿出去了,他放着收到的短视频,眼一直,斗十方和那群车手正吆五喝六地打牌,看样子在赌钱。他直接拉到了最后,听到了叫嚷的声音,看到了现场的慌乱,然后斗十方挥着凳子砸了照明灯……结束!

“不怎么样,干车手这活儿太危险,怕是再做几趟就得换手。”

那女人让王雕眼睛直了下,居然是费才立骗红包窝点的那个女教练叫菊儿什么的。这个雀斑妞看样子玩这东西挺在行,不一会儿做完了直接发送,提醒道:“飞哥,到你手机上了,只有个片段。”

“进来的人还没出事吧?”

王雕小心翼翼掏出来,却是个被砸坏的节能灯。就在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时,黄飞接过了灯,把螺口敲掉,递给了牛金。牛金叫着人,隔壁过来了一个女人,把线头小心翼翼接好,然后插进了怪模怪样的设备里,连接上了电脑。

“暂时没有,但撑不了多久,这帮穷鬼可都是没见过钱的,每天大把大把取,指不定哪天得出事。”

“在这儿。”

“支撑多久算多久,这个局也不会太久,起势太快,我研究过金瘸子的手法,别人割韭菜是割光刨净,而他呢,是割一把就溜,不贪多。以前我和朱丰合作时,经常听到他讲这个逸事,有句格言叫‘不拿走最后一个铜板’。”

“噢……东西呢?”

“我觉得呀,这个家伙是教唆别人拔橛子偷驴,他只负责卸肉。”

“没有,肯定没有,都在说这个事,要通知到谁家,早传开了。您还不知道村里那事,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听着响。”

听到这儿时,斗十方忍不住哧了一声,武建利盯着他问:“怎么?不对吗?”

“也没有电话什么的通知村里相关的人?”

“不,非常形象,他出身风马燕雀之流,人称风头,当风头的手法,正像您所说,偷驴的拔橛子的甚至卸肉的都是他教唆跟风来干的,而他拿的还未必是最大最肥的一块,所以不但追随者众,而且安全性还高。”斗十方解释道。

“没有。”

“对,这小子脑袋好使,咦,你脑瓜这么好使,怎么干车手活儿?”武建利好奇地问了句。

“再没有警察去村里?”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是被坑了一把,就老杜的大侄,狗日的一千块钱把我卖给老费了。”斗十方难堪地简要叙述了下自己的“沦落”经历,听得武建利嗤笑不已。而沈曼佳却是知情达理地把手搭在斗十方肩膀上安慰道:“知足吧,你已经很幸运了,老费一千块买个人,训练一下帮他赚上一笔钱,然后把这些人再卖给我,一个人头算一万呢,到了境外更凄惨,那看守可是真枪实弹,谁敢跑可是直接开枪的。”

“没然后了!人都抓走了,还有什么然后?”王雕道。

“啊?外面这么黑啊?”斗十方愕然了,突然想起长甸镇那拨苦命兄弟,还在憧憬面朝大海、赚赚外快的海外生活呢,他随口问道:“那我在长甸见的那拨人,走了吗?”

“然后呢?”杜其安听着停顿有点长,催了句。

“昨天吃饭时走的,他们不顺利走,我也未必敢大摇大摆来啊。”沈曼佳淡淡地说道,对于底层不管多么凄惨的未来,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她好奇地问着斗十方:“怎么了?你总不至于对你被卖身的地方还有感情吧?”

黄飞拽着他让他坐下,倒了杯酒。王雕一口灌下,这才缓过气来,不过语气还是有点急促地说着:“……我回贾村老三他舅家看了,屋里啥都在,出事的时候肯定还在打牌,扑克牌和钱撒了一地,隔壁老马家那婆娘当时正在倒泔水,她说好像还跑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围观的说,那帮警察厉害着呢,砸开门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放翻了,老三他舅都吓跑了,我没找着人……”

“他们面试时我在场来着,本来我挺羡慕,可听你这么一说,我又有点同情了。”斗十方掩饰道。另一头武建利道:“千万别,出去的虽然待遇差了点,可确实能赚到钱,有的被遣送回来,还自己找着去干呢……乞丐三年,皇帝不当;骗子三天,龙椅不上。这个职业,尝过甜头的可都放不下哦。”

“看你这德行,慌什么啊!”杜其安悠悠道了句。

“有道理,我都放不下了,这几天比我活的二十几年都赚得多。”斗十方附议,对沈曼佳投去了感激的一瞥。沈曼佳微笑致意。自她视线的角度,是斗十方讨好的笑脸,和斗十方脑袋后武建利微笑的笑脸,这颇有深意的眼神,却不知道是给谁的。

被拽进房间的王雕气刚喘匀,一看现场又大气喘不上来了。杜叔在,牛老板在,难得见面的郑总也在,这么多大佬凑一块儿可是万年不遇的场景。他紧张得居然话到嘴边愣是没憋出来。

或者说,给谁都可以,两个人似乎都领会到了眼神里的嘉许。

到地方时黄飞已经等在那儿了,拉着他就快步走,人未到声先至:“来了来了,回来了!”

火车疾驰,穿山越岭,视线里从郁葱的秦岭到泛黄的沙漠石山似乎只有很短的一个瞬间。黄昏来临,残阳如血的风景挂在车头方向时,目的地金川市到了。三人相随出了车站,接站的等候已久,那两位接站奇葩连不认识的沈曼佳都一眼看到了。

王雕自出租车上跳出来,匆匆地奔回蜻蜓KTV。这个欢场的喧嚣已经接近尾声,总有喝得脚步踉跄,或者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被保安搀出来或者架出来,胡乱塞进出租车里打发走。门口还有几个陪唱的妹子拽着两个依依不舍。王雕刚进门就被拉客的拽住了,急得王雕赶紧挣脱,奔向电梯,直上四层。

是消失多日不见的那对活宝——王雕和包神星。他们高高举着一张瓦楞纸板,上书“斗十方”,就这么简单的笔画“斗”字都少了一点,看得沈曼佳和武建利大眼瞪小眼,然后相视大笑。

乱象纷纭,高手从容

那俩乐滋滋地迎了上来,千算万算,仍然错失最简单的这一算,诈骗团伙的最关键一站,斗十方都没想到,居然和这俩夯货关联着……